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城赶紧点头,他见王玥这话说得十分合理,而且他虽然是王子腾的幕僚,但是平常也帮着王子腾处理一些手下的政务,自然知道官府里那些小吏不可小觑,心下便已经对王玥的话信了三分,心中暗道,今日虽没探清楚着王玥的底细,若是能把那贾雨村的隐秘之事探听清楚到倒也算是不虚此行。
这回朝中又有缺补,东家好像有意提拔那贾雨村,若贾雨村真的像王玥口中说的这般忘恩负义,那他还是要劝一劝东家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王玥便又道:“这贾雨村原先出身寒门,虽说学问做得不错,可是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他借宿于苏州的一家葫芦庙里,靠着跟人写书信、卖字画为生,这葫芦庙旁边有一家人,名字唤做甄士隐,家产倒还颇为富裕,他见贾雨村十分有才华,很欣赏他,便赠他银两叫他赴京赶考。这贾雨村进京之后,果真考中了,外放为官。可那甄士隐一心为善,却没落得什么好结果。”
“哦,这甄士隐莫不是遭了什么天灾人祸?”
王玥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天灾人祸都遭到一起了,这甄士隐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女,取名为甄英莲 ,有一日元宵节,甄家的一个仆人抱着这甄家的小女儿外出看灯,却不小心让拐子将这女孩给拐走了,甄家的那个仆人眼见事情不妙,竟然跑走了。这可把那甄家给急坏了,连忙派人外出寻找,却偏偏找不见人影,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孩子还没找回来,却不成想一朝祸从天降,那葫芦庙里竟然遭了火,烧了半条街,这甄家在葫芦庙隔壁,自然逃不过这场火灾,偌大的家业一夕成了灰烬。”
听到这里,邹城也忍不住叹息道:“这可真是好人没好报呀!”
“可不是,这甄士隐见家中遭了火灾,也唯有田产还尚且在手,好在家人都没事,他便带着家人投奔了他岳父,那甄士隐一心向善,却难免有些天真,他那岳父哄着他出钱买地,钱花的多,买的却都是下等地,没过多久手中的钱便败光了,他那岳父便不肯再管他,这甄士隐突逢大难,一时间竟有些心灰意冷,跟着一个老道人出家走了,只留下一个妻子,靠着给人做针线活过活。”
“这…唉!”邹城叹息一声,心中对那甄士隐的遭遇不免有些同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有此一灾,未必不是自己的原因,换作是他,虽然家中遭了灾祸,但手中尚有余钱,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那甄士隐却盲目相信别人,将诺大的家产败个精光,这当真是时也命也。
“我记得贾大人当初外放便在苏杭一带吧,这甄家既是贾大人的恩人,贾大人应该时时关注才对,当时应该伸有援手吧,难不成贾大人竟然对当年帮助他的恩人,视而不见?”
邹城口中这么说,心中蓦然想起他曾经派人去调查贾雨村的时候可是听说过贾雨村曾经出手帮助过自己的恩人,据说贾雨村现在的夫人便是当年他恩人家的丫鬟,贾雨村那时候还非常落魄,这丫鬟却慧眼识英雄,因此贾雨村做官之后便娶了她作为小妾,后来罢官之后,便没那些礼数拘束,将这个小妾扶为正房。
想到这里,邹城的眼神便有些意味不明,若是这王玥想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那可是打错了主意,就当年他可是亲自派人调查过贾雨村的,这些消息瞒不过他,若是王学是打着混肴视听、诬陷人的主意,那可是走错路了!
不过按理来说这王玥与贾雨村无冤无仇,应该不会冒着风险陷害贾雨村的,难不成当年他派去的人没办好事?
“我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甄家被拐走的女儿甄英莲。”
王玥没有在他面前故意诬陷贾雨村,这让邹城对他的感官好了一些,最起码这王玥虽然办事圆滑,但好歹还没沾染上官场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气息,或者说他私下里可能是这样的人,但是在他面前却还是能说实话的。
“可是这甄家的小女儿找到了?”
“我听我那同窗说,这贾雨村刚到金陵任知府的时候经手过一件案子,说是有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跟一个乡绅之子为了一个小丫头争了起来,这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出身名门世家,家中势力颇为雄厚,因此做事便有些无法无天,一时意气上头竟然纵容奴仆将那乡绅之子给打死了,被打死的那家人便将这人告上了衙门那里,不过这家人却要失望了,这贾雨村也是个官官相护的,利用职权放过了那个大家子弟。”
说到这里邹城便觉得这事有些耳熟,再仔细一想,那里还不明白王玥口中的大户人家的子弟便是他东家的外甥薛蟠。
可是薛家不是和王玥关系挺好的吗,这王玥在他面前说起这件事究竟意欲何为?
邹城忍下心里的疑惑,故作不解的问道:“即便这般,那也只是他徇私枉法,算不得忘恩负义啊。”
“邹先生竟然还没听出来吗,被那两个男子争抢的那个小丫头便是甄家当年丢失的女儿甄英莲啊!”
