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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及良时——初云之初

时间:2018-02-09 15:05:58  作者:初云之初
  “只是在侧陪着,谁敢说些有的没的,”圣上作势去揽她腰身,闻言道:“红袖添香的美事,朕不信他们没做过。”
  “那也不,”锦书将他一推,语带嗔然:“只听风声都觉得冷,才不同你出去,受这冷风刮。”
  圣上轻哼一声,却不同她争辩,只将她抱起,带着往外边去了:“——这可依不得你。”
  锦书伏在他怀里笑,见周遭内侍宫人都避讳的垂下眼,不觉微有羞窘,只去拍他肩:“七郎别闹,我随你去便是,有人看着呢。”
  圣上置之不理:“看便看,朕还怕他们看不成。”
  他这般不以为意,锦书也随之释然:“罢了罢了,左右七郎同我一道丢脸,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圣上笑了一笑,温声道:“却也无妨,咱们只做一对同命鸳鸯便是。”
  二人携手上了辇车,一道往含元殿去,锦书在这里做了许久的奉茶宫人,现下再来,倒是不觉生疏。
  她走之后,奉茶的便换成了内侍,也是此前在含元殿里侍奉的,同她也认识,见她过来,连忙致礼。
  “免了,也是故人,做什么这样客气,”锦书含笑道:“今日你先便歇一歇,我亲自为圣上沏茶去。”
  宫中从不乏骤然得势之人,更不乏得势之后,对于昔年旧事羞于启齿之人。
  那内侍见她如此自若,全无躲闪,心中由衷钦佩,便是一侧的宁海总管,也不觉侧目。
  圣上最欣赏的便是她这般心性,在一边静静注视她身影,目光温柔,却不言语,等到她端着茶过来,方才低声道:“你倒豁达。”
  锦书知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不以为意的一笑:“行的正坐得端,做什么怕人翻出来讲?自己问心无愧,便极好了。”
  圣上听得颔首,却不再提这一茬,饮一口茶,道:“年关时候,静仪与驸马便要还京,子女随之一道,年关宫宴与开春命妇宴席,怜怜记得为她留出位置。”
  锦书头一次听到这消息,心中微怔,面上却不显:“长公主还京,可要留居宫中?若是留居,我便吩咐人早早将她昔日住的地方收拾出来,也方便些。”
  “不必,”圣上淡淡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已经不是顾家人,还留在宫里做什么。”
  姚家门第使然,锦书自然见不到静仪长公主,只是隐约听闻,圣上对于这位同胞皇妹颇为亲近,现下再听他言语,却觉不过了了。
  这是他们的家事,她也不去掺和,只是为以防万一,出言问道:“我未曾见过长公主,也不知她忌讳偏好,只好问过七郎了。”
  “无需理她,”圣上握住她手掌,低声道:“论位分,怜怜是贵妃,她是长公主,本就输于你,论身份,你是长嫂,她是幼妹,也该她谦逊,哪里用得着你去适应她。”
  他这样言语,锦书不是不感动的,可是感动之后,却又生另一层思悟。
  ——圣上对这个胞妹,确实不怎么亲近。
  只是不知,究竟是此前便如此,还是这位长公主做了什么,恶了圣上。
  临近午时之际,中书省有人求见,圣上往前殿去,宁海总管回来取遗落的奏疏时,见了锦书,便笑着问安。
  历经风雨的内侍总管心中也有些犹疑,然而对于风向的把握与圣上心思的猜度,使得他很快下了决定。
  “娘娘,”压低声音,宁海总管语气微沉:“圣上否了驸马外放领军的奏疏,决意使长公主夫妇久留长安。”
  锦书听出他语中示好之意,笑意愈发温和:“长公主与圣上骨肉至亲,不忍分离,也是有的。”
  “长公主仁善,最是温和,”宁海总管笑意浅的,像是一缸水中即将化开的墨意:“——同贤妃娘娘,也很处得来呢。”
 
 
第34章 星星
  临近年关, 各家各户都忙了起来,年货的制备还在其次,人情往来,才是大大紧要之事。
  张氏作为姚家主母, 自然也不会例外。
  若是在往常年,她即使辛苦些, 却也不至于太过劳累。
  姚家虽是官宦人家,可是需得正常走动的, 也只是姚望原配妻子出身的程家,张氏自己的娘家, 姚望的师长尊者, 以及同他关系密切的同年旧友罢了。
