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一定就是这样!即便恭王有谋逆的嫌疑,但暗里应该先宣召他入京辩解,而非直接平叛,但是,朝中文武大臣却无一人提及,反而都群情汹涌地要求平叛!朕原本以为,他们是害怕跟赵秀华谋逆牵扯上关系,现在想来,恐怕是有人暗中示意吧!”
他可记得,闵淑妃的哥哥闵中诚就是吏部尚书,掌管百官升贬,这么多年下来,想必也经营出许多人脉,放出这么一点风声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德明帝越想越觉得顺理成章,从南州事变到现在,一直焦躁愤怒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口。
没有错,并非他处置不当才酿成了恭王的冤屈,也并非他不得民心才会被猜疑,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人在幕后捣鬼,操纵舆论,才会闹到这等地步!全都是那个幕后黑手的罪孽!
只要他查明真相,公布于众,原本被蒙蔽,被误导的臣民必然会清醒过来,他依旧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威严深重。
“赵廷熙污蔑恭王,陷君父于不义,论罪当诛!来人,将他拖下去,打入天牢,待到三司查明真相,证据确凿之后,再来依律处置!”想通了这些,德明帝只觉得多日来压抑的心情总算露出了一丝清朗,挥袖喊道,声音威严有力。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赵廷熙虽然有些小聪明,却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彻底慌了,无错地看向孙烈,“孙先生,我是冤枉的,你知道的,我没有指使你做这种事情!”
孙烈神情哀伤:“殿下,是草民之过,竟然将自幼写点的方式带入信件,被看出破绽,牵连殿下,草民万死难赎!但殿下放心,草民绝不会指证殿下,日后还请殿下珍重!”
说着,他郑重地朝着赵廷熙一拜,随即猛地撞向旁边的柱子。
“砰——”的一声闷响,血光飞溅。
孙烈干脆利落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他撞柱的意志极为决绝,没有给自己留丝毫的后路,因此,也丝毫没有悬念地当场身亡。
“不……”闵淑妃神情悲怆,双目呆呆地看着孙烈的尸体,他这一死,他死前这番话,彻底将陷害恭王的罪名推给了赵廷熙,至少,在德明帝的心中,那个幕后黑手就是廷儿无疑。
果然,德明帝冷笑道:“赵廷熙你倒是厉害,居然有如此忠心的手下!”说着,恼怒地提高了声音,“大内侍卫都是死的吗?没听到朕说将赵廷熙这个逆子打入天牢?还愣着干什么?”
急忙有人上来,将挣扎哭喊不休的赵廷熙带下去。
闵淑妃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但无论如何,心中却还是松了一口气。即便在这般愤怒的情况下,皇上也没有立刻处置廷儿,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廷儿本就是冤枉,只要皇上依旧将此案交由三司会审,必然能够查出真相,到时候,就能够还廷儿清白了……
即便三司有所差错,她哥哥是吏部尚书,人脉宽广,也必然能够为廷儿洗清冤屈。
事情还未到最糟糕的地步……
闵淑妃勉强令自己镇静下来,她知道,以德明帝的性情,此时此刻,无论她如何为廷儿辩解,皇上都听不进去,甚至,还可能会火上浇油。而她现在绝不能触怒他,那只会让廷儿的处境更加糟糕。越是这时候,她越要镇静……
“皇上,您不要气坏了龙体,喝杯茶消消渴吧!”闵淑妃强自镇静,命宫女重新奉上茶水,亲自斟了一杯,送到德明帝面前。
德明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茶,微带嘲讽:“怎么?一杯茶就想替赵廷熙洗脱罪名?”
赵廷熙虽然也有些小心思,但更为深沉机巧的,却是眼前的闵淑妃,以及她身后的闵中诚。这件事究竟是谁在背后设计的,还很难说。他倒要看看,事到如今,闵淑妃和闵中诚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但无论如何,幕后之人,他绝不会轻纵!
“臣妾不敢!之前,是臣妾乍闻此事,乱了方寸,才会有所唐突,还望皇上恕罪!”德明帝没有摔了茶杯,还跟她说话,说明还有一份指望。闵淑妃心头微松,先是请罪,随后道,“廷儿绝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只待三司查明真相,自然能够还廷儿清白,臣妾何须多言?”
