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突然被皇帝这般发问,她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她也觉得皇帝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反问这么一番话。
唐娇当年之所以会被接入宫中,只不过她是未央长公主的女儿,而这些年来,她凭什么能够享受她与皇帝的宠爱,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个母亲,是未央长公主。
如今突然发现她不是了,按说这些年来,其实唐娇根本就跟白捡似得,享受了这么多的殊荣,她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而她又怎么就不能够远离她,更何况她的手段已经足够温和,也给足唐娇体面了。
皇帝自然瞧出太后根本听不进这番话,他也不想与太后解释,只是温声道:“太后,朕知晓您对于娇娇的宠爱与纵容,皆是建立在皇姐的基础上的,的确,她不是皇姐的女儿,在你眼里,便是什么都不是了,甚至有可能会遭遇到你的厌恶。可朕这些年来对于唐娇的宠爱,从来都不是因为皇姐的缘故,只是因为朕喜欢她,所以便宠着她,纵着她,如今即使她不是皇姐的女儿,也并不影响朕对于她的宠爱!”
“皇上……”
太后讷讷无语,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皇帝的这番答复。
她完全无法理解。
皇帝今日过来,之所以设下这么大一个局,绕这么大个圈子,说了这许多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搞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既然是已经知晓了,他自然也没有耐心逗留。
但是在离开的时候,该说清楚的话,皇帝还是冲着太后开口道:“母后,娇娇不是皇姐女儿这件事情,若是泄露出去,对于皇姐的颜面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哀家自然是知晓,否则如何会隐瞒这许多,自己一个人心中憋屈!”
太后连忙开口点头应道。
皇帝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是开口道:“陈戟和娇娇的事情,朕是不会答应的。”
太后面上顿时又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但是不用等着太后说什么,皇帝又是开口道:“既然母后不愿意见到娇娇,与她继续维持着之前的情分,也没人能够勉强母后,娇娇日后的事情,便由朕来管,母后若是愿意看,便看着,不愿意,也只当眼不见为净好了!所以娇娇的亲事,朕心中自有定论。”
“皇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愕然了,她原本说出真相,是为了赢得皇帝的共鸣,是希望皇帝能够给未央长公主做主,也能够跟他一样的态度来对待唐娇,可她怎么觉得,自己说出这个真相后,皇帝对于唐娇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或许是有改变,反而变得更加在乎,甚至是不让她区插手唐娇的事情了!
太后心中自然有些不甘愿,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皇帝。
而在这个时候,皇帝已经站起了身,但皇帝没有马上离开,只是又将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李嬷嬷,转过身冲着太后道:“这个奴才,不管当年有什么内情,可当年既然让皇姐给了娇娇,而福王府出事,她却不见人影,便是逃奴,这样的奴才留着也没什么用,朕便带走一道儿处置了。”
谁都没有想到,皇帝说着说着,竟然会把枪头对象李嬷嬷。
太后愣了一下,而李嬷嬷则是吓得面无人色,只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皇上冤枉啊,老奴当年,也只是依着长公主的命令行事,老奴不是逃奴,老奴只是衷心长公主……”
李嬷嬷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跑来告诉太后实情后,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自认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所做的一切也的确是为了自己,但明明她给自己找了这般正当的理由,为什么她还会被处置。
早知道如此,她说什么都不要回来了。
李嬷嬷不住的朝着皇帝的方向叩头,朝着太后的方向叩头,想要让太后为她求情,而太后也的确是不忍的开口为她求了情。
“皇上,她对你皇姐忠心耿耿,而且这次过来,告诉了哀家实情,也是大功一件,如何能够处置……”
“是,是,是……”
李嬷嬷连连应声答着。
皇帝目光却是冷漠的看着李嬷嬷,直接朝着前方走了去,在经过何无忌的时候,冷声命令道:“发什么呆,还不把人拖走!”
