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怀今不听她说,一双黑亮的眸子瞪向那护卫,平日里温和宽厚的容颜多了几分与以往不同的威慑力。
要说这军中最可怕的人便是大将军了,可被驸马这么一瞪,护卫小心口一抖竟也怕了,实话实说了:“半个时辰。”
俞千龄瞥了护卫一眼,对时怀今呵呵笑道:“你是不是要去那边了?我跟你一块过去。”说完要拉他走。
时怀今站着没动,看着她有些冻红的脸,本来已经逐渐冷硬的心又被熨烫平了,他伸手揉了揉她有些冰凉的脸蛋,意外发现她的脸还挺肉呼,细细一想其实她只是比他大了一岁的小姑娘罢了。
“进账。”说着他把她拉回了营帐里。
俞千龄这会儿有点愣,她长这么大,也就萝卜头那会儿被爹娘捏过脸,她几个哥哥想捏,她都是谁捏咬谁,横得要命,方才却被她男人揉了?这混账男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俞千龄正想重振威风,时怀今拉她坐下,双手捧上她的脸给她捂热,和声细语对她说:“怎么能在外面站半个时辰,若是冻病了怎么办?”
嘴都被揉的撅起来的俞千龄莫名其妙就撒气了,大大咧咧道:“我皮实,轻易冻不病,以前在北疆的时候那边更冷,我还藏在雪堆里埋伏呢,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时怀今听了有些惊讶的张大嘴巴:“那岂不要是冻僵了?”
俞千龄想了想:“还行吧,穿的厚,偶尔也能活动几下,没冻僵。”说完她觉得被时怀今捧着脸说话太别扭了,拉下他的手道,“我不冷了,我给你找件披风去,你多穿点,你才是别冻病了。”说罢便跑去翻箱倒柜了。
不一会儿,她拿了两件披风过来,有一件是夹了毛的,另一件是单的,她二话不说把加毛的披在时怀今身上,弯腰给他系好。
时怀今瞧见了另一件有些单薄,推脱她的手道:“我不冷,你披吧。”
俞千龄不以为然:“你不冷,我就更不冷了。这披风是有些厚重,行走起来不方便,但是不透风啊,好好披着,别再把你冻病了。”先把他裹的严严实实,俞千龄才给自己随意披上,“走,我跟你一块过去。”
时怀今不让她跟:“不必了,左右你也帮不上忙,我自己去就好。”她穿着点衣服,方才又挨了冻,还逞强什么?
俞千龄挽上他的臂弯,嬉笑道:“我这不是陪着你吗?”
时怀今转头看她,脸板了起来,口气不善道:“不信我?”
俞千龄一看他这样子就回过味来,哎,有疑神疑鬼的了。
她摇头道:“没,那你去吧,我不去了,正好我还有事要办。”没办法,自家男人现在太敏感,就算容峥现下不省人事,她都得保持距离,不能过分关心。
于是时怀今走了,俞千龄吩咐陈谦、陈让都跟着过去伺候,在容峥账里多搭一张床,让驸马多注意休息,别累着。
陈谦和陈让跟在驸马后面,陈谦捅捅一旁的陈让:“瞧见没,大将军对驸马是越来越上心了,那位没戏。”
陈让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
容峥还没醒,她男人在那边照顾,俞千龄也没什么心情休息,便拿了容峥这几日画的草图来看,越看越是感叹他的才华,人要是醒不过来,那真是可惜了。
正想着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开始有些发饿了,她起身出去叫人端夜宵,刚撩开帐子,想到时怀今这个时候应该也饿了,便召来护卫道:“去驸马那看看,看看驸马休息了吗,偷偷看,不可惊动驸马。”
侍卫很快就去了,不过多时回来复命:“驸马还醒着,手里捧着本书看呢。”
这深更半夜的他也不休息,定是要守容峥一夜了,俞千龄思琢一番,念及她男人如此辛苦,又欢她做的粥,那她便为他洗手作羹汤吧,这大半夜的喝粥正好养胃。
俞千龄折腾了好一会儿煮了一砂锅的粥出来,端着进了容峥的军帐。
时怀今坐在容峥床边,借着有些暗的烛光看书,昏黄色的光将他的脸蒙上一层柔色,比平日里更为温润如玉。
俞千龄将半躺在椅子上各种东倒西歪的军医踢醒,招招手令他们出去,时怀今这才发现她来了,合上书起身道:“你还没休息呢?”
俞千龄端着粥过去:“你都没休息,我怎么能自己休息,来,我给你煮了一些粥,趁暖和赶紧喝了。”说着用脚踢了个圆凳过去,将砂锅放在圆凳上,拿出准备好的碗先给他盛了一碗。
时怀今接过粥还有些愣。方才他正觉得饿,打算看完这一点书就去叫人准备夜宵的,却不想还没去呢,俞千龄便把夜宵端来了,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体贴了?
