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辱,这是朕的耻辱!”
“陛下息怒。”
扑通扑通,侍奉皇上的内侍宫女跪伏于地,很少见温和的皇上如此动怒。
皇上脸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猛烈咳嗽起来。
“陛下您不能动怒。”
“朕不能做得事太多了。”皇上推开太监的手,平稳怒气翻滚的气息,“这幅病怏怏的身子拖累朕太久太久,朕在有生之年不知能不能看到……看到……”
皇上嘴唇动了动,再厉害的高手都听不懂他到底说了什么,“木齐特意为慕婳来的?”
“奴才以为木统领是为沐国公,他当众说要认慕小姐为女儿,还说陪送东南的船队,富可敌国的银子做慕小姐嫁妆。”
太监没有子女,但看得出木齐有多着急,多怕女儿被沐国公抢走了,顾不得那边没处理好的家事,不怕暴漏身份,直接来求见皇上。
这出争夺女儿的官司要靠皇帝来决定?
皇上面色变了变,嘲讽般勾起嘴角,“朕小看了沐国公,他不仅看得到独一无二的慕婳,还拥有让朕都眼馋的船队,他还真是深藏不露,把朕都骗过了。”
“陛下,木统领还等着您呢。”
“朕不见他了。”
皇上招手,跟在他身后的轿辇落地,上了轿辇,轻声道:“他先把自己的事情料理清楚再来求朕做主,连自己女儿都保不住的父亲,活该被女儿被别人抢走,今日朕帮了他,明日慕婳也会被别人抢去做女儿。”
太监眼见着轿辇远去,皇上是什么意思?不怕木统领再发疯?
木统领好不容易性情稳定下来,若是因皇上这句话又犯病,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木统领到底有多少种性情。
*******
慕云府邸外,眉目清秀的书童耷拉着脑袋返回马车旁边,“公子爷,他们不肯通禀,推说慕小姐已经歇息了。”
烈日高悬,正是大好时光,慕小姐刚刚进入慕云府上,又经历方才那番波折,睡得着才怪。
看守慕云府的人明显是在说谎。
“他们都是锦衣卫的人,只听慕指挥使的吩咐,任何人怕是都进不去。”
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掌心托着一块令牌,书童吓了一跳,“这是?”
“你拿给他们,让他们仔细掂量这块令牌的主人能不能进入慕十三爷的府邸。”
“皇上给您的……”
“是伯父给的,他送我令牌,不就是让我不被京城的权贵看轻半分嘛。”
说得很委屈似的,听起来柳三郎完全是迫不得已只能动用令牌了。
书童暗暗啧啧两声,自家公子为亲近慕小姐,也是不要脸面了,说得再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慕小姐就住在府上?
最近慕云差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忙得脚打后脑勺,好似锦衣卫离了他整个衙门就瘫痪了,什么事情都要他做决定,因此哪怕知晓慕婳进京,慕云也抽不开身回府一趟。
慕云这般忙碌很不正常,隐隐猜到是柳三郎在背后使绊子,给他肩头压担子,让他无暇分心婳婳,柳三郎就可乘虚而入了。
皇上闲谈间说过,情场如战场,追求女孩子千万不能顾及脸面,一向秉承伯父教导的他,自然把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慕云为防范柳三郎,特意派锦衣卫看守府邸,他不是没有想过撂挑子不干,可慕云深知权利的重要,唯有强势的举足轻重的十三爷才能保护婳婳。
他就算有舅父支持,也不如能调动一些朝廷勋贵,让勋贵大臣为自己所用的柳三郎。
……锦衣卫见书童手中的令牌,上面刻了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单膝跪在地上,柳三公子已经不是他们能阻挡的。
皇上把这块令牌给了柳三郎?
不怕御史当庭发飙,弹劾陛下吗?
而柳三郎竟然把这般重要宝贵的令牌用在此处……锦衣卫脑子有点打结,着实弄不明白少年才俊脑子是怎么长得。
马车安安稳稳驶入府邸,柳三郎慢吞吞下了马车,对迎接的管家仆从道:“我还要在十三爷府上住上一段日子,埋头苦读,以求能金榜题名,这段日子会麻烦府上的主人,我先去同慕小姐当面道谢。”
“慕小姐现在何处?”
