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公子若真是被人谋害,也轮不到贾府,不说那些被污了清白的小娘子,光是乱葬岗上的冤魂也能把他咬死。”
这话一出,顿时满殿惊呼。
冯唐的人品毋庸置疑。他出身通政司,多年镇守在外,去年调回京都驻防西山,拱卫京都,京都之事能瞒过常人耳目,却瞒不过通政司。
大家再看石郡马石光琉眼神中多了蔑视,前后之人自动与他隔开一臂的距离,那些跟着他喷喷的皇亲宗室也闭紧了嘴巴,开始重新审视石郡马之话。
贾琏当真性情凶残,不铲除则会祸害宗室?
宗亲之中燕候因与贾赦是纨绔死党,更兼他孙子水淩回家已经和他报备过,石克朗那小子竟然想占他外甥女儿的便宜,他不跟着踩一脚就是客气了。方才大家跟着石光琉闹腾,他就冷眼旁观。
此刻冯唐开腔,他便跟进,倒也不偏谁,说话很公正:“要说贾家的小子谋害你儿子,总有个动机吧?据我所知,他们无冤无仇,谁都知道贾府二小子那是风流倜傥,我就不明白,他美人在怀,何苦夜半三更不睡那娇滴滴美人儿,却要顶风冒雪去追踪石家的臭小子啊?这说不通啊?”
燕候他名誉上的爹虽然是水家出了五服的远亲,靠着襄郡王勉强度日,可是,他亲爹却是太上皇啊,东省地有百倾的黑土地老林子,江南也有百倾的皇庄子,比个皇子也不差。
今上对他也优渥,这种没有威胁的亲兄弟,对朝廷死心塌地,用起来才最放心。
皇帝在上看着石郡马从气势汹汹到如今人人喊打,心里很是顺畅,觉得是时候结束了,因此一指他的小兄弟熙郡王:“熙郡王,你是御前大臣,这石克朗与贾琏也都是你的手下,你说说如何处置?”
熙郡王与皇上两个可是患难交情,两人的母亲都不受宠,熙郡王的母亲尤其不堪,因为皇帝的母亲太上皇先敕封而后才睡,熙郡王的母亲是太上皇糊里糊涂的产物,来历跟燕候差不多,但是,燕候有襄郡王替他抱不平,帮着向太上皇要东要西,他又不能名言正顺封王封公,故而才格外优渥。
熙郡王的母亲在宫中生活,他们母子戳了皇后的眼睛,日子艰难,故而,与皇帝惺惺相惜,结成患难兄弟情分。
所以,皇帝登基,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就一跃而成了熙郡王。
皇帝一开腔,熙郡王就知道该如何做了,出班回禀道:“石光琉状告御前侍卫贾琏残害其儿子石克朗,查无实据,不予立案,石克朗容貌被毁,不宜再入宫中行走,着革去三等侍卫,至于他无故缺勤,念其事出有因不予追究。”
皇帝一笑:“准奏!”
石光琉竹篮打水一场空,顿时后悔莫及,却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因出列奏对:“启禀皇上,微臣幼子年满十四,恳请皇帝准予他进宫当差,以补长子克朗之缺。”
皇帝闻言,看向王子腾:“王爱卿,内廷侍卫营归你管辖,石郡马之言你也听到了,可有奏对?”
王子腾出列:“回禀陛下,宫中三等侍卫现已补足,按照惯例,要等年底考核之后才能招收。”
皇帝闻言笑看石郡马:“石郡马可听见了,宫中甄选侍卫自有规矩,朕是皇帝也不能例外,左不过一年的时间,再者外甥虚岁十四,其实才刚十二岁,宫中当差辛苦,还是再等一等吧。”
事已至此,石郡马再无话说,只得顺势下台:“臣替小儿多谢皇上体谅!”
石光琉出宫,满面背晦,当初招赘为驸马,祖父缮国公极力阻止,是他自己一意孤行,当时搬出国公府,大有决裂之势,趾高气扬这些年。如今公主府被收回,郡主也有上赐府邸者,可是,眼下福庆被褫夺封号,皇上厌恶,岂会格外开恩上赐府邸,忠义郡王府眼下也顾不上自家,说不得他还要回家求援,再看人眼色,真是不甘心啊。
却说贾琏这一会真有些云里雾里看不懂了,论理,石郡马状告自己,怎么也要被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传唤对质一回才能结案,贾琏已经做好了回家休整十天半月,配合三司调查。哪知道,整个案件从开始到完结,根本没他什么事儿,他爹还喊了几句冤枉,他站在门边,跟没事人一样,看着旁人审讯他的案子却跟他没丝毫的牵扯。
贾琏又惊又喜,傻呵呵下值,傻呵呵换下飞鱼服,接下绣春刀,换上自己澜袍,慢慢踱步往回走,他走的很慢,希望有人突然叫住他;嗨嗨嗨,你的事儿还没完呢,回来说清楚再走!
