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隆兴长公主一向以交游广阔,但从不干涉朝政闻名。
虽然产业是由苏慕贵打理,每年进献给隆兴长公主的钱财也是李清芬和苏慕贵母子掌管,他并不清楚具体数额,但也知道那笔钱绝对是巨款。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和隆兴长公主的这笔交易吃亏,萌生了另攀高枝的想法。
被苏陌颜这么一提醒,苏绍谦想起前事,又有些迟疑。
“不管怎么说,就算不能修复关系,至少也不能得罪了隆兴长公主。父亲前程不能因此有所进益倒也罢了,如果因此反而受到阻碍,岂不是令人惋惜?”苏锦芳却在旁边轻声开口,“不过,父亲也不要怪夫人备礼浅薄,虽然隆兴长公主和李清芬关系匪浅,夫人难免会有心结,但绝不会为了这个影响父亲的虔诚。一定是因为怀有身孕,精力不济才会疏忽的。”
苏绍谦岂能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挑拨之意,心中却难免有些疙瘩。
“与母亲无关,这次隆兴长公主寿宴的贺礼,是我特意吩咐管家备下的。”苏陌颜抬眼,警告地看了眼苏锦芳,这才淡淡地道,“皇上责备父亲治家不力,才会暂时褫夺父亲的官职,而当年的事情隆兴长公主也有介入,这时候,苏府实在不宜与长公主府有太多牵扯。”
隆兴长公主这次牵扯到的可是谋逆,苏府之前与隆兴长公主府走得那么近,又曾经向隆兴长公主府进献大笔钱财,本就十分危险。好在那些事情都是李清芬和苏慕贵负责,到时候还能有推托之词。
眼下划清界限还来不及,又怎么能出这个头?只是,这些事情不好跟苏绍谦明说,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
苏绍谦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叹了口气,看看她,又看了看苏锦芳,眉头微锁。
这段时间,陌颜母女和苏锦芳母女之间的矛盾,他又岂能不知?利益权衡,他当然是站在苏陌颜母女这边,但陌颜容颜毁损,苏锦芳便是苏府如今唯一能够拿得出手联姻的女孩,也不能太过无视。好在两人虽然明争暗斗无数,但并没有在人前撕破脸,还维持着应有的体面,不至于让苏府名声更加败坏。
因此,苏绍谦也就烦恼一阵,便抛开不理了。
因为马车太多,堵塞了道路,许多马车只能停在原地,不少人都焦虑地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情况。苏府的马车也不例外,因此,刚才在马车内发生的姐妹不合的一幕,便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
“这不是芳儿吗?许久不见,越发出落得漂亮了。”等到苏府一行人进门时,一直站在门边迎客的隆兴长公主笑容慈和地道,“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苏锦芳笑逐颜开地提裙上前,福身道:“芳儿见过长公主。”
“说起来,从前我们两府一直走得很近,本宫一直都很喜欢苏府的几个女孩,只可惜后面出了那些事情。”隆兴长公主叹息道,随即又笑道,“李清芬母女是自作虐,如今得到报应,咱们也就不提了。倒是这段时间不见,本宫倒是很想念芳儿,若是有时间,你不妨多来长公主府走动走动。”
苏锦芳笑盈盈地道:“我也想念长公主,只是不敢登门。”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们两府本就是挚交,正应该多来往。再说,我们芳儿如今长成大姑娘了,又出落得这般好,该是好好找个贵婿了。不如本宫给你做个媒,如何?”隆兴长公主笑容慈爱,神态自然,仿佛和苏府从未有过任何矛盾。
苏锦芳脸顿时红了,手指不停地缠绕着衣角,小女儿的羞涩之态,越发衬得她容色明丽,姿容秀美:“长公主就知道拿我开玩笑!”