“这…”邹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却还是有些不相信,他问道:“即便那小丫头当真是甄家当年丢失的女儿,而贾雨村将她认了出来,但贾大人肯定是不会傻的往外说的,不知小公子的同窗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说到这里,王玥便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邹城的耳边道:“因为发现那被两家争抢的小丫头是甄英莲的并非是贾雨村,当年的葫芦庙发生了大火,葫芦庙当中的一些僧侣逃过大火之后无寺可归,很多都选择了脱离佛门,还俗归家,这其中有一人便成了这金陵知府的一个小小的门子,他当堂认出了那小丫头是甄英莲,又知道那大户人家的底细,更想讨好贾雨村,好凭借故人的身份谋得前程,便大着胆子将事情在贾雨村面前说了出来,又提醒贾雨村不可得罪那大户人家。”
说到这里王玥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往下说,但是邹城如何还猜不到结果,那被抢来抢去的小丫头如今正在姑太太的家中做着奴婢,想来贾雨村听了那门子的话,不但没有得罪薛家,还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模样,任由恩人之子踏入火坑。
想到这里邹城心里便是一凉,邹城之所以选择做王子腾的幕僚而不是走官途,其中固然有他出身寒门,身后没有势力可以倚仗的原因外,更多的还是他并不喜欢官场风气,不愿意随波逐流而已。
否则以他的聪明才智未必没有法子可想,由此可见邹城心中对于为了升官发财什么都不顾的人的印象了,咋听说贾雨村可能是他最为不屑的人,当下他心中便升起了一股子厌恶。
不过他还是需要再问一问,看一看王玥的话里是否有破绽:“看来贾大人选的路是装聋作哑了,也难怪小公子对他这般厌恶了。”
“贾雨村坑的可不仅仅是他过去的恩人,还有他现在的恩人。”
“现在的恩人?”邹城心中一动,立刻便想到了他的东家,当下心里一急,追问道:“贾雨村还做了什么?”
眼见邹城已经进入了他的节奏当中,王玥强忍住酒精带来的昏沉感,强打起精神,故作神秘的道:“邹先生怕是不知,贾雨村替那大户人家遮掩固然有忌惮他家势力的缘故,更多是因为这家人与引荐贾雨村的大人物有关系,按理来说贾雨村自然是要替那纨绔子弟善后的,却不想这贾雨村颇有心机,想着要留个把柄,为自己留条后路,因此这善后之事做的就不太干净,日后扯出来对那位大人物可有些不利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中午吃的鸭子,自家养的,过过水,加点盐和姜片,其他的调料都不用放,熬上一上午,熬成奶白色,骨子里的油都熬出来,特别香。吃的时候加一把粉丝,再加点葱花,配上白米饭,超级好吃!
第66章 醉酒
听说贾雨村办的事情会对东家不利,邹城眼睛一迷,周身便散发出一阵摄人的寒意,但很快他便顾忌着王玥在场,收敛了起来,王玥低着头,伸手扶住额头,装作酒力不胜的模样,心下却暗暗庆幸,幸亏前世跟爷爷见过不少大人物,才能在这邹城的气势之下淡定如一,没能被看出破绽,若是换了普通农家出来的学子,哪怕心中早有准备,怕是也会露出一二破绽来。
邹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之前他听王玥说贾雨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虽然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打定主意要好好探一探他的底细,但实际上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过重要。
官场之上人人为己,别说是恩主,便是父子师生也可能为一己之私而背叛,更何况只是普通的结盟关系呢?
他们互相信任的基础也不过是共同的利益,还有名声罢了,但若是有一天,背叛带来的利益远远大过于合作的利益,而那个人又不顾及背负骂名,背叛便可发生。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也从来没有指望过贾雨村有多么忠心,但是如果贾雨村真的有忘恩负义的前科,那么这个人就不可相信了,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只不过是日后多加小心提防,最好捏住他的把柄,做事小心些就可以了。
而且纵然贾雨村有这样的缺点,他们也不得不支持,王家现在的盟友实在是太少了。
同为金陵大家族出生的贾家、薛家和史家现在已经不中用了,全靠着王家给予他们支持,他们根本帮不到王家。
而当年的四王八公,四王原是因为天正帝说需用五行镇压大齐朝的气运,所以被封住东南西北四王的并非是功劳最高的大将,他们皆以姓封王,其中南安王,五行属火,以邩为姓,北静王 ,五行属水,以 水为姓,东平王,五行属木,以穆为姓,西宁王,五行属金, 以惍为姓。
四王之下的八公其实功劳才是最高的,只不过当年为了大齐稳定,大家才勉强接受天正帝的决议,但其实不过是面服心不服罢了,早年间的委屈,再加上这些年不断的摩擦,四王八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原本该是同气连枝的勋贵家族却越行越远。
事实上很多人都猜到这是天正帝的手段,故意让勋贵之间出现矛盾,好维护皇权,但是知道却未必能够勘破,毕竟王爵和国公之间相差甚远,大家又不能够拿威名赫赫的天正帝出气,也只能够互相怨憎,不得不落入天正帝的圈套当中。
同为勋贵,不能相互扶持,至于清流,更是对勋贵敬而远之,至于当年的军校,天正帝原本就是从南方而起,军中大佬也大多是南方出身,设在金陵的军校根本轮不到王家一个小小的伯爵插手,现在那些插入到军校中的王公贵族们根本不用担心后世子辈,只靠着祖宗留下来的人脉就可以过得不错,哪里能体会到王家的苦楚?
