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吐了一口气道:“他们可都认罪?”
“具已认罪。”
“既已认罪,就轻判罢。”
“重判的话,他们欺凌皇亲国戚,是以下犯上之罪,要株连九族。轻判也是将罪人将为奴籍,流放边疆,朕明日早上便让徐进去办。”
林黛玉心下释然。又听玄冥道:“喜事还不止今日这一件,皇后今日精神短了,明日朕再告诉你如何?”
林黛玉知道这是在和自己调笑,便央求着玄冥快说。玄冥附在林黛玉耳边:“御医今日请脉之后,向朕禀报:皇后已身怀龙嗣。”
林黛玉一开始不信,只当玄冥是在取笑自己,后来又想到自己这一两个月的月信未来,身体疲惫不堪,才略略有些信了的。又见玄冥吩咐宫女换上纯棉丝的被褥和锦榻,就连林黛玉平日所用之物也全然换了,就连香料也换成无色无味的安神香,林黛玉才算彻底相信。二人正浓情蜜意的准备安歇,却在此时有贴身太监来通传:“西域皇贵妃有要事请皇上。”
玄冥一听,神色一沉,却柔声的对林黛玉道:“玉儿你先歇息,不必等朕。”
说罢起身便去了。
林黛玉即便再大度,这般同房花烛之夜,玄冥被另外一个女人召唤去,心中也未免不舒服。但是顾念腹中胎儿需要调养,也只得逼迫自己不去多想,以免废了神思,至三更天方睡着。
第二日,便有各宫妃子前来参拜。以史湘云为首,削去皇贵妃封号的贾迎春以及各宫妃子、女官来养心殿给林黛玉行大礼。林黛玉命他们平身,又略坐了坐叙了些闲话,实在是没有精神应付她们,便让她们散了。可史湘云留下,对林黛玉道:“臣妾没想到薛宝钗竟对娘娘做出那等事,王家、薛家、贾家都已经倒了,娘娘这次也算是报仇了。”
林黛玉苦笑一下道:“那又如何?她们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只可惜被害死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复活。”
史湘云讪讪的,也冷笑了笑,道:“臣妾听说昨日皇上竟在西域皇贵妃的星宿宫过夜,昨儿可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不想皇上竟不在养心殿?”
林黛玉知道史湘云这是还没忘了她横刀夺爱之仇,故意来奚落自己。因之前也一直对此事心中有愧,不怨史湘云做这个态度,便轻轻道:“云妹妹……其实我一直亏欠你……古来便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夺你所爱,自然不能求得你饶恕的。但是我林黛玉一生孤苦,身边亲人抑或是自己死了,抑或是想我死。想来我真的是命带煞星了罢。如今我依然想试着问妹妹一句:你可愿意忘掉那些恩怨,与我再做姊妹?我必倾心沥胆相报!……”
史湘云没想到登峰造极的林黛玉竟然做小伏低,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扎心,大声苦笑了两声:“哈!——哈!——你要我怎么忘掉?让我一边每日看你们二人恩爱,还装出一副和你是姊妹的嘴脸吗?我做不到那么阴险!估计薛宝钗回来也做不到如此吧?”言罢,眼泪夺眶而出,拂袖而去。
回枕霞殿的史湘云,不禁感慨万千——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已然灭了三家,唯独剩我史家还在勉强支撑,这还是多亏了林黛玉的四个字:“从轻问罪”。否则我史家岂有不被诛连的?刚刚林黛玉又说出那些个话,叫我如何心肠再硬的去恨她?
一边想,一边打开檀木雕花的锦匣,里面是芒廷玉交给自己的,玄冥未登基时和贾元春那些见不得人的书信。这些书信若是公布于天下,虽不能彻底将玄冥拉下皇位,也会让史册里记上玄冥登基“名不正言不顺”的一笔。自己早已经决定要和芒廷玉联手报复玄冥和林黛玉了,行至一半,此时如何能心软将此事半途而废?即便自己想要退缩,那芒廷玉岂是能放过自己的?
一时间史湘云愁肠百结,不知道该如何开解。
且说那边林黛玉自昨夜玄冥出了养心殿,去西域皇贵妃的宫里,一直心神不宁。一会儿想史湘云说的话,一会儿又想别人说这西域皇贵妃的美貌,说如何如何得皇上的隆宠,自己坐卧不宁,只能让小白铺好纸笔,临摹金刚经以安神。不想这样失神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月!——玄冥竟一个月连宿西域皇贵妃宫中,林黛玉从未见龙颜一面!
这期间虽常派太监送来精致的糕点和补品,——有桂花汁子蒸的桂花藕粉膏、水晶秋梨熬制的冰糖糕,都是雕成玫瑰花的样子,上面点缀了些许芙蓉花粉,也会送来一些上好的血燕窝。知道林黛玉入冬时怕冷,竟找来了暖玉温床,——那么大一块的整玉,色泽温润,水头平滑,秋寒的天摸上去竟温热的很,也亏得时间有这样的罕物。
可这些东西再美好,究竟有什么益处?