“粥?”他闻了闻,有些熟悉,“你做的。”
俞千龄扯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可不是嘛,除了我还能是谁?你不是喜欢喝我做的吗?”
她给他做的,他自然喜欢,只是现下看来未免有些殷勤:“一起喝吧。”
当然要一起喝了,俞千龄肚子都快饿瘪了,她立马给自己盛了一碗:“一起喝。”
不知两人是不是都饿了,满满一大砂锅的粥没一会儿被两人喝了个底朝天。俞千龄叫人把东西收拾出去,重新坐回时怀今身边,问他道:“要不要去歇会?陈谦、陈让不都搭了床吗?”
时怀今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胳膊:“这一晚至关重要,我要看着些。”
俞千龄见他胳膊酸,将他胳膊拉过来放在腿上,按捏道:“累了吧,我来。”
今日的俞千龄实在是太殷勤了,时怀今却愈加的有些不高兴,抽了抽胳膊道:“不必了,你不这样做,我也会尽心尽力的。”
俞千龄一听,皱了皱眉头,她男人真是想太多。
“你想多了,我就是心疼你,媳妇心疼相公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时怀今还是不大释怀,翻着手里书道:“往日可没见着。”
俞千龄瞪眼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平日里白疼你了?你之前生病是谁一日三餐给你熬粥的,是谁寸步不离的陪着你?你弟欺负你,又是谁给你扬眉吐气的?你居然敢说你平日没见着!再说一个我听听!”说罢伸手去抓时怀今的痒。
时怀今怕痒,一下子被她逗笑了:“好了好了,是我没良心都给忘了!你最好了!快……快别挠了!”
俞千龄硬是不放手,要继续戏弄他:“说,以后还敢不敢了?”
时怀今又笑又躲:“不敢了……不敢了!你快放开我!”
俞千龄不挠他了,顺手一拉把他抱住,红唇堵上的唇,咬他道:“坏东西。”
许是许久没有这般亲昵了,这么一亲时怀今也没了脾气,双唇摩挲这她温热的唇瓣,她唇上还有淡淡的粥香,想让忍不住想啃咬。俞千龄本就久饿成饥,如何还能把持得住,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两人正亲的火热,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动静,闷哼了一声。俞千龄听见动静忙松来了时怀今,正巧容峥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对上她的眸子,她起身道:“你醒了!”
容峥的神色有些迷蒙,半响道:“小七。”说罢对她一笑一口白牙,竟有种莫名的童真。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觉醒来,全颠覆了~~~
第76章
第七十七章
容峥此人向来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很少笑。而小七这个称呼他叫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从前他都是直接叫她于七,后来情浓了一些,他似乎觉得直呼其名太过生分,偶尔叫她几声小七。
俞千龄觉出了不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仍旧是异于常人的热,但比起先前确实好了不少:“容峥,你没事吧?”
容峥闻言露出疑惑的神色:“小七,我是白容啊,容峥是谁?”
俞千龄转头看向抱胸而立的时怀今:“你瞧他这……”
时怀今皱皱眉头:小七?他以前就是这么叫她的?可真亲昵。
他说:“你起来,让我看看。”
俞千龄一听立马站开,把位置给他让出来。时怀今走上前去,只是人还没坐下,便听容峥冲他喊了一声:“你走开!”看着时怀今的眼神那叫一个嫉恶如仇。
瞧他这个样子有高烧烧坏了脑子的嫌疑,但他还记得俞千龄,也知道他是他的情敌,并不像普通烧坏了脑子的人,着实让时怀今怀疑。
时怀今对他好声好气道:“我是大夫,你现在生病了,我是来替你看病的。”
容峥瞪着他,呲着牙,像只炸毛的野兽:“你骗我,你不是好人!”
不碰到人时怀今没办法下定论,于是也不和他解释了,伸手要去把他的脉,谁知容峥见他靠近,张嘴就要咬他。
俞千龄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一瞧这,眼疾手快将时怀今拉了回去护在身后,冲容峥吼道:“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若不是他,你根本醒不过来!”
