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原回头瞭望, 雾气茫茫中, 以他现在的眼力隐约可见一对稀稀拉拉拖得老长的徒步队伍。
山路不好走,坎坷崎岖, 处处还有陷阱,更有野兽出没, 后面那些人如果放着不管, 接下来还不知怎么样。
有人看出他的犹豫, 主动说,“我看了说明,只规定了最后的报道时间, 没有说一定要前几人才可以进学院。”
有人默不作声。
尹原呼了口气,斩钉截铁, “等着他们。”看着天色不早,五人分工合作,搭帐篷挖灶台。
疲惫交加的众人来到这里的时候, 就看见几人正在做饭烤鱼,饭菜的香味勾的饥肠辘辘的他们不由咽了咽口水。
但是没有人上前去说,你们是军人就应该怎样。
在这里,他们都是平等的。没有人该为谁去做什么。
“你好”陈慕杰主动上前询问, 请求对方教导他们如何搭灶抓鱼;有人自发去树林中捡柴火,有人试着搭帐篷。
“我来我来!”连权贵子弟也彻底放下了架子,一路过来,他们再清楚不过的认识到,社会的变革已经开始,以后是用修为说话的世界,他们以前的背景身份不管多么牛逼,要没有实力在未来也是说不上话的。
军人们也不像他们以为的难接触,对方很好心教导他们野外生存的各种事宜,帮助他们搭灶,还把他们用过的自制鱼竿借给他们用。
他们也投桃报李,煮了热粥也分给对方。
不知不觉,三个小团体在逐渐靠近中。
而原本就是筑基修为的修士,早就抵达了第二重山门。有人跃到矮峰,隔着缥缈雾气远远注视着这群人互帮互助的一幕。
虽然不可以使用灵气,但他们本身的身体素质之强大,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也可以悠然踱步,毫无威胁。
“华澜道友,”有修士从旁招呼,客气道,“可要在这里歇一会儿。”
这点路程对于他们筑基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对方显然是看她停下似乎有事,于是特意主动提出休息。
华澜仙子莫云澜欣然颔首,“好。”
众修士便各自找地方打坐,静静吸收着此地浓郁灵气。
莫云澜掏出手机,在这个地方自然没有信号,她点开微信,手指停留在【中洲小世界】的
群聊界面上。
知道叶长安真实身份的时候,她还是受惊不小。
但是对方一如往昔平和的态度,众人也渐渐适应了下来。
这一次选拔,群里百来号修士都报名了,其中有三人被特调处录取;有15个人或是自己宗派有名额被推荐过来,或如她一样凭借自身能力选拔上来。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群的水友,关系也自然比其他修士亲近点。
南桓散人踱步过来,示意她借一步说话,两人远离众修士,找了处僻静地方。
莫云澜问,“南桓道友跟那位多有接触,不知这一关的用意是什么?”
她猜测到叶长安可能使用秘术在观察他们,因此含糊了代称。
南桓散人笑呵呵道,“华澜仙子聪慧,理应知道才是。”
南桓散人是个貌不出众的中年人,原本修为筑基初期,这几次跟着叶长安东奔西跑,受益匪浅,现在已经是筑基中后期了。
他笑容憨厚老实,看在莫云澜眼里就像个老狐狸,油的很。
她当然知道叶长安是想要把他们置身于同一个环境,使他们融合相处。
但是,她内心隐隐的不愿意。
“华澜仙子不妨往长远想想。”南桓散人摸着胡子,一点也不着急,笑着等她做决定。
华澜仙子背后是龙山派,也是十大宗门之一,门派内还有十金丹之一的瀚天真人,他们这一支古修是历来的激进派,最是瞧不起凡人。
要让他们放下骄傲,主动接触凡人,这个坎儿可不好迈。
而且还必须是自己主动愿意,否则如果始终耿耿于怀,违背了道心,对于以后修为大有祸患。
而她的态度也直接影响着其他修士。
叶长安并没有吩咐他什么,但南桓散人自认为自己是其麾下一员,自然满心为她打算,忧老祖之所忧,为老祖分担是份内之事。
莫云澜轻蹙眉头,过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招呼南桓散人,“我们折返过去。”
她想通了,为什么叶长安要单独办一所学院,让各大宗派的掌门来担任教师,而不是自己开山立派。
她想摒弃门派之别,博览众长,从此天下再无门派出身差别,他们都是昆仑灵修学院的学生,有同学之谊。
再拘泥于修凡差别顽固不化,那就太愚蠢了。注定要被时代抛弃。
社会已经变了。
“走。”一声清喝,众修士纷纷从山峰上一跃而下。
准备歇息的其他人看到他们折返回来,显出点惊讶,却又默契的什么都不问。
正在洗碗的陈慕杰主动招呼他们,“要吃点东西吗,还剩了粥。”
莫云澜看看他,少年眼神质朴,年纪轻轻已是练气五层可谓天纵奇才,却不骄不傲。
反观自己修行百余年,还只是筑基初期。自己又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莫云澜释然,笑了笑,“我们已经可以辟谷了,不吃也没关系。”
修士态度的软化众人看在眼里,荒郊野外有他们在也更安心了。
百来号人齐聚在这里,修士忙着布置防护结界,军人设置预警措施,新秀搭帐篷留火种,高干捡拾柴火做着力所能及的事……一切井井有条。
排好值夜表后,便各自歇下。
夜渐渐深了,今晚一共二十个人值守,每次两个小时,每队伍四人分守营地东南西北四方。
凌晨3点,熟睡的向宇唯被同伴叫醒,养尊处优的高干子弟不得不恋恋不舍从温暖的帐篷里爬出来,披着衣服独自守候在篝火前。
四周静谧,黑夜沉沉,向宇唯环顾一圈,见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便隔着衣服,摸摸贴着胸口的一枚玉佩。在意识中轻声呼唤,“前辈,方便说话吗?”
