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来,她面色自然,实际上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她宁愿箫齐晟早点开口问那令牌的事,也不愿如此孤零零的站立在他的视线里。
天子威仪,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扛得住的!
箫齐晟见宋安好并未露出心虚的神色,这才伸手从桌屉里取出一个物件,举起来亮给宋安好看:“这个东西,你见过吗?”
宋安好飞快的扫了一眼,认出正是一块中央刻着“睿”字的令牌,于是小心翼翼的回答:“禀告皇上,安好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胡说!”箫齐晟眉头一皱,语气蓦地变得凌厉:“这个令牌明明是经你的手带出南山别苑的,你怎地会不记得!”
“啊,原来这就是那块令牌啊!”宋安好一脸恍然大悟,随后马上低头请罪:“皇上息怒,此事另有隐情,请允许我解释清楚。”
箫齐晟板着脸,沉声喝道:“说!”
宋安好深吸一口气,解释起来:“那晚我住的屋子被人放火,我醒来时屋子已经烧着大半了,我当时只一心想着逃生,所以便拼死穿过火海冲到窗边,从窗边翻了出去。”
“可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这才刚翻出去,还没站稳脚就被人打晕了过去。可能是身体的反应吧,在我感觉脑袋一痛时,双手伸出去胡乱的抓了几下,好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可也来不及看一眼,就晕了过去。要不是太子殿下来得及时,大概我此时也变成了南山别院的一具尸体。”
箫齐晟认真的听她说完这番话,皱眉问道:“是太子救了你?”
宋安好回答:“是。那日太子殿下亲自送我会兰灵宫,宫里很多人都瞧见了,只是我还晕迷着,所以不知道罢了。”
“想不到他还有这份胆识。”原来箫齐晟也是第一次听说箫景翼救人的事,想到他平时的表现,一时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不过也并未在此事上多言,而是对宋安好道:“你的意思是,你拿到令牌时已经昏迷,醒来后令牌也已经被人拿走?”
“是。”宋安好点头:“所以刚才皇上问我有没有见过,我才说没有。”
“既然这令牌你也是第一次见,那不妨见个彻底。”箫齐晟拿着令牌的手往旁边随意一伸,一直立在旁边的常公公忙双手接过,又送到宋安好的面前。
箫齐晟见宋安好接过令牌仔细端详,也不再打扰,只静静等着。
宋安好双手捧着令牌,状似看得仔细,实则心里却是在不停的腹诽:这令牌,做的也太特么真了吧!那中央刻着的“睿”字,简直一笔一划工整至极,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似的!更逼真的是,令牌边缘还有焦灼的痕迹,一看便是经过过一场大火的。
诶,等等!
宋安好突然发现一处疑点,顿时明白这块令牌是假的,只是做工精细,足以以假乱真。原来,真被她猜中了,派人刺杀太子的幕后黑手并不是二皇子萧景睿,萧景睿他真是被人祸害栽赃的!
可怜的萧景睿,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皇帝直接打入了天牢。
想到这点,宋安好突然回过神,抬眸一看,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她思付的整个过程中,箫齐晟都在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糟糕,这种时刻哪能出神呢!
宋安好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忙将令牌举过头顶,扬声道:“回皇上,我看完了。”
“哦?”箫齐晟示意常公公过去将令牌收回来,尔后目光沉沉的看着宋安好,淡声道:“那你可看出了什么?”
宋安好微微低头,如实回答:“这块令牌正反都有烧焦的痕迹,我想可能和我一样,也经历过一场大火吧。另外,这令牌中央有一个‘睿’字,不过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睿字代表什么。”
箫齐晟闻言,唇角冷冷一扯:“朕告诉你,这睿字,代表了二皇子!”
“什么?”尽管心知肚明,但宋安好还是很好的演绎出震惊的表情:“这竟是二皇子的令牌?可我从未见过二皇子,怎么取得他的令牌?皇上,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误会?”箫齐晟冷笑,一脸不屑:“南山别苑出事,二皇子的令牌刚巧出现在那里,这要是误会的话,那天下就没有误会了!”
“可……”宋安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箫齐晟又拿起那令牌,仔细端详着,突然冷声问道:“宋安好,你确认这块令牌是你从袭击你的人身上抓下来的?”
此时的宋安好已经明白二皇子是被人栽赃,可想到昨晚和箫景煜的约定,只能硬着头皮回道:“确认。”
“欺君之罪,当满门抄斩!”箫齐晟突然面色一沉,声音凌厉的喝道:“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到底能不能确认!”
