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难以成眠,所以出来走走,没想到却目睹了一场好戏。”林咏泉微笑着道,“不过,看到我,萧世子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萧夜华同样报之以微笑:“林相苦心筹谋了这么多年,自然要确定一切如计划进行才放心。”
“你的意思是,救冯孝廉的,是田应璋?”因为之前就一直在思索,燕宇这次倒是反应很快,然而,脱口而出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满脸震惊。
萧夜华反问:“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赵铭熙刚死,田先生就独自一人离开了东宫,这才有机会见到冯孝廉,知晓真相?这自然都是林相的功劳!”
“为什么?田应璋不是赵瑾熙的人吗?他跟林相应该是一边的,为什么林相要这么做?”燕宇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已经被猜到,林咏泉也不介意坦白,冷笑道:“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挡了我的路!太子可以有很多幕僚,但是,他信任倚重的人,却只能有我一个。否则,我为什么要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接受皇后娘娘的条件,弃德明帝而选择他?”
“只可惜,虽然是皇后先拉拢林相,但是,她真正为太子择定的心腹谋臣,将来的辅政之人,是田应璋!而林相,不过是颗棋子罢了!”萧夜华笑笑道。
林咏泉经历复杂,性情高深难测,又屡次易主,像赵瑾熙这么多疑的人,会借助他的才智,却不可能将他当做心腹。田应璋则不同,他是书生意气,奉信士为知己者死,对赵瑾熙死心塌地,恨不得以死相报。
如果要选择心腹谋臣,任谁也会选择田应璋,而非更难掌控的林咏泉。
“他们想要将我当做一颗用过便可丢弃的棋子,也要看丢不丢得掉。”林咏泉丝毫也没有被激怒,反而浅浅地笑了,“没错,皇后的确看中了田应璋,所以连同镇国侯设下一连串的阴谋,我无意中得知此事,就小小施展了下,用一个面容相似的垂死之人换出了冯孝廉。”
说起来也是皇后和太子心虚,不敢让冯孝廉和田应璋对峙,因此在冯孝廉的饭菜中下了药,故意要让他重病昏沉。也因此,他所换之人,面容虽然只与冯孝廉有五分相似,但是憔悴消瘦之下,却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萧夜华点头:“林相这一招果然高明,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有冯孝廉这个人证,林相可以随时除掉田应璋,为何要等到现在?”
林咏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当时赵瑾熙多弱啊,要避免引起德明帝的猜疑,要韬光隐晦,而我要推行新政,要对付政敌,有太多事情要忙,哪有时间一点一滴地教导他,为他谋划?有田应璋在他身边,我省了多少的力气?”
“而你,有田应璋的死穴在手,只要在恰当的时候,比如现在,抖搂出来,田应璋必然会与赵瑾熙决裂。所以,对你来说,田应璋不但好用,而且毫无威胁。”萧夜华接话道。
“没错!”林咏泉微微侧首,眸光含笑,“所以,我为什么要早早地除掉他?那多可惜!”
萧夜华不由得失笑:“可笑皇后和镇国侯,自以为得计,通过重重阴谋,让太子得到了田应璋的誓死效忠。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错!”林咏泉微笑,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当时那些人是怎么称赞他的来着?天下第一才子,若入朝为官,将来成就当在我林咏泉之上!就是这话蛊惑了皇后的心神。呵呵,在我之上,就凭他田应璋也配?到头来,不过是做了我的垫脚石罢了!”
萧夜华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这倒不能全怪皇后,从江南王到秦氏,再到皇上,再到太子,林相三易其主,想要得到你的忠诚实在太难!这样的人,皇后和太子只能利用,又怎么敢深信呢?”
