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正在县城中一家大户人家做个护院,家中倒还宽裕,王狗儿父子进城,他特地收拾出一间房子专给王狗儿父子住,说是让王玥好好备考,争取考出个好成绩来。
王狗儿带着王玥提前两天进城,当天晚上李三猫让他家人备了一桌好菜招待两父子,大家吃喝一场,李三猫又说了些闲话,倒也宾主尽欢。
不过担心王玥考试,并没有折腾太晚,不过是略尽了兴,便散了。
王狗儿和李三猫约好,待王玥考试成绩出来,大家再叫上县城里的其他朋友,再聚一场算是恭贺王玥。
李三猫那里自然有王狗儿应对,王玥便留在屋中复习功课,闭门苦读一天,第二日一早,天色还十分漆黑,王玥和王狗儿便已经起身,王玥穿好衣服,将昨天晚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再三确认没有丢三落四之后父子两人才出了门。
婉拒了李三猫送他们去考试的好意,父子两人便走上了街道。这时候的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人正往礼房那边去。
因为才二月份,京城又地属北方,原比别处冷上三分,即便是外头还裹着棉袄,也挡不住寒风刺骨。
父子两个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战,赶紧裹紧衣裳,埋头向前走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礼房。
礼房外插了十几个火把,火光照耀下恍若天明,而礼房外头已经有几十号人在等候进场,也不知是因为火把的温度,还是因为人越聚越多,又或是因为紧张的缘故,王玥只觉得自己一下子燥热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
“别急别急!板儿别急!你只管去考,就是好不好都无所谓,你还小呢!”王狗儿赶紧安慰,旁边的人听到他的话的回头一看,果然还太小,只怕只有七八岁吧,便是江南文乡也少有这么大的,有人忍不住嚷道:“这也太小了吧,会考试吗?”
王玥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些不忿,小怎么了,小也比你们考的好!
这下子王玥也顾不上紧张了,他心里只有好好考试,让他们再不敢小瞧自己的想法。
王玥狠狠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看了,虽然生气却也不好跟小孩子计较,再加上刚才那话的确是自己说错了,他也只好气哼哼的转过头去,不在理会这里。
又过了好一阵,礼房的门才打开,从礼房里涌出来好几个衙役,他们一边推门一边大叫道:“开龙门啦!”
开始进场了。
被这一刺激,人群又开始激动起来,负责检查的衙役大声呵斥了几声人群才恢复安静,然后众人才开始排队进场。
那些陪着考生前来考试的家属们这时候也开始低声叮嘱,王玥听到有威逼利诱的,说考不好就怎么怎么样,考得好就怎么怎么样的,也有低声安慰说好不好无所谓的,也有比考生更加紧张,倒叫考生反过来安慰他的。
而考生中表现也各有不同,有自信的,有紧张的,有神色恍惚的,有心大还能和旁人说笑的,当真是考场百态。
王玥顺的人群站进了队伍,耐心的等待着。不一会儿就到了他,王玥赶紧招呼让王狗儿撤到一遍,他上前站到负责搜查的衙役面前,衙役搜查得很仔细,不仅仔细的参照文书上的画像,还有下面的关于他容貌体态的描写一一对照,还将他前前后后搜查了个遍,外套的棉袄也要脱下来,就连篮子里的点心都要捏碎了,唯恐有人带了小抄进去。
进了门,一众学生先等候在一边,待里面有人叫名,这才进了院子,排成几排。
又过了好一阵子,考生全部入场,大约有上千百人,乌压压的一片。
今年参加考试的统共就这么些人,在京城附近已经算是多的了,不过听私塾里的夫子说到了那江南文风盛行的地方县里每年参加考科举考试的学子都要有好几千人,比起竞争激烈的江南,王玥不得不感激自己投胎到了京城。
而这时主考官带着先教官升堂坐下,先教官将作保廪生集合起来,站在堂下,之后先教官便按照名单喊人进去。
被点名的考生进入中厅大堂接卷,高声唱某廪生保,作保廪生确认后应声唱廪生某保,然后考生接过卷纸,按照卷纸上的座号入座。
王玥进入中厅大堂之后按照老师事先嘱咐的叫出了替他作保的廪生的名字,那廪生立刻站出来回应,先教官这才将试卷递给王玥。
“好小的考生?四书五经可背全了?”县令一看进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不由得笑道:“李大人治下有方啊!”
