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做点儿什么。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会对李藏珠有益,也好过现在干坐在这儿胡思乱想。
幼贞取下灵珠放在一个小木盒子里,搁在自己面前,她在炕上盘腿捏印,也运起了《八部决》。她自天地间汲取灵气却并不汇入自身经脉,而是都输送到灵珠里面,只将自己当成锻造和传输灵气的一件工具。
灵珠有所感应,在木盒中自己滴溜溜的飞速旋转着,空间里的李藏珠在运功时也觉得格外顺利无阻,几处小关口都毫无波澜的冲了过去。
幼贞运起功法,自然心无旁骛专注于此。顾欣欣想找她商量婚礼的事,敲了几次门没人开,也猜到这俩人也许又有什么事,就没再来。不过想到好朋友也许不能参加自己的婚礼,还是觉得非常遗憾。
幼贞还不能辟谷,除了每天留出来一个小时,煮面吃完刷碗,剩下的二十三个小时都在将天地间的灵气引到灵珠里。这样的工作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好不容易鼓起来一点儿的脸蛋又瘦了下去。
正月十五这天,她没有再运功,而是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空间里李藏珠的修行应该是一切顺利,进入了收尾阶段,不再需要补充灵力了。明天是顾欣欣的婚礼,她还是想去参加一下的。
现在随份子不时兴给红包了,要送吃的。人们之间交换食物的淳朴情谊似乎也有要跟着回归的势头。幼贞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明面上的家产,最后用尼龙袋装了五十斤大米准备当做份子。
然后私下再抓一只鸡给顾欣欣,要杀要养让她自己决定,齐活儿。
幼贞睡得很不好,一直在做噩梦,她想醒过来身体却动不了,甚至她试图握拳掐住手心用疼痛唤醒自己也办不到,手指松软无力,根本不听使唤。眼皮更是有千斤重,无论怎么努力也睁不开。
她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近,就在自家的小院儿里。
噩梦?幻觉?无论是那一种,都要赶快醒过来才行。
冷静,冷静,还有空间这个退路。幼贞试着呼出一口气,努力调动仅剩的精神去听那些声音。
有四个人的脚步声,但是没有人说话,幻觉?鬼压床?无力感再一次袭来,幼贞心念一动,憋住一口气,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窒息感和求生欲终于让她的手指动了动。
幼贞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疼痛让她的神智有了短暂的清明。她在舌尖上用力一咬,终于睁开了双眼。
危险!有人进来她家了!
幼贞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护住装着灵珠的木盒,与此同时,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让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运起了《八部决》。
她听到有人在拨弄堂屋门上插销的声音,简直比死亡倒计时还可怕。幼贞自己都觉得奇怪,原来她能把《八部决》运行的这么快,体内的筋脉一一被灵气梳理过,力气也随着回到身体里面。
幼贞出了一身冷汗,死死咬着嘴唇,捏紧了手中的木盒。
她不想打扰李藏珠,如果在这里退缩了进到空间里,坏了他的修为,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资格说想保护他,说想并肩和他站在一起。
把《八部决》第一层心法飞速运行过一遍之后,幼贞把木盒藏好,屏息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冰凉的地砖激得她打了个哆嗦,也让她的神智更加清醒。她在堂屋的地上找到一截快要燃尽的香。
迷药?这帮人是有备而来,而且到现在都没有人说话,显然对她很了解,连她耳朵灵敏都知道。
她在黑夜中清晰的看到戳进堂屋门的一小节刀尖,带动门上的插销一点点移动,幼贞将迷香扔进水盆里,进厨房拿了一盏茶杯和家里最大的菜刀出来。
她的手指冰凉,但是将菜刀握得稳稳。
灵气自她体内涌出,形成一道看不见的薄膜将她包住,她将呼吸的声音控制到最小,极度的紧张让她的感官前所未有的敏锐,她甚至能听到外面四个人的心跳声。
激烈,杂乱,似乎紧张又兴奋。
幼贞盯着拨动插销的刀尖,在插销被完全拨到一边,一只手推开门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啊——”粗哑的叫声撕开宁静的夜幕。
菜刀卡在那个人的腕骨上拔不下来,幼贞用力一推将那只胳膊推出去,迅速把插销归位。她心里怦怦乱跳,血液直冲头顶,但她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迅速准确。