“若真如此,那就有劳长公主了。”苏绍谦却欣喜不已。
如今苏锦芳是苏府唯一能够联姻的女孩,但他刚刚挨了训斥,赋闲在府,何时起复还不知道,苏锦芳的婚事就有些不好说。如果有隆兴长公主做媒,那自然就不同了。
苏锦芳连越发红了,跺脚道:“你们说什么呢?我不理你们,找文秀姐姐去玩了。”
说着,转身就跑开了。
这一幕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都看得出来,隆兴长公主似是十分喜爱这位苏二小姐。以隆兴长公主如今的地位,这份看重,无疑为苏锦芳增添了几分光彩。
“你那位二姐姐是怎么回事?隆兴长公主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周静雪凑到苏陌颜身边,不满地道。张婕妤遇险那次,她陪着苏陌颜,知道隆兴长公主和苏陌颜之间的不少内情,如今隆兴长公主这般对待苏锦芳,明显不对劲儿。
这点盘算,苏陌颜当然清楚得很,笑道:“能打什么主意?无非是给二姐姐添几分身价,撺掇着让她跟我斗,她好借刀杀人!”
可笑隆兴长公主还在盘算这些,却不知道死期将近——那批兵器的藏匿之地,她已经告诉了燕宇,短时间应该就会有行动,只要拿到那些证据,隆兴长公主府就彻底完蛋了。
“你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周静雪知道苏陌颜聪慧,见她淡然自若的模样,也就放心了。
苏陌颜颔首微笑:“嗯。对了,今日你们周府的寿礼没有厚置吧?”德明帝明明就在怀疑隆兴长公主,尤其可能已经知道了兵器之事,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施恩荣宠,命礼部为隆兴长公主操办寿宴?这中间一定有蹊跷。她可不希望周府会被牵连进来,毕竟,那是谋逆……
“你也觉得不对,是不是?”周静雪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我多疑。”
苏陌颜笑道:“怎么?你不觉得隆兴长公主是第二个萧夜华吗?”京城那些人私底下的猜测,她也略有所知。尤其,苏绍谦便是这些人其中之一。
“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皇上真正宠信的,是那些有能力有手段的人,最重要的是孤臣。隆兴长公主虽然从不参与朝政,但府内经常举办宴会,和京城官员权贵都能牵得上线,这孤字跟她可差着十万八千里,皇上必然不会太过相信她。”周静雪轻声道,神色凝重,“这些年皇上都对她不闻不问,突然间来了这么一手,只怕是祸不是福。所以,我力劝父亲,让他不要想着结交隆兴长公主。”
周静雪能够这样的眼光和决断,苏陌颜自然为她高兴。
眼看着宾客渐渐来齐,即将到了开宴的时候,忽然一声尖锐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德明帝身着龙袍,面色阴冷,浑身都散发着震怒之意,而在他的身后,是整整齐齐身着盔甲的京禁卫,一进门就将整个隆兴长公主府团团围住,剑拔弩张,杀气十足。这情形,怎么看都不是来贺寿的,分明是来问罪,在场众人不由得心中惴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隆兴长公主自然更加惶恐,勉强维持着平静,颤声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还有脸问朕?”德明帝冷哼一声:“燕宇,吴宪,你们来说,告诉隆兴长公主这副阵仗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跟随他而来的忠勤侯世子燕宇恭声道,“臣奉旨前往京城东郊印叶山向东五百尺之地搜查,搜出弓箭两千张,大刀一千把,长剑一千把,还有私自蓄养的军队五千人。经讯问,那些人都供称是受隆兴长公主号令,并当场捉拿到长公主府的管家,口供与那些人一致。”
德明帝看向隆兴长公主:“现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第115章 废太子妃秦氏
听到印叶山三个字,隆兴长公主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本宫还说,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突然施恩与本宫?原来是欲擒故纵!亏得本宫还以为皇上突然记起本宫这位皇姐,念及姐弟之情了呢!”
虽然之前有人提醒,说德明帝已经在警戒她,但她认为做事素来隐秘,不曾留下痕迹,又见一直没有事端发生,便渐渐松懈下来。
德明帝这道恩旨,更让她彻底放下了心,这才没有防备,让长公主府的管家在印叶山被抓个正着。
见她丝毫不辩驳,竟是坦诚了这件事,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
私训军队,私藏兵器,只要摊上这两样,便是妥妥的谋逆大罪,长公主府的总管在印叶山被抓个正着,充分说明长公主与这两样的关联,证据确凿,无可置疑。这样一想,便也明白隆兴长公主为何不加辩驳,实在是……无可辩驳!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事到如今,你居然毫无悔色,实在是罪该万死!”德明帝面色一沉,心中更是恼怒。他为人刚愎自负,又最重权力,最难忍受的便是谋逆这种会威胁到他的权势的事情。
隆兴长公主撩了撩鬓角,淡定自若地道:“既然印业山都被你发现了,我就算想否认也不可能否认,何必再惺惺作态,哀哭求饶?失了我皇室长公主的风度?”
