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同方嬷嬷和岑伯一道用了晚饭,才带着小依米一起出门。
依米比娘亲还要兴奋,一路上都咿咿呀呀个不停,小脑袋东转西侧,看得尤为热闹。
昌邑不是雁城,鲜少有外族人出入。木木碧眼高鼻,长相不似熙国人,惹得路人纷纷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知晓其中并无恶意,木木便不觉什么,偶尔还会和善地报之一笑。
担心人多走散,宇文凉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握着木木,叮嘱道:“前面就是禹河了,上有画舫。你不喜水,定要时时跟在我身边。”
“恩!”
还未近禹河,便能远远看到一排垂柳。秋日的柳叶不似春日翠绿,显得金黄,偶有几枝更成枫红,在河灯暖橘色的光亮中,褪去了童稚。
禹河水面宽阔,虽有微风,也只是泛起丝丝涟漪,正适闲玩赏月。
木木提着裙摆,一边小心蹬着画舫的阶梯,一边又难掩欢喜:“司徒紫笙也会来吗?”
“不止他们。”宇文凉回身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木木便随他踏上最后几级台阶,欢声笑语渐入人耳。
一个小姑娘跑到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地瞧着她的眼睛,赞道:“真好看!”见木木笑着看她,以为失礼,忙道,“我叫宋衑,是宋衡的妹妹。”
“我叫木木。”
“你的熙国话说得真好。”宋衑忍不住上前挽着她的胳膊,“我以后可以喊你木木姐姐吗?”
“当然。”木木想了想,笑道,“我就叫你衑儿吧。”
宋衑喜欢她这样的性子,连忙拉着她的手朝女眷那里走去:“来,我替你介绍。穿杏色衣服的是南意姐姐,大家也叫她春娘。”
南意嘴角噙着一丝淡笑,闻言朝木木微微颔首,权作问好。
宋衑小声道:“她是我未来的嫂嫂,只是我哥哥太笨,还未能将聘礼送至杏春馆。”
碧笛明瑟在春娘面前不敢放肆,是以将笑容克制得恰好。
“我叫碧笛。”
明瑟放下手中的糕点,接着道:“我叫明瑟。”
紫笙走到木木的面前,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柔柔一笑:“是不是同我与你所说的一般无二?”
明瑟看着她,瘪瘪嘴:“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爱吃东西?”
碧笛见不得她卖委屈,笑骂道:“你的杨大哥还没来呢,能不能一会儿再装。”
明瑟脸颊泛红,继续啃着糕点,糯糯道:“真是不懂情趣。”
木木抿嘴一笑。
“姐姐,你和我们说说车前好不好。”宋衑摇着她的胳膊,“《列国志》上说,车前的都城迟丽是由宝石所建的,还有很多长相奇怪的石头。”
木木很耐心,说出的话亦于朴实中显得动人。连一直侧头观赏河景的南意也慢慢转头,认真听她讲。
宇文凉不知何时站在了木木的身边。他一大丈夫,不与一旁的男人们天高海阔,却到此处神色柔和地抱着女儿,侧耳倾听妻子说话。
其余的男客便也渐渐朝她们走了过来。
司徒钊握住紫笙的手,笑道:“宋衡呢,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屠白喝下一杯酒,咂咂嘴:“估计是在写弹劾的奏章吧。”
宋衑一奇:“你怎么知道?哥哥只与我一人说过此事。”
屠白一愣,他不过说着玩玩而已。女眷在场,不好说粗话,憋了憋,才道:“他这次又弹劾谁啊。”
“黄河泛滥,朝廷派官员到地方赈灾,熟料那人却中饱私囊。”
碧笛打量着屠白,啧啧道:“军营里还有小白脸?”
屠白反应了一会儿,才知她说得是自己。
“小爷我才不是什么小白脸!你能不能找个大夫,好好治治眼睛。”
“嘿哟。”碧笛差点就要撸袖子了,“脾气这么冲,有本事来喝酒啊!”
女人面前不能怂。
“喝就喝,谁怕谁!”
木木和宇文凉相视一笑。紫笙则同司徒钊一道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看见了两个顽劣的孩童。
作者有话要说: 1、日常么么哒~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哟~
2、感谢小天使疯车车、@巫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59章 欢闹
“这不是户部之过,当时是由吏部负责向陛下推荐赈灾的人选。”男子语气温和,应是裴祯。
宋衡冷淡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如果知道吏部的人选有问题,那么不论身处何职,都该向陛下陈明。”
“彼时尚书大人并无证据,如何能信口开河?”
