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发现,坐席中并没有看到她丈夫的身影。就在林琅疑惑的时候,一阵朗笑声传来,是陈修年扶着老太太走了出来。
二妞的婆婆刘氏,五十多岁的样子,面色不如一般富贵人家圆润,身子骨貌似挺硬朗。
“今日咱们陈家真是双喜临门啊!”老太太一出来,就一脸的笑意,欣慰的拍着儿子的手。
“娘,年儿又讲了什么故事,逗得您老人家这么开心啊?”
陈修仪连忙上前,搀过母亲,走到了上座。
“真真呢?”老太太坐下第一个找的就是儿媳,李真真现在正坐在林琅的对面,听了老太太的声音,连忙上前。
“娘。”
“哎,好,我都听年儿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点儿告诉娘呢?”
老太太一边拍着真真的手背,一边对陈修仪道,“仪儿啊,给真真在我身边添个位置。”
陈修年此时早已搀扶着自家媳妇儿,很是小心,而李真真则是一脸羞涩,看着地面。
“娘,你又糊涂了不是,弟媳好端端的,当然要和年儿坐在一起了。还是让希儿坐在这里吧,希儿最喜欢和祖母坐在一起了。”
陈修仪脸上有些挂不住,希儿的位置就在老太太旁边,现在明显让她失了面子,而且还是在外人面前。
“希儿也坐这儿,真真坐另一边,今日我终于能和两个乖孙一起用膳,别提多开心了。”
“娘,你这话……”陈修仪的话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回望李真真,后者还是盯着地面,不肯抬头。
林琅知道,其实二妞不是在羞涩,而是害怕露怯。
“姐,真真她有喜了。”
陈修年这个文弱书生也蛮有意思,自家媳妇儿怀孕了,他也跟着脸红起来。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林琅看得一阵蹙眉,难道二妞没告诉他关于他姐姐下药的事情?
陈修仪愣了一会儿,一把抓过真真的手,开心的拍着她的手背,欣慰道:“弟媳真的有喜了?怎么不早告诉姐姐,真是一桩大喜事啊!”
林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起的这番家业,脸上的表情几乎不用分辨,就能看出真假。这种人,也是坏到了明面上,搞不得心机。
倒是希儿这个孩子看着讨喜,乖乖的坐在老太太旁边,六岁的孩子,正是嬉笑调皮的年纪。
林琅观察了他很久,都没见他笑过,一双灵动的眼睛回望着你,就能看出孩子骨子里的沉静。
也不知道陈修仪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才生出来这么招人喜欢的孩子。
“先生,娘亲说您是个大才子,让希儿多和您学习。”
这么不善言辞的孩子,竟然会喜欢和楚连秋待在一起,而且主动过来和他攀谈,林琅一阵愕然。
更惊讶的,还是楚连秋的反应,竟然异常的温柔耐心。
“我给你选的那几本书,可还喜欢?”楚连秋一脸笑意的捏了捏孩子的脸颊,“ 去了学堂,认真和先生一起学习,不可好高骛远。良木虽多,择优而栖。”
这样一番大道理,林琅听得都有一阵迷糊,这孩子倒是通透,沉思了一阵,重重的点头。
“先生,希儿明白了。”
他那副乖巧的样子,很是招人喜欢,林琅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脸颊,用自以为还温柔的声音道:
“小家伙,你明白什么了啊,给姐姐说说!”
林琅本来就想逗逗他,谁料这孩子对她完全不像对楚连秋那般意外,像是受到惊吓般向后躲了躲,转头又跑回了他的座位。
“他这是……”林琅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没什么东西啊?
“被你吓跑了!”
楚连秋轻笑出声,林琅嘴角僵硬的抽搐了一下,这孩子,太不可爱了。
席间,林琅为楚连秋挡下了两杯酒,直到陈修仪第三次端着酒杯过来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这人脸皮是有多厚?
“老夫人!”
眼看着陈修仪走了过来,林琅突得站了起来,叫了老太太一声。
“林琅在这里代李家伯母,给您问声好。”
老太太看着倒是很好说话,连连点头,大概是因为心情高兴的原因,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说道这儿,老太太这才想起来问林琅的身份。不是她看不起林琅,而是她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
“你是……”
“哦,我是真真姐的远房表妹,听说姐姐嫁了个好人家,特地过来看望一下,也好回去给父母交代啊!”
