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们去底下看看桥墩的情况吧。”李三爷收了手中的罗盘,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不过还需要更进一步验证一下。
“哎,这边走。”张老板看着李三爷成竹在胸的样子,他心中也终于轻松了一些,竟然拿出了饭局上对待商业大佬的谄媚劲。
李三爷一口气敲了十二根桥墩,还特地仔细检查了那个需要返工的桥墩。
“走吧,我们子时再来。”李三爷上了岸,拍拍身上的尘土,轻松地对其他人说道。
李小草一直跟在老头身后,却没有看出丝毫不妥,只好问道:“爷爷,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三爷点点头,道:“八九不离十了,走吧。”
张老板听着他们的话,有些不太放心,毕竟,李三爷一行人仅查探了半个小时。
他有心问询,又担心像李三爷这样的高人会有什么忌讳,生怕自己的问询招来高人的恼怒,因此他脸上还是一副信任的样子,笑脸将李三爷等人迎上了车。
“要不咱们先去吃个饭吧?城东有一家肥肠豆花可是吸引了不少外地人来吃,他家自己酿的酒也值得尝一尝。”张老板坐上了副驾驶位,眼睛看着后视镜里的李三爷说道。
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只要把他们拉上饭局,凭借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自然能把天飞镇长江大桥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
李三爷与后视镜中的眼睛对望,摆摆手道:
李三爷走江湖的时日长了,自然知道张老板的用意,他也需要与雇主沟通“生意”的相关情况,刚才桥上仍然在施工,不是好说话的地方。
此时,张老板给了台阶,李三爷也麻溜地应了下来,说道:“酒就免了,我倒是想尝一尝肥肠豆花。”
“好叻,”张老板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对着司机小王道:“小王,去城东的肥肠豆花店。”
肥肠豆花店面的包间内,张老板与李三爷落座后,李小草和龙白也紧跟着坐下。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四个人,连声音撞击到墙壁再落入耳朵的回声都一清二楚。
刚喝下一盏茶,张老板就亟不可待地问道:“李三爷,我那工程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李三爷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来抿了一口茶,目光一一扫视过包厢里的众人,问道:“你们听说过打生桩吗?”
他也不等其他人回答,继续说道:“打生桩是一种秘传的建筑方术。在建筑工程动工前,懂得此道的人往往会将童男童女活埋到工地内,来确保工程顺利进行。”
张老板脸上的横肉一抖,惊疑不定地说道:“您的意思是——我接手的天飞镇长江大桥里有这种,这种?”
连着说了两次“这种”,张老板也始终无法描述说出口。
李三爷认同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那大桥的十二根桥墩中,共有六个童男五个童女。桥头的是童男,桥尾的那头是童女,怕是在桥墩快要筑成的时候活活埋到水泥里的。”
说完这话,李三爷也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从事这个行当以来,虽早在《李家手札》上看过“打生桩”这种手段,却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李小草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皱着眉头嘀咕道:“这数目不太对劲吧。十二根桥墩,为什么只有十一个孩子?”
李三爷看了眼李小草,暗想着这丫头果然是学这块的料,循循善诱道:“你想想看那已经裂开的桥墩,还有子时不断敲击桥墩的声音。”
李小草摸摸下巴,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想:“那跟桥墩中的童女逃脱了?还是变为鬼魂了?她是想把其他人都救出来所以才在子时不断撞击桥墩吗?”
“这个我也不能断定,要子时去看了才知道。”李三爷对李小草的表现很是满意,从菜盘里捡了颗花生送进嘴里。
说话间,他们所点的菜色都已经上齐。可是,张老板看着那肥肠与上浮了一层红油的嫩白豆花,不知道是联想起了什么,好胃口竟是消失地一干二净。
张老板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我的工程可怎么办呀?”
