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暖抬头看叶裳,见他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他。她挑眉,“公子爷,哪里又得罪您了?一大早上就对我摆脸色。”
叶裳看着她,“昨日,你差点儿被毒蛇给咬了掉下山崖?”
苏风暖摇头,“听小道士胡说八道,本姑娘武功这么好,能被毒蛇咬到?笑话。”
叶裳眯着眼睛看着她,“你是说师祖胡说八道?”
苏风暖点头,“就是他胡说八道,什么事情到他面前,都要夸张渲染一番。臭道士最爱胡诌八扯了,说书先生都自愧不如。”
叶裳哼了一声,扔下笔,起身就走。
苏风暖看着他,“喂,你去哪里?”
叶裳没说话,去了云山真人的房间,丝毫不客气地推门就冲了进去。
苏风暖无语片刻,抬步也跟着去了。
她刚到门口,便听云山真人说,“你问昨日怎么采得那株玉蝉花啊?我们本来是在山崖边上,小丫头眼尖,她说看到对面的山崖上好像是长了一株玉蝉花,那山崖高达千丈,且有雾气,我打量半晌,愣是没看出来,她坚持说定然是。便不顾我阻拦,执意要去。我只能也跟去了。费尽力气绕到对面的山崖,没想到还真是一株玉蝉花。她正要采的时候,突然有一条毒蛇窜出来,对她的手就咬,那毒蛇是天下最毒的烈焰蛇,浑身带毒,沾它即死,药石无医,别说被它咬中了。她本就立在半山崖上,山崖光滑,没处躲避,情急之下,却还没放弃玉蝉花,揪了玉蝉花就直直向山崖下坠落而去……”
叶裳声音凉凉的,“然后呢?”
云山真人继续道,“当时吓的我啊,我老道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受到了惊吓。山崖陡峭,高达千丈啊,若就那么掉下去,不死也会摔个残废。我吓的魂儿都没了时,那小丫头却在下面喊,让我快救她。我一看,原来她是用了匕首,插入了山石里,自己挂在了半山崖上。我赶紧四处找了蔓藤,将她拽了上来,她手里那株玉蝉花好好地拿着,分毫没坏……”
叶裳不再言声。
云山真人说罢,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摆摆手,“你们要打架,快出去打,打完好吃饭。我老道有什么事儿,在心里憋不住。小丫头警告我,若是告诉你,就扒了我的皮。我一把老骨头了,可不跟江湖上那些小辈一样,见着她就闻风丧胆,吓的不行……”
苏风暖听到这儿,脸已经黑了,转头就走。
叶裳已经走出房门,冷冷地看着苏风暖,“你去哪里?”
苏风暖头也不回,“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帮旭升做的,我饿了。”
叶裳没言声。
苏风暖进了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
叶裳在云山真人门口站了一会儿,抬步走回了石桌前,提笔继续抄录。
云山真人探出头,看了又看,嘀咕,“没打起来啊,没好戏看了,失策失策。”话落,又嘀咕,“小丫头在臭小子面前可真怂,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跑了,哎哎,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苏风暖进了厨房后,帮旭升烧火,看着灶膛里烧得极望的火苗,对旭升问,“你去灵云镇给太子送药,都见着了谁?”
旭升说,“灵云大师,盛公公,再没见到别人。”
苏风暖点头。
旭升叹气,“没想到太子中了这么个毒,落得了这么个下场。不知道是什么人对太子下的毒。真是太狠了。”
苏风暖淡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非是为利。有人谋小利,有人谋大利。给太子下毒,是为大利。但凡大利者,无非就是为了江山社稷,权倾天下。”
旭升又连连叹气,“还是这道观清静,没有俗世纷扰。”
苏风暖笑了笑,“道观也在红尘之中,即便是如臭老道这般,自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俗世有了大事,他还不是一样被牵扯到?所以说,天下没有哪一处是真正的净土。端看人心静不静了。”
旭升点头,“你说得有理。”
做好了早饭,苏风暖和旭升端着出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叶裳一直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极为深沉。
苏风暖也不说话,只有臭老道一个人挺高兴,问苏风暖,“那一株玉蝉花,你打算怎么用?”
“留着。”苏风暖说。
“留着?”云山真人看着她,“玉蝉花不易保存啊,可别浪费了。”
苏风暖道,“我自有办法保存。”
“那蛇胆呢?”云山真人问。
“送给你了,用来买你的闭嘴费,你可以闭嘴了。”苏风暖不客气地说。
云山真人一噎,立即闭了嘴。
叶裳看着苏风暖,挑眉,“什么蛇胆?”