竟是完全不顾着太后的意愿,强行要将人带走。
太后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看着。
而李嬷嬷早已经吓得瘫软了。
她这会儿终于体会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了。
她被拖出去的时候,忍不住想到了当初发生的一切。
当年,福王府谋反兵败,她一收到消息,立刻跑去了未央长公主的院子,却是没有想到,未央长公主竟是选择上吊自尽,她看到这一切后,知晓福王府再无希望,当机立断便是搜刮了未央长公主屋中的财物,她知晓未央长公主有记手记的习惯,在翻到未央长公主手记的时候,不知出于何种缘故,竟是将记载了唐娇身世这一页,撕了下来,带在了身上。
当时,随着她出逃的,还有唐娇身边的两个丫鬟。
他们三人乘坐着马车趁乱离开了福王府,马车走的很快,很快便将他们带着离开了福王府,离开了南疆。
可也不是完全一帆风顺的,他们三个单身女子出行在外,自然容易被盯上,而当时恰逢兵乱结束,正是动荡之时,当他们被一伙劫匪打劫之时,她将那两个丫鬟推了出去,又舍了大笔的财物,总算保住了性命。
当时她身上只留下了一些财物,这些财物这些年来再节省,也被用完了。
而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唐娇受宠的传闻,也想到了自己身上所带的这个物件。
她一路辗转打听到了太后与唐娇如今在灵岩山中,便是辛苦赶到了灵岩山中去寻唐娇。
可是谁知道,她晚了一步,太后竟然带着唐娇回宫了,她只好又一路追踪着,想要一路追到宫里去。
她倒是不怕没办法见到唐娇,当年她出逃后,虽然将财物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可身上却是仍带着一件未央长公主的当年出嫁时候所带的物件,而这物件上带有内造的痕迹,根本无法当出去,她也怕惹麻烦,可扔掉有舍不得,她便一直留在身上。
直至她追到了太后下榻的驿站后,她拿出了这个物件,也顺利的见到了太后。
但在这个时候,唐娇并没有在驿站之中……
李嬷嬷原本所打的主意,自然是拿唐娇的身世要挟唐娇,让她重新过上好日子,可偏偏唐娇不在……但见到太后,她突然改了主意,便是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但随着太后进宫重新做个嬷嬷,一样吃喝不愁。
于是,她选择了将唐娇的身世透露给了太后,一切果然尽如他所愿,可是为什么,在一切都明朗的时候,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选择保下唐娇,而对她动手。
或许……李嬷嬷在被乱棍打死之时,也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
皇帝拿着从太后宫中拿出的那一份手记,回到了拙政殿,却并没有去唐娇的屋里寻她。
而是拿着那一份东西,回到了御书房里。
何无忌小心翼翼的跟在了皇帝的身后,在皇帝走入御书房大门之时,听得一句吩咐:“搬一个炭盆过来!”
“……是。”
何无忌应下了,并没有提出疑问。
即使御书房中这会儿是烧着地龙,根本不需要什么炭盆。
皇帝坐在御座上,目光落在了这份东西上,方才在太后的宫中看的匆忙,而这会儿,他确实仔细的将这份东西,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扔入了炭盆之中。
原本只是微微发红的炭盆接触到这张纸,迅速燃烧了起来,很快的,这份承载了许许多多意味的东西,变成了一堆灰。
皇帝从御座上站起身,站在炭盆前,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吩咐何无忌进来收拾。
何无忌自然也看出了炭盆中烧过东西,但他也是沉默这张罗底下人将炭盆搬走,而后走到了皇帝身边,小声请示着:“皇上,该用晚膳了,您是自己用,还是去郡主那儿用?”
皇帝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脚步却是朝着唐娇屋子方向走了去。
皇帝过来的时候,唐娇正坐在榻上不知在做些什么,而底下宫人,也已经开始将一盘盘菜肴搬进了屋里。
皇帝走进的时候,唐娇抬起了头,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则是翻身下了坐塌,穿上了鞋子,然后朝着皇帝的方向走了过来,语气轻快道:“正好,舅舅还没用膳吧,正好一起用了!”
皇帝点了点头,随着唐娇在桌前坐下,由着宫人伺候净了手后,他却没有拿筷子,而唐娇也一样,没有动筷子。
皇帝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捡起了搁在自己手边的公筷,给唐娇夹了一筷子鱼肉。
唐娇微微挑了一下眉,从善如流捡起了手边的筷子,将那块鱼肉塞进嘴里,吃干净了。
鱼肉是与腹部的肉,没有刺,味道十分鲜美,唐娇吃着,点了点头。
而皇帝又是夹了一筷子给唐娇,唐娇这一回,没有夹,只是看着皇帝轻笑道:“舅舅也用,不用管我。”
“好……”
皇帝捡了自己跟前的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嚼了嚼,似乎没有什么味道,也没什么胃口。
而在这个时候,却听得唐娇仿佛是随意的开口问道:“舅舅,你给娇娇赐婚吧,给陈戟和我订婚好了!”
“你喜欢陈戟?”
皇帝放下筷子,目光看向了唐娇。
唐娇嘴角微微翘起,轻笑道:“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偏偏我和他有仇,把我赐婚给他,挺好的!”
“你这孩子!”
