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斯灼拿起筷子,又开始一遍遍地擦拭。
傅小瓷举着筷子沉默几秒,决定装作没看到。
和傅小瓷吃得很香的动作不同,对面的钟医生吃得异常的少,也异常克制。他的乌冬面只吃了几口,煎蛋卷吃了一块,寿司吃了两三块,天妇罗动都不动。
他夹起一块食物,咬了一口,傅小瓷偷瞄一眼,被他笔直修长的手指吸引了过去。他的指尖是漂亮的圆弧形,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很清爽。拿着筷子的时候,也像在做手术,傅小瓷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缝合线的时候双手是如何来回穿梭了。
绝对是手控的福利。
“是食物不好吃吗?”傅小瓷问。
他摇头:“食量小。”
……怪不得那么瘦。
她不知道的是,今天这一顿,钟斯灼要比平时吃得多一些。他望着傅小瓷,忽然觉得也不像是味如嚼蜡了。
吃完了饭,钟斯灼开车把她送到单身公寓的楼下。
傅小瓷下了车,露出笑容,说:“谢谢你!”
他嗯了一声。
钟斯灼的话很少,少到几乎没有。以至于每次说什么,他都用“嗯”来回应的时候,都让傅小瓷觉得是敷衍。
“那我就上去啦。”傅小瓷挥挥手,“下次见。”
“还有下次再见的机会吗?”
钟斯灼的话语让傅小瓷愣了愣。他就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眸看着傅小瓷,明明语气平淡,像是一句随便的问话,却让人没法随便地应下来。
“呃……如果想见面的话,随时都可以的。”
傅小瓷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奇怪,他们又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干嘛要这么说?
她尴尬地摸摸鼻子,眨眨眼睛,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平时林隽有什么问题,或者是……”
下一秒,一阵清冷的淡香,带着一股消毒水味儿,铺天盖地,几乎淹没了她的呼吸。
傅小瓷被一个陌生的怀抱紧紧拥住。
她局促地张开手,像个傻子一样呆在原地,脸唰地红了。隔着白色的衬衣,她柔软的脸颊还被迫紧贴在对方接近锁骨的位置上,头顶被他的下巴抵着。他的拥抱并不像平时那样冷漠克制,相反,他的力气很大,胳膊紧紧勒住她的腰,傅小瓷发懵之余每秒都在担心自己的腰会不会被勒断。
她的腿有些发颤,紧张快要不能呼吸了。
——尽管小傅老师也不知道自己在瞎紧张什么。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傅小瓷似乎听到身旁有人走了过去,又似乎没有,她的脸颊通红,压根不敢抬起头来。
这家伙难道不是在强撩?关键是,她身为一名老阿姨,竟然还吃这一套?
女人啊女人,傅小瓷都有点看不懂自己了。
许久。
钟斯灼低低地道:“如果哪天我死了,帮我火化。”
他的语调冷静得要命,就像在安排自己的遗嘱。傅小瓷愣了愣:“什么意思?”
她能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一声又一声,健康,顽强。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他得了什么绝症?
或许是错觉,他的心跳变得更快,仿佛要从颤动的胸膛里蹦出来。傅小瓷有些心慌,问:“你还好吧?”
他嗯了一声,松开手,激烈的心跳迅速消失。
刚才的场面还有点儿尴尬,她的脸颊红晕未褪,说:“那个……咳咳……”
“抱歉,失礼了。”
钟斯灼恢复面无表情,打断了她的话:“你上去吧。”
“好的。那,晚安。”
钟医生的善变程度不亚于特殊时期的女人。傅小瓷忽然有种被愚弄了的郁闷,她没再犹豫,转身就向小区里走。
还没走几步,后面半点儿声响都无,傅小瓷踌躇几步,偷偷摸摸地转过身,那道颀长的身影弯曲下来,还没等她反应,忽然倒在地上。
傅小瓷飞快跑回去。
“你没事吧!醒醒!”
她使劲推了推钟斯灼,发现没什么用,连忙掏出电话。
一只手立即拽住她。
“不行……”
“你都成了这样了,怎么能不去医院!”