被她这种态度激得更加恼怒,但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德明帝重重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神色阴冷至极:“朕问你,还有什么人与你共谋,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谋逆之事必然牵连甚广,绝不可能是隆兴长公主一介女子就能够做得到的,必然有同谋之人。这种大逆不道之臣,必然抓出来施以重惩,以儆效尤。
隆兴长公主慢慢转头,目光缓缓地在在场众人身上掠过。
听到“共谋”二字,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心底发寒,有种血雨腥风扑面而来的预感。
谋逆这种事情最招帝王忌讳,只要沾染一点点就会尸骨无存。偏偏隆兴长公主交游广阔,京城高官内眷,十有八九都与她有过来往,虽然并不密切,更加没有参与谋逆之举,但如果隆兴长公主红口白牙地攀诬,存心要拉他们陪葬的话,一点点小事都会变得嫌疑深重。尤其,今天在场诸位,很多都被拿道恩旨所惑,以为隆兴长公主即将得到帝王宠信,送的贺礼都非常丰厚,可以说是现成的把柄,想要分辨清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被隆兴长公主看到的,更是心惊胆战,唯恐会被扯入谋逆事件。
苏陌颜察觉到隆兴长公主的目光凝定在她的身上,转头,淡然地迎上她阴冷狠毒,如同猝了毒的目光。随即,隆兴长公主对她露出了一个诡异而残酷的笑容,转过头去。
“虽然皇上的恩旨让本宫放松了警惕,但是,谋逆之事何等重大,本宫一向小心,当然不会与同谋过往甚密。因此,在场之人并无本宫的同谋。不过……”隆兴长公主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每一字都牵动着众人的心,尤其这个“不过”,更是让不少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苏大人,不是本宫不愿意维护你,实在是无法隐瞒。”隆兴长公主看向苏绍谦,神情遗憾,不胜唏嘘,“十多年来,苏府与隆兴长公主府交情深厚,更是本宫在朝野官员之中,唯一一个有深交的人,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不如坦诚了吧!”
苏绍谦面色顿时变得苍白:“隆兴长公主,你在说什么?”
趋利避害之人,对危险的感觉比常人更加强烈,因此,他更明白隆兴长公主谋逆意味着什么。
正如隆兴长公主所说,苏府是唯一与隆兴长公主府交情深厚的官员府邸,隆兴长公主谋逆,苏府本就难逃嫌疑,如今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隆兴长公主攀咬,情形更加危机。尤其,想到每年进献给隆兴长公主的那些钱财,苏绍谦就有深深的不祥预感。
但问题是,苏府的确是清白,他是当真不知道隆兴长公主竟有谋逆之心啊!
这真是飞来的横祸,天降的劫难!
“苏大人,事已至此,隐瞒也是无用,不如坦然承认,生死从容,何必做那等苦求哀戚的姿态,有失风度呢?广交群臣、私训军队,私藏兵器,这些都多亏了苏府所供的钱财。尤其是那批兵器,是本宫最近所买,银钱刚从苏府的产业提走的,皇上只要一查账目便能够清楚。”隆兴长公主唇角藏着一抹深深的笑意,
苏府嫌疑深重,根本不可能逃脱,这样一来,即便是死,她也能拉着苏陌颜一道,死也能死得快意些。
果然,那些钱的用途都是……
苏绍谦心惊胆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皇上,罪臣冤枉啊!苏府与长公主府的钱财往来,之前都是被臣休弃的李清芬和其子苏慕贵负责,罪臣一概不知。而且,自从罪臣在家反省以来,跟长公主府更是全无来往,更加没有支付钱财,供隆兴长公主购买兵器,还请皇上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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