“我知他有为难之处,但总不能一言不发。”
“你明白大人有擎肘便好。”裴祯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老师在朝中最欣赏的人就是你了……若得空,还烦请去拜访一趟。”
宋衡似是愣了愣。宋衑等了许久,才听他嗯了一声。
南意垂眸,嘴角慢慢上翘。
宋衡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瞥了一眼在旁斗酒的屠白碧笛,面无表情地朝南意坐的地方走去。
明瑟识相地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他。
宋衡坐下喝了一口酒,慢慢道:“他怎么也来了?”
南意淡淡道:“裴大人是客,如何不能来。”
宋衑与明瑟对视一眼。
“我忘记和哥哥说了。”她做着口型。宋衡不知裴祯已有心上人。
明瑟连忙带着木木走向另一侧。
“他们吵架时,连热茶都能冻住。”
宇文凉微哂。
明瑟注意到他怀中的依米,惊喜道:“她在对我笑呢。”说着就想将手里的糕食喂给她,刚伸出手,便被紫笙轻轻拦下,“她只有五个多月大,暂时用不了这些。”
明瑟略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当着依米的面前将糕点几口吃下,惹得依米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木木笑着从宇文凉怀中接过依米:“她应当是饿了,哪里有厢房吗?”走了几步,她叫住跟着她的宇文凉,笑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同他们说说话吧。”
紫笙上前体贴道:“不若我陪你去吧。”
“好。”
明瑟正欲凑个热闹,鼻尖却闻到了一阵香气,眼光顿时一亮。
“寿福楼的蟹黄小笼包!”
杨琎低低笑道:“这鼻子还真是灵。”
明瑟转身,鼓鼓嘴:“你骂谁是狗呢。”
“我可没骂你。”杨琎笑着弹了弹她的脑门,然后在她生气之前,将手上的包裹递给了她。
寿福楼的小笼包,便是寻常日子也要等候至少一个时辰,遑论今日佳节盈客。
紫笙低头抿嘴一笑,携着木木离开。
“在看什么?”
宋衑忙转身,将食指放于唇上:“嘘。”
裴祯望了一眼宋衡与春娘,笑道:“我倒鲜少遇上宋御史吃瘪的模样。”再低头,见宋衑正摸着下巴,似若有所思。
“小丫头在想什么?”
宋衑看着他,迟疑道:“您能不能去向我哥哥解释一下——”
“不必。”裴祯笑道,“一会儿他自己就会明白了。”
宋衑摇摇头:“南意姐姐十有八.九不会告诉他的。”
“非也。”裴祯弯下腰,与她视线持平,“是我的心上人要来了。”
宋衑诧喜地看着他,正要追问,便听见了有人上来的动静。
“裴大人。”
裴祯身形微僵。宋衑瞧出他的紧张,咧嘴朝他一笑。裴祯眉眼一弯,立直身子,回过头彬有礼道:“谢将军。”
宇文凉本在与司徒钊闲谈,见谢萝出现,眉梢一挑。
素闻其名,鲜见其人。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
谢萝一身男装,几步走到裴祯面前站定。
“你约我来此,不知有何事?”
裴祯清了清嗓子:“只是想同你游河。”
谢萝微微侧头:“游河?”
裴祯心底漏了一拍,本担心会被拒绝,熟料却听她继续道:“既然是游河,画舫虽舒适,但到底不如小舟,裴大人可愿随我移步?”
自然愿意。
谢萝便朝宇文司徒抱拳颔首一笑,以作见面告别之礼。
宋衑不意裴祯喜欢的人竟是她,连忙上前,想要结识一番。
“你就是右相大人的千金吧。”
宋衑一愣,极力压住欣喜,试图稍稍矜持些:“您,您知道我吗?”
“虽然你将来应属文官,我亦常年在东海驻守,彼此恐见不了几面。”谢萝笑道,“但我很是期待与你同朝共事。”
宋家小女欲从学为官的消息,早在昌邑的上层传遍,可惜大多人只当是小姑娘的戏语,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谢萝与裴祯并肩离开,宋衑嘴角的笑都未能收起来。
“衑儿。”南意的声音忽然响起。
宋衑闻言转身,见南意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我带你去河边走走吧。”
宋衑瞥了一眼宋衡,见他眉梢微皱。
“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宋衑忙挽上她的胳膊:“我要去的。”临走前特意递给了哥哥一个安慰的眼神。
“司徒钊,你过来!”是屠白的声音,“这女人耍赖,你过来给我们当令官!”
