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郎望着燃烧的火堆,轻声说道:“我同你说过的那位长辈,你还记得吗?”
慕婳老实又真诚的摇头,柳三郎是说过长辈,程伯父,还是哪位伯父或是师傅,但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听过就忘了。
“他自称姓程,程门的程,程澄大学士的程。”柳三郎声音越发轻了,“我觉得他应该姓嬴,皇帝的赢!”
是皇上?!
慕婳先是惊讶,随后又觉得除了皇上之外,旁人也派不出逆鳞侍卫来,一切都证明,对柳三郎影响很深的人是当今天子。
以仁慈,博爱,孝顺,但龙体病弱闻名的天子!
“今日去京城我本是要去见他的,在茶楼门口碰见魏王,他说出我娘的名字,也知道我是谁。”
柳三郎回头认真看着慕婳,目光深邃宛若漩涡,慕婳不自主同他对望。
“原本我打算科举之后再回京城……今日突然出现的黑衣刺客是冲着我来的,你也明白他们不是木瑾甚至是程门那些人能请动的。”
慕婳点点头。
柳三郎停顿片刻,“这一次是我输了,没算到他们会突然出现,可他们既然敢来刺杀我,我不愿就这么算了。”
慕婳再次点头认可柳三郎是该报仇。
“我知道你同陈四郎定亲,是认为他能带你回京城。我不知你为何改变,但是你的归宿始终在京城。”
柳三郎低沉的说道:“你同我一起回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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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解风情
火堆发出啪啪啪的清响,明月高悬,夜风卷动树叶,周围却又显得那般寂静。
柳三郎一直望着慕婳,等候她的答案。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焦急,一如往日沉稳,经历今日连番变故,他并没有因为失算而懊悔太久,反倒击起他更强的报复心。
其实本意上他也有让皇上惩戒程门的心思,甚至有计划让自己稍微狼狈一点。
然而他没想到在慕婳面前,他是个只能添乱的人。
别人能不能忍,他不知道,横竖他忍不了。
哪怕放弃一些东西,他也要去京城捉出幕后主使,让慕婳明白,他有保护她的能力。
慕婳一直沉默,柳三郎紧张几分,手心全是冷汗,许是科举放榜时,他都不会有如此紧张的心情了。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必然高悬在榜首,然而却不知慕婳的答案。
慕婳不可能在宛城或是乡间过一辈子,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她总会名扬天下,出入勋贵朝臣府邸。
慕婳狐疑的问道:“让我同你一起去京城?请我做你的侍卫?”
柳三郎千算万算,想过慕婳会拒绝,但是绝对想不到慕婳这种答案。
仔细想一想也不意外,慕婳说是要做女孩子,说是要嫁人,但是她好似天生少了女孩子那份对男女之情的敏感。
她对他,对陈四郎,对夏七,以及所有宛城少年都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更亲近他一点。
慕云是她二哥,比他们更占优势,然二哥这个身份,慕云不想办法解决的话,会是他一生的拖累。
柳三郎缓缓抬起手臂,指尖碰触慕婳眉心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我不需要女侍卫,侍卫辛苦,且危险。”
他舍不得慕婳。
慕婳感到他指尖的温度,莫名心跳露了半拍,除了慕云外,她没同任何男子这般亲近过,前世她虽是同袍泽兄弟勾肩搭背,但是她知道那是兄弟之间的默契,此时有点不一样,他的手指好似带着一点点别样的情愫。
这份认知,令慕婳有几分惧怕,又有点兴奋。
这是她前世没有体验过的。
“同我一起回京?”柳三郎再一次问道。
声音磁性颇为撩人,然慕婳却回道:“三郎以为我回不去京城?为何要同你一起回去?!就算当今天子是你伯父兼师傅,又如何?”
她从未指望过别人帮忙,或是去抱谁的大腿。
倘若她有那么一丝丝的依靠别人的念头,在慢慢身上清醒后,会被慢慢身处的处境给吓死的。
她会想尽办法,厚着脸皮向陈四郎道歉,讨好柳三郎,甚至会用尽心思照顾慕云。
矜持点的女孩子会在他们之中选一个。
慕婳笑了起来,方才他们之间似有似无的暧昧被她清脆自信的笑声吹散。
她是不会同他一起回京了。
柳三郎贪恋般看着慕婳,她的笑容一如既往明媚,干净。
他缓缓支撑起身体,走到火堆旁边,随意捡起一根柴木扔进火里。
火光猛然燃烧得更旺,照亮他的脸庞。
“我在京城等你!”
