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叶刚要开口问些什么,余光里瞥见伯纳已经要赶了上来,立刻止住了声音,迅速把他往前推了几步,浑身都在发抖。
伯纳看这两人都变得很奇怪,莫名其妙道,“你们怎么了?”
“没。。没什么,赶紧找出口吧。”唐叶支支吾吾道。
一直安静的阿撒兹勒却忽然开口,“伯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她,我去前面打探一下路。”
果然是在躲她!
唐叶摸不清头脑,整个人都无语了。不过她也没办法提出反对意见,因为这家伙刚把话说完,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这里很黑又很危险,小公主,不要害怕,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保护你。”
“我可没害怕。”她倔强的回应道,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家伙的样子,似乎有点像那天在神之臂膀后山的模样。那一天他诡异的面孔,锋利的指甲,黑漆漆散发着白雾的眼眶,布满尖锐利齿的猩红嘴巴……这段糟糕的回忆让她简直心惊胆战。
可是阿撒兹勒走了,她并没有感到更安全,而是相当难过。
阿撒兹勒急速狂奔,一直到看不见那两个人为止,才稍微慢了下来,在黑暗中缓缓平静自己的心跳。
该死!
这些低劣的变异种身上带有特殊的气息,刚刚当他吃掉那怪物的心脏就察觉到了!这些变异种不是用来追杀他们的!是用来诱惑他的!怪物血肉和灵魂内的深渊气息对恶魔而言无疑是鸦片和兴奋剂,让他渐渐变得无法控制自己魔化的速度。
如果他一旦无法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就糟糕了。
刚刚看到唐叶的时候,从灵魂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进食,饥饿感冲刷着他所有的理智,他已经闻到了唐叶身上美味的血肉香甜,如果缓缓咀嚼在唇齿间,一定香腻极了。
如果一次吃完,人类是会死掉的。
那可以先吃掉一只胳膊吗?反正可以用法术让胳膊再长起来。
少女红润的嘴唇再次闪现在脑海中。
阿撒兹勒幽绿的眸子渐渐空洞起来,冰寒的诡异死气从眼角缭绕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了可怖的笑容,忍不住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然而紧接着出现在脑海中的却是她笑吟吟的表情。
阿撒兹勒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拔掉了手背上的鳞片,银色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漆黑的花纹立刻从他的眼角处褪去,恢复成正常的幽绿,这样的疼痛令他清醒不少。
“啧,你居然会为了一个人类伤害自己,真可怜。”一个陌生纤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的把戏已经够了。”阿撒兹勒冷漠回道。
“呵呵呵呵,深渊里的恶魔也会怜惜人类啊,杀掉他们不好吗”那个声音阴测测笑道。
“怜惜食物,也总比被你这样被食物奴役好吧”他面无表情说道。
“究竟是谁被食物奴役呢?可怜的恶魔,我看到了你的欲望呢,让我来成全你吧,嘻嘻~”
“是吗?”阿撒兹勒抬起头来,柔顺的发丝随意垂在肩上,露出一张白皙又诡魅的脸来,忽然勾了勾唇角,“比起人类,我更对你感兴趣呢,我亲爱的———小玫瑰~”小玫瑰三个字缠绵在唇齿间,明明是柔情似水的语气,却偏偏叫人不寒而栗。
“呀,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呢,这都快两百年了啊。”对方的笑声尖锐了起来,“既然你敢来寻我,那就留下你的心脏吧!”
声音淡去,四周的黑暗减轻了不少,世界恢复如常。
他安静舔舐着血肉模糊的手背,直到伯纳带着唐叶渐渐走进,才不动神色将手背到背后,用淡淡的目光迎接着他们。
伯纳看他一直站在原地,好奇的问,“前面没路了吗?”
“这里就是出口,前面有一扇被特殊阵法封印的石墙,石墙后面有风吹动的声音,应该是出去的通道。”阿撒兹勒低垂着眼眸,轻轻说道。
“那就好办了!”伯纳把剑放了下来,举了半天胳膊都酸死了,“我还以为又会遇到什么奇怪的怪物。”
撒大爷这次可算是不躲了。
“你现在……恢复了吗?”唐叶腆着脸悄声闻到。
阿撒兹勒垂着平静的目光轻轻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她松了口气,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立刻紧张兮兮抓住他胳膊,难为情道,“刚刚。。我。。并不是害怕,我只是有点担心。”
“恩。”
她摸到了满手黏糊糊的银色液体,才察觉阿撒兹勒手背的皮肤几乎已经完全被撕裂,露出翻滚的肌肉,白骨隐约可见。
就知道恢复没这么简单,刚刚他一个人在这里,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别的生物出现过,阿撒兹勒刚刚还好好地,这说明是他自己活生生把手背撕成了这种样子。如果想要看见阿撒兹勒的恶魔形态,正常人类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不伤害他们,他用这种方式阻止自己继续恶魔化。
银色的血液已经濡湿了袖子。
唐叶看着阿撒兹勒这副样子,心中疼的不得了。好歹这也是她养过的猫骑过的龙,虽然她害怕他变成恶魔形态,但她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排斥和拒绝他。
唐叶心中难受得发紧,伸出手覆盖在他的伤口之上,催动治愈之力来修复他的创口。
没想到阿撒兹勒却反而推开了她,又恢复成那种嘲弄的语气,“我已经告诉过你,再用自己的生命力去治疗别人,死了不救。”
“那你就让它这么流血吗?!”