果然是喝多了,连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名讳这样的事都干得出来。
宇文凉拍了拍司徒钊的肩:“他这是积怨颇深,你要多担待一些。”
司徒钊笑着摇摇头:“你就是在看热闹。”
“紫笙明日就要随你去见老夫人了,今夜你就当做做善事。”
“要是我母亲派人来探你的口风——”
宇文凉在昌邑时,常去司徒府拜访,司徒老夫人起先心疼他父母早逝,后又见他果真少年英豪,更是喜爱非常。
宇文凉眉梢一挑:“你还信不过我?”
“司徒钊,你怎么还不过来!”屠白的声音愈发嘹亮。
司徒钊难得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语气却是寻常:“我这就过来。”
是夜,屠白第一次被女人喝趴下。
宇文凉踱到船头时,宋衡正凭栏饮酒。
“裴祯不喜欢春娘。”
“恩。”
宇文凉似有些不解:“那你们吵什么?”想起什么,笑道,“我与木木就不常吵架。”
宋衡冷哼一声。
宇文凉抢过他手里的酒,正欲仰头一品,却突然顿住。想了想,仍旧将酒壶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你是不是有病?”
“木木不喜欢酒味。”宇文凉抬头看着圆月,“还是不熏她了。”
宋衡这次没有骂他。他摇了摇酒壶,轻声道:“南意就很喜欢,虽然她更擅长饮薄酒。”小杯的桃花酿,一盏一盏喝着,可以喝上一夜。
“这么熟悉了,怎么还不去下聘礼。”
“她心中有结,我却无能疏解。”
士族对于女子的贞洁一向看重,而南意本就出身其中。
“会不会是你说得还不够明白。”宇文凉慢慢道,“你应当告诉她一切。”
“说起这个。”宋衡忽然话锋一转,侧身盯着他,“你是怎么知道——”
宇文凉淡淡截道:“佛曰,不可说。”
“你不是说,朋友之间要相互信任吗?”
宇文凉微怔。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衡:“朋友?”
宋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猜的。”
“怎么猜的。”
“江南穆府一事,我本不知晓。但其时恰好派人前往江南查探木木的身世,陈府与穆府曾有商贸往来,千丝万缕之中,倒是得知了穆府账本一事。”
宋衡喝下一口酒:“勉强应付。”
宇文凉笑了笑:“前年东海生变,你几乎是立刻建议陛下派遣大臣出使,但后来却因战事的加剧而作罢。若我未猜错,一旦陛下同意你之所请,你下一步便就是毛遂自荐了吧。”见宋衡眉心轻蹙,知晓算是周旋过去了,心下稍松,继续道,“再者,你在奏章之中,常举门客出使相辩的例子,至于你平日在朝堂上的气势,同辩客又有何异?”
宋衡沉默片刻,将手中的酒递给了他。他欣喜于宇文凉对他的理解,却又不愿显露这种高兴。
“少喝一些,你家夫人不会怪你的。”
宇文凉笑着将酒壶接了过来。
见他饮下酒,宋衡方慢慢道:“年少时我很喜欢江南。江南的风,江南的小桥,江南的流水,以及,江南的一切。”他垂眸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但后来突生变故,我们搬到了昌邑。昌邑的冬日会下雪,夏日则要来得迟一些。虽然曾有不堪,但心里,总归会记挂着那里。”
他抬头看着宇文凉,一向淡漠的脸色,在暖橘色的灯光下,变得柔和温软。
“你问我是不是说得不够明白,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绚烂的言辞在她面前仿佛不起作用,说什么都觉不足。”顿了顿,他复又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平静道,“我只知道,有她在,我不必再要什么杏花春雨。她就是我的江南。”
微风带着河水的清凉而来,缠绕在两人身边的酒味渐渐褪散。划拳声与欢笑声好像突然消失,唯有月色下的无边静谧。
“这么会说情话,怎么之前一直都是个哑巴。”
静谧忽地被打破,南意寡淡的声音中难得多了三分戏谑。
宋衡身形一僵。
又是长久的安静。
南意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都是笑,恰如春日枝头绽放的杏花。
“如果你现在转身朝我走过来……我就准你将聘礼放在杏春馆的大门前。”
宇文凉悄悄走开,到木木的身边去。她和紫笙似是早就立在了阶上。
依米已经睡熟,宇文凉担心她手酸,忙将孩子接过。接过的那一刹那,他低头闻见了她身上的香气,忍不住偷偷啄了啄她的鼻尖。
木木笑瞪了他一眼。宇文凉便抱着孩子无声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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