被唤作李大人的学政官也笑道:“这是大人自上任以来多次殷勤过问学政的功劳,属下怎敢将功劳独占?”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官腔,王玥只好陪站着,安静的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县令大人这才想起王玥来,便随口出了几道题让王玥回答。
这些问题都十分简单,只要能够保持镇定,大部分考生基本上都能答出来,王玥前世也见过不少世面,比县令级别大的官员都见过不少,他自然不会畏惧县令的威势,非常流畅的将问题答了出来。
县令刘志轩之所以出这么简单的问题就是怕考生年纪太小,吓着了,回答不出来,到时候丢脸,万一影响到后面的发挥,落了榜,岂不是要怨他。他与这小孩儿又没仇,何苦平白得罪人。
故而刘志轩才出这些简单的问题,却没想到这小孩竟然如此镇定,他不由的兴起,后面的问题就深入了一些,没想到这小孩儿还是非常流畅的答了。
来来往往十几道题,引得堂上堂下纷纷对王玥行注目礼,若不是学政官在一旁提醒,县令大人只怕还要拉着王玥继续答题。
挥手让王玥入场,县令的笑着对着学政官道:“是个极好的苗子,基础也扎实,第一场只怕是必过的,若是能出个八岁的秀才,于你我而言可都是政绩啊!”
“是啊!”学政官笑着附和,他心知县令大人是动了培养着孩子的心。
不过也难怪县令大人会把心思动的一个八岁的小童身上,实在是因为文安县距离京城太近,乃是天子脚下,便是街头的小贩儿说不定也有个王府的亲戚。
上头还有顺天府压着,凡是县里的事务都要报备顺天府,县令万事不敢自专,这样虽然做错事的风险降低了,但要想做出个功劳却也极难。
县令大人分配在这里,看似是十分得用,却到底不比外头的逍遥自在,行事时也要束手束脚。
头年刚来的时候,县令大人还踌躇满志,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结果几番挫折,便老老实实的安静了下来。
只是又快到吏部岁考,这关系到县令大人期满之后下一任就职之地以及他的升迁之路,可县令大人手上的政绩却只是空空,面对吏部的岁考,便是他后头有人,恐怕也只能评个中下而已。
若评价只是中下,不但升迁无望,下一任分配的地方便是那些中等的城镇,这些地方哪里能有富庶之地易出政绩?
眼见自己升官之路受阻,如此岂不叫刘志轩心焦,可没想到这个时候王玥却出现了。
八岁的秀才,便是放到江南也是要引起轰动的,若他能推出来一个八岁的秀才,这便是他的政绩了,此次岁考必能评个中上或者上下,再回头活动一下,即便不能够立刻升迁,也能够找到一个富庶之地作为就职之处。
不过学政官也是赞同县令大人的做法的,国子监有个空缺,他有心拿下这个空缺却苦于手中没有筹码,若是他的治下有一个八岁的秀才,还是在京城脚下,必然能够得到国子监祭酒的青眼,区区一个国子监的博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人都将希望寄托在王玥身上,而此时的他却不知道他身上背负了多少人的重望,他还是十分平静的拿着考卷寻找自己的座位。
第5章
刚入考棚,王玥便听到君博文的声音:“板儿,这里!”
王玥抬头一看,就见君博文站在座位前向他招手,王玥便放下了找座位的心思,先去了君博文那里。
“板儿,坐这儿!”君博文将他前面的座位上的篮子拿起来,邀功道:“我给你占的位置,怎么样?不错吧?”
“不是有座号吗?”
君博文轻笑着解释道:“这座号也就哄哄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位子是可以自己占的,我来的早,正好占了个靠边的位置,而且这里朝阳,待会儿天亮了,太阳一出来,这里就暖和的很。”
王玥知道君家乃是言情书网,他们家考科举的多,对里头的门道知之甚详,肯定之前就嘱咐过君博文一些注意事项,所以君博文这才赶着提前进场占位置。
王玥这时心里边有一些庆幸,幸好他之前跟君博文关系好,君博文这才帮他占了个位置。
这样一个好位置虽然不会起到决定作用,但是这么冷的天若是坐到边上阴影处,肯定是要影响考试发挥的。
王玥也不客气,笑着道了谢,两人便各自坐下,王玥伸手篮子里掏出自己的笔墨纸砚,一边和君博文说着话。
两人也不谈考试相关的话题,唯恐自己紧张,而是随口说些闲话。整个考棚之中呼朋引伴的,互相打闹的不计其数,嘈嘈杂杂,完全不像严肃的考场,倒像个闹市一般。
不多时,所有考生入座,主考官过来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让大家好好考试,争取考个好成绩,将来报效陛下,又严厉警告了大家一番,不许考试作弊,否则必有重罚。
然后衙役用牌灯巡行场内,这时便有人举着考题贴板巡回展示,并有人叫道:“考试开始!”