茶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每一片碎瓷都腾空而起,在夜色的遮掩下成为受她所控的利器。
屋外传来几声咒骂,还有受伤的男人的惨叫□□,幼贞贴着墙站着,注意力高度集中。碎瓷片浮在她身边,蓄势待发。
里屋传来哗啦一声,不知是什么砸碎了玻璃,幼贞立刻绷紧了神经,迅速运转灵气把周身的屏障结得更厚,所有的碎瓷片都拦在里屋的门口,只等那人从里屋出来,就要一呼而上。
闯进来的人明明走到里屋的门口却没掀开门帘,两个人在深夜中无声的对峙,然后幼贞听到另外的人也顺着窗户爬了进来。
很糟糕。
幼贞闭上眼,灵力散开,她“看”到里屋的几个人正在比划手势,最前面的一个拿着枪,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撩开厚实的门帘。
枪枪枪,又是枪。
最小的一块碎瓷片沿着门帘的缝隙溜进里屋,避开手电筒的光,左右摇摆,钻来钻去,找到一个机会后,毫不犹豫插入最后面站着那个人的眼睛里。
在惨叫声传来的同时,幼贞将身上所有的灵力疯狂的运转着在身前形成防护屏障,下一秒,枪声响起,子弹穿透门帘。
撑住,撑住啊!幼贞闭着眼,明明能感应的弹道轨迹却因为身体的反应跟不上而无法避开。
子弹触到她的防护罩,速度慢了,但仍在坚定的前进着。幼贞出了一身的汗,《八部决》已经在她毫无意识的时候再次运转起来,但是还不够。
她修行的时间太短了,只能够缓一缓子弹的来势,并不能挡住一颗子弹。
子弹穿透防护层的声音尖利刺耳,随后是一声清脆的碰撞,一道银色光芒自幼贞体内穿出,将子弹挡住并撞了回去。
幼贞惊魂未定,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闪烁着凛冽寒光的东西。屋里的人走出来,举枪便射,那个奇怪的东西瞬间拉伸延展,严严实实护在幼贞身前,把所有射过来的子弹都弹了回去。
第39章 出关
熟悉的小平头, 熟悉的眼睛。
子弹没入赵忠的体内, 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失去了应有的狠厉, 不可置信的看着幼贞,幼贞咬住嘴唇里的软肉, 一道碎瓷从他喉咙上划过, 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还在屋里的三个人莫名其妙的也没了声音。
下一秒, 铺天盖地的威压自里屋潮涌而出, 毫不留情的碾压过入侵者的神经。威势当头压下毫不容情,隐有沧海龙吟之声。
幼贞的神经一松,护在她身前的东西当啷落地, 她靠在墙上,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一道颀长身影自里屋蹒跚走出,跨过倒在地上的赵忠,在她面前站定, 幼贞仰头看她, 尽力扯出一个笑脸儿。
李藏珠稍微平复了一下胸口激荡的精气, 身子晃了晃, 幼贞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他。是她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的气息。
“没事就好。”李藏珠压在她身上, 咬牙切齿的从齿根挤出几个字。
炕上都是碎玻璃, 幼贞扶着他一步一拖的挪到沙发上让他坐下, 自己跟着坐到她身边。两个人你靠着我,我靠着你,都有种久别重逢的眷恋。
至于入侵的四个人, 李藏珠的视线扫过毫无声息倒在地上的人,方才浮上来的温柔刹那间退的一干二净。
顾念和顾崇文被隔壁的惨叫声惊醒,又听到枪声传来,立刻穿上衣服翻墙过来帮忙,前后也不过三五分钟的功夫。
“贞丫头?”顾崇文叫了一声,没有回应。顾念瞅瞅地上倒着的几个人影,后退一步惊呼出声:“青松!李放!”
偷袭的人一共四个,有三个都是熟悉的面孔。赵忠已经咽了气,李放的手差点儿被幼贞的菜刀砍断,昏在地上手腕四周是一大摊血,顾青松的左眼上扎着一块碎瓷片,满脸是血,最后一个不认识,身上没什么伤口,毫无声息的在地上躺着。
顾崇文和顾念面面相觑,看向幼贞和李藏珠的目光都露出恐惧和躲闪。幼贞坐得笔直,毫不退避的直视他们。
很快,顾三爷爷那院的人都过来了。顾欣欣见到倒在血泊中的李放,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她哆嗦着嘴唇,白着脸去看幼贞。幼贞没看她,而是紧紧盯着顾三爷爷。
“今天晚上这事儿,您给个说法吧。”
“青松!青松!”顾尚武和顾二婶扑到顾青松身边,顾二婶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给个屁!你赔我儿子一双眼!赔我孙子一条命!”
李藏珠想开口,被幼贞一把拉住。她一直想要独善其身,在自己过得不错的同时尽力去帮身边的人,偶尔吃点儿口头上的亏也不往心里去,看来这样的行为是让很多人以为她软弱可欺了。
刚刚杀了一个人,幼贞的心情反而出奇的平静,灼灼目光逼得顾三爷爷都不敢和她对视。幼贞点点头:“好,既然您不给我说法,那我自己给自己讨说法。您请回。”
“幼贞!”顾欣欣白着嘴唇,哆哆嗦嗦的问,“你想怎么讨说法?”