“……”
管家缓了好一会才道:“小姐在水榭,我引公子过去。”
不是他无能,而是脸皮着实没有柳公子厚。
柳三郎衣衫飘然,儒雅潇洒,不紧不慢跟着管家,沿路还指点出庭院布置的优势,哪处景色最美。
九折曲桥尽头链接一座水榭凉亭,四周悬挂薄纱,微风卷起薄纱,隐隐露出趴在水榭栏杆上的少女,灵动明艳,妩媚娇嗔,动人心魂,同湖水中盛开接天连璧的荷花勾勒出一副如梦似幻的画卷。
ps 这场争斗女儿的战斗会打很久滴,结果嘛,倒霉得可能只有慕婳未来的老公。
第二百一十九章 隐忧
荷花映衬得女孩子脸庞粉嫩,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循声看过来时,柳三郎心尖微颤,隐隐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她姿态慵懒放纵,好似卸掉所有负担,脸庞微醉,“柳三郎?”
随即她闭上眸子,嘴角勾起,“我今日很高兴呢。”
清浅的喃咛令柳三郎脚下一顿,隐约明白一些前情,柳三郎不是不觉震惊,然而唯有最不可能的解释才能准确解释慕婳的变化。
好在他不是死读书的君子。
世上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神迹。
柳三郎眸子闪过一抹柔情,许是上天都不愿意辜负她这般美好的女孩子,才格外厚待于她。
一步步靠近宛若睡着的女孩子,嗅到淡淡的酒气,柳三郎扫了一眼一旁酒壶,她一定喝了不少,因为高兴嘛。
她说过,她不怨恨任何人,认为她做了一个将军该进的忠诚和选择。
没遇见她之前,甚至不了解她之前,柳三郎是不相信世上有她性情的女孩子,怎么可以不恨不怨,那些人何其的卑鄙无耻?
柳三郎坐在慕婳对面。
“你想说什么?”以柳三郎的聪明,慕婳不认为能瞒过他。
“你同沐世子沙盘推演是为帝国,怕皇上对沐世子委以重任。”
柳三郎说得极是肯定,“沐国公只是说了几句话,你就……就放下了一切。”
她是好糊弄?
不,她太过干净,纯澈通透。
外表儒雅端方,眸子清澈的柳三郎内心却是黑暗的,甚至是扭曲的。
所以他不敢在此时靠近慕婳,却又忍不住被她独有的光华所吸引。
“每个人都有无数种选择,我选择原谅曾经被亲情遮住眼睛的自己,选择不去抱怨,不去计较。”
慕婳探出手臂,蜻蜓点水般这下莲藕,挖出莲子,送到柳三郎面前,“我并没有失去什么,反而活得精彩绝艳,你不曾去过……去过疆场,待过兵营,永远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误会永远不是一个人能解开的,他有错,我亦不是无辜。”
柳三郎捏起她掌心的莲子,放在口中,淡淡的苦涩蔓延,还没成熟的莲子难以下咽。
轻盈的笑声透着愉悦,慕婳捏碎了剩下的莲子,“我只愿活在当下!如此才不负上苍之恩。”
恨意等等诸多感情都随着少将军埋葬,不平委屈亦不再影响她。
她如今只是慕婳!
也只愿意接受慕婳的一切。
“有因就有果,既然我做了慕婳,一切后果自然我来承担,好的,不好的,我都会担起来,让慕婳这辈子精彩……”
她眸子有几分迷离,手掌覆在胸口上,那段遥远得几乎她忘记的宿世记忆,都可重现她脑子里,慕婳的痛苦委屈,她亦感同身受,“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柳三郎咽下难吃的莲子,沉默半晌,突然笑了,“相信,为何不信?!我还相信任由三魂六魄呢。”
倘若不是灵魂被困十年的记忆太过深刻,她甚至觉得慕婳就是自己的今生,不管是不是今生,她都只愿去做慕婳,少将军的恩怨情仇,精彩无悔的人生已葬在玉门关外。
她早已决定割裂同少将军所有的联系,倘若沐国公夫人执意纠缠,斩断对她所有感情的慕婳也不会手下留情。
“沐国公不会轻易放弃,逆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救赎的稻草,他纵然付出一切,也会死死抓牢。”
柳三郎好似隐藏着未知的情绪,“同样沐国公夫人和沐世子也不会眼看着谋划多年的荣华富贵消散,你要当心。”
那对母子拼命起来,绝不是好对付的。
她的经历太离奇,无法取信于人,一旦泄露分毫,会被世人当做妖女处以火邢,乡间烧死了不知多少的妖孽,世人对神鬼既然充满畏惧,亦处置后快。
“最坏的状况是今生富贵权柄赫赫的人都不愿意寿元终结,古往今来多少位帝王为求长生,永享尊荣而耗尽天下财富。就连一统六国,雄才大略的始皇帝都是如此。”
柳三郎带着几分感慨和隐忧,万一沐国公夫人察觉到什么,自知单凭自己无法抹去慕婳,她会不会去寻找合作者?
当今权贵又有几人能禁得住夺舍的诱惑?