林黛玉终究没有见上玄冥一面,这些天玄冥都是陪伴着那位西域皇贵妃的。
“难道帝王之心难测,都是喜新厌旧之人,玄冥也难免俗的么?”林黛玉的心渐渐冰冷,一日一日的沉入万劫不覆的深渊,可是又不能让自己的身子消沉,怕的是影响腹中的孩子,只能勉强撑着和小白、小墨、红珠、芳如他们解闷打发日子,心中的苦楚只能深深掩埋起来。小白等人也知道林黛玉的苦悲,却不能明说着开解,只能想尽方法帮林黛玉度过这段难捱的日子。
转眼,册封大典已然过去三个月,林黛玉依然未曾见到过玄冥,前朝后宫传言新后刚一坐上凤位便失宠,即便怀上龙嗣也没用。将来的后位看起来必然是西域皇贵妃的了……
林黛玉正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宫外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第六十章 玄冥性情大变虎毒食子
京城接连下了三日的雪,已经积起一尺多高。今年一入秋,玄冥便命将掌茶司小院里的冬梅都移到了养心殿的院子里,至冬天一落雪梅花就盛放,让林黛玉每个孤独的日夜都有梅香相伴,也是着实有心了。
这几日,林黛玉只是懒懒的,醒的时候看着窗外的雪花与梅花,睡的时候也是做各式各样的梦。她梦见那年还在贾府,老太太领着合府的姊妹在园子里烤鹿肉,那天也是下这么大的雪,还去折了好多梅花回来插瓶。那个时候姊妹们都十几岁的年纪,那些争宠、谋财、害命的事,自认为还离自己很遥远,算起来那段日子还是过得很安稳的,起码有老太太的庇护。她还梦见后来搬到林府的外宅里,在那里和玄冥初识,紫鹃还打趣自己的样子。又会梦见薛宝钗,她在茫茫大雪里被冻死的样子,雪一层一层的将她覆盖,最后世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小白走进殿内,自言自语的说:“娘娘又推开窗了,好容易攒了些暖气。”说着,将熏笼里的红螺炭又添上一些子,又拿来白狐狸毛的抖风给林黛玉披上。林黛玉只是站着不动,这几个月玄冥的冷落,像一把凌迟的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割着林黛玉的血肉。腹中的小胎儿已经能动了,林黛玉感觉到它柔软的小身体,轻轻的在腹中调皮的蠕动来蠕动去,也许感觉得到这个孩子在动的时候,是唯一支撑林黛玉好好的去生活的理由。
林黛玉将狐狸抖风裹了裹,果然有些寒冷,便命小白将窗子关了罢,正要回暖塌上去小睡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
这是几个月都没有听到的声音,或是这几个月一直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一时间林黛玉竟然以为这是梦,林黛玉欣喜之余,更多的感觉到自己的可悲,以前读的诗:“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而如今自己对玄冥的用情至深,又被玄冥至于这样的境地,比那些白头宫女更加可怜可悲矣!
玄冥一身五龙出水的玄青色龙袍,几个月不见,人因为憔悴而苍老了不少,已经立于门前,小白下礼,林黛玉直直的看着,感觉如梦一般,忘记了君臣之礼。
玄冥眼圈微红,走过来握住林黛玉的手道:“玉儿,你这些日子可好?”
小白见帝后叙话,便自己起来,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林黛玉微微笑道:“臣妾一切都好……”,说着,仿佛缓过神一般,将玄冥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腹部,轻轻的说道:“皇上这些日子不来,它在里面都已经会动了……孩儿,这是你父皇,他来看你了,他终于来看你了……”
林黛玉本想着玄冥感受到这个孩子的胎动,会和自己一样欣喜,却没想到玄冥的手瞬间缩了回去,目光游离的看向别处。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它是你的孩子啊……”林黛玉声音微颤,她原想着只要玄冥顾惜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这几个月所受到的委屈不算什么,毕竟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可是玄冥现在做出这个态度,又究竟是为的什么?她的心如同被秃鹰啄了一般疼痛,声音不仅颤抖,眼里满含着哀怨与不解。
“玉儿……这个孩儿……朕不能留!”
林黛玉一阵眩晕,幸而旁边有玄冥扶了一把,她才没有倒在地上。她的眼泪终于决堤一般流了出来,“皇上……你在说什么?臣妾是不是听错了?”
林黛玉伤心的眼泪如同火焰的灼烧,又如同极地的寒冰,让玄冥五内催伤。玄冥撕心裂肺的大声重复:“朕说,这个孩子不能留!”