李真真诧异的看着林琅,不解她这样说的原因。而陈修仪脸色又沉了几分,不满的看向真真。
“弟媳,你怎么也不告诉姐姐一声,也好为亲家接风洗尘。你嫁进来陈府,当然不能亏待了娘家人。”
陈修仪这番话虽然说得客套,却字字句句透露着不屑。话中的意思,就是在责怪二妞,丢了陈家在她娘家人面前的面子。
“是我不希望这么麻烦,没想到今日听到了这么大的喜事。作为姐姐的娘家人,既然喜闻了此事,哪还有不庆贺一番的道理!”
林琅说得在理,一提起这桩喜事,老太太笑得更开怀了。只有陈修仪丧着脸,心中暗道:都是一群穷亲戚,还好意思说是娘家人?
林琅变戏法般拿出了两个锦盒,也不知道楚连秋从哪里变出来的,既然他说能撑门面,她也只能临时拿来救场了。
“这是产自西域的千年灵芝,而这个,好像是件藏品。”林琅打开了第一个锦盒,里面的东西她其实也不认识。
第二个锦盒里,放着的是一本书籍,外面包着一块红布,看着像是件珍贵东西。
“这两件东西,就算是代家父赠给我小外甥的。因为姐姐出嫁时,我们一家人因为父亲官职调动的原因,没能赶上,父亲一直心中愧疚,这才让林琅专程过来一趟。”
林琅胡诌了一堆有的没的,看没有人质疑,最先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用麻烦,我们陈家什么都不缺。”陈修仪搭眼一看,都不曾仔细观察,便断定这是他们用来唬人的动西。
“这是……”陈修年不愧为读书人,一眼就注意到了第二个锦盒,“这是,古书拓本?”
陈修年两眼放光,小心翼翼的掀开外面的红布,竟然开始研究起上面的文字,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陈公子是读书人,应该对这些东西有研究。这两样东西都是宫中贡品,赏赐给岳父大人的。”
林琅刚喝了一口水,就差点把自己呛到了,悄悄对着他竖了拇指。论胡编乱造的能力,林琅自认不敌。
这时,原本是一脸不屑的陈修仪也有些疑惑了。如果说林琅的话她不相信,可是楚连秋的话,她没理由不信。
“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亲家还有人在朝为官呢?”
林琅表示一脸惭愧:“说起来,这也是我们的家事了,林琅不便多言。不过正因为这样,父亲才格外疼爱姐姐,如果不是姐姐身子不放便,林琅一定会带她去府上一聚。”
总算是蒙混过去了,饭席间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林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若是露馅儿那就尴尬了。
第二日,林琅便让二妞收集了些证据,根据二妞的说法,这些每日用的糕点里,就有掺杂一些东西。
陈修仪也是了解二妞,她和自己一样,从小喜欢吃甜点,每天都会让厨房里备上一些。
当初二妞就是送这些糕点给魏月如,才发现了这件大秘密。此后,糕点她照常备着,却再也没吃过。
最让林琅迷糊的,是陈修年的态度。从二妞的表述来看,他并没有不相信她的话,并表示会保护好她和孩子,只是这做法嘛,太过窝囊了些。
保护?难道就是见招拆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保护了二妞,又维护了家人。只能说这个读书人想得太美好了。
陈修年虽是书呆子,却不迂腐,对于长姐,是敬重多过亲近。如果说长姐因为家业的缘故,做出这种事情,他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分家
自从家宴过后,陈修仪就表现的异常体贴,给李真真添置了两个丫鬟,还专门准备了一些养胎补身的补品。
虽然她对楚连秋还是一副痴迷的样子,却言语间隐约透露出想让林琅两人离开的意思。
“叶小姐,你看,真真在我们家可是宝贝着呢。”陈修仪事事都能拎得清,俨然一副奸商的做派,
“你们好像也着急回去,就不用担心了。等真真顺利临盆,我们陈家一定设宴,到时候,还请令尊大人给几分薄面。”
林琅怎么能听不懂,只是装作迷糊的样子,点头道:“嗯,一定的,一定的。”
说完没等她回话,林琅就径直朝着不远处的二妞跑去。陈修仪看着林琅的背影,带着丝丝恼意。
有外人在,她就不能随意动手。陈修仪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即使胎气安的再好,也有失足的时候。
“哎,你们听说了吗,二少爷竟然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自从来到府上当差,我还从来没见过少爷和谁红过脸呢,这次竟然和老夫人杠上了!”
