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那个包子脸的。
他有些无语地把背包丢回原地,大声喊了一句:“季彬?!”
季彬正在冲头发,声音不清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陆阐沉默了一下,提起书包道:“没什么,我出去一趟。”
走廊上空无一人,先前分配房间的时候小陈顺口说过两间大床房正好是两隔壁。
陆阐敲了敲郁宁的房门,没人应声。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旁边的“请勿打扰”灯,没有通电。
房间里面没有人。
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出去做什么?
他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手里勾着的书包,后悔走了这么一趟。
他又去敲隔壁的门,亦没人应。
忍住把书包直接丢回去的冲动,他只好再次多管闲事,到楼下的总台去。
他敲了敲柜台,声调没什么起伏地问:“请问有没有看到跟我们一起来的一个女孩子?长头发,扎马尾。”他在胸口的位置比了比身高。
老阿姨抬头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一亮,迅速丢下鼠标地站起来,道:“诶!有有有,怎么了?”
陆阐皱了皱眉,退了半步,又问:“她人呢?”
老阿姨满脸都要笑开了花,想了想,道:“应该是到附近超市去了,怎么,找小女朋友啊?”
陆阐没应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把书包放在台子上,道:“借把伞。”
老阿姨又双手捧了把新伞给他,热情地给他讲解了去超市的路。
深夜的海滨寒冷空旷,一点儿都找不到夏天的影子。
陆阐一路走,一路找,并没有看到郁宁,甚至超市老板也没有见到有个女孩子来过。
他又回到宾馆的前台,季彬正在那里等着,叫他肩上都落了雨,担心地帮他拍了拍,问:“这么晚了,你突然跑出去做什么?”
陆阐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书包,一脸肃容地道:“那个女孩子不见了。”
季彬听陆阐讲了一遍来龙去脉,再看了一眼时钟,立刻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拨通郁宁的电话,刺耳的手机铃声从书包里传出来。
前台阿姨难得见到两个这么大的帅哥围着她问东问西,安慰道:“没事的啦,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这附近晚上一个人都没有,不会有危险的。”
季彬听了,立刻沉下脸,拿过陆阐手中的伞,大步走进雨里。
.
郁宁在风雨里走了大概十分钟,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走错了方向。
原处隐约有灯火通明,她看了看四面俱黑的夜色,决定还是继续走下去——谁知道等会儿再找的方向对不对?
又走了一刻钟,她才终于找到一个小卖部,买了两包一看就是假冒伪劣产品的“苏非”卫生巾。
借了店家的厕所换好,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拎着个塑料袋在手里一晃一晃满身轻松地往回走。
可没走多远,她便感觉到周围有人的脚步声。
她陡然紧张了起来,脚步也快了不少,然而那人声愈来愈近,她吓得几乎要跑起来,还是被追上了。
“郁宁!”一个声线清冷的男声喊道。
她回过头,是季彬。
呼……
郁宁的脚步慢下来,她疑惑地看着他满脸怒容的样子,问:“你……你也出来买东西?”
十分钟后,郁宁一脸歉意地站在宾馆的大堂里。
钱导、统筹还有剧务组的两个姑娘皆被她失踪的事情惊动了,正准备出门找她。
钱导语重心长地说:“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自己乱跑什么啊!”
郁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连声道歉。
钱导见她这么诚恳,反而不好再多说下去,拍了拍季彬的肩膀,道:“你辛苦了,”又转而对其他人道,“都歇了吧,明天还要早起拍戏。”
郁宁再次又向钱导道歉,钱导摆了摆手,让她下次小心,便上去休息了。
郁宁有点儿尴尬地背着书包,跟在季彬身后上楼。
双人间在二层,单人间在三层,就在郁宁踏上去往三层的台阶的时候,季彬突然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小陈去办。”
郁宁愣了一下,应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动,或许都想起了小陈对郁宁一直有些敌意的样子。
郁宁笑了笑,还是接受了季彬这份好意,说了声:“谢谢。”
季彬抬头望着她,抿了抿唇,道:“或许,你也可以签约到我的工作室名下,以公司的名义给你配一个助理,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第29章 烟花
郁宁下意识就想说不。
季彬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部戏马上就拍完了, 用不上助理?可你有没有想过,作为这部剧的重要配角之一,随之而来的, 还有名望、粉丝、各式各样的宣传活动。”
郁宁愣了愣——是的,她完全没有想过。
读懂了她的神色, 季彬继续说:“你一个学生,这些难道也要自己一手应付?你对这个圈子里的事情知道多少?现在有钱导和剧组照应着你,那么离组之后呢?”
