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他这个反应,莫非是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吗?
芙妮雅忍不住有些想笑道:“你不是法师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食堂厨娘的儿子?”
“……不是法师,就不能参加毕业典礼了么。”
“当然不是。”芙妮雅和气的回答道:“你大可以来,但我不认为这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
查尔斯抬起了脸来,终于看向了她的眼眸。他湛蓝色的眼眸里隐忍着怒气道,“因为我不配吗?”
“不,我不会说那么粗鲁的词。”芙妮雅安静的回望着他的视线,“但是麻雀何必闯入狮鹫的领地?你该和与你一个世界的人待在一起。”
她扫过他身上比起他的身份华贵了太多的礼服,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是谁借给你的衣服?斯塔么?”
“如果你买不起自己的礼服,就说明你不该去参加宴会。你的虚荣不会让你的明天过得更好,比起这个,我认为你更应该留在家里帮你母亲准备好明天的食材。”
“查尔斯!”然而就在这时,墨昀与斯塔比尼斯一起跳着舞转到了他们周围。少女完全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她兴高采烈的呼唤着自己好友的名字,少年抬起头来,有些慌乱的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墨昀仔细的凝望着他的眼眸,笑着道:“我刚才跟师兄练习了一下,只踩了他一脚哦!你呢?你没有踩到校长吧?”
查尔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校长?”
芙妮雅微笑着“嗯哼”了一声,感觉到少年原本就近乎机械的随着她起舞的身体,此刻几乎完全失去了继续活动的动力。
他已经快要完全静止的站在原地了,而就在这时,墨昀松开了斯塔比尼斯的手,拉起了他,交换了舞伴。
被斯塔比尼斯拉走的瞬间,芙妮雅还愣了一下。但看着青年垂下了眼眸,环住了她的腰,她便立刻忍不住的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然而芙妮雅的笑容艳丽,斯塔比尼斯却只是蹙起了眉头的问道:“你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吧?”
“我可不认为我说的话是多余的。”芙妮雅撇了撇嘴,心里暗暗埋怨他的不解风情,丝毫不让道:“难道你不知道他根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希望你刚才对他说的话,语气会比这句话要委婉一些。”
芙妮雅挑了挑眉毛,“你知道我是个耿直的人。”
听她这么一说,斯塔比尼斯无可奈何的,只能重重的,忧虑的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不是墨昀想要过来的话,他并不打算再靠近芙妮雅。但是她一直都很放心不下查尔斯,总是在舞池中频频确定他的位置。在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的时候,几乎立刻就将他一起拽了过去。
“因为是我们邀请他来的,所以一定要照顾好他才行啊!”
少女的理由非常充分,但芙妮雅的话他也无法反驳:“法师本来就不该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墨昀觉得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不邀请自己的朋友非常伤人。所以她试图和查尔斯一起分享这份快乐,斯塔比尼斯可以理解。
但他认为查尔斯如果足够理智,就应该做出感谢,然后拒绝才是。
可是他没有。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力的将可能造成的伤害,降低到最少——他在墨昀之前邀请他,尽力不会让她跟他在外人眼中绑在一起。他借给他自己年少时的礼服,教导他礼仪……
只希望在法师之中,他能不被发现异类的身份。不会受到排挤,不会受到斥责,不会受到伤害——
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
……
“你怎么了?”
墨昀牵住了查尔斯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她低低的凑近了他的脸颊,轻轻的问道。
“你累了吗?”
查尔斯这才微微颤了颤睫毛道:“……有一点。”
“要是累了的话,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眼见着少年消沉的点了点头,墨昀便拉着他的手腕,一起离开了舞池。
他们在黑暗的烛光照耀下离开了大堂所在的教学楼,然后朝着教学楼与食堂间的空地走去。一路上晚风习习,倒也凉爽怡人。而道路两旁悬浮着法术造成的光球照明,却还是有些昏暗。
墨昀抬头看着天空,然后忍不住的拉了拉查尔斯的手,兴奋的指向了天空,“看!好多星星!”
查尔斯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问道:“每天的天空不都是这样的吗?”