“你还有心考虑工程,还是先想想你那桥墩里的十二条人命怎么办吧。”嘴上这么说着,李小草直接端起了饭桌上的米饭,一副准备开吃的样子。
张三爷拿起桌边的筷子,啪地打到李小草的手上,声音里透着些严厉:“怎么?出去大半年就忘了饭桌上的规矩。”
李小草悻悻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李家虽然在深山,但规矩不是一般的大,从饭桌到作息都有严厉的要求。许多李家分支即便不在川蜀的本家,也常在寒暑假把分支的孩子送到本家来学规矩——其实就是让孩子们来体验农家生活吃苦来的。
张老板看着李三爷教小辈规矩,连方才的担忧也忘得一干二净,往下铺台阶道:“没关系,没关系,这就开始动筷吧。”
李三爷也点了点头,示意李小草可以端碗了。李小草瘪瘪嘴,再次把桌边的米饭端起来。
龙白坐在一旁看着,既心疼李小草的手,心里又觉得李家实在有趣。他早从李小草那里听说过李家的种种风趣,这还是第一次看李小草吃瘪。
既然可以开始动筷了,龙白赶紧从桌上夹了一块胡萝卜送到李小草的碗里,说道:“小兔子,吃块胡萝卜补补。”
胡萝卜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李小草的最爱了,但此时她仍然记挂着白捱那一下,带着些不平将胡萝卜送到嘴里,连“小兔子”的称呼都被直接忽略掉了——或者说早在很久以前,李小草就默认了龙白称呼她为“小兔子”。
李三爷手中的筷子微微抖了一抖,刚夹起的一片肥肠瞬间滑到油汤里,汤面浮起的一层红油被荡开老远老远。
当年,他亲手收养了有着生理缺陷的李小草,甚至出资让李小草做了修复手术。他一直都很清楚,李小草对于“兔”之类玩笑话的敌意。
可是现在,自己的孙女竟然能够接受这样的称呼,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坐在自己对面这个妖怪。或许,将自己的孙女交给他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蛟龙性淫
深夜,一行人乌压压地站在尚未修建好的桥头处。他们的脚下,就是守夜工人所说的每晚都有诡异声音传来的地方。
天飞镇长江大桥还未建起,附近的商圈也未能发展起来。此时,除了工地高处驿站明晃晃的白炽灯所照射到的地方,桥梁的其他部分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冷风拂来,张老板忍不住打了一个颤,他不自觉地朝李三爷靠近了一小步,心里的害怕才逐渐压了下去。平时这个点,张老板多半还在饮酒作乐,可是现在他只想赶紧完事回到自己的被窝里。
李小草哈出一口白气,从兜里拿出手机确认了下时间,离子时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越是紧张的情势,李小草的话痨本性越发显现出来,说道:“三爷,你说,这怪声是不是那缺位的童女弄出来的?”
照李三爷所说,打生桩需得是相同数目的童男童女。童女在桥头,童男在桥尾,两两相应之下,才能达到目的。可现在这大桥只剩下五女六男,从数目上来看就有些不对劲。
听着李小草的话,李三爷没好气地敲上了李小草的额头,强调道:“叫爷爷!”随即才又缓缓地说道:“打生桩这种手段向来残酷,即便所有童男童女都变为了厉鬼,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小草继续猜测道:“或许是她逃脱出桥墩后,想要救出其他的伙伴,因此才不断撞击桥墩?”
李三爷不再说话,却是默认了李小草的猜测。
龙白跟在他们身后,甚少发话。此时再度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除了靠近江边的湿润感,还隐隐夹杂着一股腥味。
犹豫再三,龙白还是说出了口:“不对,这气息像是有什么水妖。”
张老板原以为所有人中只有李三爷一位高人,乍听见龙白发话,这才打量起貌不惊人的龙白来。
李三爷饶是见多识广,在妖怪方面的见闻也必然比不上龙白,此时也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龙白蹙起眉头,稍微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我总是能闻到江面上飘散着一阵腥味,不是寻常鱼类的那种,应该是水妖。可我现在一时半会想不起这究竟是什么妖类的气息。”
“不怕,马上就知道了。”李小草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她听见有轻不可闻的敲击声传来,渐渐地敲击声越来越大……
李小草半个身子探出桥面,用手中的手电筒去查探发出声音的桥墩——被撞击的桥墩不是已经裂开过的那根桥墩,而是另一个尚有童女存在的桥墩。
即便能看清是哪根桥墩发出的声音,但江水浑浊不清,手电筒的光力也有限,他们根本无法分辨出撞击桥墩的究竟是什么。
更何况,手电筒的光束一照射到那跟桥墩上,撞击的声音戛然而止,水面也没了动静。
李小草关掉手中的电筒,众人在黑暗中静待了一段时间,那敲击的声音又再次出现。
龙白自恃眼力比人类好,从李小草的手中接过了电筒,待看准了那水妖浮出水面这才突然打开手电筒的开关。
“是天生的蛟龙!”龙白看清了那水妖头上的犄角,再次嗅了嗅空气中的腥味,朝着李三爷说道。
说了这话,龙白把随身的包往地上一丢,直接跳入了江水之中,竟是奔着那蛟龙去了。
饶是李小草眼疾手快,也没能抓住龙白。一时之间,她的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朝着老头说道:“爷爷,怎么办这么办?那可是蛟龙呀,龙白虽已五百年的修为,可却迟迟未能化为蛟龙呀!”