郁宁沉默,她没想到季彬有这样好的口才。
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对她影响太大, 以至于她只记得关于经纪公司负面的信息,却忘了它能给艺人带来的正面作用。
即使是如星光娱乐这样的公司, 都知道花大价钱送艺人去参加各种培训、包装、炒作, 更不提其他。
郁宁沉默了片刻,道:“让我回去再想一想。”
季彬道了声:“好。”
毕竟郁宁还是个高中生, 要回去问问父母的意见什么的也属平常。
他回到房间,陆阐正半靠在床上玩手机,神色柔和, 眼角带笑。
季彬看了一眼时间, 将近凌晨一点。
他皱着眉走上前, 伸手就收缴了陆阐的手机。
后者一脸惊讶,而后立刻脸色阴沉地道:“还给我。”
季彬点亮了手机屏幕, 重重地敲了一下上面的时间。
陆阐注意到的却是屏幕上微信推送出来的小气泡,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眼睛紧盯着屏幕, 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你先还给我,我就和她说个晚安。”
季彬二话不说,解锁了陆阐的手机,打了“晚安”两个字回复过去。
“……”
陆阐火了,坐起身子就要抢手机,却一不小心牵动了神经,猛地一个喘息,急促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的声音很沉,一下一下,像是要从胸腔的最深处迸发出来似的。
季彬忙丢下手机帮他拍背。
咳嗽声终于渐渐平息,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动作。
季彬起身给陆阐倒了一杯温水,一边递给他,轻声说:“睡吧,已经很晚了。”
陆阐慢慢地喝了两口水,深吸一口气,倒回床上,却因为动作太重,又不舒服地咳了好几下。
.
第二天天不亮便下起了中雨。
郁宁被咸湿的海风吹醒,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夜里没有关窗,明明短信里天气预报的是阴天来着。
站在窗前想了很久,她还是决定答应季彬的邀请。
上辈子,季彬的工作室在她能接触到这个层次之前就已经解散,但她接触过几个曾经在其中工作过的员工和艺人,都是十分好相处的人。甚至曾和季彬合作过多年的著名导演陆阐,其名下的工作室在业内也是有口皆碑。
更何况,以这些天来她对季彬的了解,他并不是那种眼里容得下沙子的人。
至于让他本人去潜规则别人……
郁宁脑补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面对着一个满脸喜悦激动的被潜规则者的画面,差点儿被自己的异想天开逗笑了。
想通了这层,郁宁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一跃从床上跳下来,收拾梳妆。刚收拾停当,剧组叫早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并通知大家在二楼的中餐厅吃早餐。
郁宁到得早,中餐厅里还没什么人,剧务站在门口发早餐券。
郁宁和她打过招呼,一进去,就看见了正背对着大门并排坐在角落里的季彬和助理。
倒不是她火眼金睛,这两个人的身高在剧组里太为出挑,那个助理又总是戴着帽子和口罩,实在是好认得很。
郁宁想趁着人少先把签约的意向给表明,便径直走到了他们那一桌前。
季彬手里正拿着个白色的小药瓶看着陆阐吃药。
后者皱着眉头一口把药丸冲服下去,见郁宁来了,又戴上了口罩。
郁宁:“……”
季彬询问地看着她。
郁宁说:“昨天的事情,我思考过了,我答应你。”
季彬微微颔首,问:“那你家里人呢,同意了吗?”