天子一怒,震得宋安好心头发麻,她差点就要改口,幸亏定力足够,这才强行压住心头的惊愕,双膝一阵发软,索性噗通跪了下去,高声呼道:“回皇上,奴婢确认!”
心中却暗自把箫景煜骂了天翻地覆,要不是听了他的话,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不至于冒满门抄斩的危险!
——虽然她没有“满门”,但她的小命也是很值钱的好不好!
第九十四章 昧着良心
箫齐晟双眼怒睁,狠狠瞪着宋安好,神色看上去似有震怒,眼底的平静却暴露他此刻的情绪。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审视宋安好,揣测她方才那番话的真假。
还好先前宋安好回答问题时,十分机智的将真话假话参半,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猜测,箫齐晟一时都抓不到逻辑上的疑点。
时间一点点流逝,宋安好背脊挺直,看似镇定自若,实际上背后已经有冷汗淌了下来。
仿佛过了许久,头顶终于传来箫齐晟的闷声:“起来吧。”
宋安好这才透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谢皇上。”
此时的箫齐晟脸上已经没有怒颜,他目光深沉的盯着宋安好,闷声问道:“朕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说来。”
宋安好不知他要问什么,却是毫不迟疑的点头:“是。”
只见箫齐晟面色一沉,开口问道:“你觉得那晚派人放火的,是不是二皇子?”
宋安好本在侧耳倾听,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顿时露出惊诧的神情。
箫齐晟见状,微微皱眉,不耐的又问了一遍:“你不用管其他,就算凭直觉也好,告诉朕,你认为是不是?”
凭直觉?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凭直觉!如果对方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宋安好简直要一个白眼翻过去!
不过,短暂的震惊后,她也镇定下来,仔细思考,发觉皇上问的是“放火”,而不是“刺杀太子”,可见他心中还是有所顾忌的,再加上方才那一句明显不合逻辑的“凭直觉”,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宋安好微微沉吟,大概明白了箫齐晟此时的想法。
箫齐晟除了是高高在上的帝君,还有一个身份常常被人忽视,那就是父亲。他是“受害者”箫景翼的父亲,同时也是“施害者”萧景睿的父亲。作为一个父亲,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亲生儿子你死我活的厮杀,其心情一定不是滋味!
如果没猜错,出了这种事,他的心头除了愤怒,最大的便是沮丧和难堪,甚至会暗自觉得自己很失败。而他之所以要问宋安好这个问题,并不是要听到真正的答案,只是想寻得内心片刻的宽慰。
想通此节,宋安好顿时明白该如何回答了,面对面色不虞的箫齐晟,她露出诚恳的神色,轻言细语的慢慢说道:“回皇上,我唯一能确认的,是这块令牌确实是从袭击之人身上抓下来的。至于那人是不是二皇子派来的,甚至这令牌到底是不是真的属于二皇子的,请恕我愚笨,实在是一无所知。即便是仅凭直觉,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声音很轻慢,说出的话有条有理,让人听了很有信服力。
箫齐晟却敏锐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皱眉追问:“你的意思是,这块令牌并不是二皇子的,而是有人嫁祸给他?”
宋安好见他眯起了眼睛,知道这番话只是问出了他自己心中所想,并不是真的想要听到她所谓的回答,于是低头答道:“皇上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凡事皆有可能。那令牌可能是二皇子的,也可能不是。安好才疏学浅目光短小,远远不及皇上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实在是无法猜透这么复杂的事情。一切还请皇上定夺。”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宋安好这番话说的好听,还顺带奉承了皇帝几句,却偏偏模棱两可,根本没有实质性的答案!
不过,箫齐晟之所以问她,也并不是真心要听她的意见。能得到她这番回答,箫齐晟已经十分满意了。
不管怎么样,得出了【令牌可能不是二皇子】的结论,那他这个做父亲的,还算不得那么失败。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也失去了笑资。
总体来讲,箫齐晟对这次召见宋安好十分满意。
“朕明白了。”箫齐晟边颔首边露出沉思状,片刻后,忽然抬眼看向宋安好,“如果朕要你把刚才那番话当面说给二皇子听,你敢吗?”
这是要她和二皇子对着干的节奏?
宋安好顿时惊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居然会来这一出,让她去会萧景睿!
