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抬头,后视镜里,居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郁宁发现了他,温和地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郁宁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汗毛倒竖,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也因为这,没到家门口,她就随便找个借口提前下了车。
见多了龌龊的事情,人不由得就会变得警惕。
回到家,郁妈妈正在做饭,听见郁宁回来了,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笑道:“宁宁回来了?今天有个客人拿了个杯子过来,说是你的,我给你放在书桌上了。”
郁宁应了一声好,强迫自己不再想车上的事情,快步回到房间。
红色的随手杯安安静静地立在一叠习题册旁,郁宁拿起来检查了一遍,完好无损。
她有些神经质地握住了那只伴随了她多年的招财猫,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宁宁,你是想喝西红柿蛋花汤还是吃西红柿炒鸡蛋?”
突然,郁妈妈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郁宁身后响起来,郁宁一个哆嗦,手里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郁妈妈没想到郁宁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些紧张地想要上前查看。
郁宁忙趴到地上,佯装出捡杯子的样子,一边说:“喝汤吧。”
郁妈妈不疑有他,顿住脚步,道:“好,那你去阳台剪点葱花,做好了汤就可以吃饭了。”
郁宁充满活力地应了一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郁宁的肩膀一松,脸上的假笑立刻垮了。
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那时她和公司一个年轻女孩子一起在外地拍戏,被剧组要求和某个投资商一起吃饭。
饭毕,因为影城和吃饭的地方离得比较远,投资商“好心”地送她们回去。
半路上,她突然发现这个招财猫不见了,想要回去找。先开始大家还没当一回事,甚至还打趣她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可她不依不饶的,时间长了,车上人都受不了,和她一起的女孩子更是劝她别再任性,免得到时候连累公司的其他人。
到最后,那投资商实在是被烦得没办法,直接把她丢在了半路上。
郁宁深更半夜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回到餐厅,餐厅已经关了门,她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硬是找了个附近的24小时快餐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餐厅开门便第一时间进去找招财猫。
也是幸运,餐厅的工作人员在收拾餐桌的时候看到它,虽然看着不值钱,但还是本着敬业的精神留下了这只招财猫。
失而复得的郁宁一身轻松,匆匆忙忙赶回剧组,却发现本该昨天晚上就回来的女孩子竟然还没归组。
导演把她们两个都喷了一通,郁宁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谁知道那女孩子却再也没有在剧组,甚至没有在公司出现过,听说是攀上高枝,违约了。
重生前的那一天,郁宁很偶然地在酒店里碰到了那个女孩儿,女孩穿得妖冶性感,几乎要让郁宁认不出来了。
她抽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缓缓地吐在郁宁脸上,笑得诡异,她说:“那天我们坐在后排,x总一直从后视镜里偷看你,你却只顾着低头看手机,后来又闹出了那样一出戏,你知不知道,姓郝的其实早就把我们卖了……”她的语调轻飘飘像是烟雾,说得却是最肮脏不堪的事情,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控诉郁宁是多么的狡猾,把她一个人丢在那暗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女孩儿说完便走了,没多久,郝总就摸进了郁宁的房间。
她本是不怎么多想的人,那天却突然有了防备,再然后,就猝不及防地结束了生命。
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对于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郁宁一直都是一片混沌,此刻,女孩儿的表情、郝总的话语、甚至幻想中那个投资商的眼神,都一一浮现在郁宁的脑海里,和之前车上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微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郁宁闭上双眼,万分后悔自己之前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如此草率就做下了决定。
可如今约也签了,钱也拿了,违约的条款是她亲自拟的,以家里的经济条件,根本承受不了。
唯今之计,只有步步警惕,不要再和居总接触了。
第13章 错觉
然而天总不遂人愿,郁宁一顿饭还没吃完,就接到了让她下午再接着拍广告的通知。
来电人是居安,他语调没什么起伏,一听就情非所愿,说完也没等答复,直接就挂了电话。
郁妈妈见郁宁的脸色从回来就不是很好,接到电话的时候更是脸色一变,担心地问:“宁宁,是谁打来的呀?出什么事了吗?”