结果,他都出了东华门了,还是没人叫他。
贾琏不甘心回头望着东华门的蓝翎侍卫,几个门卫以为他有事呢,其中与人上前行礼:“卑职见过贾大人,未知大人何事吩咐?”
贾琏一愣,摆手:“啊,没有,哦,我就是看着你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那侍卫闻言笑了:“大人好眼力,怪不得能够百步穿杨。卑职确实与大人见过面,那一日冬猎大人射鸡蛋,那个鸡蛋就是卑职放上去的。”
贾琏手指点点侍卫:“哦,怪不得我觉你眼熟,原来是你啊,这真是缘分啊,那日多谢你了,改日得空,一起喝酒!”
蓝领侍卫受宠若惊:“多谢大人。”
贾琏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那个,你叫什么?”
蓝领侍卫道:“卑职姓孙,祖上曾经跟随老公爷上过战阵,只是后来我祖父受了伤,退下来了,家里得了个军职,每代都有资格参加侍卫遴选,我这一代就我一个,我又不争气,考了三等,做了外班侍卫。”
姓孙?
贾琏一愣,仔细把这人盯了几眼,相貌不同,跟孙绍祖应当不是同族。不过,贾琏却在心里自己记下了,今日太忙,改日得空,好好跟这侍卫唠唠嗑。
贾琏这里出了午门,过了御街,到了前门楼下,隆儿早就等候多时了,见了贾琏忙着将马车赶了过来,行礼道:“刚才王家三老爷轿子过去,留了话给爷,叫爷去五凤楼等候。”
贾琏微笑,终于来了。
王子腾既然跟他约在五凤楼,就是不欲外人知道,贾琏也不着急,慢悠悠赶着马车溜达,等到距离什刹海一条街的时候,贾琏下车:“你到前面找个茶楼猫着去!”
贾琏顺手拿了大氅皮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唯一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第67章067
王子腾对五凤楼熟得很,他也做过修饰,大氅皮帽耳罩子,不是他家里人,只怕是认不得。
他直接去了清雅居,告诉掌柜说:“我是荣府琏二爷的客人,他说定了清雅居。”
掌柜一听这话,府邸人名客房说的一清二楚,知道是熟人,忙着应声:“好呢,您跟我来。”
王子腾老老实实跟着掌柜去了清雅居,掌柜倒糊涂了,若是熟人,一般不要人带路。
不过,很快的掌柜的就否决了自己,他不认为自己走了眼,怀疑自己被识破了。
约莫三刻后,贾琏如期而至,直接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清雅居!”
掌柜的躬身行礼:“二爷您请,客人已经等着了。”
贾琏到了清雅居,王子腾已经靠着熏笼品上茶。
贾琏首先给王子腾见礼,而后才脱去大氅皮帽在王子腾下手坐了,伸手在熏笼搓了搓,方才看向王子腾笑道:“未知三岳丈寻女婿何事?”
王子腾抬手在贾琏头上一敲:“很得意吧?”
贾琏嘻嘻一笑:“全赖泰山大人照应!”
王子腾冷哼:“少给我打哈哈,说吧,是不是你们打得石克朗?”
贾琏不否决也不承认:“金殿之上已有公论,三叔何出此言?难道怀疑圣上英明?”
王子腾气笑了:“你以为你做的多隐秘,告诉你吧,就你这点手段,在我眼里那漏洞就跟筛子一样多。”
贾琏一愣,随即一笑,摆出个无赖模样:“岳大人说笑了,小婿自信还有几分缜密心思,即便有漏洞,也不至有筛子那样多吧?”
王子腾冷笑:“不信是吧,首先,那个水淩就是个大大的漏洞,好,就算你家里那于家小姐能够堵住燕候家人,你自己也有把柄,那天在金水桥大喊大叫,难道就没人认出你来,你可要记得,那日有许多吏部的官员随着皇上私访抛洒利是,你能保证那么多官员就没有一个人认出你来?”
贾琏面色微沉:“认出来也无妨吧,谁还能管得住我接家里的女眷?”