东家固然能够得到皇帝的看重,如今更是爬到高位,但到底实力太过单薄,在朝堂之上他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力量,才能在朝堂争斗中走得更远,坐得更稳。
当初之所以支持贾雨村,最开始是看在贾家的面子,后来这是因为贾雨村办事得力而给予他的报酬,而现在则是因为他的能力。
如果贾雨村做的事情不算太过,那么东家顶多会给他一个警告,该支持的还是要支持。
虽然面前的小公子对贾雨村十分不屑,但是目前他的能量还比不上贾雨村,东家再欣赏他,也不会为他而放弃贾雨村那个已经有了起色的棋子。
更遑论东家之所以欣赏他也不过是把他当作一个可以培养的力量罢了,他与贾雨村在东家心中的地位应该都是一样的,不过一个姓王,所以更加亲近一些而已。
但是这份亲近却不能够让东家为他改变什么。
但若是那贾雨村真做出了对东家不利的事情,那他可就要小心王家的报复了。
“小公子,不知那贾雨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小公子不知道,您口中说的那个大人物与东家有些关系,若是能够探听到那位大人物的隐秘,对东家十分有利。东家到底是您的舅公,东家若是有事,只怕也要牵连到您身上,还望小公子看在血脉亲缘关系之上能够相助一二,将事情说出来。”
王玥大手一挥,豪气顿生,他笑着道:“这有什么,能为舅公做事是我的荣幸。”
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道:“邹先生跟着舅公多年,应该也知道官场上的规矩,像那位纨绔子弟,虽然犯下杀人的罪行,但是是靠着他背后的权势并不会有什么恶果,其中处置,无非是强行压下去,让那家人不能再告,无论是威逼利诱也好,只要他们不再追究,民不举,官不究,若是那家人不追究责任,官家也不会轻易插手。另外便是找个人顶罪,按照朝廷的法律规定,奴仆伤人,主人不过是赔些钱财!若是能把这件事按照纵奴行凶的罪名定下来,对于那个纨绔子弟来说也不过是掏些钱罢了,算是破财消灾了,便是日后翻出来,大家也无话可说。”
邹城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这条律令是朝廷的法律明文规定的,虽然说比起前朝来这项罪名的处罚更加严重一些,但是对于那些大家子弟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
因为很多时候这条规定是被那些大家子弟用来脱罪的,而一旦遇到这种案子,朝廷上的官员很少会拿此作文章的,因为谁也不能够保证他家的子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今天你把别人家的案子给翻过来,难保明日不会有人用同样的借口来算计你,遇到这样的案子大家基本上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轻易追究。
据说天正帝当年在朝廷制定法律的时候,还有意撤销过这项法律,但是在朝堂上文武官员的联手之下到底还是同行了,处罚却加重了许多,但是对于大家族来说,这些许处罚怎能比得上自家子弟的性命!
见到邹城对他的话表示同意,王玥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更加得意道:“贾雨村既然是舅公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么邹先生应该很了解他才对,那你可知道,这位贾雨村贾大人给那个纨绔弟子的判决是什么?”
薛蟠打死人的事情当时便是邹城一手经办的,给贾雨村的信也是他亲手写下的,贾雨村回的信,也是他先看的,他自然是对这件事非常清楚。
听贾雨村说,他已经将罪名推到那拐子身上,只说是因为那拐子为了谋利,从中捣鬼,这才引得两家胡乱争斗,一时失手打死了人,另外薛家也赔了那冯家不少烧埋银子,冯家现如今就剩下几个老仆人,来的族人皆是远亲,之所以告上衙门,为的便是多讹些银子,只要银子给足了,日后不必再担心。
如此判决,自然是让邹城满意,因此他便回了王子腾说事情已经办妥,不必再担心,现在看来,当初那份判决莫非有什么疏漏?
似乎看出了邹城眼中的疑惑,王玥又笑道:“邹先生,你道那贾雨村是怎么判决的,他只说死者与那纨绔子弟原因夙孽相逢,今狭路既遇,原应了结。那犯人今已得了无名之病,被死者追索已死,另外又判犯人赔了那家不少银子,这才把事情了结。”
听到这个判决,邹城便已经明白事情有些不妙,这人命官司的事情怎能够用冤孽因果之说来解决,这份判决绝对堵不住悠悠之口,更何况贾雨村说薛蟠已经暴病身亡,但事实上薛蟠还好好的活着。
若是从此以后埋名隐姓,远走他乡,不把事情闹出来,倒还罢了,可是他这东家的外甥行事如此高调,从来没想过隐瞒,反倒觉得得意洋洋,在外头从不遮掩。
这件事在京城并不是一件隐秘的事情,只要有心人略略一查,便能够查出其中的漏洞,到时候捅出来,对东家可是大大的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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