拜托,借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萧景睿的面说那令牌是她带出来的。万一萧景睿日后出了天牢,找她算账怎么办!
可是,她也不能回答不敢。
——这些话,既然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却不敢当着二皇子的面说,那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宋安好断然不会不打自招,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敢!”
箫齐晟见状,斜眼看了常公公一眼,阴沉的脸上总算露出些微的笑意。
而常公公,却偷偷的替宋安好捏了一把冷汗。
过了会,箫齐晟挥了挥手:“好了,该知道的朕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宋安好屈膝一礼后就要走,心中突然没底,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请问皇上,您是打算让我去天牢见二皇子吗?”
话毕,原本已经低头翻阅奏折的皇帝,猛地抬头,用锋锐的目光盯向宋安好。
宋安好打了个冷战,这才明白自己多话了,再不敢追问,更不敢耽搁,又从箫齐晟行了一礼,随后片刻不停的离开了御书房。
她走之后,箫齐晟还盯着她原站的地方,不知道想些什么。
常公公踌躇片刻,轻声道:“这个小宫女,还是入宫的日子太短了,很多规矩都没学会,居然胆敢质问皇上!老奴一会得去找掌事嬷嬷,让嬷嬷好好教她规矩。”
闻言,箫齐晟这才收回视线,冷冷的觑了常公公一眼。常公公额头冒汗,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赔笑,生怕方才对宋安好的袒护之言被听了出来。
箫齐晟最终没说什么,只拿起书案上的文牒,重新看了起来。只是眼神略有飘忽,显然心思并没有放在文牒上。
常公公心知肚明,却是不敢像宋安好那样问的,只能默不作声的守在旁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
宋安好走出御书房时,门口的两名带刀侍卫用审视的目光将她打量了一番,她勉强对两人笑了笑,这才迈着虚浮的步伐一步步走下台阶,走上宫道,向兰灵宫的方向走去。
此刻已临近中午,日头高高挂起,明晃晃的阳光照的宋安好睁不开眼。她想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对策,可脑子里一团乱麻,浑身又虚软无力,连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人道伴君如伴虎,她这才面君半个时辰,就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遍,这感觉实在是糟糕。更糟糕的是,虽然安然无事的出了御书房,却又可能去天牢和萧景睿面对面。
虽然她很多时候不拘小节,可要她明知萧景睿是被栽赃陷害的,还要指认那令牌就是他的,难免还是心理膈应。
——这种事,光想想她就觉得不厚道,更何况还要与萧景睿面对面的对质。
要不是为了箫景煜,她刚才在御书房就要告诉皇帝那令牌是假的了。说来说去,所有的锅都是箫景煜的!
想到箫景煜,宋安好浑身上下似乎多了一丝力气。想来也是习惯使然,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要一听见箫景煜三个字,宋安好就会瞬间打起精神。这么算来,箫景煜也算是宋安好的免费鸡血了。
过了没多久,宋安好终于回到了兰灵宫。
小草正在门口转着圈,一见她出现赶紧冲过去握她的手,紧张的问:“安好你回了?皇上没为难你吧?”
宋安好心事重重,只勉强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笑:“皇上那么英明,哪能为难一个小宫女呢。对了,娘娘歇了吗?”
小草摇头道:“娘娘一直等着你呢!安好,你快去吧!”
宋安好想到每日午膳后静妃都会睡会儿午觉,今日却在等她,可见心情也十分焦急,于是忙道:“行,我现在去见娘娘!”
说着,不再停留,加快脚步朝静妃的寝宫走去。
小草冲着她的背影直喊:“安好,见完娘娘记得来找我,我给你留了饭菜,还热着呢!”
宋安好胡乱应了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寝宫里,静妃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卷诗书,低头翻阅着。素心站在她身后,不时朝门外张望,面色藏不住的焦急。
正好这时,宋安好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娘娘,安好回了!”素心第一时间通知静妃。
静妃闻言抬头,见宋安好穿过花园走了进来,便放下手中诗卷,和声问道:“可还顺利?”
宋安好走进寝宫,反手将门掩好,这才转身面向静妃,微笑道:“托娘娘福,一切顺利。”
静妃见她面色苍白,气息不匀,知她没有说实话,沉吟了会,又道:“皇上召见你,是为了令牌吗?”
“是!”宋安好坚定的回答,想了想,又将御书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静妃听得极为认真,听完似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抬头对宋安好道:“安好。你处理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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