王子腾一嗤:“是管不住,这一来,冯将军替你否则的动机就有了,石家就可以借此揪住你,你一个新晋侍卫,若是真让你跟公主打上官司,扳倒了一个公主,虽然是个假公主,你这侍卫也甭做了。哼,你小子走运,皇帝也是被他们磨得没耐性了,头脑一热替你消了灾祸,你才有如今消停的日子。”
王子腾阴测测一笑:“皇上可不傻,你占了便宜,可别再卖乖。”
贾琏愕然:“皇上知道,不可能?”
王子腾道:“知道不知道,皇帝这回却是帮了你们贾府,皇帝只要歪一点心思,顺水推舟,把你往监牢一丢,关上十天半月,难保你不会被人算计了,不整死,整成石克朗那样成不成?所以,你小子要记住,寻机感谢皇帝,不要让人觉得你不懂人情世故。”
皇上不知道就好,贾琏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王子腾一啐:“好个屁,不是我刚巧看见了巡街御史的记载,将那个记录之人收买了,你就擎等着坐牢吧。别以为就你们聪明,还有那冯紫英,大摇大摆的把人装在麻袋里运出城,若不是他爹有几分贤名,早被人掀了底了,还有五凤楼的掌柜,你以为你们那点子猫腻人家看不出来,若不是我让人给他们送了点礼,掐住了他的命脉,他能老实的替你写证词?你就做梦吧!”
贾琏听完这话,顿时浑身一个激棱,原来他们自诩天衣无缝的布局,竟然牵扯到这许多的人情与关碍。
舅父说得对,王子腾的成功不可复制,王子腾身怀绝技。
断案如神,人才啊!
贾琏起身整顿衣衫,躬身一拜:“多谢岳父援手之恩,小婿他日必当厚报!”
王子腾得到贾琏承诺,瞬间恢复了慈爱长亲模样,伸手一扶贾琏:“贤婿免礼,自家骨肉何须如此!”
贾琏回坐,诚心请教:“敢问岳父,小婿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彻底把这件事情翻过去?”
王子腾暗暗点头,道:“除了让你家里知情者嘴巴闭紧,再有轮值的时候也要当心,石家虽然倒了,忠义亲王在宫中经营多年,忠义郡王平日也很礼贤下士,宫中有很多奴才同情他们,你要小心谨慎,不要着了这些奴才的道。再有,石家跟吴贵妃三皇子母子有牵连,你在宫中遇见三皇子要机灵点,若是被他们抓住把柄,我也救不得你!”
贾琏心头一动:“宫中还有的大皇子二皇子呢,他一个三皇子总要有所顾忌才是。”
如今还没有太子爷,所有皇子都有机会,所以,所有皇子都在卯着劲儿争夺皇帝的好感,想来几位皇子应该有所顾忌。
无欲则刚,这些皇子哪一个没有野心,为了博取好感,即便是假装,也要装出几分贤名来,岂有为了外人坏了自身利益。
不过,话虽如此,也要谨慎防备才成。
这一回,王子腾给贾琏介绍一个人:“你如今轮值白班不足为惧,怕的是他日轮值夜班,这个时期最易出事,那些害人的东西一般都是夜半使出鬼魅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尤其你在御前当差,一个不对就是性命攸关,千万马虎不得,不过,也不要杯弓蛇影,我在宫里还有些面子,也有些威望,若我不在,你有事可寻景运门的主事,除了领班侍卫,就是他做主,他是我的门生,遇事必定会帮你。”
贾琏记下了,想起冯紫英之言:“我前几日听到一个消息,正要告诉岳父,今日正好顺便了,不知岳父知道不知道,领班侍卫杨明辉,据说正在四处活动,想要取岳父而代之!”
王子腾哈哈一乐:“虽然不知道,却是能猜到,做到了侍卫领班的位置,谁不想在前进一步。不过,这个领侍卫大臣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我这个位置就是皇上一句话,若是那姓杨有这个运,这给位置轮不到我坐,他以为是我挤掉了他,却不知道是皇帝亲手花掉他。”
贾琏仔细一想,觉得这话很是,宫中侍卫任免虽说是由领侍卫内大臣与御前大臣决定,其实最后的决策权还在皇帝手里,就像这一回石克朗的事情,原本贾琏冲着三等侍卫去的,结果,皇帝因为忌讳忠义亲王一党,临时夺了石克朗早就内定的名额,随意丢给贾琏贾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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