李三爷原本也目惊口呆,但随着李小草的念叨,他反而镇定下来,抚慰道:“安心,那是天生的蛟龙,你的男人未必拼不过。”
“爷爷!”李小草仍然焦虑得很,绕着李三爷转着圈地说道:“天生的蛟龙和龙白到底有什么区别?你别卖关子了,倒是快说呀。”
李三爷瞥了眼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孙女,不急不缓地说道:“若是像龙白那样脚踏实地修炼成为蛟龙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可这种‘天生的蛟龙’却是真正龙种的变异,从胎里就带着缺陷来的。”
说到这里,李三爷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世人所说的‘蛟龙性淫’指的便是这种种类的蛟龙,你且安心,它既然还会这么偷鸡摸狗地做事,其修为未必比得上龙白。”
听了李三爷的话,李小草终于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吞入了肚子,再细细琢磨李三爷的话,她又发现了些许不妥。
“蛟龙性淫?那桥墩中消失的童女……”
电光火石间,桥头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半夜的敲击声究竟为何。
张老板略微探出身去看了看江水中的情况,咽下一口唾沫,对李三爷和李小草说道:“他就这么跳下去了?这不会有事吧?”
要知道,因为有长江穿城而过,B市每年的自杀案列中有一大半都是跳江溺水身亡。这江水看似平静,内里却暗藏着汹涌。
李小草紧盯着江面,没有理睬张老板的话,她更关心龙白那边的情况。
就在此时,江面的平静突然被打破。龙白在入水的那一刻就化为原身,现在更是与那蛟龙缠斗到了一起,直破水面而出,将打斗的战场换到了半空中。
张老板虽然已经从李三爷他们口中听到“蛟龙”等字眼,脑袋却始终没能将眼前的一切联系到一起,直到两个条形的生物破水而出,张老板才不自觉地爆了句粗口。
“卧槽!这是龙啊!这是龙啊!”
再联想到那个跃入江中姓龙的人,张老板只觉得平生的荒诞事全集中到今天了,心里暗爽:这五万块钱花得值!
☆、缠斗
在确认了撞击桥墩的水妖是蛟龙后,龙白就纵身跃入了江水之中。
不是他自大,而是一行人之中只有他是最合适的。江水湍急,即便是熟识水性也难以在低温的江水中与其他妖怪缠斗。
蛟龙又熟水性,若是龙白反应稍慢些,恐怕这妖怪一时半会就会逃离。
况且,龙白的心里也盘算着事情。从本家所在的Z市到B市这一路上,虽然李三爷默认了他的存在,但对他始终保持着冷淡的态度,没有多说什么,更不用说来评论他与李小草的关系了。
要知道,龙白来川蜀之前,就有“提亲”的打算。龙白对人类的婚姻大事知之甚少,了解的一星半点也是来自于白姑姑编撰的《人间》。所以在龙白看来,只要两人的感情到位了,就可以直接到女方家里提亲了。
听说一般男方上门提亲都会遭到女方长辈的刁难——这也不知道是经历哪朝哪代的妖怪留在《人间》上的墨宝了,总之,龙白是暗自在心里做下决定,要在李三爷面前好好表现。
在这样的考量下,龙白第一时间跃入了寒气刺骨的江水。索性他的原神是蛇,水性不比眼前这蛟龙差。
龙白在电筒的光亮照射下,就看到了这只蛟龙整个眼珠都泛着血红色,像是要滴出血来——这是“天生蛟龙”的体征,这个种类的蛟龙与龙白想要通过修炼成为的蛟龙不是一码事。
龙白可以五百年化为蛟龙,千年修为后再化龙,可是这样的红眼蛟龙是绝无化龙的可能性的,而且它们的基因中天生有着残缺。
性瘾,是红眼蛟龙终其一生都要去克服的难题。如果放任不管,那样的欲望就像是蚂蚁在心头一点点啃噬掉理智;如果不断纵欲,红眼蛟龙的此生又注定是短寿的,且修炼的上限很难打破。
头脑略微一转,龙白就知道了这只蛟龙不断撞击桥墩的原因,它的目标应该是桥墩中的童女。
龙白到底是接受过人类教育的妖怪,对这样的行为也十分不齿,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地重了几分,一副要把这红眼蛟龙捉拿归案的势头。
他倒是没有想到,或许李三爷只是想确认撞击声的来源,从未想过要擒拿这红眼蛟龙。
龙白化为蛇身,比红眼蛟龙长出两三米的样子,两人一路缠斗从江水中升至半空。幸好两人都是黑色的鳞片,才不至于被他人察觉引起骚动。
虽然都是黑色的鳞片,但龙白与那红眼蛟龙又有些许差别。龙白那处没有鳞片覆盖的肌肤是其一,其二则是他还未能进入蛟龙境界,头顶仍然光秃秃地没有犄角。不过,龙白的修为明显强出那红眼蛟龙许多,眼看就能擒住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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