“嗯?”
慕婳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柳三郎侧面对着她,光看侧脸,他也好看,五官更显深邃,“京城太乱了,太后娘娘寿宴之前,我不会去了。”
柳三郎进京后,京城这潭水怕是会更加混乱。
他携怒气入京,皇上和魏王总要补偿他,柳三郎如同方才爆炸的铁丸子一般,非得在朝廷上炸出一个坑,不少的官员因此牵连进去。
柳三郎扯了扯嘴角。
“你不相信我的话?”
慕婳声音拔高了几分。
柳三郎恢复以往的君子风度,“我相信你说的话。”
可他语气中疼哄,敷衍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还是方才的柳三郎可爱一点,此时坐在火堆旁,安静美好的君子柳三郎令她反而有点颓败的感觉。
“那群逆鳞卫是不是猎不到野物,不敢回来了。”
慕婳打破寂静的僵局,柳三郎抬头仰望夜空,判断时辰,还不到子时,看来他昏迷的时间不算太长。
璀璨的星辰闪烁明亮,一如慕婳的眼眸。
“他们是皇上的人,除了保护皇上之外,他们更懂得何时该出现,何时该隐匿起来不让皇上察觉到他们。”
毕竟柳三郎是在逆鳞卫眼前抛却生死去救慕婳的,虽然慕婳有足够能力自救,但是逆鳞卫比慕婳这个女孩子更明白,他醒来后,第一眼想见谁。
他们躲得远一点,只是不想破坏他的好事,然而他们怕是想不到,慕婳……是这样的女孩子啊。
柳三郎轻声喃咛:“希望他们躲得足够远,没有看到,否则……”
他一定会被皇上‘嘲笑’的。
“就算他们看到了也没什么。”慕婳手撑着下颚,回道:“我们又没做什么事,没说犯禁的话。”
“……”
柳三郎默默叹息一声。
“怎么让他们出现?”慕婳好奇的问道,“早知道他们只是躲起来,该我去猎杀野物的,太耽搁时间了。”
“柳三郎,你是不是也饿了,渴了?”
“嗯。”
柳三郎在慕婳目光下,不由得点头承认自己饿了。
她这般迟钝,意味着还没有人真正敲开占据她的芳心,他还有机会的。
衣裙因为奔跑翻滚而凌乱,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袍,慕婳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略显娇小。
柳三郎知道她有多么坚强,不,应该是强悍,倘若在此时他们再遇见黑衣刺客,他许是会被杀死,慕婳绝对不会。
“你手伤了?”
柳三郎本想做君子,不去看慕婳暴露的胳膊,转移视线时,却看到慕婳手腕处的划伤,那不是树木刮出来的,明显是尖锐的东西划伤,她还没有上药!
慕婳顺着柳三郎的目光看去,“你说这道伤口?过两日就会好的。”
一点点小伤,连小伤都算不上,不值得大惊小怪。
“谁伤得你?”柳三郎漫不经心般问道。
“应该算是木夫人,她为保护三小姐,抢我手中的步摇时,在我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慕婳如实的说道,“你知道吗?我今日打了永安侯夫人耳光,还差一点划花三小姐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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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决定(月票1250加更)
提起打永安侯夫人耳光,慕婳直到此时还显得极是兴奋,同柳三郎绘声绘色说起她在侯府如何的凶残,如何恐吓三小姐,又是如何用似是而非的慕家祖上黑历史威胁永安侯。
“我猜他们一定在疑神疑鬼慕家的祖宗到底得罪了谁,他们夫妻会不会吵起来?别看永安侯夫人能影响永安侯,一旦永安侯认真主事,永安侯夫人根本奈何不了永安侯。”
她没有任何隐瞒的陈诉,听得柳三郎直皱眉。
正常的女孩子不是应该露出受伤的模样,或是让听者觉得她是被亲人伤到极致才反抗的,她才是那个真正受到伤害的人。
柳三郎轻声说道:“不怕我误会?”
毕竟她是打了长辈的耳光,威胁永安侯,就名分上说,他们是她的父母,而木夫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慕婳给生母木夫人扣了个红杏出墙帽子,甚至对永安侯把木夫人当奴才时,她反倒火上浇油。
“误会?”慕婳琢磨好一会才明白自己太兴奋,太坦白,她在向伙伴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眸子闪烁:“随便啦,你愿意误会就误会好了。”
柳三郎鯁了一下,她不怕他误会,因为他不重要,对慕婳来说根本不重要!
