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完颜一族打听得萧煜并没有把这批货运回南陈,而且萧煜本人也在大宋京城,于是完颜族人又对萧煜本人还有这批货动了心,所以,他们让完颜洪随了拓跋律的使团一起到了京城。
这件事也没有瞒着拓跋律,所以拓跋律在宋京城跟人谈判之余,故意想把传言中跟萧煜关系匪浅的江家九小姐当成织锦匠人讨去大燕。一边,完颜洪打听得萧煜即将离开大宋京城回南陈去,所以他赶来萧煜南去的必经之路,这条大运河边提前召集起十几年前安插在这里的大燕人,时刻准备着要把萧煜收进网里。
跟秦元化一样,完颜洪也一直以为这批货还在萧煜手里,所以听可那说是跟萧煜有关的事,完颜洪立即消了怒气。
可那腆着脸笑着说:“据京城传来的最可靠的消息,说从秦元化眼皮底下跑了的那位千金以前也常常女扮男装到处晃荡。今天我看到的这位梅公子,从侧面上看,跟画像上那位千金八成是一个人。”
可那分析道:“秦元化都出动了七毒教抓人,那江家小姐纵然不是真有宝典秘籍在手,也一定跟萧煜脱不了关系。将军你不是一直不好意思在京城跟萧煜动手么······”
完颜洪打断可那的话:“不是不好意思动手,是不能动手。都说过是送给秦府的东西,怎么能在秦元化眼皮底下动手抢。那样岂不寒了他的心,以后他又怎么肯再为我们大燕国做事。”
可那懂了:“可是那千金小姐若从秦元化眼皮底下溜了,她自己跑来落到我们手上,那秦元化只能怪自己,不能怪我们跟他抢。同样的道理,萧煜若从京城出来落到我们手上,那也只能怪秦元化没有本事在京城里解决萧煜,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他善后而已。”
完颜洪点头,又说:“萧煜对我们燕国有大用!我们不能在宋京城动手抓他,若让大宋洞悉了我们的心思,影响了我们一统天下的大计,那才是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都不能弥补的损失。所以一定切记,我们要抓的人是萧煜。他比那几十箱货物要重要的多。我正愁怎么抓萧煜,没想到传言中跟他关系匪浅的千金小姐倒撞进我们的网里来了,可那,这真是老天都在帮我们!”
说到这里,完颜洪哈哈一声大笑。可那附和着重重点头,“所以小的才说,只要这批鱼儿入网,将军你就不用烦了!”
“对对对!”完颜洪高兴起来,抚掌大笑:“自打我完颜家族从南陈铩羽而归,拓跋律一家在朝堂之上就压得我们完颜一族出不了头。这次燕主一边大军压境一边派人来宋京都和谈,拓跋律一介赳赳武夫,对着宋帝老儿恩威并施,居然被他占尽了便宜。宋朝又是送绫罗绸缎又是送银钱的!我这回要是能活捉了萧煜,再拿回当年大燕送出的那五十几箱宝物,我们完颜家是不是也能扳回颜面,在国主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可那也高兴,连脸上的麻子都泛红,“那我这就去打发了外面的伙计,再让人去通知水上的兄弟们上岸,咱们早做好准备!”
完颜洪点头,表示赞许:“可那,要是咱们把这一笔买卖做好,可不比拓跋家族这次进京捞到的功劳小。立下这份功劳,咱们就可以回家乡去了。”
又一夜枕着江水,除了留在船弦上警戒的赵家四兄弟,其他的人都睡得很沉。
江离一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葛海再三说瓜洲到汾水走陆路也至多走上三天,有赵家兄弟、四喜的保护,一路应该不会出事情。但江离心里总隐隐感觉不安生。一夜辗转反侧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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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肉下锅
第二天,天际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几匹快马和两辆马车停在码头上。
领头赶马车的正是葛海见过的的麻子张。他的身边带了两名一身劲装的黑衣男子。两名男子头戴老大一顶斗笠,看不清他们的脸,斗笠的帽檐压得很低。麻子张跟他们一人一骑快马,剩下几匹要交给葛海分配。
麻子张利落下马,走上船头给赵大葛海打招呼:“这些都是按你们的要求准备的,他们对陆路熟,可以一路护你们过汾水。如果你们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起身。”
葛海正在要去请江离动身,却见绿萝和金菊两人拎了细软包袱先下了船舷。两人仍是一身丫鬟装扮。蒋干领着江琚,江琚手里捧了本书,身后才是一身男装的江离和小香。
江离走下船舷的时候,头戴斗笠的两名男子中的一个飞快抬头打量了她一眼,低下头,暗暗给前头站的麻子张比划了个手势,麻子张微不可查地笑了。