  可是到了今年,锦书被册封贵妃,身居高位,无论亲近与否, 长安勋贵们都得全了面子情,即使人不到,礼也要到,接连几日下来,委实将张氏累个倒仰。
  她出身不高,素日里只同低门打交道, 简单说笑几句还不觉有什么,等真的见了勋贵之家的人,莫说是与登门的正经主子说话, 便是见了那些上得台面的嬷嬷管家,都觉言谈时捉襟见肘。
  别人登门来,自是交好之意,总不会叫张氏这个主人家下不了台,可饶是如此,私下里取笑几句也是有的。
  姚望身上有文人的迂腐,也极爱面子,哪里容得了张氏这种小家子气,丢姚家的脸面。
  只是他一个男人,总不好卷起袖子亲自出去同人打交道,加之母亲早逝,儿子们未娶,女眷中竟也没人能摆在台面上。
  苦思了几日,姚望想到了程家人身上。
  他并不愚蠢,知晓姚家有今日,是沾了长女的荣光,也不得不承认,长女对待程家的观感,比对姚家要好得多,是以这些日子以来,有意同程家修好。
  程老夫人出身大家,经事又多,待人接物较之张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倒是不敢奢望将程老夫人接过来支撑门楣,只是盼着她派遣两个得力嬷嬷过来,帮持张氏一二,面子上也好看些。
  程玮半月前方才回京,述职之后,便留在家中,等待吏部任命。
  他性情稳重,人也公允,在军中颇得人心,若非不会曲意奉承长官,只凭借功勋,也不会一直卡在正五品上一直动不了。
  回京之前,他便收到母亲家书,讲了外甥女入宫,册封贵妃之事,心中既觉欣慰,又生担忧。
  宫中繁华巍峨,却也暗藏凶险,锦书虽聪慧,却也只是年轻小姑娘,孤身在内,哪里能叫人安心。
  偏生他官位低微,也帮不上什么忙,连为她说句话都不成。
  唯一能够叫他安心的是,圣上极为宠爱外甥女。
  连带着,叫他这个舅舅也跟着沾了光。
  往兵部去的时候,素日里没什么交情的同僚见了他,面上也有了笑意,口气熟稔的约他一道喝酒,吏部交呈文书时,素来冷脸的官吏们,居然也有了几分温和。
  在家中等了几日,任命的文书,便被吏部官员亲自送到府上了。
  连升两阶,正四品忠武将军。
  姚望身为贵妃之父,连升四阶,自是无人能说什么,他这个舅舅也跟着升了两阶,才更见贵妃得宠呢。
  姚望过去的时候,程玮一家正用午饭,见他来了,饶是素来不合,也不好摆在脸上,只待到用完午饭,才同程老夫人一道,三人往书房去商议此事。
  程老夫人听姚望说了此番来意,倒也不曾吃惊,她儿媳妇得力,家中也无事,便拨了两个得力嬷嬷与他。
  倒不是她对于姚望有多关切,而是为了自己外孙女。
  姚家能有今日,说到底,终究是依附于贵妃的,登门的宾客,也多是看在贵妃的情面上,张氏若是畏首畏尾,丢的也是锦书的脸。
  等到晚间,姚望带了两个嬷嬷回去,同张氏提起此事,反倒生了一场是非。
  “是,我配不上姚家的门楣,我给姚家丢脸了!”
  张氏眼眶通红,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委屈垂泪:“我们张家比人家程家差得远了,教出来的女儿上不了台面,连程家的下人都不如!”
  “你这是哪儿的话!”
  姚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真的同他吵起来,除去锦书捏着他要紧之处,还真没人能把他噎住。
  “张家是姚家的姻亲,程家也是姚家的姻亲,现下家中不便,彼此之间帮扶,如何使不得?”
  “怎么到你嘴里去,就变成两家斗气了!”
  张氏心中不虞,却也不敢真的同姚望翻脸,见他怒气冲冲,随即软了下来。
  “夫君,你别同我生气,我只是觉得……自己太给姚家丢脸了。”
  她低着头,垂泪道:“前几日何家的管事嬷嬷来拜会,端起娘娘赏的茶来品一口,便说的头头是道,我笨嘴拙舌,竟连话也搭不上一句……”
  张氏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虽算不得极美,却也有几分动人,这样低头落泪,语气轻软,也叫姚望心中火气散了大半。
  “罢了,你也是不易,”他握住张氏手掌,叹一口气,着意宽慰:“不明白的大可以学,两位嬷嬷见多识广,同你一道照应,也方便些。”
  “我明白,”张氏见好就收,拿帕子擦了泪,低声问道:“两位嬷嬷是住在我们院子里吗?