他拉住她的胳膊,像是恢复了一点力气,一手撑地,缓慢地坐起身。金丝框后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冷静:“我没事。”
“不要任性。这么大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傅小瓷老毛病犯了,像是在教训自己的学生,“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开车,一个人住就更不行了。”
“……”
“你什么情况,有病史吗?”
“……”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又在盯着她。那眼神,像极了曾经在学校的灼灼亮光,甚至还有些可怕。
“我的意思是……”傅小瓷结巴了一下,“你、你要不要去楼上休息一会儿。”
……
傅小瓷的房间还算整洁,她都做好钟斯灼转头出门的准备,不料对方虽然洁癖严重,却对她有着相当大的忍耐度,选择坐在了沙发上。
他的双腿笔直修长,沙发和桌子离得比较近,几乎要容纳不下那双大长腿,傅小瓷连忙又往后拉了拉。
“你还好吗?”
“嗯。”
灯光下,原本比常人白皙的皮肤显得有几分惨白,丝毫没有血色。他合上了双眸,头倚在靠背上,难得地放松下来。
有两页纸掉在地上,傅小瓷先一步捡起来,看到上面都是今天的诊断结果。
全心停搏。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傅小瓷看到诊断结果,愣了愣,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回头望向钟斯灼。
他闭目养神,面色苍白,心脏的位置没有丝毫的起伏。傅小瓷仔仔细细地盯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丝起伏,就像死了一样。
她向前走了一步,鬼使神差,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心脏位置。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锐利,直接拉住她的手腕:“你做什么。”
傅小瓷沉默许久。
她的身体僵硬,像一块石头,竟然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消化了半天,总算接受这个事实,傅小瓷问:“喂,这是不是你自己的诊断书。”
她晃了晃手上两张纸。
作者有话要说: 傅小瓷:我有一双看透真相的眼睛。
钟斯灼:嗯。
傅小瓷:突然郁闷是怎么回事……
第14章 我要去约会(捉虫)
出乎傅小瓷意料的是。
钟斯灼只是沉默片刻,随即,嗯了一声。
“……”
又是嗯要闹哪样啊!这么淡定地承认真的好吗!
傅小瓷内心已经化为一只咆哮的小人,疯狂摔桌大叫,恨不得出去跑个八百米发泄一下。
小傅老师似乎又忘记自己能进入别人的梦境是怎样神奇的能力了。
“那个……我是说……刚才咳咳不小心咳咳抱了一下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你的心跳声。”她一直清嗓子,生怕对方误会什么。
钟斯灼又嗯了一声,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傅小瓷默默走到身边,蹲在沙发旁,她的双手贴在扶手上,瞅了瞅对方胸膛的位置,平日笑眯眯的眼眸像猫儿一样闪烁着光芒。
大概以为她会害怕到逃跑的钟医生忽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尤其在对方和他有些过于亲密的距离内。
“僵尸?”
“……”
“妖怪?”
“……”
傅小瓷犹豫了一下:“无心法师?”
“……”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凑近对方,最后,掌心慢慢贴在他胸口的位置。他凝视着傅小瓷,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正专注地盯着他,她的头发还带着洗发露的香味,在平时让钟斯灼厌恶至极的香精味道,在此刻,忽然迷人了起来。
他沉寂许久的心跳突然跳了一下。
“咦!”傅小瓷惊呆了。
“……”
“刚刚……刚刚是我的错觉吗?”傅小瓷不敢置信,耳朵侧着贴在他的心脏位置,果然,方才还停止心跳的地方,心脏瞬间又开始跳动起来,而且比平常快很多。
下一秒,她的领子就被提溜着拽到一边。
“我走了。”
他立即起身,拿起大衣套上,朝门的方向走去,任凭傅小瓷在后面叫了几声也没停下。门把被拧开,他合上门,房间立即安静下来。
傅小瓷又拿起手里的两张诊断书,脸上是大写的茫然二字。
对于刚才的事情,她还没有完全消化。
既然承认诊断书是他的,为什么又在触碰的时候,心跳正常呢?
