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是张小爱的领导,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就是他面试的,然后就一直在他手下做项目做了一年多,和张小爱关系虽然只是普通同事,但是刚刚工作的张小爱其实在陈健这里学会了很多东西,而现在,他死了?
汹涌的恶心感又一次涌了上来,但是这一次张小爱却只能抱着垃圾桶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尸骨未寒,此时魂魄离体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你过去喊他的名字,魂魄离体到完全成型会经历一段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他身上会有一处发光,你只要用右手食指点到那个发光处,就驱魔成功了。”柳莫崇仍然站在阴暗处没动,“他的怨气还未形成,魂魄太弱,我不能现身,你只需要记得一定要点到发光处,并且点的时候心无杂念即可。”
“……他不是怨灵。”张小爱抱着垃圾桶抬头望向柳莫崇,一脸不解,“他是个好人,他为什么会是怨灵?”
“他不是好人,并且魂魄成型后就能凝聚怨气,你如果不能在魂魄成型前点到命门,就可能被他的怨气反噬。”柳莫崇的语气没有波动,只是在陈述事实。
“怨气反噬会怎么样?”那么多匪夷所思荒谬的名词被柳莫崇一本正经的说了出来,但是这一次,张小爱笑不出来了。
柳莫崇在阴影中一动不动,望着张小爱良久,才开口:“你会死。”
“……我不干了!”张小爱把怀中的垃圾桶一扔,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跑,开什么玩笑,这也太坑了。
“你签了契约,跑不了了。”柳莫崇叹息,他很腻烦了,每隔一百年他都要费劲心思的找驱魔人,每一个驱魔人都几乎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举动,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教好一个还算合格的,通常又没多久就死了,驱魔是个很危险的工作,对他对凡人都是如此。
办公室的门明明就在眼前,张小爱却绝望的发现自己怎么都无法跑到门口,甚至不远处有保安手电筒巡逻的光闪过,却任凭张小爱如何大声求救都毫无反应。
她用血签了契约,她是这百年来命定的,唯一的驱魔人。她一直以为自己无依无靠已经很惨,却不知道这个该死的孤儿身份会把她带到更惨的世界,并且仍然无依无靠。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发错字,不过这个反正不是V章。。HIAHIAHIA
☆、轮回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呢?”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彻底求助无门之后,张小爱开始想别的方法。如果只是干耗着呢?虽然不知道柳莫崇到底又做了什么,但是等天亮了总是会有人发现尸体的吧,耗到那时候,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驱魔了。
“你若没有将他的魂魄叫出体外,他的魂魄依然会逐渐凝聚形成怨灵,只是需要一个时辰。”柳莫崇在阴影里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清,“有我在,黑白无常是不敢来收魂的,所以一个时辰之后,你仍然会死。”
“我死了,就没有人驱魔了。”张小爱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说她是这时代唯一命定的驱魔人,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呵……”柳莫崇突然轻笑,说出来的话是一如既往的猖狂,“区区怨灵而已,他今日不管是你驱魔还是我出手,都必然会魂飞湮灭。”
午夜的办公室很安静,惨白惨白的日光灯照在陈健的尸体上冷冷的不带温度。张小爱咬着嘴唇倔强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不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尸体,父母车祸身亡的时候,外婆病死的时候,她都在。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的腐朽冰冷的味道,张小爱只觉得浑身发冷。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语气带着委屈和不忿。
“陈健这一世之前,做了三世恶人。第一世杀父弑母,第二世汉奸卖国,第三世弑妻灭子,犯得皆是十恶不赦的罪。”柳莫崇似乎答非所问,却语气肃穆不容辩驳,“所以他这一世,自幼便经历父母家暴,所交的朋友皆背叛,他目前的妻子也背着他红杏出墙有了别的男人,现在养大的六岁儿童也不是他的亲骨肉。他这一世过的极其辛苦,三十五年来日日煎熬。”
张小爱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司陈健经历过的种种,她和他只是上下级同事关系,印象里她也只记得他的笑脸。她看着那个日光灯下看起来异常安静的尸体,带着荒谬感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那么我呢?”
柳莫崇顿了顿继续说:“如果现世是孤苦的孤儿,通常会有三个原因,其一是前世恶人今世还债,其二是前世救国救民却在佛前许愿今世再不入世,其三则是一清二白与世人无尤。我没有查过你的前世,但是能成为驱魔人,大抵都脱不了这三个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只是还债么?”张小爱快要苦笑了,一直到昨天为止,她都还只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坚信世界是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坚信人定胜天,可是现在,客观存在的事实却告诉她,她这辈子所吃的种种苦楚以及以后要吃的更多苦楚,都只是因为前世作孽?