  ——待会我便吩咐人收拾屋子出来。”
  “不必了,”姚望端着茶盏,饮了一口之后,道:“老夫人挂心阿轩与阿昭,叫她们在侧照看,人也留在他们院子里,若是有贵客登门时,再过来见你。”
  “——你有事情想要讨教,再请她们过来也可。”
  张氏脸皮抽动一下,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勉强一笑:“原来如此。”
  姚望见她点头,便放下心来,转身往书房去了。
  他在的时候,张氏还能维持住面上平静,等他走了,才愤愤的咬着牙,将他用过的茶盏摔在地上,低低的骂了一句。
  “夫人轻些,”她的陪嫁丫鬟低声劝她:“老爷还没走远呢。”
  “没走远就没走远,我还怕他不成!”张氏嘴上说的硬气,却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你说说他,是不是猪油蒙心了!”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张氏咬着牙道:“什么好事儿都是那边的,他们吃肉,连汤都不给我们娘仨喝!”
  “这有什么办法,”张氏的陪嫁嬷嬷目光一闪,看似无意道:“谁叫他们是贵妃娘娘的胞弟,骨肉至亲呢。”
  “骨肉至亲怎么了,”张氏在绣凳上坐下,冷冷道:“阿瑾与阿盛,难道不是贵妃的弟弟吗?说到底,他们可都是姓姚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嬷嬷轻声劝道:“我说话难听,夫人可别生气。”
  张氏心烦意乱的摆摆手:“嬷嬷是跟着我从张家过来的,有话直说便是。”
  那嬷嬷左右看看,见四下里只有自己人在,方才徐徐道:“贵妃娘娘在宫里,总会需要人在朝堂说话的,她在圣上耳边吹吹枕边风,想要升迁也是轻而易举——要是有了亲兄弟帮持,哪里还顾得上同父异母的兄弟?”
  张氏先是一愣,随即目光一厉,定定的望到那嬷嬷脸上:“你是说……”
  “夫人,”那嬷嬷语气轻和,却似带了蛊惑一般,叫人意动神摇:“即使是为了两位小公子,您也得早作打算呀。”
  “不,不行!”张氏面色青白不定,搅着帕子犹疑一会儿,便愤然道:“夫君说过的,我若敢对他们下手,决计会将我休弃掉,连阿瑾和阿盛也不会再管,我自己没关系,却不能拿他们冒险!”
  “夫人,您怎么认死理儿啊,我又不是叫您杀人放火,”那嬷嬷语气引导:“天下之大,能坏人前途的……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张氏目光几闪,眼珠更是转个不停,踌躇许久,却还是拿不定主意:“不行!这事儿太大了,若是出了纰漏……不行!”
  那嬷嬷听她言语,知晓她只是怕事情败露,难以收场,而非是不愿做,也就不再紧逼:“我也只是提这么个话儿罢了,是不是动手,还得夫人自己拿主意。”
  张氏沉默下来,面色几度变幻,却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两位嬷嬷都已安排妥当,”姚昭进了书房,向姚轩道:“哥哥放心吧。”
  “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姚轩低头整理书案,低声道:“自家应酬,却要请别家帮扶。”
  “这也没办法,”姚昭撇撇嘴:“总比母亲失态,贻笑大方要好。”
  话头一转,他笑嘻嘻道:“又或者,哥哥早日娶妻,叫嫂嫂打理家事,倒也不失为一条明路。”
  姚轩斜他一眼:“偏你话多。”
  “我说真的嘛,哥哥不妨好生想想,还有,”姚昭凑到他身边去:“那位柳家姑娘的事情,哥哥是如何想的?”
  “该如何想便如何想,做什么非得告诉你?”
  姚轩笑着拍拍他脑门,着意叮嘱:“你可别出去说些有的没的,传了出去,反倒叫人家难堪。”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听,”姚昭气哼哼的往一侧去了:“我又不是长舌妇,才不稀得说人长短呢。”
  许是冬月临近年关的缘故,日子更是过得飞快。
  宫中的年夜较之民间更添贵气,却也同样繁琐。
  好在锦书是头一年主持宫务,万事都可以打着不够娴熟的由头吩咐给贤妃,倒也算不得太累。
  天气愈发冷了,昨日更是降了一夜的雪,清晨起身时,她听红叶说,那雪竟能没过小腿一般半去,也是吃了一惊。
  锦书人也算是勤勉,这几日不知怎么,总是觉得惫懒,人也无精打采,叫太医看了,也没个章程,只开了几贴补药,叫每日喝着。
  她这样萎靡,人也恹恹,圣上见了不免心疼,也不叫她往含元殿去作陪,只乖乖留在甘露殿里养身。
  这日晚间,外头的雪化了大半,夕阳淡淡,晚霞漫天,微风吹动起地上积雪,纷飞中竟有些飘絮之态,隔着窗去看,别有一番风韵。
  锦书有了几分兴致,穿了大氅,往外边去了,宫人内侍们不敢疏忽,恭敬的跟在了后边。
  长安地处偏北,到了冬日,便是御花园里,也无甚风景可赏,唯一能入得眼帘的,也只是亭亭绿竹与高大松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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