“只是手而已。”
唐叶不由分说掏出自己的炼金袋,自从那天在神之臂膀后醒过来后,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她开始琢磨起这个世界的炼金术。用炼金药材来修复伤口比她的治愈术要慢的多。各种地龙血和翼鸟羽毛粉等天价炼金药材,就像是不要钱了似得往他手上倒。虽然这些东西足以让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恢复健康,而阿撒兹勒只是伤了手。
伯纳看着阿撒兹勒被纱布裹成一个白馒头的胳膊,又看看地面上无意洒落的各种昂贵炼金材料,忽然肉疼了起来。
谁说费格斯家族是土豪,这俩人明明才是真土豪。他当初腰腹中剑,也不过是随便用草药湿敷了一下而已。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唐叶当然不心疼,这些都是阿撒兹勒在丰收神集市上掏腰包买的。
深受打击的伯纳默默无语走到石墙面前。这里的封印阵法并不复杂,作为高级圣骑士,他看得见那些阵符的锁钥在哪里。伯纳将自己的圣辉气息注入到剑身中,屏气凝神,浑身散发着圣骑士的神圣光芒。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空间,一阵波动,石墙剧烈的震动了起来,碎石哗啦下落,扬起一片厚重的灰尘。
“成了!我们出来了!”伯纳惊喜的说道,前方出现了一个朝上旋转的楼梯。可是他又一瞬间冷凝了下来,满脸不可思议,颤抖着声音,甚至有些痛苦,惊异道,“这……这为什么是我家?”
小剧场:
某日,唐叶气冲冲来到阿撒兹勒面前,“你竟然叫那个老女人叫亲爱的小玫瑰!你都从来没叫过我亲爱的!”
阿撒兹勒淡定取下银丝边框眼镜,放下手中厚厚的交易羊皮卷,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斯文模样,“可那并不是亲昵的爱称,唐。”
“可是你也没有对我有爱称,好难过嘤嘤嘤~”
阿撒兹勒语气笃定,“有的,而且是很爱很爱的爱称。”
唐叶:“卧槽那是什么骗人我都没听到过。”
他咳嗽了一声,面不改色道,“爱称就是:好吃的唐。”
唐叶:“……”
第28章 亡灵的玫瑰【八】
劳伦特脱下厚重的斗篷,苍白的胡须在寒风中散开,和之前千万次一样,他敛着一双沧桑的深蓝色眼眸穿过冰冷潮湿的地下通道。
这里已经没有了护卫和使者。他很早就禁止任何人靠近这片地下室。北境特有的装饰石像鬼雕塑用它们那森白的大理石眼睛看着他独自经过,黑暗中,没有其他生物呼吸的声音。最后,他来到一处封闭的石室内。
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具白色石棺,棺材周围点亮着一圈蜡烛。这些蜡烛的烛光都是暗淡的绿色,诡异而阴森。但他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情,相反,目光里含杂着某种复杂的狂热和冲动。
他捂着心脏,半跪在石棺前,哀沉道,“亲爱的费丽帕,我答应你,只需要再稍事等待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团聚了。”
石棺里躺着一名苍白的金发美人,双目泣血,肌肤泛着不正常的蓝色光芒。她头戴早已枯萎的蔷薇花环,而她的怀中,正捧着一朵漆黑的玫瑰。
玫瑰花忽然动了动,一张布满獠牙的嘴唇张了开,刹那,眼前血肉模糊。
劳伦特惊坐而起,久久无法平息心跳,华丽的羊毛毯被掀到了地上,他摸索着掌灯,微弱的火苗勉强撑起这片浓郁的黑暗。
门口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他匆忙披了件衣裳,轻咳一声,“请进。”
开了一条缝隙,从黑暗里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来,这是费根思家族的管家柯克尔,正手握烛台。
“侯爵大人,”他毕恭毕敬地说,“今天少爷提前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两个客人。”
这么早就回来?他不是还在帝城为那个少女举办葬礼?
“帝城的事已经安置妥当?”