“不管前因如何,你昨晚都是自愿签了契约的。”柳莫崇在阴影里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漠疏离,他在这个时代游荡了两个月,看着人类用区别于法术的方式实现了很多他们需要练习很久才能掌握的法术效果,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或许已经并不相信鬼神。
那么契约呢?也可以大不敬的不再遵守么?前世今生对于凡人来说或许太漫长,但是对于他们这样拥有无尽生命的神灵来说,也只是弹指一瞬,无论人世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善恶终有报的铁则始终存在,凡人总是无知无觉的挥霍着福报抱怨着恶报,却不知道这些都是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是啊……张小爱看着阴影里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她甚至在契约完成的那一刻有些欢欣鼓舞。
她看过太多玄幻灵异的小说和电视电影,昨夜完全脱离现实轨道的奇遇一直让她有种局外人的错觉,仿佛她只是一如既往的看着电视电影小说而已,阴影里面那个自称为五通神的男人治好了她的高度近视,带着她经历了瞬间转移,也带着她摧毁了自己的价值观,她昨晚做梦般签约那一瞬间简直以为自己也成为了主角。却忘记了,自己仍然会死。
驱魔的风险,遇到这类违背她自幼教育范畴的风险都被成为主角这种的虚荣感抛到脑后了,她甚至幻想自己可以像电视里面的美艳女主角一样带着主角光环叱咤风云。
但是现在,看着自己认识的人的尸体,看着自己以为的现实版的哆啦A梦在阴影里冷冷的不带感情的告诉自己她会死,她才从幻想的美好里瞬间跌入现实,她突然无比清晰的发现,就算这个世界有鬼,她也仍然是那个孤苦伶仃的张小爱。
前世种种,她不记得,她也相信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安排项目计划的陈健也一定不记得,那遥远的,被他们遗忘在奈何桥外的记忆却成为今世他们喜怒哀乐的前因,这种认知并不美好甚至非常无力。
“我要怎么做?”张小爱并不想认命,但是如果她成为驱魔人和陈健今晚的魂飞湮灭都只是因为前世作孽,今世她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扭转乾坤?
“你上去喊他的名字,等他的魂魄凝成人形的时候会有一处光亮,你只需用你右手食指去点这一处光亮即可。”
柳莫崇并不觉得张小爱会变成一名合格的驱魔人,事实上这两千多年来他除了小宝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任驱魔人,没有毅力修仙的凡人大多愚蠢世俗,但是今晚张小爱迅速接受事实的样子仍然让他意外——驱魔人的第一课,这两千多年来能通过的只有寥寥数人,大多数的都是耗到魂魄成型他亲自出马才能完成驱魔,很多人会纠结在自己前世恩怨里自怨自艾,但是眼前这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姑娘却毫不迟疑的问自己——她要怎么做——这个时代他游历了两个月仍然不能完全明白,张小爱此刻眼中的认命和努力,是他从未了解到的人类情绪。
“陈健?……陈经理?”张小爱声音有点抖,她对陈健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今晚却要将他魂飞湮灭,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再也不复记忆的前世种种。
没有反应,张小爱看着阴影中一动不动的身影,迟疑的走近两步,拍了拍陈健的肩膀:“陈经理?”
身体仍然一动不动,但是张小爱在这一次却看到有一个青色的影子从陈健的尸体里慢慢浮起来,看不清楚五官,却回头茫然的看着张小爱:“小爱?你也加班啊?”
