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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谎。”阿尔瓦却轻轻地，带着些嘲讽意味的笑了笑，“你一定觉得，雅博娜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因为我——也许是我利用了她也说不定。”
“……”
“啊，或许你现在甚至在觉得，我主动说出利用了她的那种话，正是为了要洗白自己。”
“……”
“不过，这件事情或许的确都是我的责任。是我把她推了出去，却又没能成功的将她拉回来。”
“……因为你拉的方向不对。”
“为什么不对？”
“你知道，她想要去的地方，唯一的方向，就是你的身边。但是……你却把她推得更远。”
“我以为她会自己回来。”阿尔瓦回答道：“她以前总是会自己回来，不管我把她推得多远，她都会自己回来。”
“她会自己回来，是因为仍然怀有希望。”
“是吗。”
“……你做了什么，断绝了她的希望？”
“……”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桃乐丝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告诉了她，你不爱她？”
“……不，那件事情她一直都很清楚，只是……”阿尔瓦却仿佛有些承受不住猛烈的海风，而微微垂下了眼睑。他纤长的睫毛搭在那双神秘而深邃的灰蓝色眼眸上，显得如此幽深，而又如此忧郁。
可他顿了顿，最后却回转了话题：“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提及都没有意义了。”
“的确……不管原因是什么，雅博娜都已经死了……”桃乐丝也忍不住垂下了眼眸：“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阿尔瓦低声道：“我把她交给了部下——会有女性法师为她擦拭身体，清洁污秽，更换衣服……我不知道我能说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所以一个人离开了。”
他转过身去，重新看向了大海，第一次显得如此迷茫。
桃乐丝便试探着问道：“……人总是觉得自己有双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直到有一天断臂了，才会突然察觉它的重要。也许你之前是太过理所当然的觉得她理应一直存在了……或许，你直到现在才发觉，其实你是爱着她的？”
这话让阿尔瓦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像是在认真的思索，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头来，依然坚持：“不，我从未爱过她。”
他看着桃乐丝凝望着自己的模样，忽然道：“也许你在想，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又冷酷，又自私，又残忍的我——对吧？”
“……如果我真的觉得你又冷酷，又自私，又残忍，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你说话了。”桃乐丝回答道：“爱是无法勉强的。□□固然令人欣喜，但无法回应对方的爱，却也并不是有罪。雅博娜如果是期望得到你的回应而做出了这些事情，那么这么多年，她早就应该放弃了——因为你从未回应过她。她一定是，觉得为你付出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幸福，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的……”
“所以，如果用‘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这么多你却不爱她’这种话来指责你，不过是所谓的道德绑架。没有谁是有义务满足别人的期待的，她爱你，那是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听说她在死前诅咒了你，”但桃乐丝“宽容”的话语，却让阿尔瓦忍不住询问道：“你很恨她？”
可听了他的话，桃乐丝看向了天空，语气很是平静：“我为什么要恨她？无论怎样，她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我——我凭什么恨她？只是，也许是因为她的诅咒在我身上留下了许多属于她的东西，我认为……她就是那样想的。”
“她一定觉得，你没有错，因为你已经用你能回应她的东西，努力的回应她了——你答应与她订立婚约，你答应成为她的未婚夫，你允许让她跟在你的左右……只是你不爱她。因为爱情，是你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就如她无法控制她不爱你。所以她很谅解。”