四喜早已经下了船,此时正仔细查看麻子张赶来的马车。
等江离领着绿萝和金菊小香上了马车,蒋干携江琚上了另一辆车坐定。赵家兄弟飞身上马,四散跟在马车前后。
四喜跟葛海一人赶一辆马车,麻子张带了几个劲装的黑衣人前头引路,一行人穿过码头,穿过官道再转小道。沿着小道往汾水方向行进。
走上山间小道,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江水味儿越来越淡,渐渐转换成了带着晨露芬芳的草木香。
本来说好辰时动身的,无故改到了卯时。江离一夜没有睡好,脑子分析不清眼前的变化形势,此时歪在宽大舒适的车厢里虽然困顿,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自从出了码头,葛海的话显得特别多。他跟麻子张打交道是近几年的事,也不过是受人引见见过几次面。
江离回去的路上说起,麻子张的眼神让她想起京城中见过的大燕人。大燕人看大宋人时眼神中的跋扈强横,那种源自骨子里的自觉高人一等不可一世的眼神,跟那天麻子张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神似。所以,她才问葛海知不知道麻子张的底细。
葛海细细想来心里也不那么踏实。所以他一路找机会套麻子张的话。
葛海先提到瓜洲往南水路上的水匪,麻子张眼也不眨地说:“不过都是些穷苦百姓,散则为民,聚则为匪。遇到灾荒的年景聚结在运河边打劫过往客商。这些年不是收成不好么。他们也只不过为了生存,能混点小钱到手就成,轻易也不伤人性命。幸好运河上走的客商绝大多数都跟你一样不惜小钱,懂得找人通融,这不大家也就相安无事。要我说,其实你们钱已交过,也没必要一定要避开水路躲着水匪们走。”
这些话一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赵大听来,跟自己私下里了解的差不多。麻子张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他带的两个黑衣人看来身手应该也不弱,但赵大却不觉得他们会是威胁,因此稳坐马背上默不吭声地继续走。
葛海又问到瓜洲的风土人情,麻子张回答都差不离。他甚至还跟葛海讲起了瓜洲一年四季节气下的各种景致,把个瓜洲夸得风景独好,胜过江南。
四喜前头赶车,压低了声道:“看来是主子多心了,听他说话,分明就是个土生土长的瓜洲本地人。就算不是本地人,也不可能是大燕人。”
“京城中这些年有好多大燕的商人、武士,甚至来求学的书生。瓜洲离京城不远,就算在瓜洲碰到大燕人也不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主子把心放宽,左右有赵氏兄弟,不是还有四喜和葛海么。”金菊递上一杯热茶,双手捧到江离手里,这么说。
到底金菊是在锦梅别苑里主持过一段时间的后勤,遇事如此沉着稳定。江离不由更看高她一眼。不过,麻子张身边那两个压低了帽檐的武士还是让江离心有戒心。
绿萝一上车就只顾埋首看书。书是从蒋干那里要来的一本锦绣织本。她如今对织锦的痴迷比江离更甚。是以除了关心江离的起居,周遭发生的一切绿萝都漠不关心。
听四喜和金菊都这么说了,江离也暗笑自己多心。于是放宽了心看风景。
马车正行走在山间,青青的山,翠绿的树,前面一片如镜面的湖水,远处如鱼鳞马齿排布开的乡下人家屋脊。
天气晴好,一缕阳光透过丝絮般的云层,正是:百丈霞明文五色,双崖树合翠千层。看不够的山中美景。
小香索性半开了车帘。主仆几人一路欣赏山光水色,赞叹不已。早已把危险置之度外。
一上午过去,马车紧赶慢赶,大约走了百来里地。看看太阳当空,已至晌午时辰。前头葛海与麻子张的对话断了。表示他的试探完了。依稀听得麻子张说翻过前头那个山头就可以停下来打尖。
江离从车帘外收回目光,正对上一记深邃莫测的眼光。那记眼光来自斗笠下一张线条粗犷的男人脸上,幽幽的眼神泛着狼一样的冷光,十分令人不安。
黑衣人对上江离的视线,不仅没有退缩,一扯嘴角,两撇小胡须微微上翘,笑容里居然露出了一丝得意。
江离心里咯噔一声,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江离还在愣怔,赶车的四喜发了话:“你这人好不懂规矩!没事往我家公子车厢里张望个什么劲儿?!”
黑衣人居然回嘴:“你家公子又不是女人,让人看看都不行?”语音很怪异。
四喜一鞭子空甩,发出啪一声响,语气中恼意更甚:“车厢里两个丫头不是女子?都是公子带的女眷,岂容得你探头探脑暗中觊觎!都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黑衣人桀桀笑出声:“别说你家公子的两个丫头,就算马车里坐的是位千金,既然都敢出来闯荡,难道还怕被别人瞧少了一块肉!”
