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咬唇对着他的眼睛,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我死死道:“天下之大,我还不信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由不得你不信。”他冷冷道:“如今世道,三国间随时可能挑起战争,朝堂内部也有夺嫡风波。这场风雨随便沾染到哪一处,都会是腥风血雨!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就是一介平民。”傲然看着他,毫不畏惧道:“可我自己的命运由自己做主,我爱去哪里、是生是死,是我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束!”
他的手忽然一松,我趁机猛地抽回手来,愤恨看着他,“如果不是你,她们或许还有一丝活着的机会……木玹,我不想再见到你。”
大雨滂沱。我猛地转身,扬长而去,只给他留下一个雨中的背影。
一日之内,天翻地覆。曾以为在手中握得紧紧的东西,骤然失去;曾经那样信任的人,忽然让我明白,他给我的许多温柔不过都是骗局。
是呵,你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又算什么呢?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或许以前,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们心中的位置,所以如今,才会觉得如此悲凉心伤。
☆、危情
大雨一连下了数日。我失魂落魄地在这座山上一直待着,到了第三天才想着非下山不可了。
眼前,渺渺雨帘倾泻而下,流动、晶莹。
我脚下的位置,是这座小荒山的山顶。
走吧,走吧……
虽然迷茫,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雷雨天站在山顶是一件多么脑残的事……
赶紧,保命吧。
下山,独自走上大道,背着包裹,一面走着一面问路,终于找到一家客栈落脚。
心中一直闷闷不乐,我进了客房,把包裹往旁一甩,困意浓浓,也没多想别的,躺到床上睡了。入夜,雨声淅沥。
一个人在外边住店,一粘床就睡着了,我也真是心大……
睡梦中我好像闻到了一阵奇怪的味道,我在梦里走着,努力想探寻那香味的来源,却茫然寻了半天一无所获。纳闷了好半天,忽地,面上被喷来一阵臭气,这才将我惊醒。
“啊——”惊叫出声,眼睛一瞬睁得老大,惊恐看着面前一个不认识的男子正坐在我床头,脑袋靠近过来,几欲贴着我的脸。
眼见来者不善,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向他的脸抓去,对方却顺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嘴角勾起一个油腻腻的笑,“果真是个小美人。”一面将身子靠近来。
“救命!”我一面惊呼,一面恨恨看着来人,狠命挣扎间,想要一脚将他踹下地,谁料四肢却忽然没了力气,任我怎样挣扎也和软泥似的,无动于衷。
“你可跑不掉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两只猪手竟忙不迭地上前,撕拉一下扒开我的衣衫。身子只觉绵软无力,身旁也无一防身之物,那人将我整个压在榻上,口里呼出的臭气直喷在我脸上,猥琐油腻的神情一览无余,凑下脑袋,作势在我脸上闻了一闻,然后伸出舌头,照我肩上雪白的皮肤舔了一口。
“呸!”全然无力招架,我恨得要命,张嘴朝那脸上啐了一口。
对方一下子被惹怒了,“好丫头,竟敢如此对我!看爷爷不让你好好快活!”手上动作利索起来,直要迅速扒了我的衣服,正此时,窗外忽飞来一道剑影,那两只猪手的动作瞬间停住。刹那间,他双目圆睁,身子僵直,一抹殷红的血顺着脖颈留下,下一瞬,脑袋向后一头栽倒,滚下了床榻。
我依旧浑身无力坐不起来,只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往窗外望去。
一个颀长的黑影立在夜雨中,只见其侧颜分明的轮廓,丝毫看不清脸上神情。他站在那里顿了一顿,才翻身从窗户进来,没有与我说话,而是走到那陌生男子旁边,三两下从他身上取出一样东西,走过来,冰凉的手指点了我身上两穴,将一粒药喂入我口中。
衣袂翩跹间,两三步点亮了屋内的烛火,一张俊秀苍白的脸映入眼帘,我一瞬愣怔,失声道:“是你……”
“你方才中了一种香,以致浑身无力。现在你已服下解药,过一会儿症状便解了。”他定定站在离我较远的位置,一手以剑撑地,似乎有些力不可支,“此人定是受人指使,有备而来。”
说完这句,眸光终于往我这里偏了一偏。烛火盈盈,在他一双墨瞳中摇摆不定,“你一个人住店,怎不多个心眼?如果我今夜没有来……”似是觉得说到我的痛处,他欲言又止。
如果今夜他没有来,我此刻大概已经……
我忽然蒙住被子,嘤嘤抽泣起来。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我嘤嘤啜泣,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不由越哭越凶猛,竟停不下来了。而他就定定站在那里,等着我哭完。我感知不到他的任何情绪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勉强止住了,掀开被子,抬着一双泪眼瞅着他,情绪复杂,“你知道我没死?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忽然自嘲大笑。烛火映照下,容颜美如桃花儿,只是毫无血色,比起之前的他来,瘦削了不少。又抽泣了几下,我心中忽觉有什么不对,皱眉看着他。下一瞬,他再度举剑而起,那道刺目白光划破空气,精准地朝地上那人的心窝捅去,鲜血溅得老高。
一下,一下,又是一下……
我避眼不看,只耳边听到鲜血飞溅骨骼嘎吱的声音不断,十几下过后,犹不停止,不由大喊道:“够了!你给我住手!”