“不过，”桃乐丝在雅博娜残余的思想中，努力的将它们和自己原本的想法清理分离，“虽然她很谅解……可是，如果你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告别才好的话……至少……也许至少可以对她说句‘谢谢’。”
她轻声道：“我会陪你一起。”
阿尔瓦奇异的凝视着她，在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雅博娜并没有挽救桃乐丝的性命，而是进入了她死去的躯壳，成为了桃乐丝站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当她抬起双眸的时候，那双蜂蜜般的清澈眼眸，却又与雅博娜截然不同。
他最终与桃乐丝一起，前往雅博娜的尸身安放的地方。斯塔比尼斯为法师们划出了一个空置的教室，好让她们可以妥善的整理她的遗容，然后，进行火化——因为，尸毒的诅咒此刻存留在雅博娜的体内，必须尽快销毁。
当看见阿尔瓦走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自觉地默默退下，留出了给这对未婚夫妻单独相处的时间。
但阿尔瓦其实觉得并没有必要，因为那就好像他要说很多话，好像要很失态才行一样。
可是事实上，他甚至无话可说。
他站在雅博娜的身边，看着她躺在那里，除了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和睡着了没有两样。他试着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才稍微透露出尖刻的现实——她的肌肤已经失去了活人的温润，而像是一团蜡。
桃乐丝说，他可以对她说上一句谢谢。
那也许是雅博娜残余的意识，在借桃乐丝的口向他提出要求，但是，看着她就那样闭着双眼躺在自己面前，阿尔瓦忽然发现，他想说的并不是那个。
爱曾经是他最为嗤之以鼻的东西，他觉得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情绪，但如今却有一个人，愿意以自己的一切向他证明，爱能令她为他奋不顾身。
他一向觉得人与人的交往都是出于利益，于是，此刻有人向他交出了全部的情感，他却发现自己能给予回报的东西，少得可怜。
他最终也没能说出那句谢谢，他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对不起。”
可是当他打开教室的大门，却发现桃乐丝正站在门外，她那双蜂蜜般的眼睛此刻直直的凝注着他，却不断地涌出泪水。
“你没有说谢谢。”她像是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红着眼睛，委屈的看着他。
阿尔瓦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谁的意识。
他顿了顿：“……嗯。”
“我不要对不起。”
“……对不起。”
“你为什么只会摸我的头发？你为什么不能亲亲我？为什么到了最后，你也不肯完成我哪怕一个心愿？就算你不爱我，你也太过吝啬了！”
阿尔瓦却冷静的指出：“……这是桃乐丝的身体。”
桃乐丝看着他，她能清楚的意识到现在都发生了什么，可奇异的是，她的身体正被另一个意识完全操纵着，完全不受控制。
“我不在乎——”她说，“如果这样就能得到你的爱，我不在乎任何事情。”
于是当布雷狄循着桃乐丝的踪迹赶到教室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阿尔瓦扶住了她的肩膀，低下头去，轻轻的碰了碰她的嘴唇。
桃乐丝闭着眼睛，神色虔诚，而又带着笑意。
当她被阿尔瓦揽入怀中的时候，阿尔瓦听见她小声的在他耳边告别：“再见，阿尔瓦。”
他也小声的回答道：“再见，雅博娜。”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桃乐丝在阿尔瓦的怀中, 感受到他的怀抱由令人沉醉变成了尴尬和令人僵硬之后, 她很清楚, 雅博娜的控制力已经消散了。
而阿尔瓦很敏锐的察觉到了怀中之人的变化，她从阿尔瓦的怀中退了出来, 而他也在同时放开了怀抱。
两人对视了一眼，好像比以往更加熟悉了，又好像更加陌生了起来。似乎可以更加信任对方了，又好像更想保持距离起来。
在这样的寂静中，属于第三者的那急促的呼吸, 就格外明显了起来。桃乐丝与阿尔瓦一起朝着一旁转头望去，正好瞧见了站在不远处，似乎因为匆匆赶来, 还仍未平复呼吸的青年。
布雷狄的胸口急剧的起伏着, 因为刚才所看见的场景，而一时停在了原地, 没有上前。
此时对上桃乐丝的视线后，他禁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颇为无力的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回来的太晚了。”
但下一刻，那少女却朝着他飞奔而来, 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布雷狄猝不及防, 吃了一惊, 却在她环住自己脖颈的时候, 下意识的抱住了她的腰。