苏风暖看了他一眼,轻松地说,“就是那条烈焰蛇,后来被我抓住了,扒了蛇皮,取了蛇胆。它的胆可是上等的药材,千金难求。”
叶裳又不说话了。
吃过饭,云山真人让苏风暖跟他一起制药,苏风暖没意见,二人一起去了药房。
傍晚时分,叶裳已经抄录完整本古剑谱,拿在手里翻了翻,扔在了桌案上,转身回了房。
苏风暖和云山真人从药房出来时,天色已经黒了。苏风暖没看到叶裳,倒是看到了扔在桌子上的古剑谱,走过去,拿起来,翻看了两眼,喊,“千寒。”
千寒立即现身,“苏小姐。”
“他呢?”苏风暖问。
千寒低声说,“这两日,世子为了抄录这本古剑谱,未曾好好休息,如今去睡了。”
苏风暖点点头,说,“他睡到半夜估计会饿醒,给他留点儿饭菜。”
千寒点点头。
云山真人走过来,接过苏风暖手中的剑谱,看了一眼,笑道,“这臭小子本来是块玉,稍微打磨一番,便可成器。偏偏搁你手里,养成了个驴脾气,被你惯的不成样子。”
苏风暖偏头看着他,挑眉,“你身为他师祖,总不能白担了辈分,你来打磨?”
云山真人胡子翘了翘,“被你惯的已经管不了。你自己收场。”
苏风暖哼了一声,夺过古剑谱,进了屋。
屋里掌了灯,她捧着古剑谱看了一遍,然后扔给了云山真人,“你收着。”
云山真人看着她,“记住了?”
苏风暖打了个哈欠,“何止记住了?”
云山真人立即眼睛放亮,“这么说,你只看一遍,就参悟透了?出去比试比试?”
苏风暖摇头,“累。”
云山真人闻言捶了捶自己的肩,的确累得很,作罢。
转日,苏风暖醒来,没见到叶裳,问了千寒,他低声说,“世子还在睡着。”
苏风暖问,“他昨日半夜吃饭了吗?”
千寒点头,“半夜醒来一次,吃了。便又睡了。”
苏风暖点头。
吃过早饭,云山真人拉着她下棋,苏风暖百无聊赖,陪着他下了半日棋。
晌午时分,叶裳醒来,吃过饭后,吩咐千寒备车,启程离开。
苏风暖看着他问,“不等明日再走?”
叶裳道,“左右待在这里也无事儿,不如回去。”话落,他淡淡道,“我父母祭日快到了,总要准备准备。”
苏风暖点头,问云山真人,“臭老道,你去灵云镇吗?”
云山真人摇头,“本来你要不来,我总要去灵云镇与你遇遇,如今出了太子的事儿,我在这里的消息估计泄露了,我就不去灵云镇凑热闹了,你们走后,我也别处走走去。”
苏风暖点头,有些嫉妒他,“当老道真好啊。”
云山真人大笑,“小丫头,苏府小姐是天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身份,你却嫌弃。”
苏风暖扁扁嘴。
云山真人看向叶裳,拿出两瓶药,递给他,“这个药你收着,别总喝什么三日醉、半月醉、一月醉、三月醉了。难受忍不住的时候,吃一粒。够你吃一年的。你总是醉下去,哪天醒了,小丫头该被人拐跑了。”
叶裳伸手接过,笑道,“谢谢师祖。”
“总不能白担了你喊一声师祖。”云山真人摆摆手,“走。”
叶裳没立即走,而是对苏风暖说,“你先上车,我还有话要跟师祖说。”
苏风暖瞥了他一眼,又扫了云山真人一眼,上了马车。
云山真人看着叶裳,笑呵呵地说,“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关于小丫头的事儿,我即便收了她的闭嘴费,也知无不言。”
叶裳看着他,“师祖的话当真?”
“当真当真。”云山真人点头。
叶裳道,“我想知道,《红颜传》里,师祖写了她什么?她气的揪了你的胡子?写了我什么?她把后两句抹了?”