郁宁点头道:“我妈妈一切听我的意愿。”
季彬看向陆阐,见后者点了点头,他继续道:“这几天,我们公司的人会与你联系。”
郁宁笑着朝他道了谢,并向助理点了点头,径自去吃早饭。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那个助理把口罩戴上前的一瞬间,她隐约看见了他的侧脸,觉得十分面熟。
而且季彬对待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对待助理。
待郁宁走远了,陆阐又摘下半边口罩,低头吃早饭。
季彬一边吃,一边看顾着他,不放心地道:“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跟着剧组这么长时间,你对这笔投资也应该放心了。”
陆阐没应声,自顾自叉着盘子里的几颗玉米。
细嚼慢咽之后,他突然说:“我的新剧暂时不打算拍了。”
季彬抿起唇,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陆阐玩儿似的卷着几个面条打转,继续道:“钱导……他是位很有水平的导演,我的剧无论是题材、还是时代,都和这部剧有相似之处,我不想打一场必输之战。”
季彬沉默。
季家和陆家比邻而居,长辈们的关系亦一直很好。
彼此没有亲兄弟,从小时候起,季彬就把陆阐当做亲弟弟看待。
因为身体有先天性的缺陷,陆阐从小就不怎么出门走动,做什么事情也都是懒洋洋的。
可两年前,他却突然说自己想要当导演。
陆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几代单传,谁也不敢让他去冒这个风险,只有季彬站出来支持他——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璀璨,这样的人生,也远比一辈子窝窝囊囊地坐在家里要有意义得多。
两家的长辈们无法理解,季彬的父母甚至因为他“陪着人家胡闹”和他断绝关系。
鸡飞狗跳大半年,原本病情一直平稳的陆阐因为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因素几次走到鬼门关,陆家的家长终于屈服了。
而陆阐也不负众望,几乎是一跃成为了年青一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
陪着陆阐一路走来,季彬比谁都知道他的坚持、他的骄傲。
可现在他却主动流产了自己引以为豪的计划。
再多言语都是多余。
季彬拍了拍陆阐的背,只希望他能在这个短途旅行中能够排解心中的抑郁。
.
天公不作美,一直等到下午三点,雨终于停了。
灰蓝色的海平面上,大朵大朵的乌云低低地压下来,浅黄色的天光在云层涌动中若隐若现。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礁石,暗色的沙滩上浪花涌动。
正是钱导梦想中的画面。
休息了大半天的剧组立刻行动起来,分秒必争地搬运设备,化妆师伶俐地为演员们补妆,抓紧难得的一分一秒。
也多亏演员们足够专业,在大雨再次落下来之前,郁宁的戏份就拍完了。
因为还要赶晚上的高铁回家上第二天的课,她先行告辞,剩下的人则继续进行下一场戏的拍摄。
回到宾馆,剧组的司机大叔已经在大堂里等着。
郁宁请他稍待片刻,上楼拿好早就收拾完毕的书包,又把房卡退还给留守的剧务,跟着司机一起走出宾馆。
陆阐正两手撑在门口的花坛上坐着,他戴了顶浅灰色的帽子,低着头,脸上的表情被同色系的口罩掩藏的干干净净。
想着好歹是一个剧组的人,郁宁笑着朝他打招呼告别。
陆阐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只有胸口T恤的起伏证实着他是个活人。
郁宁尴尬地收敛了笑容,走了两步,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正常人呼吸的时候,胸口的起伏会那么厉害吗?
她两步跑上前,果然听见陆阐正发出急促的呼吸声,再低头一看,他双目紧闭,□□在外的一小段手腕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显然是犯了什么急病!
“大叔!救人啊!!!”她忙大声喊道。
本还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热脸贴屁股的司机大叔亦忙跑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迅速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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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不过半个小时,季彬就匆匆忙忙赶到了医院,连带着还有钱导和几个剧组人员。
钱导焦急地问郁宁:“小……小陆这个孩子,他怎么了?”
郁宁摇摇头,她只是和司机一起把陆阐送进了最近的医院,接诊医生一看他的状况就立刻决定把人送到icu抢救。她对情况一无所知。
钱导叹了一口气,摘下那顶常年不离脑门的导演帽,重重地坐下来。
他嗔怪地看着季彬:“小陆身体有状况,你怎么不早点说?!”
季彬自责地摇摇头,紧张地看着大门紧闭的手术区域。
钱导说:“你们两个年轻人,难道以为做了变装,我就看不出来了吗?还是以为长辈们都是傻子?”
季彬答不出话。
钱导又叹了一口气,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郁宁尴尬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看上面的来电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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