郁宁摇摇头,笑道:“是拍广告的导演,通知我下午再去一趟。”说完,便做出赶时间的样子,埋头吃饭——妈妈向来心思细腻,她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平白担心。
郁妈妈却误以为郁宁是因为从来没拍过广告,紧张的,毕竟“广告”啊、“代言”啊,听起来离普通人都太遥远了。
她柔声劝道:“宁宁,凡事人都是从不会到会,哪有一蹴而就的,只要你认真、努力,别人看见你的态度和进步,也不会太为难你。”她把放得稍远一点儿的菜堆到郁宁面前,“要是有什么困难,告诉妈妈,妈妈和你一起想办法,妈妈是大人,总比你要有经验一些,好吗?”
郁宁夹了一筷子妈妈递过来的菜,眼眶微红,闷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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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安挂了电话,一脸不快地把手机拍在沙发上,满是不耐烦地问:“行了吗?”
眼镜男劝了一个多小时才劝动这尊大佛到餐厅,又替居总当了半个多小时的说客,简直口干舌燥。
他哥俩好地揽过居安的肩膀拍了拍:“行了行了。”
居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走廊的另一头有人喊:“祁师兄、居安,这边上菜了,你们说完了吗?”
“这就进去。”祁远文应了一声,顺手把居安的手机抄进兜里站起身,见后者仍纹丝不动的,踢了踢他的鞋子,催促道,“走啊,吃饭了。”
居安干脆转过脸去。
“你又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和大家一起吃饭的吗?你一个人不去,其他人多尴尬?”祁远文一脸莫名其妙,见居安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忍不住问,“你今天到底什么毛病?就为了杨艺吗?你爸也没说不用之前那个片子啊。还是说,你就是不满意那个女孩子?我看她挺好的,气质不错,一早上被冷落也没见什么怨言。”
居安又是冷笑。
祁远文对居安和他父亲向来感情不是很好的事略知一二,他劝道:“你都已经答应过了,就按照居总的意思来吧。”
居安皮笑肉不笑:“你知道他的意思?”
“你根本不知道。”他自顾自接了话,站起来,“不过你说得对,既然都答应了,就按照他的意思来。”至于能不能如愿……
居安哼笑一声,大步走向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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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拍摄仍是在那个摄影棚里,郁宁到得早,设备还没架起来。
左右环视,居总和西装男都不在,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祁远文远远地看见她,打了声招呼,迎上前来,道:“杨艺还没来,居安接她去了,你先去换个衣服歇一会儿,等她来了化完妆就开始。”说着,他从扔在一旁的一个黑书包里拿出一叠打印纸来递给郁宁,“中午我们大概敲定了广告的内容,考虑到你没接触这一行,特意设计得比较简单,你看一看,熟悉一下,等一会儿拍的时候放轻松,就当摄像头不存在就行。”
郁宁点点头,笑着对他道了声谢。
她一边顺着人家指引的路往临时化妆间去,一边低头看刚得到的打印纸。
广告的内容十分简单:一个女孩子炎热的马路上走着,突然看到一头甩尾巴的奶牛,她惊喜地停下脚步,走过去摸摸它,手上突然多了一杯牛奶。接着,女孩喝了一口牛奶,微风拂过,她闭上眼,脑中出现了蓝条白云大草原的景象。
广告全程没有一句台词,郁宁翻了翻,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看到了“走,张嘴,走,伸手,喝牛奶,闭眼”的注释。
言简意赅,看风格,应该是居安的笔迹。
不过要真的按这个动作做的话,效果应该会惨不忍睹吧?
郁宁脑补了一下,不由得弯起嘴角。
“笑什么这么开心?”
突然的,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身后,郁宁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猛地一抬头,两步跳出老远。
直到脑后传来痛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撞了人。
那个声音她认识,是居总。
郁宁的心沉了一沉,转身回头打了个招呼,礼貌又疏离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没有注意到您在我身后。”
居总一边摸着下巴,乐呵呵地笑:“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不该突然说话,吓着了你,怎么样,没撞痛吧?”