天地间先是血色,再是黑色,一股腥甜由五脏内涌出,林黛玉再无知觉。
等林黛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宫女们将店内熏烤的暖意融融,许久没有焚过的龙诞香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夹杂着玫瑰花瓣的红烛安静的摇曳,林黛玉感觉到自己冰冷的手正被一双大手紧紧握着。她微微抬起头,只见玄冥依旧是青红着眼眶,眼睛里的血丝触目惊心。他见林黛玉醒来,柔声说道:“玉儿,你需得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林黛玉只觉得喉咙干哑,说不出话来,可能是龙诞香熏的过多的缘故,整个身体都没有了力气。忽然,林黛玉闻到一阵苦涩的味道,那种味道让自己作呕,却没有力气吐出来。之间玄冥手里端着一盏精致的玛瑙碗,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碗里棕红色的液体如同血液一般……那是一碗药!
碗里的药早就凉了,但是仍旧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苦涩的味道。
“玉儿,你相信我,我们不要孩子,你就能平安的轮回了。喝下它罢,相信我……”
玄冥低沉沙哑的声音,犹豫地狱的阎罗王的召唤。林黛玉知道那是一碗滑胎药。她林黛玉的寿命天注定的不会太久,这腹中的胎儿是她这一世唯一的孩子,她怎么能忍心流掉这个孩子?
“玄冥,我求你不要这样做,我可以不做皇后,我也可以离开皇宫,离开你,但是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
林黛玉虚弱的只能说出这几句话,便瘫软在床上,手脚再不能动得。她眼睁睁的看见玄冥将那一碗黑色的液体送入自己的口中,最后玛瑙碗里一滴不剩。她说不出话,只能干干的流泪,任玄冥抱着自己,紧紧的,直至天亮,她流出大片的血迹,——孩子没了。
一连七日,林黛玉滴水未尽,昏迷在床,一心求死。
至第八日,史湘云带着玄冥的玄龙玉佩来床前探望。小白和小墨知道玄龙玉佩是玄冥的贴身之物,史湘云此来必定是受玄冥的意,于是放心离开床榻,让史湘云和林黛玉独处。
“林黛玉,你有今日,算得是报应?”林黛玉听到史湘云飘渺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看只见那人一袭金线蝴蝶穿花的大红洋缎绣裙,攒珠髻上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娇媚的面容挂着寒冷的笑,不是史湘云,又是何人。
林黛玉也跟着嘴角轻扬一下,算是笑了笑,道:“我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果非要用我腹中孩儿的命做抵偿,那这报应也来得太重,恕我实在难以承受……”
史湘云见她醒了,笑的更艳,道:“我知道你现在是一心求死,可怜你要强了一世,最终还是败了。我要是你,定不会这么窝囊的罢休。玄冥本来爱你如命,忽然这样性情大变,必定有缘由。你即便死了,也须的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负心。难道不是么?”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的孩儿已经没有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云妹妹,我知道你的好意,谢你来劝慰我……”言罢,林黛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睡梦之中,她又梦到穿越到红楼梦以前的事情,她梦到演宫斗剧,自己只能有一个小宫女的角色,每天兢兢业业的再演,而如今的自己贵为皇后,却承受垂心刺骨之痛,想来真是可笑。她又梦到养父,忽然养父又换了装束,变成了先帝!
“林黛玉,你答应过我要扶持玄冥,就想这样放弃了么?我是用真龙天子的性命换得你的重生,你却这般不重视,真是枉费了我对你的一番牺牲!”先帝用威严的声音质问着林黛玉,让林黛玉不禁打起冷战。
“爸爸……先帝……我该怎么做?如今我身体已经接近灯枯油尽,腹中龙嗣也没有了,我还能做什么?”林黛玉语无伦次的问道。
“活着……”林黛玉见先帝清晰而沉重的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梦魇便散去了。
天亮后,林黛玉就着小白的手,微微喝了些白米汤,暖流进入痛着多日的四肢百骸,痛苦却愈加锥心了。林黛玉对自己说,既然要我活着,活着太过容易,只是须的离了这皇宫,否则在这里一日,我便永无宁日。
☆、第六十一章 林安娜十年一梦大梦初醒
滑胎之后第八日,林黛玉方进了些白米汤,朝夕伺候的四个女官方微微放心了些。只是林黛玉的精神到底不足,每日只是卧于龙榻上,混混噩噩的度日。皇帝也不曾亲自来探望,只是每日晨昏定然会叫女官小白和小墨去和正殿问话。
林黛玉求死之心日渐衰落,但是求生之心却无半点增长,唯一的念想是离开皇宫,离开玄冥,或许还能将这来之不易的重生之旅继续下去。正在想着,小白走进内殿,将软帐拉起来,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恍的她眼睛生疼。
“娘娘您醒了?”小白一遍送上一杯温茶,一边问道。
林黛玉喝了一小口茶,舒缓了干热的口,将茶杯递给小白,问道:“今天是第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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