带血的宝剑戛然停在半空中,我望向他举起的双手,心中忽然一痛。已觉身上力气慢慢恢复,我挪下床,也不顾踩踏到地上的血迹,走到他身边,两手吃力地举起,捉住他举剑的手,和着一起慢慢放下。
那双凤眸,竟茫然无神。我定睛看着他,他却从头到尾不看我一眼,好像在发呆。
“杀人了,怎么办……”我小声道,语气中颇有些无奈。
“好办,”他启唇一笑,映着血光的苍白的面庞清晰地映入我眼中,“把尸体还给他的主人,让她以后长点记性。”
“啊?”难道说他心里,已经知道这幕后指使的人是谁了?
“是谁?”我追问道。
“你真想知道?”他冷笑一声,“你的行踪,除了我,还有谁最清楚?又有谁有这个动机做这件事?……罢了,别想,别看。”他忽然从身后用手缚住我的眼睛,“等一会儿,就看不到这脏东西了。”
若照他刚才的话想,我能想到的人只有木玹。可是,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对我。心中正存疑,眼皮上却是一片冰凉——他手掌心的温度。
“司空弈!”我忽然伸手拿下他的手,转身逼视道:“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为何从刚才到现在都不肯正眼看我?”
“搜身的事情,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但现在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我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真的爱一个人就该全身心地信任,不该有这么多利用和欺骗存在。司空弈,你今天和我说真话!在马场的时候你为何与三皇子报信,那一天你又为何要人搜我的身?你要扶三皇子上位是志在必得吗?你以后又有何打算?
……或许我这样问,挺可笑。有些事我明明知道一些,可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今夜,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吗?”
“你不必知道。”他冷了眸色,沉沉打断我。
“……好。”我流着泪笑道:“那你今夜过来,救我之后,准备如何?”
“我现在孑然一身,扳指也已落入他人之手。”神色忽然转淡,我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只问你一句,今夜你愿意带我离开吗?”
“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我都愿意原谅你。”眼中漾起点点柔色,心中已经熄灭许久的火焰,此刻又燃烧起来。
此言确是真心话。只要他以后愿意好好待我,不再骗我,以前的事情,我愿意既往不咎。
“不愿意。”没有片刻的犹豫,他冷冷将我的手打落,强调道:“丝毫不愿意。”
突如其来。
顿了半晌,我颤抖着唇开口,“既然不愿意,今夜又为何出手救我?”
“偶然路过,顺便而已。”他漠然看了我一眼,再也无从前半分柔情,“你已经是木府之人,不必再和我有瓜葛。”
“你说什么?!”我气得瞪大眼道:“司空弈,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瞟我一眼道:“木玹都说了,你还装什么糊涂?你若还听话,明日就回木府去,别缠着我。”
“我……你……!”我给气得连辩解都不知要从何说起,忽然后背一痛,想来是旧日伤口又裂开了。强自隐忍着疼痛,恨恨看着他,正要再说什么,却见他猛然转身,提着剑,从窗口飞身出去了,身形有些踉跄。
“司空弈!你给我回来!”我忍痛赤足跑到床边,冲着窗外大雨怒吼。声嘶力竭,都被淹没在无情雨声中,没有一点回应。
终于明白了人为什么会被气死。
那幕夜雨,他的决绝,令我彻底绝望。我终于明白,他对我的情,怕是一去不返了。而我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失去了所有人。
两年以后。
孟春三月,东风解冻,蛰虫鸣振。春梅抽了枝芽,随着暖和的熏风,在山腰处开作一片。又是新的一年。同心寺门口,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此处山路盘桓,碎石子多,姑娘小心脚下。”一素衣姑娘梳着两个小髻,一张水灵的脸蛋儿,碎步上前搀扶住走在前面的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回首一笑,“这山路我都走了多少遍了,还会跌着不成?”
