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冲钱忠明扯唇笑了笑,双眼之中满是嘲讽的光,“信物在、婚约在,信物毁、婚约毁,这伯伯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柳二月能有这么一问,就是笃定了钱家手上的玉观音必然不会在。
就算躲过了当初没收家产的大抄家,可就凭着他们家过惯了享受日子,这玉观音他们也留不下来,早早的就得给偷偷卖了。
准备奋起的钱忠明果然停下来不动了,咳了咳,眼神闪烁,掩饰性的扭头哈赤又吐了一口痰,抹了抹嘴,意味不明的说:“在家里头好好的搁着么,那么金贵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
“没关系,”柳二月又是一笑,“反正也没得忙的,我可以跟着你去你家看看,你说怎么样?钱伯伯。”
钱忠明心虚,那玉观音早八百年就被他给卖了,那时他就没打算再跟柳家有攀扯,谁能想到柳家都破财成这样了,突然还能有这么好的际遇。
他横起脸,咋咋呼呼挥了两下手中的锄头,粗声粗气嚷嚷着:“用不着跟我打马虎眼,咱们先把眼头底下的事解决了再说别的。”
说着他恶狠狠瞪向柳二月,“我说侄女,你这可真是人越大越精明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想就这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门儿都没有。”
柳二月气的额上青筋跳了跳,眉毛一横正待再说些什么,柳三月一挥手,跳脚大喝道:“甭跟丫废话,他他妈的就是来找茬儿讹钱的。”
她动身要冲,却被身后一直贴着的陆淮给制住,陆淮控制着她两条胳膊,令她动弹不得,压低了嗓门,“你要干嘛?”
柳三月这会儿就是要闹,闹的越大越好,越不可收拾越好,她双手使劲一扬,挥开了陆淮的桎梏,跟个泼妇似的大嗓门嚷嚷着:“你给我起开。”
挥开陆淮后,柳三月扭身便绕过一帮人往厨房跑。
所有人一脸懵,她这是要去哪儿?
不会是嘴上咋呼的厉害,其实这会儿跑去躲起来了吧。
就连陆淮都张着嘴,木愣的看着,不明所以。
柳三月冲进厨房,好在她来过这厨房,对里面的摆设都一清二楚,直接兜手把案桌上的老旧菜刀提了起来,气势汹汹便往外冲。
众人本就被她的举动整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看她又冲了出来,便都看了过去。
柳三月一边冲,一边举起菜刀,横眉竖眼嚷嚷着叫骂:“想欺负我们队的人,门儿都没有,别说门,门缝儿都没有。”
“拎着个锄头和扁担,吓唬谁呢,老子今儿他妈的砍死你们。”
她冲回陆淮旁边站着,菜刀一扬,泼辣十足,“不是威胁我们吗?不是吓唬我们吗?来呀!今儿看谁弄死谁。”
所有人都傻了,瞪着眼瞧着举着菜刀插着腰的柳三月,没一个人说话的,一时静的只剩下冬日里呼呼的风声。
这约摸就是正儿八经的风中凌乱了吧。
别说是钱忠明那边,就是大垮子东生产小队里的人都被惊的反应不能,这还是他们队那个斯文的、秀气的、给孩子们上课总是笑眯眯的柳老师吗?
怎么比队里最泼辣的妇人瞧着还要泼,菜刀都给拎出来了。
还有那巴掌大的白净小脸儿,这会儿被冻的通红,再加上狰狞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秀丽模样,倒是吓人的很。
陆淮眼角直抽抽,这姑娘这是疯了吗?
他压着嗓子磨牙问道:“小祖宗,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淮压低了嗓子就是不想叫别人听了去,柳三月却是不管不顾,一转身扯着嗓门怼上了陆淮,“干什么?砍丫的。”
她用没握刀的那只手指着陆淮咆哮:“你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我男人,你要是我男人你就给我上。”
又提手用刀指向钱忠明,却仍是仰头盯着陆淮,“丫明显就是故意来咱们队欺负人来的,欺负二月姐家破败了,又没个男人,悔婚不说,连说都不说一声。如今二月姐有了好归宿他们又眼红了,不要脸的来打秋风,还什么讨说法。”
她豁然转身,菜刀笔直的戳着,“我们没去找你们要说法就不错了,你们居然还敢舔着脸来找我们要说法。是不是觉得我们大垮子东的人都傻都好骗,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你们今儿不是要说法吗?”柳三月扯唇一笑,笑的钱忠明那边的人登时就是寒毛一竖。
只见她又转身看向院儿门口,正气凛然,热血沸腾的招呼,“乡亲们,同志们,你们可看清楚了,摆明了他们就是来欺负秀芬婶和二月姐家没男人,毁了婚约害惨了二月姐,如今还想占便宜。这都叫人家欺负上门儿来了,咱们可都是一个队的啊,可不能叫外人觉得咱们队的人好欺负啊,赶紧上啊,揍丫的,得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大垮子东生产小队的厉害。”
第82章
本来院门口的那些汉子们、女人们就憋着一肚子火,要不是被葛队长拦着,又看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早就冲上去了。
这会儿被柳三月这么一煽风点火,直接把两户人家私底下的私事儿上升成了两个队的大事儿。
那谁还能忍得了。
而这也就是柳三月这么疯狂的目的,对方人多势众,若是队里大家一起上自然是没问题,怕就怕葛队长碍于脸面不肯管。
而这帮泼皮无赖,不把他们揍一顿狠的,他们是不会老实的,最好揍到伤筋动骨,大年初一那天都爬不起来,免得他们还去婚礼上捣乱。
而且这已经上升到两个队的群殴,只要不死人,根本无法追究,顶多开大会的时候提个一嘴,连个通报批评都不会有。
毕竟法不责众嘛。
这下子,门外蠢蠢欲动的大家伙儿也不再忍了,也不去顾及葛队长的意思了,不知道是哪个汉子扯着嗓门吼了一嗓子:“上啊!”