“这是我的事。既然深夜来我们家做客了,自然我想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幼贞站起身,往前走两步,踢了踢倒得离她最近的面生的人。这群人把迷药点着了从门缝塞进来,一个个带着枪拿着刀,如果没有那个奇怪的东西突然从她体内跑出来,现在死的就是她。
幼贞表现出的对生命的漠视大大出乎顾三爷爷的预料。其实她只是打从心里认为自己没做错,这四个人要来杀自己的时候,应该已经做好了把他们的性命也押在赌桌上的思想准备了吧。
就想着把她杀了,没想过自己也可能丢掉性命?哪有这么好的事,以命搏命才公平。
“贞丫头,你看,你家里也没什么损失,他们都已经得到教训了……这件事闹大了,对你也不好。要是军队的人找过来,你可能也说不清楚。”顾三爷爷驼着背,似乎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但他仍在努力的给自己的孙子找一条活路,“青松已经伤了一只眼睛,以后他不敢了,老头子我一定看住他,再有下次,不仅是他,三爷爷这条命也一起赔给你。”
“没有下次了。”李藏珠忽然开口,淡淡道,“把这四个都带走吧。幼幼,听话,让他们走。”
这话一出,不止是幼贞,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不敢相信平日里冷若冰霜连点儿人气都没有的李藏珠能这样大度。顾家一行人呆愣半晌,立刻又转为狂喜。只有顾欣欣看着幼贞,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幼贞却不肯看她。
幼贞看了李藏珠好半天,狠狠的跺了跺脚,在离她最近的那个人身上用力踢了几脚:“还不滚!”
拖的拖,拽的拽,顾家几个男人一人一个,将里屋不省人事的三个和堂屋咽气的一个都弄走了,顾欣欣走在最后,抹掉眼泪,飞快的朝幼贞说道:“我没背叛你。李放家里有亲戚在监狱当看守,可能是他把赵忠放出来了。我不知道他们和顾青松是怎么回事,但我没背叛你。”
说完,她也不要求幼贞相信她,不等幼贞的反应就跟着顾家的人往外走了。
“等等!”幼贞叫住她,“仓库门口有一袋大米,给你的,你搬走。”
顾欣欣脚步一顿,没说什么。经过仓库时果然看到一个袋子,不过袋子已经被利器划出了个口子,洁白饱满的米粒洒了一地,沾上了泥土。
她蹲在地上,抱住还剩下的多半袋的大米嚎啕大哭。
悲痛的哭声并不能让幼贞动容,她使劲儿瞪着李藏珠,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字来。
李藏珠拍拍身边的空位让她做,幼贞不肯,继续瞪他。
“过来坐,我冷。”李藏珠朝着破掉的玻璃抬抬下巴,冷风呼呼的灌进屋子里,外面灶台里的火还烧着,炕的热的,也只有炕是热的。即使明知道他不冷,幼贞还是在他苍白的脸色中妥协了,坐到他身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掌。
李藏珠在她腰上一揽,让她靠进自己怀里:“害怕吗?”
幼贞摇头:“我只是正当防卫。没有拳头打过来不让人还手的道理。”怕是怕的,不过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在杀人之前,性命被威胁的恐惧,死亡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危机感,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我放他们走,是因为他们的经脉已经全都被我毁了,只剩下一口气没断,和死人也没什么差别。”李藏珠在她头发上揉了揉,指了指自己的大腿,“趴下。”
幼贞不明所以,也是这个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没多想就乖乖趴在他腿上。
李藏珠“灿烂”一笑,一手按住她窄窄的肩膀,一手扬起,“啪”的一声落在她软嘟嘟的小屁股上。
“二哥!”幼贞窘得满脸通红,不住扭动,李藏珠看起来苍白虚弱,一只手掌却像被焊在她肩头一样,任她怎么挣扎都脱不开身。
“幼幼还知道自己有个二哥呐。”李藏珠的声音温柔和煦。
幼贞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比窗外凛冽的寒风还可怕,连连叫道:“二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李藏珠的手覆在她的小屁股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幼贞咽了咽口水:“不该自作主张和人争斗,尤其不该在不清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就贸然出手。”
李藏珠的笑容更深了一点。
幼贞被他笑得头皮发麻,脑子里更加乱糟糟的,不止乱,还疼,认错不管用,也不知撒娇好不好使:“二哥,幼幼知道错了,你在原谅幼幼一回吧。”她努力弯起身子,环住他的腰,仰头恳求:“二哥……”
李藏珠松开对她的钳制,幼贞呼出一口气,很有眼色的爬起来,继续搂着他的腰腻乎。
李藏珠伸出手指,不带内力的在她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幼贞被他这一下弹得寒毛倒竖,脑袋都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可怜巴巴的捂着额头看着他:还以为他真的不生气了呢。
李藏珠抬了抬手,之前救了幼贞一命的银色秘宝如同被召唤一般飞到他手里,变换成一柄小匕首的形状,幼贞认出这正是当初顾泉客留给自己的盒子里那把莫名其妙刺进她胸口的匕首。
李藏珠举着它端详片刻,说道:“这是‘千相’,你现在还无法自由的驱使它。但神兵能护主,危急时刻总是有用的,你就当护身符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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