“唔……但是我之前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星星的天空了!感觉好感动啊。看那边——那个是银河吗?”
少年兴致缺缺的抬头瞥了一眼,“大概是吧。”
他问道:“你就这么陪我出来没有关系吗?法师的毕业典礼,你应该要多呆一会儿才好吧?”
“我对毕业典礼没什么特殊的兴趣和执念……反正拿到毕业证就好了。而且毕业是件高兴的事情,所以才会想要和别人分享吧?比起那些根本都不知道名字的人,我其实更想就和你,师兄三个人庆祝就够了。”墨昀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如果查尔斯不开心的话,那我们就不回去了吧。”
“……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兴致?”
“没有啊。其实那个毕业典礼除了装饰的的确很美之外,很无聊啊。我就只能跳舞,没什么意思。”
查尔斯这才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我也觉得……跟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墨昀好奇道:“查尔斯以为是什么样子的?”
“嗯……大概以为会是一群法师相互释放法术庆祝吧?火系的跳火圈,水系的做冰雕,土系的捏泥人……之类的?”
跳火圈这个想象让墨昀笑弯了眼睛,而看着她的笑颜,查尔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的问道:“桃乐丝,你为什么,会把我当做朋友呢?”
然而那个少女,却露出了极为困惑的神色来,“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因为我们合得来呀。因为你做的饭很好吃,你的人也很好,还会做衣服——我觉得你很厉害啊!”
“可是你是贵族。”查尔斯看着她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几乎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异,会有多大。“当你回到家乡的时候,就会被自己的领主授予头衔了。到了那时候,你就会变成一位贵族。你可以有宠爱的奴隶,可靠的下臣——但没有一个贵族,会说,我有一个母亲是厨娘,父亲是裁缝的朋友。”
这背后涉及到了某个很麻烦的现实结论,墨昀暂时还不想碰触。她试着用开玩笑的方式安抚他道:“那我们做第一个,不是很酷吗?”
“……根本不酷。”查尔斯却抿紧了嘴唇,“人们会说你傻,也会说你脑子坏掉了,贵族们会觉得你简直不知所谓,丢脸而令他们蒙羞,至于我——我会更惨。”
墨昀沉默了一会儿,发现果然不能就这样简单的蒙混过去:“可是我不觉得我们有问题啊。”
“……诶?”
“我不觉得,如果变成了那个样子,是我们的错啊。”
“错的是他们才对。是那些守着等级观念,认为人分三四五等的人才对。我知道在很东边很东边的地方,有个非常富饶广大的大陆,那里只要有才干,奴隶也能成为宰相,在街边卖草鞋的男人也能变成皇帝,就算是舞姬的弟弟,主人家的马夫,也能成为大将军——”
她居然说出了这种话来。
如此的固执,坚定,冥顽不明,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
而她形容的那个地方,查尔斯简直无法想象。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该怎么形容才好了。他觉得她说的轻巧,对于法师,社会总是宽容许多,而她根本不理解他的处境,于是感到生气而愤怒。
但他又为了她的坚持,为了她丝毫不会介意他的身份而感到心情柔软。
“……就算你这么想,但全世界的人都那样的话,难道你要去对抗整个世界吗?”
而少女看着他,歪了歪头,笑了起来,“好啊。如果这个世界不对的话,那我们就去对抗整个世界吧。”
这话让查尔斯又惊诧,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不是啊——你听,”墨昀继续笑着说道:“如果这个世界是错误的,腐朽的,我会将它击碎在我的脚下,哪怕要与世界为敌——这样不是感觉很帅气嘛?”
“才不会!!听起来简直太傻了好不好!”
“什么呀!”墨昀立刻不满的嚷了起来:“要是现在加个很热血的背景音乐,响起来什么核爆神曲,拔剑神曲,然后我的表情再对着摄像机用力一点的话!这个镜头一定会有一片弹幕刷‘好燃’‘超级燃啊啊啊’‘愿我有生之年得见您……’之类的话好不好!!”
“那都是什么啊!!”