德明帝依旧冷冷地看着她,神色却微微缓和。
“皇上想必此刻心绪烦躁,不如臣妾弹奏古筝给皇上听吧?”闵淑妃知道,自己此刻越能挽留德明帝的心思,将来还廷儿清白的可能性越大,因此打点起精神,百般讨好献媚。
德明帝冷冷一哼,并未应允,却也并未拒绝。
闵淑妃看到一线希望,忙悄悄命人将孙烈的尸体收拾了,又请德明帝移驾偏殿,随即强自静下心来,专心弹奏古筝。
初时,她还有些慌乱不甘,但奏过一曲后,心情反而真正平静下来,筝音越发清丽婉转,愉悦动听。
许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局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赵曳的通报声响起:“皇上,太子殿下求见,说有急事求见,事关五殿下和南州一案,不敢延误!”
第178章 赵廷熙之死(下)
“太子?”德明帝满腹疑惑地看了看窗外,夜色已经深沉,他又是在闵淑妃宫中,如果没有要紧大事,赵瑾熙应该不会冒然求见。他奉命追查恭王一案,难道又找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想着,德明帝开口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一道宝蓝色身影便大踏步出现,气息略显急促,显然是一路急赶着过来的。
赵瑾熙稍稍平定呼吸,拂衣跪地,拱手道:“儿臣叩见父皇,仓促求见,还请父皇恕罪。”
闵淑妃也知道赵瑾熙负责恭王一案,虽然她并不相信孙烈所供述的受命于太子的话,但心中难免有所芥蒂。何况,赵廷熙在朝堂声望隆盛,难免会威胁到赵瑾熙的太子之位,并非没有仇怨。如果赵瑾熙趁此机会公报私仇,栽赃嫁祸廷儿……
想着,手中一顿,筝音便停了下来。
德明帝瞥了她一眼,转向赵瑾熙:“无妨,你说有急事求见,到底是什么事?是否又得到了恭王一事的重要线索?”
“并非如此,儿臣是为五皇弟而来。”赵瑾熙声音铿锵,略带一丝浮动,“儿臣正在追查线索,忽然得知五皇弟被父皇押入天牢,这才匆匆前来。儿臣斗胆询问一句,此事是否与孙烈有关?”
闵淑妃心中越发紧张,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德明帝点点头,原本稍微平息的怒气又勃发起来,恨恨地道:“多亏你心细,察觉到那几封书信的端倪,追查到了孙烈头上。否则,朕都被人污蔑成残害手足的暴君,却不知道幕后指使之人竟然会是朕一直宠信不已的亲生儿子。简直是大逆不道!”
“父皇既然将五皇弟下狱,想必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可是抓到了孙烈本人?”赵瑾熙追问道。
德明帝冷哼一声:“当然,你猜测得没测,孙烈果然在京城之中,不止在京城,而且就在朕的身边!”说着,暴怒冷冽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闵淑妃,满是愤恨。
闵淑妃张口想要为赵廷熙喊冤,却又勉强按捺下来,现在不是分辩的时机……
“那么,是孙烈供认此事由五皇弟指使吗?”赵瑾熙眉头微微一皱,脸上掠过了一丝疑虑。
想到孙烈当着他的面撞柱而死,德明帝心头又是一阵怒火,“砰”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能够被赵廷熙那样信任,做伪造信件的机密,他怎么可能轻易供认出幕后真凶?但他不说,不代表朕就看不出真相!那般维护赵廷熙,却想要将罪名扣到别人头上,当朕是傻子吗?”
赵瑾熙眉头皱得更近了,低头思索了一阵:“父皇,儿臣僭越,不知能否让儿臣见见孙烈,问一些事情?”
“朕倒是想让你见他,可惜,你只能见他的尸体了!”德明帝怒声道。
赵瑾熙一惊,脱口道:“孙烈死了?”
“对,他不肯供认,大概是害怕严刑逼问下会招供,所以一头撞死了!”这种事情本就不祥,何况孙烈还牵扯到恭王身死这件大事,少了这个最有力的证人,想要抓到铁证,好在朝野服众,证明他的清白,就没那么容易了,德明帝焉能不怒?