桃乐丝抱着他没有说话，她将脸埋进亡灵法师的颈窝之中，将自己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下颌，青年的皮肤干燥，而又温暖，她可以嗅到他皮肤上散发出来的，独特的，令她格外心安的气息。
她那么的相信他。
即便身中复活也无法驱散的诅咒时，她也无比笃信，只要有布雷狄在就一定会有办法。
——只要他回来。
可是他没能赶得及。
桃乐丝这才发现，原来对她来说，在危急时刻布雷狄一定会及时出现的想法，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自那时在安辰的营帐中，他说他会永远在她身边支持她时，她就一直深信不疑。
她就这样，一直依赖着他。
但人和人之间，永远都是两个单独的个体，没有人是必须要负担起另一个人的。
在被雅博娜的情绪操控着，满心眷念与爱慕的依偎在阿尔瓦的怀中时，那种安心和心中柔软，而隐约带着些雀跃欢喜的心情——
和她看见布雷狄的时候何其相似。
而想到如果有一天，布雷狄会离她远去，桃乐丝就觉得自己无比难过。
那不是朋友间的难过。
——没错。她置身在雅博娜对阿尔瓦的感情中的时候，却突然明白了自己对于布雷狄的感情。
她是喜欢他的。
尽管一开始，她还以为那不过是魅魔造成的错觉，那不过是对一个挚友的欣赏和信任。
而雅博娜那么喜欢阿尔瓦，却一个人永远的逝去了。
她明明心中还涌动着那么强烈与真挚的情感，却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继续陪伴他了。
她永远的失去，也永远的错过了。
这让桃乐丝在转眼就看见布雷狄突然出现的时候，猛地涌起了一阵冲动——一阵想要将自己珍视之人，紧紧握在手中，绝不要再浪费时间错过的冲动。
她紧紧的搂住了布雷狄的腰，在那宽大的黑袍之下，她感觉到了青年的腰肢劲瘦却有力。
“布雷狄，我好像喜欢你。”怀中传来少女有些发闷的声音，但那话语却像是一记重锤，锤的亡灵法师脑子都有点不清楚了。
他猝不及防，以至于如此的惊慌失措。
“哈……？什，什么？”
“我喜欢你——”但桃乐丝已经从他的怀中扬起了脸来，她紧紧的盯着他，虽然冲动，虽然看起来是一时热血上头，但那些都只针对表白的时机，却不能影响感情的真挚。
她轻轻的问道：“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可是亡灵法师看起来，已经说不出话了。
零在他的耳钉里剧烈的翻滚了起来，好像随时准备冲出来代他回答——布雷狄猛地捏住了它。
他紧紧的捏住了自己耳垂上的耳钉——而他原本与面容一般苍白无血色的耳朵，如今因为充血涨得通红。
过了好半晌，他才撇过了脸去，颇为傲娇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在旁围观的零和阿尔瓦，突然想法无比一致：这家伙……怕不是个傻子吧？
“那么，”听了这话，桃乐丝退出了布雷狄的怀抱。她仍抓着他的衣袍，而他将手放在了她的肩头，似乎也不愿意她的远离。
可她说喜欢他，这个人却说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
少女于是眯起了眼睛，盯着他道：“我要成为阿尔瓦的王后，也没有关系吧？”
“……你说什么？”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桃乐丝却面无表情的这么说完，就松开了他的衣袍，挣开了他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
此时，阿尔瓦也慢慢的走到了他们身旁。他的表情很安静，站在桃乐丝的身后，但因为她刚才的话语，布雷狄心怀偏见的望去，总觉得不管怎么看，他看起来都像是与她别有联系。
他攥住了桃乐丝的手腕，与他宽大的手掌相比，少女的手腕显得格外纤细。
“可是你喜欢我。”布雷狄咬着牙道，“你刚才自己说的话，难道不算话吗？”
“——就算我喜欢你，我也需要成为阿尔瓦的王后。”桃乐丝也摆出了自己的面瘫脸，“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我怕你伤心，就得跟你好好解释一下，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就不用多说什么了——倒也省事。”
布雷狄顿时被她的态度给气的十分恼怒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把事情说清楚！”
少女这才眨了眨眼睛，仰起脸来，凝视着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见他的怒气不是作伪，她这才柔和了眉眼，轻声道：“我准备离开龙岛，返回大陆，看我能不能做些什么……但我的力量被封印了，所以这是必须完成的契约，没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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