素衣姑娘浅浅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是是,是我多心了。”说着,目光向不远处的梅花林眺望,叹道:“这花儿年年开了又落,落了又开,真比人有福气多了。”
“墨白姑姑何出此言?”
“花儿今岁凋零,来年又开。可姑娘的韶华,却一去不返。你可听过一句诗,叫‘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说着说着,自己竟也微微伤感起来,往旁一瞧,见对方眼中也黯淡下去,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忙道:“哎哟,我又说些伤心话了,你别理我。走吧,咱们看梅花去。”
“我……”楚瑟立在原地,淡淡地伤感一笑,竹篮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我走累了,想先回去歇息。”
“哦,那我陪你一道回吧。”
山风凉凉,吹花送远香。
禅房花木,曲径通幽,恰挡住外面那些尘世俗愿、红尘纷扰,可以清人心。
☆、遗忘
茶馆内,说书先生正神采飞扬,台下看官听得津津有味。
“话说,双方原本实力相当,可谁知那三殿下那边忽然对司空公子起了疑心,二人之间,裂痕越来越大。”
“为什么会产生疑心啊?”台下一人问道。
“哎,客官莫急,且听我一一道来。”说书先生顿了顿道:“这二人之间之所以产生嫌隙,起初是因为一个姑娘。后来,少将军便借此为突破口,使反间计让三殿下日渐疏远了司空公子。”
“什么姑娘啊?”
……
走过一片人声嘈杂地,进了这茶馆,气氛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台上说书先生清楚的讲话声。
“我听说这儿近几日热闹,就想带你过来看看,散个心。”墨白牵着她的手,笑道:“这么早回去有什么好,左不过是抄经养鱼。”
楚瑟眨巴眨巴眼睛,随自己给她拉着,走到下头某一处坐下,正听台上人讲道:
“……于是,司空公子心灰意冷之下离开三皇子不知踪迹,可惜公子一世英名竟落得个生死未卜的下场。据说他离开的时候,有另一位姑娘誓死相随,后来也没了踪迹。太子起事那日,三皇子大败,这其中木少将军乃是功不可没,他将军队分为几部分,有和对方正面交锋的,也有的从一条直通往皇宫的密道进入。而这条密道,乃是他们很久以前就挖好的。”
坐下忽有人拍案而起,“先生之言,是说当今圣上来位不正?”
说书先生挺身一笑,“本人今日所讲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不管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是谁,本人方才所讲的内容都是不会变的。”
“大胆!敢在这里口出狂言!”不知何方忽传来一声大喝,顷刻间几把飞刀直冲说书先生而去,谁料对方竟身手敏捷,颇有招式地闪避开,大笑道:“我今日所言若有半句假话,便当家破人亡、死无全尸!”
“哪来的狂徒,妖言惑众!”坐下几人眼见情况不好,即刻飞身而起,直往那说书先生而去。对方却早已箭步飞走。一时间,双方追出了茶馆,台下看官惊诧过后,不由不禁纷纷议论开来。
“讲的些什么啊?”楚瑟歪着脑袋抿了口茶,眼中困惑。
“他方才讲的,是幽国去年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墨白凑近脑袋,压低声音道:“这场夺嫡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仰起头,目光悠远,“想当初司空公子是何等风流潇洒,全京城的姑娘无不钦慕于他。可现在,竟就这么不见了。也不知当初他喜欢的那位姑娘,如果知道现在这个结局,会怎么想呢?”
楚瑟听着听着不由叹了口气,“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应该生死都在一起吧?”
“你说得对。”墨白浅浅一笑,眼风忽一凛,感觉自己和楚瑟似乎被几人暗中盯梢,遂不动声色道:“我们走吧。”
正要起身,忽听有人一声大喝:“楚瑟!”
所有人皆惊,一时肃然拜见,“参见将军。”
她并未反应过来,也没有众人一样拜见,只愣愣转过身,看见一英武将军身着银色戎装,笔挺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饱含了渴望与柔情。
他朝她一步步走过来。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楚瑟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我认识你吗?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楚瑟?”木玹神色微讶,随即又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恳求的意味,“我知道你怪我,但是……能不能不要装作不认识我?”
楚瑟迷一般摇了摇脑袋,“装什么装?我本来就不认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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