于是,所有人呼啦一下子全都举着家伙朝钱忠明他们冲了过去。
钱忠明一伙人直接吓傻,什么情况?怎么说动手就动上手来了?他们没想打架的啊,他们只是想来吓唬吓唬柳家母女,再从护着柳家的城里男人和女知青身上抠点儿钱粮出来就走的啊。
只是此刻人已经全都冲了过来,也容不得他们多想,这会儿就是害怕都没有用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不然今天可能就得死在这儿回不去了。
顿时两边混战,乱作一团,吆喝声、叫骂声、哎哟哎哟喊疼声此起彼伏。
两方骂出的脏话简直不堪入耳,还有那人头攒动,互相撕扯到面部扭曲的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众人头顶上,锄头扁担飞舞,帽子甚至还有鞋子纷飞。
陆淮和柳三月被挤在了最外面,柳三月本来也就没打算进去,她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进去了万一不小心被砸一下,都够她受的。
于是她只乖乖站在外围围观前面一片拥挤晃动的脑袋,时不时扯着嗓子激情的吼上两嗓子,“同志们,上啊,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我们大垮子东生产小队是最厉害的!”
吼完一扭头,正正好撞上陆淮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双眼,柳三月顿时热血一收,缩了缩脖子,冻到通红的小脸儿僵硬的嘿嘿笑了两声。
她刚刚净顾着亢奋的渲染气氛去了,似乎、好像、无意中、说了一些很不得体的话……
好像还说了句陆淮不是男人来着……
完犊子了……
“你很厉害嘛!”
“哪有哪有,嘿嘿嘿。”
“你刚刚吼的不是挺带劲的吗?”
“哪有哪有,嘿嘿嘿。”
“吼完就完事儿了?你倒是上啊、冲啊,砍死丫的去啊。”
“不敢不敢,嘿嘿嘿。”
柳三月吸了吸鼻子,赶紧把手中的菜刀往地上一扔,任身后硝烟四起,打的火热,她自岿然不动。
只讨好的冲陆淮嘿嘿笑,“我这不是呼唤一下乡亲们的热血与激情嘛,没真想上去砍人,你看我能是那么流氓、那么不着调儿的人嘛。”
“你还不是吗?”陆淮不为所动,手插兜里挑眉反问。
菜刀都敢乱挥,这还不叫不着调儿,那得泼到什么样儿才叫不着调儿。
柳三月背着双手,仍是嘿嘿笑着,转了转眼珠子,扫到一边的傻站着的李秀芬和柳二月,赶紧登登登跑了过去,“二月姐,你还在这儿站着干嘛?赶紧的把秀芬婶扶屋里歇着去啊。”
她朝后头仍打的欢实的众人看了一眼,“你看看,咱们队人多,他们才十来个人,绝对讨不了好去。”
李秀芬眼眶还是红肿的,发髻蓬乱,看着前头打架的场面急的直拍腿,“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不能为了我们家的这点子事,伤了大家的和气啊。”
“秀芬婶,这可已经不是你们两家的一点儿小事儿了,若是这回真叫他们在咱们队吆五喝六,以后别队都只当咱们队是好欺负的了。”
柳三月就是怕李秀芬这个性子,真就是个棉花性子,谁都能来捏两把。
她给柳二月使了个眼色,“二月姐,秀芬婶在外头累了好半天了,你赶紧扶她进去歇着吧,这儿有我看着呢,没事儿的。”
“就那帮下三滥的人,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
柳二月知道她妈这个性子,在外头也只会添乱的,便点了点头,点过头后低垂着头,只觉自己已没脸见人,低声低气说道:“都是因为我的那点子破事,给你和队里的人添麻烦了。”
柳二月没想过能得到队里大家的帮忙,这么多年,他们家跟队里的关系也不是多么的好,不冷不热的。
这会儿心里真是又难受又愧疚又感动又热乎,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难以言喻。
“好啦好啦,”柳三月笑着拍了拍柳三月的胳膊,“快扶着秀芬婶进去吧。”
等柳二月和李秀芬进去后,柳三月看了看打架的人群,这会儿已经开始慢慢的停了下来,想来也是打的差不多了。
一旁的葛队长皱着眉却也看不出有多着急,也没见他上去拉架或是喊停,只在柳三月看过来时,给了柳三月一个并不是很凶的凶巴巴的眼神。
柳三月配合的缩缩脖子,讨好笑笑。