她思考片刻,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是触碰的缘故吗?所以你才不让别人靠近你。”
然而,钟斯灼压根没告诉她,自从“失去”心跳之后,他第一次重新感受到身为人类的感觉,是在那次叫家长的晚上,她差点跌倒时被扶住的时候。
钟斯灼很快给她回复:“不是。”
傅小瓷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问有点太过分了,对于钟斯灼来说,她的的行为已经越过了对方设置的警戒线。
她严肃而郑重地道歉:“对不起,是我问的太多。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对方沉默片刻,显示正在输入中。
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不多。”
傅小瓷看到他的信息,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老脸一红。
……
晚上,傅小瓷躺在床上,习惯性辗转难眠。
还有人能没心跳?该怎么活?
她用文科生的思维发散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钟斯灼实在是留给她太多的谜题,仿佛在吸引着每一个探险人前往挖掘,她还没走几步就快掉坑里了,实在是感觉不太妙。
难道是因为打娘胎里出来就没谈过恋爱的缘故?
傅小瓷为自己深深感到了危机感。
钟斯灼为什么对她这么宽容,傅小瓷预想和她的高中时期有关。或许因为他那时喜欢看她打网球的模样,因为当初的记忆,才对她处处忍让,允许她放肆的行为。
耐心是有限度的,她不应该这么消耗结束。
傅小瓷冷静了一下,把目前的心情波动剧烈归于恋爱经验为零的缘故。她慎重思考了一会儿,给好友发了条短信:“你上次不是说要去一个party给我介绍对象吗?我答应了。”
“舞草!你不是骗我吧?”傅小瓷几乎能想象到对方激动的夸张表情。
“没骗你。”她再一次发誓,“骗你我单身一万年。”
傅小瓷平静了心绪后,脑袋放空,慢慢进入睡眠状态。周末一过,即将开学,又有一堆没完没了的事情要处理。
渐渐地,她进入了梦乡。
似曾相识的感觉中,傅小瓷清醒了一些,明白自己进入了别人的梦中。
今天见的人太多,只希望不要是什么辣眼睛的梦就好了。
“皇上~”
“皇上~”
“皇上,来追臣妾呀~”
一阵阵矫揉造作的娇笑声顿时让傅小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此时正站在花园的假山后,就在不远处的位置,几名衣着华丽的娇艳女子正在围绕着明黄色的衣服转来转去,美目盼兮,巧笑嫣兮,香风扑鼻,令人沉醉。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捉迷藏?
一名妃子躲闪着,忽然朝傅小瓷的方向奔来。一个闪身,妃子的身影消失不见,年轻的皇帝也跟了过来。
“安妃?安妃你要往哪里去?”
他摸着假山,脚步踉跄,忽然摸到了傅小瓷的脸颊。
“哟,这又是哪个美人?”
傅小瓷黑着脸,被自己的蠢弟弟在脸上不断摸来摸去,几乎在爆发的边缘。
傅小钰正在做黄粱大梦,当皇帝当得不亦乐乎。他有些猴急,想看看美人长什么样,粗鲁地拽掉了脸上的锦云丝帕。
“爱妃你……”
他的笑脸突然凝固。
面前的女人身着朴素,眉目如画,笑得温婉,却有几分熟悉。
只见她举起手,十指如刚剥的春葱,细嫩白皙。那么娇滴滴的好看到应该养起来的手,捧着与之不相称的陶碗,草药的苦涩味直冲鼻子。
“这……这是……”
她柔柔地道:“大郎,该喝药了。”
“啊!”
傅小钰面色青白,吓得肝胆欲裂。傅小瓷力气大得要命,微笑着无视他的挣扎,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往嘴里灌药。
“咕嘟嘟……唔咕嘟嘟……”
“啊!”
傅小钰活生生被吓醒了。
下一秒,傅小瓷就清醒过来。
她顿时有些遗憾。
可惜了,好好的药。
此时已经是早晨九点多,美好的周末适合赖床,傅小瓷在床上继续躺尸,仿佛这里是她打母胎以来的第二故乡。
她躺着躺着,有些瞌睡,又小眯了一会儿。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傅小瓷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
“亲,你该不会还在床上躺着吧。”好友沙玉在另一端没好气地问。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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