之后又有人大叫道:“第一题,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大家听到之后赶紧提笔记下题目,来来回回共有三道题。王玥记下之后,又等到那负责展示题板的衙役走到他跟前时,将自己记下的题目与题板上的字对应发现并无差错之后这才专心的答题。
第一题是四书题,出得中规中矩,取《论语·泰伯》中孔子称赞尧的名段,原意是夸赞尧的美德和功绩,以及百姓对他的赞美。因此答题时务必要颂扬古圣先贤的化育之功,指出尧的功绩以及他重用的贤臣,然后表扬当朝君主英明神武,顺便表忠心说自己也要励志辅佐当今圣主为人民做番大事业等等。
所以这道题就是为了拍马屁用的,基本上大家都能答出来,算是基础题和送分题,在这种题目上是拉不开差距的。
第二题是五经题,题目是:“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这句话出自于《尚书·大禹谟》,意思是没有经过验证的话不轻信,没有征询过众人意见的谋略不轻用。
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想拿分就很简单了,先用先贤的话将这句话解释一遍,再举几个先贤的例子,顺便再表达一下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以及日后自己行事将遵循这句话的告诫之类的空话,分数就能够轻松拿到。
相比起前两道的简单,第三道题就有点难了,“生之者众,食之者寡”。
这道题出得很阴险,题干隐藏了,好在王玥书上的内容非常熟悉,这才一下子看出来了,这句话出自于《大学》,原话应该是“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县令大人一定是故意的,你要是不知道全句,很容易就审题不清、乱答一气。
这句话的意思是国家没有无业游民,进行生产的人便增多;朝廷中没有不切实际的官位,靠政府吃饭的人一定减少;不耽误农事生产的各阶段,农民生产自然会勤快;量入为出,理财者就可以从容不迫。
其实这句话阐述的便是儒家的小康大同的政治理想,其中又牵扯到如何治理国家,增长国家财富。
只是这个理想大家都知道,谁都能来说上几句,但是要想答好却很难,尤其难的是不落俗套。
当然,若是在会试或者殿试,王玥完全可以阐述一下具体的措施,虽然他本人并不擅长理财,不过现代信息那么发达,耳濡目染之下王玥还是知道一些现代的理财理念的,将那些符合这个时代规则的理财观念阐述一二,便可从一众考生中脱颖而出了。
不过现在只是县试而已,完全不用那么深入。但是比起那些老生常谈的儒生们,王玥的答案算得上是别出一格了。
最后一道题便是试帖诗,题目是“阴阴夏木啭黄鹂”,五言八韵,限用官韵,用的是仄起格。
题目出自于王维的《积雨辋川庄作》,原句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诗中同样需要如同八股文一般,需要破题、承题,这首诗的破题和承题,就是把命题的用字拆散分布在第一、二联内,因此王玥很快就写下了前两句 :“长夏千章木,浓阴百啭鹂。双襟黄似绣,一带绿成帷。”
破题和承题完成,后面的就十分容易了,王玥思考了片刻,便提笔写下了后面的几句:“叶暗伫踪久,枝高送响迟。舌尖风剪剪,身外雨丝丝。坐宛遮云母,歌能斗雪儿。好音难自閟,炎景不曾知。杨柳三义路,樱桃四月时。幽情烦鼓吹,写出画中诗。”
再仔细审查一遍,发觉无误之后,王玥又将之前写的三篇文章检查了一遍,看看上面是否有需要避讳的地方或者用词不当的地方,又修改了几个字,再三确定之后,这才将草稿纸放下。
而这时已经到了中午,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相比起来,那些坐在阴影中的考生就比较难熬了,王玥注意到有很多考生在不停的搓着手跺着脚,这个时候王玥就越发感激君博文了。
王玥把书桌收拾干净,伸手从篮子里拿出备好的点心,不过点心已经被负责搜查的衙役捏的粉碎,只是勉强能吃而已。
王月看着已经成了粉末的点心顿时失了胃口,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讲究了,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好歹垫了个底,又喝了几口水,把肚子填了个半饱。王月这才将东西放回篮子中,又将宣纸铺好,磨好了墨,对着草稿纸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的誊写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交卷,而对于那些提早交卷的县令大人都会留下来问上几个问题,注意到这个现象,很多人都加快了手速,大约是想在县令大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王玥却不着急,他安静地将自己的文章誊写好,再次检查了几遍,又等到交卷的高峰期过去这才起身。
刘志轩既然有心想捧这个小孩,自然是对他关注万分,见他终于交卷,便将他唤到跟前,让人接过他的试卷拿到手里查看,这一看他的心便又活跃了几分。
原本刘志轩是想着这个小孩能被他家师长放出来参加考试,水平肯定是能过,但是要想在一众考生中脱颖而出就有些难了,不过也没关系,县试里头后面几场是可以不用笔试,而由县令亲自面试的,到时候他便将后面几场考试改为面试,对这小孩稍稍放些水,又借口他年纪小,给他一个案首倒也不是难事。
不过前提是这小孩的水平不能够太差。
可没想到他到底还是低看了这个孩子,刚一入眼,这一手字便叫人对他印象颇好,虽然因为幼儿的腕力较弱,写出来的字还有几分柔弱,但是形体间已经有了几分风骨,这才是最难得的,只待这孩子长大,若能够勤加练习,日后必然能够成为一名书法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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