“祭祀说,似乎没寻到萝拉的灵魂。”柯克尔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劳伦特侯爵,掂了掂说话的语气,犹犹豫豫开口,“祭祀说他向您请求,给他多些时间。”
劳伦特肃了神色,阴晴莫定,让管家在门外等候。有侍女服侍他穿衣,上过战场的身子骨,一到天寒的时候,骨头缝里都在疼。他扣好胸前的徽章,在腰间围上暗红色绒缎打底的银链腰带,手指头上的扳指闪闪发光。
然后,他对管家说,“我要亲自找一趟祭祀。”
北境的天气寒冷,空气都是薄的。
银色如刀刃般锋利的月牙就镶嵌在费根思家族的城堡塔顶。城堡塔楼上,身佩长剑的守卫来回巡视。
当劳伦特骑着马穿越城门,回首望向深紫色的天空,笔直的树林将天空斜分成大大小小的区域,偶有乌鸦飞起。他想起了一百余年前,当自己尚且年轻的时候,毫不费力就能用石子投下这些黑鸟。
但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了。
劳伦特费根思,这个名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隐隐约约,他只记得名字的音节末尾有个纳,便给自己的儿子也起了伯纳这一名字。他什么都忘记了,偏偏那个女人的名字就像是刻在了骨头里一样,怎么都忘不掉,尤其是风吹过的时候,不知是骨头的疼痛更甚,还是那名字让他疼痛更甚。
光明神庭召集骑士攻打各地的深渊恶魔时,他那时才17岁,带着破破烂烂的草帽,在遥远的南境某个乡下养鸡喂鸭。
南境人的个子普遍矮小瘦削,偏偏他个头高大,自小因为体型的缘故,被嘲笑为狼狗,没少被欺负过。他本就是倔强的性子,既然有人来欺负,定然也要讨回来,打打闹闹一来二去,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强壮凶猛的青年。
乡下人没有资格成为骑士。
但顺应光明神庭的急召,可以拥有这个资格。他不知道什么是恶魔,也没见过魔界,只是单纯跟着那帮骑士拼搏厮杀,赚取每个月的饷银,仅此而已。
也因为他出生贫穷,即使在骑士的队伍里,他仍然是备受欺负的那一个。
挨打挨多了,皮肉也紧了,心里渐渐有了一股压抑着的隐痛。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穷人出人头地,真的很难吗?
劳伦特的性格越发偏僻起来,每天把帽檐压低,看谁都伏小做低,白费了那张英俊漂亮的脸。
当时他所在的焰鹰骑士团的队长,也真正关心过他,一次战役获胜后,撕了半只猪腿来到他面前,拍着他肩膀说,“在战场上,骑士是靠武力获胜。你的打斗技巧不错,身体素质也极好,如今,你也要好好谋划一下自己的未来,早些建立声名,娶一个漂亮的妻子。”
劳伦特极听从队长的话,点头称是。
在劳伦特参加进骑士队伍之前,村里的白发老头问他,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敌人是谁?那可是可怕的恶魔!
他于是问,恶魔为什么可怕。
老头哈哈一笑,因为恶魔最会蛊惑人。
他杀过深渊里的低等恶魔,那些家伙像是变异的魔兽一样,肢体畸形,血液都是黑色,看不出来恶魔是怎么蛊惑人的。
只觉得恶魔这种生物又恶心又残忍。
参团后的第二年,焰鹰骑士团从南境征战到了北境,驻扎在琥珀镇上。那天团里大半骑士受伤严重,队长托他去镇上请神圣教廷的圣术师过来治疗。恰是清晨,天空澄澈如洗,温柔又清润的风吹拂过他血迹斑斑的盔甲,晨曦斜穿过琉璃窗,他摘下头盔,看见身穿洁白修女服虔诚跪在奥古斯神像前,她正好回归头来,阳光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那一刻,他的脑海忽然空落落了起来,心脏有一种说不出的紧绷感,呼吸困难。
如果恶魔都是会蛊惑人的。
那这个女人一定都是恶魔。
生长在乡下的劳伦特没见过多少漂亮女郎,加入骑士团以后,见女人的机会更少了。偶尔在书本里窥见“国色天香”这样的字眼,没读过多少书的他也想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美,而现在,他忽然就明白了。
费丽帕是忽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天使。
他把每个月的饷银全部用来给她买头饰和精致的布料,每一次小小的战役回来,他都必然会给她带一些纪念品。在他笨拙又真诚的追求下,这个美丽的女人动了心,满是羞涩的点头答应了他的求婚。
神魔之战终于到了最艰巨的时刻,光明神廷下达了命令,焰鹰团这一次的目标,是魔神遗迹里的圣物。他心知这将是一场苦战,也是一次远行。念念不舍和未婚妻子告别,数不清死了多少同胞和兄弟,从无数个清晨到无数个黄昏,一天傍晚,满身浴血的他终于来到了北境魔神的神殿中,四周遍布倒塌的大理石柱,残破的宫殿深处,早已没了恶魔的踪影,只有一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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