赵瑾熙皱眉:“撞死了?”
思索良久,他终于抬头,郑重地道,“父皇既然已有决断,按理儿臣不该多言。但是,是父皇命儿臣追查恭王一案,职责在身,不得不说。既然孙烈已死,儿臣只怕也没有真凭实据,但是,儿臣认为,五皇弟可能是被冤枉的!”
“你说什么?”德明帝一怔,暴怒之下,连赵瑾熙都迁怒了,“你说赵廷熙是冤枉的?你说朕冤枉了他?!”说到后面,言语之中已有暴怒失控之意。
闵淑妃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地道:“太子殿下,您是不是查到了能够证明我家廷儿清白的证据?是什么?你快说呀!”
“父皇息怒,淑妃娘娘也不要着急。”面对情绪激动的二人,赵瑾熙反而显得沉静了下来,“儿臣并无实证。父皇,关于恭王一案的幕后真凶,儿臣也曾经考虑过各种可能,但是,在诸多嫌疑人之中,五皇弟的嫌疑却是最小,也是儿臣最没有怀疑的。因为,他和孙烈有仇!”
赵廷熙和孙烈有仇?
虽然在暴怒之中,德明帝也被这句话稍稍震醒:“你说什么?”
“果然!果然是这样!这个孙烈果然不怀好意,是故意要陷害廷儿的!”闵淑妃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断了,忍不住失声痛哭。
赵瑾熙拱手道:“儿臣在追查孙烈此人时,也曾经调查过他的家世。父亲还记不记得,他原本是言情书网人家,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已潦倒穷途?”稍稍犹豫之后,他还是毅然决然道,“儿臣查到,当时害得孙烈家破人亡的的,不是别人,正是前闵尚书,也就是五皇弟的外公!”
“有这种事?实情到底如何?”震怒之下,德明帝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如果说赵廷熙的外公害得孙烈揭破人亡,如此深仇大恨之下,孙烈怎么可能投入赵廷熙门下?难道说……
赵瑾熙整理了下思路,开口道:“听说淑妃娘娘擅长古筝,有一筝名为天籁,音色清丽至绝,如闻天籁?”
“是,是我爹送给我的……”闵淑妃怔怔地道,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赵瑾熙叹了口气道:“娘娘既然擅长弹筝,就应该知道,古往今来,人皆以琴为正音,筝为嬉音,因此,工匠倒也罢了,但制器大师却大多只学制琴,不屑于学习研究制筝之术,因此,名琴极多,但名筝罕见。这把天籁,乃是孙烈祖上以极大代价,才从一位制器大师手中求得,世代相传,堪比家族性命。”
这样一把意义重大的筝,孙府定然不会轻易出售。而如今,孙府亡败,天籁却在她的手中,这意味着什么,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只要一想就能够猜到。
闵淑妃沉默了,这种猜想,聪慧如她,自然能够猜到。
“所以,天籁并非我爹从孙府购得?”但很快的,她又抬起头来,凝声问道。
虽然父亲仗势欺人,为了一张筝弄得别人家破人亡不厚道,但相比如今赵廷熙陷害恭王谋逆的大不敬,罪责还是要小得多。而且,赵廷熙不但是她的希望,也是整个闵府的希望,何况,她父亲已经过世,所谓死者为大,世人也不好抓着她父亲的过错不放。
如今还是先洗脱廷儿的罪名要紧!
赵瑾熙叹息道:“孙府自然不肯出售祖传之宝,但前闵尚书爱女心切,于是用了一些手段。孙府败亡后,家产充公,这把天籁便到了官府手里,很快就辗转送到前闵尚书手中。”
他说得含糊,但为了一把筝,害得孙府家破人亡,闵淑妃父亲的残酷冷血,可见一斑。
“所以,孙烈打听出内情后,便产生报仇的想法。虽然我父亲过世了,但是这把筝却是在我手中,而我最看重的就是廷儿,所以,孙烈就借机栽赃嫁祸……”闵淑妃喃喃地道,“所以,他故意不提廷儿,故意表现得对廷儿恩义至深,因为他越是如此,就越会令人怀疑廷儿是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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