黑衣人说话大大咧咧,语音怪异,前头引路的麻子张似乎也没有要管的意思。赵大眉头一皱,赵二立即转身勒马,面色不善地向戴斗笠的黑衣人靠了过去。
说话的黑衣人冷眼看着赵二,岿然不动。另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下巴微抬,打马上前两步挡在前面。空气中的凝聚起一丝看不见的火气。
麻子张急拍马回身,一把拉住赵二的缰绳,麻子脸堆起一脸笑来,“赵兄弟,我的兄弟都是江湖莽汉,哪懂那些规矩。你们要好好说,他们不就懂了嘛!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还请消消气,原谅则个。”
说完又带笑说那两位戴斗笠的黑衣人:“你们俩消停些罢,翻过前头那座山头就可以歇息了······”
“那还不快走!”戴斗笠的一个黑衣人断喝道。
这下不止江离,连葛海和赵大都瞧出了不对。江离心里一动:麻子张表面道歉,话里却是怪四喜不会说话。很明显在维护黑衣人。若说黑衣人是麻子张请来带路的,他们自然得听麻子张的吩咐,可麻子张对黑衣人说话的语气却分外谦恭,反而是黑衣人对麻子张的态度显出些倨傲来。
赵大跟葛海对视一眼,葛海勒紧了马车缰绳,回头对着车厢里说了几句,突然拔高了声音:“大公子!大人跟小公子想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再走。想问您的意思。”蒋干是长者,又是江离江琚的师父,理所当然地充了两位‘公子’的爹。
麻子张不同意:“翻过前面这座山正好有个歇脚的好去处,咱们加把劲再走上半个时辰再歇。”
这一路来蒋干都没有提过自己的意思,他突然说要停下来,必定有他的缘故。江离抬眼望麻子张焦急闪烁的眼神,心头疑惑更深。
极目望去,越往前树林茂密,山路开始显出崎岖。只有前边湖泊四周地势开阔一览无余,隐藏不下任何危险埋伏。略一思索,江离给了葛海一个肯定的答复:“那我们就停在前面湖泊边歇息。”
江离话一出口,四喜和葛海都把马车往湖泊边赶,赵家兄弟前后左右护牢了车辆一声不吭地跟上去。
麻子张见阻拦不过,眼底闪过恼怒焦急,面上神色却一团和气。紧赶两步跟上前去,“既然你家大公子发话了,那就暂且歇歇。”笑问葛海:“单知道你家大公子姓梅,不知名讳是?”
“公子姓梅,单名一个玉字。”葛海面无表情答。
马车上的人陆续下来,脚踏松软的草地,金菊绿萝掏出洁白的丝帕,在草地上厚厚铺了几层。江离回头盯了麻子张,眼角扫一眼不远处睥睨而视的两位黑衣人,低低给小香说上几
句话,小香点头去了。小香一走,瘦竹杆似的赵老三一转悠又不见了人影。
麻子张往戴斗笠的黑衣人身边靠,用极低的声音说:“他说他家公子叫梅玉。您是亲眼见过她本人的,可一定得认准了。不然待会儿动手抓错了人可就打草惊蛇了。”
“就是她没错。再说,抓错人杀了便是,怕什么打草惊蛇!”其中一个黑衣人说。
另一个沉沉地说:“小心些罢,有几个身手当真不错。”把湖边的人一眼扫过,看过便知的模样。
“前边有一帮水鬼等着猎物下锅,这厢有我亲自出来盯紧了猎物,凭他们几个怎么厉害,眼看就要到嘴的肉,难道还能在我手上飞了?”黑衣人得意地笑。一手差点揿掉头上的斗笠,叫麻子张又一把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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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只蠢货
两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不愿跟去湖边,‘麻子张’也只好骑着高头大马远远瞅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将军你且按捺住性子。”
“他们刚刚支开了两个人,那两人干什么去了?会不会是他们觉察到什么了?”一个黑衣人犹疑。
回答的是完颜洪两声冷哼。黑衣人和可那对视一眼,两人面露苦笑,想说他太轻敌,这话终究没有出口。
完颜洪从斗笠下斜视,前边的那辆车上下来的是位白发白须的精瘦老头,老头跟年少的小公子下车,和‘梅玉公子’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蒋干和江琚下车,各人手里捧了一本书。江琚手里捧了本游记,正读得认真。
江琚在江离身边坐下了还说,这一趟回去之后,自己也可以仿着这本游记的行文,新写出一本游记来。
江离笑笑,对弟弟表示赞许。怜爱的目光打量江琚。自遭受父母双亡的变故,弟弟变得有些少年老成。头发刚束起的回马尾发式,跟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五官,面庞轮廓仿似父亲江宗锦,十一二岁的年纪,已经漂亮得不成话。
江离看一眼远远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三个引路人,转头见蒋干摊开一堆从锦梅别苑那些织锦匠人手中收集来的织锦手札,看得正认真。于是问道:“师父刚刚要葛海停下来歇息,可是也发现了黑衣人有什么不对劲?”
蒋干埋首在书札中头也不抬,“要停下来歇息的话是葛海说的。不过,我听那戴斗笠那位说话口音很奇怪,有股子大燕国特有的财狼味儿。”
“师父您说的不错。戴斗笠的那位正是大燕人。那人我们还在制锦大会上见过,是大燕使团的人。”江离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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