慕婳洒然问道:“你伯父会祈求长生?”
柳三郎失笑般摇头,她总是这般聪明,直指关键之处,“应该不会,伯父早已看淡生死了……只是我无法保证以后伯父在死期大限降临时,会不会被心魔所控制。”
心魔?
皇上有心魔?!
慕婳心头闪过一丝诡异的念头,柳三郎好似知晓失言,说道:“木齐应该快来了,此人诡异莫测,曾有千面孤狼的外号。”
“千面孤狼?”慕婳对今生的父亲有几分好奇,他到底曾经有多少个人格?
珍宝阁的掌柜是要时常外出谈生意,倒是个极好的掩护。
“他应该是最早跟随伯父之人,伯父对朝臣一直很宽容,对追随他的真正属下更是很好,据说神医就是伯父请到的。我不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然伯父曾说过,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柳三郎压低声音,“你就是慕婳,她的今生。你可以不接受木齐,自己当谨慎一点,别像对我,对慕云一般百无禁忌。”
言下之意是慕婳千万别太诚实了。
可是那样活得也会很累,慕婳叹息一声,“他怎么就突然好转了呢?”
倘若木齐还是那个老实懦弱,没有主见的永安侯奴才,事情会简单很多。
柳三郎也觉得头大,缠绕慕婳身上的因果太多,亦太深了。
慕婳却是端起酒杯,潇洒仰头喝酒,“圣人教诲不谋自身,不足以谋万世,要战便战,我亦无所畏惧。”
越是危险,她越是冷静,越是陷入绝境重围,她越是能爆发出所有的能量。
她绝不会因为可能存在的危险,就改变性情,或是妥协隐藏。
活着就要快意恩仇,放松自在。
柳三郎端起酒杯,同慕婳手中的杯子相碰,扬头饮酒时,深邃的眸子闪过一抹厉色,抹去对慕婳有威胁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如今握在他手中的东西还少了一点。
第二百二十章 厚黑
柳三郎本身风度翩翩,学识广博,很少有人对他有厌恶的念头,哪怕慕婳对柳三郎存着一分的忌惮,他总能凭着自身魅力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慕婳醉眼迷蒙,频频同眸子晶晶亮的柳三郎碰杯。
她不知怎么就同他谈笑风生,对某些大事的看法几乎一致,颇同知己把酒言欢之感。
怎么会呢?
慕婳按了按额角,沮丧般喃咛,“又被你算计了。”
前世今生,她对人很有办法,大多数都占据主动,然而每次面对柳三郎,隐约有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倒不是柳三郎用阴谋诡计害了慕婳,可慕婳还是觉得郁闷。
她说远离谁,那是轻轻松松能走脱的。
她几次下定决心疏远他,愣是没有一次成功。
柳三郎正为她倒酒,淡淡的酒香好似温润了他一双眸子,闻言侧头,略显无辜般肩头微颤,亦或是在强忍住得意,慕婳翻了个白眼,摩挲着酒杯欣赏水榭外满池荷花。
横竖有一个赏心悦目的少年在眼前‘侍奉’酒局,都不是她吃亏。
世间有几人让将来的魏王世子如此相待?
“神医已经到了京城。”
“嗯。”
慕婳漫不经心的神色突然一僵,明白柳三郎这是在提醒自己,“神医住在何处?能治疗百病?”
“能同阎王抢人的杏林高手,号称扁鹊再世,华佗转生。”
“……他不怕转生的秘密被权贵逼迫?”
慕婳扬起眉梢,笑盈盈反问,果然见柳三郎脸庞微僵,不过柳三郎恢复的很快,“毕竟是神手妙医,有保命的本事,任何人都不会一辈子不得病,总有求到他面前的时候,而且他脾气古怪,未必人人都能得他医治。”
“有本事的人自然有任性的资本。”慕婳微微颔首,方才只是玩笑,“二哥的病,他可能医治?”
柳三郎道:“他是慕云唯一的希望。”
慕婳微微松了一口气,“等二哥回府,我再去请神医帮二哥把脉。”
瞄了柳三郎一眼,慕婳懒洋洋道:“倘若你把我二哥累坏了,让他熬坏身体,我可会生气哦。”
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柳三郎面不改色,不,委屈道:“慕云被重正是你所期望的,皇上三支亲卫正在调整,也是慕云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完全一副他没错什么的无辜样子,慕婳再一次按着太阳穴,“酒也喝了,话也说了,柳三公子该打道回府了吧。”
“在科举之前,我不打算离开京城了,京城方便我拜访大儒名师,同举子们探讨学问,从而增长见闻,省得夜郎自大,小看天下英才,伯父说过这科是千年最激烈的科举,英才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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