听到江南王三个字,林咏泉终于神色微凝,慢慢收敛起了笑容,冷眼看着萧夜华。
“对于我的事情,萧世子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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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请拭目以待
林咏泉看着月光下温润如玉的少年,眸色渐渐变冷。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也是林相始终无法融入秦氏真正的原因吧?毕竟,江南王虽然志大才疏,但对你却十分器重。然而,你却投靠了他的对头秦氏,然后亲自设计,覆灭了江南王。这种事情回想起来,总会让人心生芥蒂,不是吗?”萧夜华举起一杯酒,对着林咏泉遥遥致意。
林咏泉再次笑了,只不过已经变成冷笑:“南陵王世子想太多了,秦墨渊很信任我,并不曾因此有所芥蒂。”
“但是,秦书敏和段崖就未必了。所以,秦墨渊死后,你跟秦氏也就没什么瓜葛了。元太子妃谋逆一案,你可以第一个站出来举报,牵扯到秦氏后,你可以带兵包围段崖藏身之处,用他项上人头换来荣华富贵,是吗?”萧夜华却依旧气定神闲,笑容优雅。
随着他的话语,林咏泉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但他却一字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萧夜华。
“有人非要自寻死路,我凭什么要陪葬?”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漠如冰。
萧夜华轻笑:“也对,林相奉信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是有些好奇,如今林相看似富贵滔天,实则危若累卵,不知道夜深人静,独自相处时,可会回想起秦氏的点点滴滴?”
“萧世子,你说这些,难道是为了让我念及旧情,不要揭发你和赵洛熙勾结一事吗?”林咏泉冷笑。
萧夜华悠然而笑:“我不觉得,我与大殿下之事,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萧夜华,你不会真的这么幼稚吧?难道你以为让田应璋揭发了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德明帝就会改立赵瑾熙?如果真是这样,我怎么敢放心地把田应璋交给你?”林咏泉淡淡道,眸带冷笑,“你跟赵洛熙合作,那是自寻死路!”
萧夜华依旧笑眯眯地道:“可惜,我这个人偏偏喜欢做不可能的事情!”
“萧夜华,说真的,我真的挺佩服你,能够打听到我从前那么多的事情,对于你的智谋,我也相当欣赏。”闻言,林咏泉反而笑了起来,“我真庆幸,你晚生了十八年!如果十八年前不是田应璋,而是你,恐怕我真的会一败涂地。不过,现在,你发现得太晚了,大局已定,即便是你,也无力扭转乾坤!”
萧夜华轻啜一杯酒,微笑:“是吗?那么林相,请拭目以待!”
“好!”林咏泉缓步向前,来到酒桌前,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与萧夜华的酒杯轻轻一碰,举起来一饮而尽,“棋逢对手才更有意思!在无聊了这么久之后,能遇到一个像萧世子这样的对手,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君子所见略同,我也觉得,有林相这样的对手,不枉此生!”萧夜华轻轻一笑,同样饮尽了杯中酒。
林咏泉摩挲着手中的粗瓷酒杯:“其实有件事,我也很好奇,不知道萧世子肯不肯为我解惑?”
“林相请说。”萧夜华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是太子殿下的人?”林咏泉问道,之前陌颜对他颇有好感,但是今晚兰漪台的宴会,她却提前服下了解药,显然对他有所戒备,必定是会有人提醒了她,那个人,最可能的就是萧夜华。
萧夜华微笑:“我们之前交过手,不是吗?”
“你指的是隆兴长公主?没错,之前我的确在幕后给她出了些主意,曾经与萧世子交锋了几次。不过,我自认行事缜密,并未透出丝毫破绽。萧世子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林咏泉眉头微锁,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所作所为。
萧夜华又是轻轻一笑:“有时候,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你给隆兴长公主出的主意精妙无比,又能够将自身行踪掩饰得天衣无缝,必定是世间数一数二的聪明人。这样的人,世间又能有几个?”
据他所知,不过三人,他,林咏泉,以及巡城御史陆箴。
陆箴志不在权势之争,自然不会掺和到隆兴长公主谋逆一事,所以不会是陆箴,也不是他,所以,萧夜华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林咏泉。
“我事事都求缜密,不露丝毫破绽,却没想到,反而因此漏了行迹。”林咏泉恍然,即便立场敌对,却也忍不住眸露赞叹,“好一句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果然是萧世子!”