走道里左右无人,郁宁不想与他多说,客气地道:“我没有事,谢谢居总关心。”说着,就要告辞往化妆间去。
居总却没有放人的意思,他走近了两步,自顾自解释道:“早上的事情,我已经和居安讲过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郁宁突然就心慌起来,说:“我没有。”
居总又是笑:“没有就好,明明上午还叫我居伯伯呐,怎么又成了居总。”
郁宁硬着头皮叫了一句:“居伯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明居总和她之间还隔着半条走道,她只是觉得浑身都被一股中年男子的气息笼罩着,僵硬得动弹不得。
居总又走近了一点,他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郁宁摇摇头,不敢抬起眼皮看,仿佛一抬起眼,就能看见那双如影随形盯着她的、幽深不见底的眼睛。
谁来救救我吧。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无助地想。
“轰!”地一声巨响,救世主从天而降。
“居安你搞什么啊,弄坏了要赔的!”祁远文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
越过居安的肩膀,他看看那头正对着郁宁伸出手的居总,又回想起居安阴沉的脸色,突然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满面惊讶。
“居总,你在做什么!”他一胳膊拉开居安那一看就中看不中用的小身板,两步走到郁宁身边护住了她。
郁宁如蒙大赦,感激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被小女生这样全身心依赖似的看着,祁远文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他义愤填膺地说:“您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他气势汹汹,居总张张嘴,竟是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居总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生气地回头训斥居安:“你就这样到处在同学面前编排你的父亲?!”
一直一言不发盯着父亲背影的居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面带嘲讽地道:“这么多年,你也够了吧?!不过是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孩子,你就巴巴地倒贴上去,还真以为谁都愿意给你当女儿吗?!”
祁远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生蛋节快乐=3=
第14章 变脸
居总的脸骤然涨红了,他瞪着居安,胡子都在不住地抖。
他缓缓地低声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也够了吧!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和你妈妈的事情,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他的声音愈来愈低,如同困兽。
居安看向郁宁,冷笑道:“那她呢?”
居总小心翼翼地看了郁宁一眼,痛苦地低嚎了一声。
他几乎垂下泪来,闭上眼睛,道:“你姐姐若是留了下来,也该是这么大了……”
居安神情阴郁地不吭声。
祁远文隐约听说过居安的母亲和居总在居安很小的时候就离婚的传闻,他们不是和平分手,当年财产分割的声势闹得很大。
可他从没听说过居安有个姐姐,且看这架势,还多半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而郁宁又恰巧和她很像,这才被居总盯上。
他低头看向郁宁,女孩子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尤有些红,微微带着些婴儿肥的腮帮子鼓鼓的,和居安那张消瘦且轮廓分明的脸半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沉默半晌,居安低声问:“姐姐,姐姐,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只有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和她那个不敢生下来的野种?”说完,他平静地转身,离开了走廊。
居总沉默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朝郁宁和祁远文露出一个麻木而苦涩的笑:“让你们看笑话了。”
郁宁惊魂甫定,人尤有些迷糊,跟着祁远文朝居总说了些什么,一道回了摄影棚里。
杨艺刚和居安从外面来,热得满脸通红,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拼命吹,见着郁宁和祁远文,拎起地上的奶茶朝他们晃了晃,说:“特意给你们留了柠檬红,再不喝冰都要化了。”
祁远文乐呵呵地上去接过了。
郁宁喝着冰冷的饮料,渐渐清醒过来。
一杯柠檬红见底,居安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散不去的烟味,冰冷消瘦的脸在冷白色灯光的映照下看上去如同鬼魅。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冷声道:“三点了。”
还在摸鱼玩儿手机的祁远文一听脸都绿了,匆忙忙开始调配工作,一边反复念叨着:“一个小时两百一个小时两百……”
三点半,一切准备就绪。
杨艺最后给郁宁扑了一层散粉,又整理了几根眉毛的形状,托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下定结论——即使自己的化妆技术出神入化,她还是不如自己好看。
“好了,别看了,就这个清晰度,又没有近景,你这是要画成一朵花儿吗?”祁远文一手拿着个文件夹扇风,又看了一眼时间。
他看向一脸平静地假装模特假人的郁宁,问:“刚才给你的东西看过了吗?有没有什么没看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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