这项认知,令他心头燃烧着一团火。
然而他又能对慕婳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任由他心头这把火越烧越旺。
柳三郎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把盒子向慕婳抛扔过去,慕婳轻而易举的接下来,闻起来是外伤药?
“仔细上药,女孩子的身上不该留下伤痕。”
“你从哪里得来的外伤药?”
看起来外伤药挺高级的,慕婳不觉得一般人能有这样品质的外伤药。
“伯父送的。”柳三郎随意回了一句,目光从慕婳手上的伤口移开。
木夫人么?!
单说木瑾雇佣地痞流氓来围堵他,足以让木家倒霉了。
柳三郎暗暗想着如何让木家家破人亡的同时不牵连慕婳,只怕很难,不过他完全不需要担心慕婳善良到原谅木夫人。
慕婳巴不得自己亲手毁了木家。
“你不必担心京城的纷争会牵连到你,即便他们看到你同我一起,他们也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柳三郎眸子阴沉且隐隐泛着愤怒。
慕婳好奇的问道:“你知道是幕后是谁?能动用红衣大炮,又有那种铁丸子……武力不弱于逆鳞卫,柳三郎你去京城也当小心。”
即便有皇上和魏王撑腰,指使这股力量的人也非如今的柳三郎能抗衡的。
当今天子是一位仁君,他更喜欢用怀柔的手段理顺朝臣的关系,对有能力的臣子即便是冒犯了圣颜,也不会责怪他们,这样的结果是,朝廷上政通人和,君臣一心,坏处就是受重用的臣子在皇上面前很放得开!
对陛下的敬畏少了。
为柳三郎,皇上会改变多年的性格?
慕婳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皇上会找个几个有分量的替罪羊,既让柳三郎出气了,又惩戒警告了真正的主使,令朝廷后宫依然是一团和气。
从帝王的角度考虑,皇上这么选择是最正确的,然对柳三郎……也不能说不公平,这次遇险后,他得到的好处和补偿足以让所有人眼红嫉妒。
也许柳三郎就是凭此越过两位兄长成了魏王世子。
柳三郎上升空间巨大,在相对弱小时后退一步,是为了以后更近一步,等到柳三郎足以同幕后之人抗衡时,他就可以报今日的一箭之仇了。
理智上说这样的局面对柳三郎是最好的选择。
“无论是谁,我总要让他们立刻付出代价!”
柳三郎笃定的声音,令慕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看出柳三郎不似说好听的,慕婳突然笑道:“三郎让我刮目相看,你的选择很让我意外,不过我喜欢你的选择。”
仇怨还是当面直接报复比较好。
即便不够理智,不够识大体,可什么是识大体?
接受几个替罪羊?
还是接受幕后之人的补偿?
柳三郎扯了扯嘴角,倘若不牵连慕婳,他一定会做出理智的选择,不会似现在冲动大于理智,不让幕后之人受到教训,她不敢去找他麻烦,却能让慕婳麻烦不断。
脚步声音响起,逆鳞卫提着几只野兔,几个盛水的水壶走过来。
他们先是看柳三郎一眼,随后又看了看慕婳,略觉得不解,慕婳怎么坐在石头上,而柳公子在火堆旁,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显然他们并不大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的放风。
柳三郎暗暗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道:“今日多谢几位相助。”
“不敢当,不敢当。”
逆鳞卫本是骄傲的,除了陛下外,他们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连太后娘娘都无法让他们动容,然而他们记得……记得皇上听说柳公子有可能遇见危险后的焦急,柳三郎对皇上主子而言,绝不仅仅是他是魏王的儿子,是皇上的亲侄子。
何况他们做得不算多,该他们做的事,都被坐在石头上的女孩子做了。
他们只来得及背着柳公子。
柳公子更希望被慕小姐背着,希望他们根本不存在……慕小姐那令人恐惧的判断力和身手,想来就是同柳公子独处,吃亏得是谁,还不一定呢。
这件事是不是要向皇上禀告?!
皇上既然关心柳公子,应该会想听一听柳公子在意的女孩子,毕竟柳公子冒着生命危险,不顾生死扑向慕婳时,证明了一切!
柳公子不是他们,他们可以义无反顾为皇上献上一切,那是他们的使命,他们从小一直接受为皇上抵挡一切危险的训练。
人在危险时,总会有一刻的犹豫,一刻的迟疑,身体本能逃避危险,偏偏柳公子直接冲上去了,速度之快,他们都没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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