葛队长故作生气的表情也撑不下去了,认命的叹了口气,看着架也打的差不多了,上前拉架喊停去了。
陆淮瞪了罪魁祸首柳三月一眼,也跟着去拉架。
因拉架拉的及时,且大家也不是真的就往死里在打,人群分开后,钱忠明那边的人虽形容狼狈,却也没有缺胳膊断腿什么的。
顶多露在外面的手和脸还有脖子上的口子多了些,估计是队里那些厉害的妇人们挠的。
钱忠明被挠的最狠,脸上血渍呼啦,没一块儿好地儿,看着特别瘆人。
还有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指不定得有多少伤。
这会儿他也不敢横了,捂着自己腮帮子,歪七扭八站着,非常没有底气非常虚的放话,“你们,你们欺负人,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只是他嘴上也有伤,再加上没有底气,说的有些含糊不清,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突然,大垮子东这边的队伍里凌空飞出一把沾满硬泥的破锄头,呼的一下,正正好砸在钱忠明脚前不远,吓的钱忠明一个趔趄,坐去了地上。
“狗、污、滴,赶紧滚,不滚打死你。”
柳三月听出,这是王月英的声音,不由笑了笑,这么多年没接触,王月英跟十年前相比变了很多嘛。
当下钱忠明那边的人也不敢再逗留,甚至连钱忠明都不管了,一个二个撒腿就跑。
他们本来就是钱忠明应承了有便宜占才跟着来的,明明说好的就是摆摆架势,吓唬吓唬两个女人。
结果便宜没占着,还被人家全队的人好一顿揍,就这他们还能管钱忠明?不光不管,回去了他们还得跟钱忠明好好算算这笔账。
钱忠明坐在地上左右看看,人没了,一个都没了,跑的溜干净。
对面还有好几十个人拿着家伙对他虎视眈眈。
钱忠明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手忙脚乱往起爬,偏偏他吓得手软腿软,好半天才爬起来,捂着腮帮子,一瘸一拐便往外追。
挥着手口齿不清的叫唤:“你们,你们等等我呀。”
等人都走了,葛队长赶紧挥了挥手,“行啦,你们都回去吧。”
他皱着眉头,心中还在头疼马上就要到来的大队年终大会,这事儿肯定会被拿出来说,到时候他该怎么给解决掉,让上头的人没话说。
头疼啊头疼,平时挺秀气的一姑娘,还是打京城来的,怎么他之前就没看出来,这还是个刺头儿呢。
柳三月磨磨蹭蹭蹭过去,舔着脸嘿嘿笑了两声,“队长,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怎么能让别队的人在咱们队耀武扬威逞威风呢?您一定能理解我的,是吧?”
葛队长揉了揉眉心,“下次你可不许再这样了啊,万一把人给打坏了,那可就出大事了。”
“一定一定,我再不敢了。”柳三月立正站好,严谨认真的保证。
“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去他还得把大会上要说的说辞给想好,真是命苦啊。
“一起啊,队长,正好我有事儿跟你说呢。”柳三月赶紧说道。
葛队长面上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么事?”
又来?这回又是个什么事?
如今柳三月在他眼中就不亚于洪水猛兽。
柳三月搓手笑笑,“不是坏事,不是坏事啦。”
回去的路上,柳三月把遇到别队的人,人家想把家里孩子送过来上学的事儿给葛队长说了。
葛队长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还好还好,确实不是坏事儿。
不过这却不是个小事,葛队长沉吟一番,说:“这个我先回去研究研究,反正还有一个月才开学呢。要是周边队的孩子都收的话,那教室肯定是不够的,老师肯定也不够,不是那么简单说收就能收的。”
况且教室还好说,大不了趁农闲在村里找块儿空地,加紧搭出来几间就是,麻烦的是老师,老师哪里就是那么好找的。
柳三月抿了抿唇,老师何止是不够,过不多久林铭就要走了,就算是把陆淮和唐平都加进来,老师也不带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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