见了俞千龄,容峥从方才的野兽模样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委屈巴巴道:“你骂我……”
看惯了容峥或冷漠或腼腆的模样,现下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俞千龄无法消受,心头仿佛一万匹野马呼啸而过。
身后的时怀今扥了扥她:“他现下神志不清,你好好和他说,让我替他看病。”
俞千龄听相公的,深吸口气板正了态度,对容峥好声好气道:“你要听话,你现在生病了,需要大夫给你看病。”说着把时怀今拉到她身边,哄小孩子一般道,“来,把手伸出来,给大夫看看。”
容峥见了时怀今又开始呲牙,好似时怀今一靠近他,他便会扑上来咬人。
俞千龄见他这副野狗的样子,不敢让时怀今冒然过去,万一咬一口那可不是小事,她想了想道:“要不我制住他,你再替他把脉。”
时怀今看这样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便点了点头。
俞千龄得他首肯,立马上去压住容峥两只手,将他按床上,容峥也不傻,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跟个疯牛似的使劲扭曲身体,蹬动两条腿,瞪着时怀今。他常年制造铁器力气很大,即便是刚刚醒来,身上也像是有无穷的力气,要俞千龄两只手都桎梏着他的手腕才能制住,但乱动的腿只能用她自己的腿去压制了,双腿一别把人紧紧缠住,如同蔓藤。
可这个姿势让时怀今看起来可不痛快,加之容峥两只手又乱动,他也没法把脉,有些烦躁的摆摆手:“起来吧,我不诊了。”
俞千龄好不容易把他制住,怎么说不诊就不诊了?
“怎么了?”
时怀今见她又把容峥抱更紧了,皱眉冲她喊:“快起来!”说完背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瞧着还有几分负气。
俞千龄这才松了容峥下床去找他,可刚迈出一步去后面容峥就揪她衣摆了,喊她:“小七。”
俞千龄火了,回头吼他道:“七你娘啊!松手!不识好歹的东西!”
容峥还挺倔,一听这个双手抓住她的衣摆,用力到都抓出褶子了。
嘿!这糟心玩意。俞千龄正想对他动手,后面时怀今喊他道:“别对他动手,他才刚刚醒来,身体尚且虚弱。”
俞千龄还不信了:“虚弱?蛮牛似的还虚弱?”
好似为了印证时怀今的话,容峥眼睛眨了眨,然后微微一晃,又晕了过去,扑通一声跌躺在床上。
俞千龄心中万马奔腾。
时怀今这才走回来替他诊脉,不过多时皱起眉来:“脉象很虚弱,有点危险。他方才刚醒过来便情绪波动,又过分用力,损耗了不少元气,我去给他煎药。”
俞千龄忙跟上他,吩咐陈谦、陈让照顾容峥。
“他是不是烧傻了?怎么人开始不正常了。”
时怀今闻言停下脚步:“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敌意,不能再让他见到我了,若想治好他,怕是要找我师父。”
闻百灵?
俞千龄迟疑道:“其实我们找到你师父了,他似乎就在黄州附近,可他太过谨慎,一旦发现有人找见了他的踪迹,便会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我们也不敢冒然前往。”
时怀今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抓不到他师父,退而求其次找了他过来。
时怀今继续往前走,道:“你放出消息去,就说我病入膏肓了,我师父应该会来的。”
主意是好主意,可他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俞千龄跟上去道:“这合适吗?等你师父知道咱们骗他,怕是不好吧,会不会迁怒于你?”
时怀今摇头道:“不会的,我们这也是救人心切,师父不会生气的。再者说我们师徒二人许久未见,我也十分想念他,也还未请他喝上一杯喜酒。”
俞千龄一听这个,点了点头:“那行吧,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办。”然后仍旧跟在他后面。
时怀今见她还跟着,道:“你去歇息吧,容峥已经醒了,虽然神志不清,却也没什么生命危险,你可以安心了。”
俞千龄摆手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陪着你。”这深更半夜的,他对军营又不熟悉,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时怀今现下心中烦躁,回头冲她道:“你陪我做什么?难道我煎药你还不放心吗?”
俞千龄被说了个措手不及,他这是怎么回事啊?跟吃了枪药似的,总是咄咄逼人的,怕是被她惯坏了。
俞千龄脾气也上来了:“行行行,我走了。”说罢转身往自己的营帐方向走。
时怀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是有些过激了,她或许不是那个意思,平白无故被他说了一顿,怕是生气了。时怀今追着她走了几步,中途却又顿了下来,脸上的神色变化万千,最终还是去煎药了。
可路走到半截,他却不知道药房在哪里……
正犯愁呢,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兵,到他面前道:“驸马爷!卑职领您去军医那里。”
时怀今看他一眼:“大将军让你来的?”
小兵憨憨点了点头:“正是,大将军说您没去过,让卑职给您带路。”
时怀今听说俞千龄还记挂他,稍稍放心了一些,等明日再说吧。
*
翌日,容峥又醒了过来,只是神智依旧不清楚,醒了就小七小七的叫,说什么要把俞千龄叫过来。
现下时怀今不能出现在容峥面前,她哪敢自己去见容峥啊,回来醋坛子再翻了。军医来报的时候她就让他们随意应付,吩咐他们等容峥再睡过去的时候,把人运回驸马府去。
俞千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让容峥暂住驸马府,一则是驸马府清净,二则是不耽误时怀今去当值,三则就是免于俞千龄见他,而且驸马府里还有个太医,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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