那解释起来实在有些麻烦,所以墨昀顿了顿,决定直接跳入主题:“算了,那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那查尔斯想怎么办呢?你想要我顺服这个世界的潜规则,作为一个人上人,把你当做人下人的远离吗?”
“你难道不讨厌那些,因为你不是法师,因为你的父亲和母亲只是普通的村民,就瞧不起你的人吗?”
“……那当然很讨厌啊!”
“所以为什么,”墨昀柔缓了语气,轻轻的问道:“要因为我不是那种讨厌的人,而对我生气呢……?”
“所以为什么,要让我变成那种讨厌的人呢……?”
墨昀和查尔斯在空地上谈论了很久,算算时间,大约快到毕业生集体舞的时候了,但墨昀心中也只能对着师兄默默的说上一句抱歉。
而等到他们重新返回大堂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参与者退场离开了。但不知道怎么的,整个礼堂里都弥漫着一股莫名兴奋和躁动地气息。
就在墨昀和查尔斯一起寻找着斯塔比尼斯的踪迹时,芙妮雅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而朝着他们用力的招了招手。
“桃乐丝!桃乐丝!”
一见是她,查尔斯抗拒的站定在了原地,不愿过去。墨昀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自己马上回来,这才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她礼貌的打了个招呼道:“校长。”
而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芙妮雅笑的更欢了。她刚才大约喝了一点酒,此刻脸色微醺道:“你刚才去哪里啦?”
“我出去逛了逛……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你错过了一个很精彩的环节——”她大笑了起来,“但是如果你没有错过的话,我大概也看不到了!”
看着墨昀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这外貌年轻娇俏的长辈乐不可支:“刚才集体舞后,所有的毕业生匿名投票,选出最受欢迎的男学生和女学生——男学生是阿尔瓦·德温萨克——当然了,我是觉得斯塔最棒,但是嘛,在学生里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悬念——女学生是谁?你猜?”
看着芙妮雅那挑逗的媚眼,墨昀迟疑道:“……雅博娜?”
“噗!怎么可能!有你在,谁敢投别人?还想不想要自己的脑子啦?”
这话让墨昀忍不住的嘴角一抽:……我又不是吃脑子的僵尸!!
却只听芙妮雅继续笑的花枝乱颤的说了下去:“按惯例来说呢,选出来的男生和女生是要合跳最后一支舞的,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你的人影。然后……”
她笑的快要说不下去了,“然后我,我说,既然这样的话,让桃乐丝的男伴来代替她跳舞好了。”
墨昀:“……???”
“哈哈哈哈!你没看见……你没看见最后被起哄上台的时候,斯塔的脸都青了——他还是跳女步——噗哈哈哈哈哈!我结婚之前能看见这个场景,真是值了!!”
第三十二章
近些天来连绵大雨,小路泥泞,很不好走,直接导致了冬妮娅的旅馆生意日渐惨淡。
这丰满的少女气恼的挽着袖子,在空无一人格外萧条的旅馆大厅里,搬着陈旧的木凳,放在了同样陈旧的木桌上,试图将手中的木板钉上去,好遮盖屋顶上的一小处裂缝,不让雨水再渗透进来。
这些天已经足够潮湿了,没有客人,冬妮娅又舍不得生火,已经有好几间房间里的被褥发潮,甚至起霉了。
这让刚刚才接手了家里的旅馆没多久,还想努力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少女有些憋气。
“请问——”
就在这时,冬妮娅却突然听见了门口传来了陌生的声音,“这里可以住店吗?”
她大喜的撩起裙摆,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忙不迭的应声道:“有的有的!”
然而一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什么模样后,少女的心便在刚才的惊喜中僵了一瞬。
——是法师。
只见门口站着两男一女,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中间的女性。
她最为年幼,却穿着只有从法师学院里毕业了的法师,才能穿上的白色法袍——
据说法师学徒在学院里的时候,穿着的都是黑袍,而毕业之后,则会拥有可以穿上白袍的资格,若是声望很高,则可以穿上红袍。至于法神,据说会换上紫袍——但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紫袍法师的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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