皇帝闻言,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而唐娇则是又笑嘻嘻开口道:“原本我是想过不成亲的,可是现在想想,嫁给陈戟,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如今外祖母又不喜欢我住在宫中,您又不赏赐宫外的宅子给我,那我也只能够想着嫁人出宫了!”
“就这么想出宫?”
皇帝轻笑着问着。
唐娇点了点头,自己夹起了碗中的鱼肉,放入嘴里慢慢吃着,等吃好了,开口道:“宫里呆着没意思,外祖母又不喜欢我。”
皇帝听着唐娇的话,虽然知晓唐娇是有卖可怜的意思,却也让他忍不住深思。
其实他心中也有在想着唐娇的安置问题。
之前唐娇是他的小辈,留在他宫中住着,虽然有些不合适,却也无伤大雅,但如今乍然发现唐娇与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即使在外人看来他们依然是甥舅,但皇帝自己心中,却有几分别扭。
让唐娇住到太后那边,显然是不现实了,让她在宫中独自居一宫,他心中又有些放心不下,毕竟如今的太后的态度,万一发生些什么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朕若是让你出宫去住,你……”
皇帝话说到一半,唐娇面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看着皇帝,兴奋开口道:“舅舅您答应了!”
“朕后悔了……”
皇帝是真的后悔了,这丫头若是放出宫,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管不管,君无戏言,舅舅你答应了!”
唐娇干脆放下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皇帝身边,双手环抱着皇帝的手臂,摇晃着撒娇:“舅舅,舅舅,您就答应我吧,我不会无法无天的!”
“你这孩子……”
皇帝哭笑不得,但如今,好像将唐娇送往宫外居住,倒也不坏。
“好,朕答应你,可若是你不乖,朕便收回成命!”
“好!”
唐娇乐坏了,连连点头。而她目的达成,也瞬间过河拆桥,松开了抓着皇帝的手,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胃口大开的夹着菜吃。
皇帝的目光怔怔的看着自己那只方才被唐娇抓过的手臂,突然失笑摇了摇头,只是对着一副乐不思蜀模样的唐娇又开口叮嘱道:“朕虽然让你出宫了,但你要记着常回宫来看看朕,不要一放出去,便不着家了!”
“知道,知道!”
唐娇这会儿心思早就飞了,只随口应着,语气一点都不真诚。
第89章
蒋成坐在院中, 目光怔怔看着摆在石桌上的一盆芍药花, 这花儿是他昨日从街市买来的, 说来倒也真是奇怪了, 虽然从前他从艺,旁人也当他是个品味高雅之人, 可事实上, 他除了唱戏, 对于旁的甚少分神关注,也没有多少的兴趣。
便是这赏花鉴香, 他也从未做过,但昨日见到这盆花的时候,鬼使神差, 他却是买下了。
蒋成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一名个子矮小、做了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冲着蒋成轻声提醒道:“公子, 该用午膳了!”
蒋成恍然从芍药花中回过神来, 转头看向了小厮, 点了点头。
小厮见此,进了东侧充作厨房的小屋子里,将饭菜端了出来。
蒋成如今所居的屋子, 绝对算不得好, 只是一进的小屋子,除去正面三间屋子并边上两间充了厨房与杂屋的小屋子外,便是这处小小的院子。而小厮端出与蒋成食用的饭菜也不见得好, 两道素菜并一碗淡如水的清汤之外,便是一碗清粥。
这刚被蒋成买来的小厮也只以为蒋成是手中局促,事实上,当初唐娇与蒋成的那笔银钱,虽然已经花了一些,但余下的,却也足够蒋成宽裕的度过余生,可蒋成却舍不得花。
不是没有安全感,更不是因为唐娇如此之久没有再与他联系而害怕,而是他不想花,不愿花,他总是想着,等到唐娇再寻到他的时候,他能够多留下一些。
蒋成用的也不多,一碗清粥用过,菜肴几乎未动,他倒也没端着规矩,只让小厮也捧了饭碗过来一道儿用,小厮年纪尚幼,也无太多尊卑规矩,闻言立刻笑嘻嘻的跑去厨房端出了自己的那一份粥,还未扒上一口,却听的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厮愣了一下,但立刻笑着冲蒋成开口道:“公子,可能是邻舍来人了。”
蒋成闻言,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
蒋成当年时闻名京城的大家,京中百姓虽不一定能够有机会看到他的戏,但对于他这个人自然也是有几分认识的。更何况,蒋成模样俊秀非凡,居在市井之处,犹如鱼目之中混入了一颗珍珠,虽隐晦,然光芒却是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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