影子晃晃悠悠的慢慢成形,和陈健一模一样,诡异的重叠在陈健趴着的尸体上,表情平和,眉心处有一丝红色的光亮闪闪发光。
“动手!”柳莫崇突然开口,声音急促而严厉。
张小爱被吓得一震,下意识的伸出右手食指往陈健眉心红点方向一戳,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张小爱觉得自己的手指像是碰到了透明泡泡,然后一切就像是电影里面爆炸前的慢镜头,好不容易慢慢成形的陈健的影子像3D影像没有信号一般晃了晃,表情狰狞了起来,张小爱看着这个青色的甚至不太有人形的影子表情从平和转向狰狞再转向悲凉,身影又晃了晃,模模糊糊的,突然就散成了无数光点,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盘旋。
柳莫崇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里拿出一根通体漆黑像是尺子形状的木条,那盘旋的光点像是突然见到亮光的飞蛾,快速的冲向柳莫崇,然后消失在那根木条里,一瞬间的事,张小爱甚至来不及眨眼。
“好了?”光点消失的太快,张小爱还维持着戳眉心的动作,有些僵硬的转身看柳莫崇。
“……嗯。”柳莫崇看着自己手上的法尺若有所思,这是他见过最快的一次第一次驱魔,他两千年来教出的二十多个驱魔人,从来人没有像今天这样,光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飞向法尺。唯一的一次女性驱魔人,在他即将经历天劫的时候出现,还带着如此戾气……这下他真的不得不考虑这一次是不是又是自己的考验了……
“真的好了?”张小爱觉得自己大概是心理原因,从阴影里走出的柳莫崇表情居然有些犹疑。
“你看到的光亮是什么颜色?”柳莫崇抬头看张小爱,日光灯下张小爱的脸色有些苍白。
“红色。”张小爱看着那漆黑的眼眸,所谓的五通神真的长了一副极佳的皮囊,即便她今天晚上经历了这些之后,她居然仍然觉得这张脸长得棱角分明五官深刻。
“他会怎么样?”见柳莫崇若有所思的收起那尺子形状的木条,张小爱问,陈健仍然一动不动的扑在工作台前,空气里面却似乎没有了那种熟悉的腐朽味道。
“魂飞魄散。”没有温度的语气,“前三世他错过了无数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这一世他没有任何选择。魂魄离体逐渐成形之后,他会记起前世的所有恩怨,因为那些错过和今世的委屈,他最终会变成怨灵——你的驱魔,是一件功德。”
“回家吧。”柳莫崇对着仍然看着陈健尸体的张小爱伸出手,她会是他天劫的钥匙么?居然最终给他一个女人,他们兄弟五人修仙真的如此人神共愤?或许他们修仙的初衷并不足为外人道,或许修仙过程中他的长兄确实做了天理不容的事,但是他们仍然列入仙班,是神是魔,五通神仍然被世人祭拜,他们也仍然能赐福于天下。
位列仙班,却一定要在天劫到临之时灰飞烟灭?他们五兄弟真的天理难容至此么?
☆、八角风铃
张小爱自然没有和柳莫崇一起回家,她留了下来,叫了保安,通知了公司HR,然后坐在角落里面定定的看着那一具已经魂飞魄散的尸体。
陈健家属来的时候哭的很惨,张小爱第一次看到陈健老婆,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搀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三人哭的撕心裂肺,张小爱却想到了自幼家暴和红杏出墙,看着小孩站在那具已经冷透了的尸体旁哭着叫爸爸,张小爱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刚才站在阴影里的柳莫崇,意兴阑珊冷漠疏离。
作为现场第一目击证人,张小爱录了笔供走出公司的大楼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她开始明白开天眼的作用,街道上多了一些青灰色的影子,漫无目的飘飘荡荡的在人群中穿梭。东边刚刚升起的灿烂阳光并没有让张小爱感觉好一些,她坐在公交车上看着那一道道飘忽的青色人影,无比清晰的明白,她这两个晚上遇到的匪夷所思的奇遇,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她与神灵签了契约,她变成了这个钢筋混凝土时代的驱魔人。
小区里面早起的大爷大妈们早就已经开始了一天的买菜日常,看到游魂一般木着脸回来的张小爱都扬着笑脸打招呼,大部分的老居民都知道张小爱家里的惨事,对这个始终独来独往的孩子总是特别的关心。
“小爱啊,你怎么从外面回来啦?我明明看到你家有人啊!”隔壁陈婆婆拎着一袋子的蔬菜问得一脸诧异。
张小爱心里一沉,她家的访客只有那一神一鬼,柳莫崇昨晚说的那句回家吧回的还真的是她的家么?
“我家远房亲戚过来住段时间。”不忍老人担心,张小爱挤出笑容搪塞。
“哦,那就好那就好……”陈婆婆放心的嘀咕了两句,从塑料袋子里掏出一只橘子塞给张小爱,“有人陪就好。”
新鲜的橘子在阳光下面黄橙橙的闪着诱人的光,张小爱握着橘子有点发呆,有人陪就好么?如果不是陈婆婆提醒,她都忘记这家已经孤独多久了,一直是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早出晚归,这一次虽然家里面等着的不是人,但是她终于有人陪了么……
***
有人陪……就好么?打开房门后就愣在当场的张小爱脑子里面呼啸而过了好多脏话,退出去看了一眼门牌,再一次走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带着点不管不顾的腾腾杀气了。
“你们做了什么?”她只是一个晚上没回家而已,那个曾经充满了她和外婆回忆的温馨的两室一厅怎么就变成了挂满诡异八角风铃到处点着招魂香的灵堂了?!
“这些香是为了祭祀。”小宝从空中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笑的一脸天真无邪,“虽然五郎已经列入仙班不用再食人间烟火,但是我毕竟还是鬼魂,我需要你定期烧一些纸钱吃的用的给我。”
张小爱闭了闭眼,把那句凭什么给吞了回去,她不能和一个小孩一般见识,抬头指了指满天花板挂着的八角风铃问:“那这些东西呢?”这密密麻麻挂着的风铃数量已经是不计其数了,要是她开了窗,估计这一屋子的风铃声能把人震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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