林琅也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身旁的小丫鬟太不知忌讳,说话的声音实在不小。
“是啊,好像是因为分家的事情,老夫人不愿意。”
“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想起来分家了呢?”
原来,这就是陈修年想出来的好办法,一家人貌合神离,也不能伤了和气。
不过,陈修年自然是低估了陈修仪的野心。陈家的一切,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
这时,陈修仪正趴在老夫人的膝前,哭的那叫个伤心,一边哭着一边委屈的埋怨着。
“娘,我真没想到,年儿竟然这么嫌弃我这个姐姐,本想着我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将父亲留下的这份家业好好经营下来,给他娶个贤淑的妻子,照顾他专心读书。”
陈修仪一字一句的倾诉着,老夫人则是一脸心疼,更是气愤不已的瞪着跪在一旁的儿子。
“年儿这才娶妻几日,就想着分家来过,不是叫姐姐我心寒吗?我一个女儿家,为了这份家业抛头露面,不就是想一家人不愁吃穿,和和睦睦的待在一起吗?”
老夫人终于看不下去了,疼惜的摸着女儿的发顶,轻声安慰,“仪儿,年儿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年纪大了,想要些自己的空间。我刚刚已经骂过他了,我们一家人当然会待在一起,怎么会分家呢?”
陈修年跪在那里,低着头,袖子中藏着的,就是真真交给他的证据。为了这家业,长姐不会放过他的孩子。
以前陈修年不会在乎钱财,现在也是,只是他有了要保护的人,就再也不能这么忍气吞声。
“年儿,是不是真真给你说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想起来出去单过了呢?”
陈修仪的一番话含沙射影,突然就让老太太想起来这么一回事,莫不是她这个儿媳,有什么自己的算盘?
“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就是我想出去单过,无论你们同不同意,我都不会改主意。”
陈修年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态度说话,双手紧握着,努力不让自己的软弱妥协。
大小姐要和二少爷分家的消息,不知怎么就在府里传了开来,下人们都开始议论纷纷,谈论最多的,还是对陈修仪长年独占家产的唏嘘。
因为这件事,前些日子还被捧在手心里的少夫人,在老夫人面前突然失了宠。
老太太这天又传话让李真真过去侍奉,不知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她不高兴,李真真就在别院超了三个时辰的女德。
如果不是顾虑着她有孕在身,老太太一定不会只罚她去抄女德。
听了这个消息,林琅只感觉整个人都气的发抖。这明明就是故意在找机会为难,他们在这里的时候尚且如此,难以想象之后二妞的日子。
林琅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去了老太太的居所,将一个食盒重重的放下了桌子上。
“叶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倒想问问,老夫人故意刁难我表姐,又是何意思?”
刘氏对林琅的态度感到不满,养尊处优惯了,还没有人敢甩她脸色。
“我刁难她?我这是在教导自己的儿媳,告诉她身为妻子应该做到事事为夫君考虑,而不是一味的刁蛮任性。”
刘氏很是恼火,把儿媳叫来,就是想让她劝劝年儿,没想到,真真竟然也公然忤逆她的意思。
“看吧,这个食盒,里面就是你儿子要分家的理由。”
“这一盘甜点,还能翻出花不成?”
林琅上前捏了一块儿放在手里,“这是我表姐最爱吃的糕点,老夫人猜猜,里面会不会被有心人下了药?”
老太太像听了笑话一般,轻哼道,“哼,你还真是大放厥词。”
“如果不是偶然发现问题,而我表姐又暗中忌食这些糕点,您老人家,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抱上孙子了。”
林琅一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真是舒服了许多。
两人的谈话,完全没有避讳下人,而陈家又不算是家风严谨的大户,仅一会儿的功夫,府里就传了开来,又联想之前分家的事情,顿时明白了。
☆、对质
林琅这么一闹,整个陈府就像炸开了锅。
老太太气的脸色通红,正襟危坐在大厅上首,多是对林琅的不满。事情闹大了,林琅反倒安心下来,面对恶狠狠的陈修仪,她想得最多的就是看她一会儿该做何解释。
这时,褚大夫已经验过了拿盘甜品。
“老夫人,这盘糕点,并没有问题。”
“不可能!”林琅惊讶的走上前,“大夫,你可有检查清楚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李真真,她瞪大了眼睛,紧张的看向陈修年。如果东西没有问题,那她该如何收场?
陈修年揽过李真真,也很疑惑,他知道真真绝对不会用这种事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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