云山真人脸一僵。
叶裳看着他,“师祖刚刚说了知无不言。”
云山真人咳嗽了两声,又咳嗽了两声,偏过头,说,“忘了。”
“忘了?”叶裳挑眉。
云山真人点头,“哎,人老了,记性不好,还真给忘了。”
叶裳看着他,慢悠悠地说,“其实,师祖若是离开清水岸,路途行迹什么的,若是我想知道,也能知道。若是对外说说,也能传得出去话。那样的话,师祖就不得清静了。”
云山真人翘胡子,“臭小子,你威胁我?你手里还拿着我给你的药呢!过河拆桥。”
叶裳笑看着他,摆弄着手里的药瓶说,“这不是威胁,是闲聊。”
云山真人瞪眼。
叶裳看着他,面上闲闲淡淡,一副你真若是真不说,我也不是开玩笑,真做得出的样子。
云山真人看了他一会儿,一甩道袍袖子,气哼哼地说,“我说忘了就是忘了。我老道大半辈子也没怕过麻烦,还能老了老了被你个臭小子威胁不成?等我写信给你师傅,看看他收的什么破弟子。欺师灭祖啊欺师灭祖。”
他一边骂着,一边回了屋。
叶裳站在原地,无言了片刻,转身出了道观,上了马车。
苏风暖懒洋洋地躺在车里,见叶裳上车,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说,“你睡够了,该我睡了,不准吵我。”
叶裳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苏风暖找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睡了。
马车离开了道观。
苏风暖整整睡了一日,到硕阳镇的时候,醒来接了小池,便将他丢给了叶裳照看,自己则另外备了一辆马车,敞开了姿势,继续睡。
小池与叶裳坐在一辆车里,走了一日后,苏风暖依旧在另外一辆车里睡了一日。他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叶裳,“叶哥哥,苏姐姐怎么困成了这样?都睡了一日了。”
叶裳看了他一眼,“她不止睡一日了,已经两日了。”
小池更是惊讶,“苏姐姐为什么能睡这么久?”
叶裳道,“因为她是猪托生成的。”
小池呆了一下,摇头,“不会的,苏姐姐这么漂亮,才不会是猪托生成的,叶哥哥骗人。”
叶裳笑了一下,“那你说,她是什么托生成的?这么能睡?”
小池想了一下,立即说,“是凤凰,凤凰有涅槃之说。涅槃前的凤凰,是不是一直在睡觉?”
叶裳失笑,拍拍他的脑袋,“她才不是凤凰,顶多算是一只土鸡。”
小池摇头,“土鸡不漂亮。”
叶裳道,“有漂亮的土鸡。”
小池挠挠头,一时没了反驳的话,看着叶裳问,“叶哥哥,你是和苏姐姐住在一家吗?”
叶裳摇头,“现在不是,以后是。”
小池小声问,“京城好玩吗?什么样子?”
叶裳道,“京城好玩得很。”
小池又说,“叶哥哥又骗人,苏姐姐说过,京城一点儿都不好玩。”
叶裳挑眉,“她什么时候说的?”
小池小声说,“一年前,苏姐姐本来是要进京城的,但是收到了一位哥哥的书信,便折返回家了。我问苏姐姐,京城好玩吗?她说一点儿都不好玩。我就问她,既然不好玩,为什么苏姐姐总是去京城。苏姐姐说,因为京城有她很重要的人,要去看看。”
叶裳勾起嘴角,“她真这样说?”
小池点头,“嗯,我记性很好的,苏姐姐是这样说过。”
叶裳摸摸他的小脑袋,笑意温和地说,“京都晋王府督办了一所学堂,比皇室御用的上书房丝毫不差。回京后,我与晋王说说,你去晋王府办的学堂如何?”
小池看着他,小声说,“苏姐姐同意吗?”
叶裳微笑,“她自然同意。”
小池点头,“苏姐姐同意,我就同意,我听苏姐姐的。”
叶裳看着他,说,“你苏姐姐听我的,所以,你以后也要听我话。”
小池瞅着他,似乎纠结了一会儿,点点头,“好,我也听叶哥哥的。”
天黑十分,回到了灵云镇,马车直奔灵云寺。
来到山门,千寒去叩门,守山门的和尚见到叶裳的马车,连忙将人带车请了进去。
王夫人听闻叶裳和苏风暖回来了,连忙从后方斋院迎了出来。
叶裳下了马车,对王夫人见礼。
王夫人看着叶裳,见他虽然奔波一番,但气色比那日离开时要好上许多,压低声音问,“解药带回来了?可给太子送去了?”
叶裳也压低声音说,“师祖派人送去的,早已经服下了。”
王夫人立即问,“可是真残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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