萧夜华扬眉一笑,坦然收下了这句赞美。
“萧世子的智谋的确令人赞叹,只可惜,再聪明也不过是人力,无法与天意对抗,所以,胜负从最初就已经注定了。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若你我同一阵营,要如何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对付萧世子,还真要令我为难许久呢!”
林咏泉笑着,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转身离开。
他素来知道萧夜华词锋锐利,却没想到锐利到了这种地步,连他都无法压制分毫,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被他将了一军!这种情形,还真是罕见……
认真想想,上次令他如此挫折的情形,似乎还是遇到那位神秘的冥域少主。
一个萧夜华,一个冥焰,还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目送着林咏泉离去,燕宇喃喃道,忽然眼前一亮,“既然他都当着我们的面承认了,可以说证据确凿。只要我们把这件事透漏给赵瑾熙知道,赵瑾熙一定不会放过他,岂不是连林咏泉也可以一并除掉?”
一下子失去两名心腹谋臣,对赵瑾熙地道打击一定很大。
萧夜华摇摇头:“没有用,赵瑾熙不会相信的。否则,林咏泉又怎么敢这么大胆,现身承认?”
若是田应璋犹在身边,有机会除掉林咏泉,赵瑾熙或许不会犹豫。但是,田应璋知晓真相,跟他决裂,赵瑾熙一定会更加倚重剩下的林咏泉。这时候放出这种消息,他绝不会相信,只会认为是反间计。
燕宇想想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难怪萧世子不让田应璋回太子身边做内应,而是让他去见皇上。”
既然这一切都是林咏泉设计的,那么田应璋知道当年真相这件事,林咏泉一定会引导赵瑾熙发现。如果田应璋真的回去赵瑾熙身边,绝对会暴露,除了自投罗网外,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不过,他现在想通了是一件事,但是,在此之前,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全部都是林咏泉一手策划?
明明发现端倪,却隐忍不发,暗藏一手,十六年来将田应璋的利用价值耗尽,再在大局落定,即将摘取胜利果实时将田应璋一脚踢开……非常高明,也非常令人心寒的心机,手段,不愧是以智谋著称的林咏泉!
“真希望与赵瑾熙决裂的是林咏泉,而不是田应璋!”燕宇轻叹,切身感受过林咏泉的智谋,才越发惊心,想到要和这样的人为敌,心中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霾。
萧夜华却摇摇头:“不,我倒宁愿留在赵瑾熙身边的是林咏泉,而非田应璋!”
“为什么?”燕宇不解地问道,轮智谋,显然林咏泉更胜一筹。
萧夜华笑笑:“因为我们要对付的人是赵瑾熙!作为幕僚,田应璋是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赵瑾熙的,但林咏泉不同,为了自己,他不介意牺牲赵瑾熙的利益,就像这次对付田应璋。而且……相对而言,我宁愿是林咏泉。”
田应璋的聪明之中带着人性的气息,而正是这份人性,难以预料,计算。
而林咏泉更像没有遇到陌颜前的他,他们没有这份人性,冷静到近乎冷酷,能够清楚地分析各种利弊得失,但正因为太清楚了,就显得有迹可循。就像算术一样,无论多么复杂庞大的问题,只要过程不出差错,最终得到的结果必然是唯一而正确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过程不出差错很难,而对于他来说,这份精准的唯一才是最难的。
所以,对他而言,林咏泉反而好对付一些。
燕宇并不能全然理解他的话语,但是,刚才萧世子和林咏泉的对峙,他却能够看出来,是萧世子占了上风。想到这里,心情微微放下,转向另外一个话题:“不过,林咏泉有句话是对的,就算皇上知道了太子的所作所为,也未必会因此改立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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