“嗯。”一道沉郁的声音还识海中响起,有着中年人的沧桑。
向宇唯安心了点,“前辈,谢谢你帮我顺利入选学院名单。”
他是高干子弟不错,但他们那个圈子人人都是京城□□。
留下来的名额不过几个,他们各自的家族也是为此拼尽了办法。
还是老首长大手一挥,让他们备选的人进行各种测试,优中选优。
他本来都不抱希望了,他从小身体不好,但智商高超,凭借于此打败了族中其他子弟,获得继承之位。而测试中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
也亏得这位前辈暗中出手帮忙,才让他得以被选中成为幸运儿。
此刻,对于他的道谢,藏在玉佩里的前辈没有多言,犹如长辈般谆谆嘱咐,“入得学院是你的机缘,定要好好把握,不能浪费我一番苦心。”
“是,小子一定铭记在心。”向宇唯很是恭敬,犹豫了下迟疑问,“前辈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问,但我还是想心里有个底。以后入校了也该知道如何面对。”
“你说。”
“您千方百计让我进到这昆仑灵修专修学院来,除了可以优先得到资源以外,是否还有别的原因?这学校的校长,就是叫叶长安那个,我听你之前提起她的名字,语气复杂,那人是否是您的敌人?若是的话,我定和您同仇敌忾,待以后修为大成一定想方设法给你报仇--”
“不是,”玉佩里的前辈立即打断他,“你误会了。休要对她无礼。”
语气少见的严厉。向宇唯立刻告罪,他脑子活络一下转动开了,试探着问,“那位是您朋友吗?”
“小子,”意识里,前辈冷冷道,“不管那人和我是什么关系,都和你无关。”
“你既打开这枚玉佩唤醒了我,一报还一报,我会遵守诺言,将我毕生所学传承给你。”
修士的冷情冷性,向宇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苦笑了下,“前辈误会了,我没想着利用您的身份接近那位得到好处。只是想帮您恢复原形。您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时,我向三也不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
他出生的时候就从家中长辈那里得到这枚玉佩,一直视若己身随身携带,很是宝贝。说来也是神奇,有几次他遇到危险都化险为夷。前不久他不小心将血液抹到了玉佩上,开启了里面的随身空间,这才认识了这位元婴修士的一缕残魂。
对方教导他修炼,帮助他通过选拔测试,他想投桃报李,反而被人误会。
那声音沉默了下,语气生硬道,“……你现在修为太低,想着尽快提升修为才是正道。我的事还不用你操心。”
“好”向宇唯笑了笑,刀子嘴豆腐心的前辈。
深夜的丛林寂静的只余同伴们规律的呼吸声,他披紧衣服烤着火,一阵睡意突如其来袭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意识。
莹白色的幽魂徐徐从玉佩中升起,若隐若现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人,他双目炯炯极具穿透力,直刺向深蓝苍穹,天上的一颗启明星微闪。
“咦,”打坐的叶长安被报警的水月镜吵醒,施展法术一看,荡漾的镜面宛如平湖,映出一缕游魂。
那人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浮现,双手背负在身后,抬头仰望阵眼,自有顶天立地的男儿气度。
两人目光相触,叶长安正想着这人似有几分熟悉,对方微微一笑率先叫出了她的名字,“叶长安,好久不见。”
“你是--”叶长安记忆中浮现久违的名字,“万钰?”
千年前陨落的最后一位元婴老祖。曾经九州最厉害的一位剑圣,是望海真人的师父。
第74章
两人曾一同游历过, 交情不算深厚,好歹是故人。
没想在这里重逢, 两人彼此问候一番近况, 皆是唏嘘。曾经辉煌的修真界到如今凋零的只剩他们几个旧人。
叶长安主动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她的帮助,万钰婉拒, 言明自己会想办法重新修炼。
叶长安深知这是剑修的傲气, 不再多劝,扬声道, “等你归来时,我再请你喝酒。”
“好!届时当浮一大白!”万钰傲然回道。纵使身体陨落又何妨, 婴胎尚存一息, 更何况天地间已灵气复苏, 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两人隔着水月镜相视一笑,纵使时光流转千年已过,如今故人归来重逢, 无疑是令人心喜的事。
孱弱的魂魄不能离开玉佩在外待太久,万钰朝她拱手告辞, 镜面波纹荡漾渐渐暗了下去。
叶长安正想收起镜子,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拿我的酒, 请别的男人喝?”
叶长安回头,不知何时屋顶上站了个人,一身黑衣的小僵面无表情看着她。
她双手往袖中一拢,挑眉, “厉害了,学会听壁角了。”
“……无意,刚好上来就撞见了。”气势徒然弱了下去,又状似不经意道,“你的故人还真多。”
叶长安笑吟吟撑颊,“活了两千多年,没几个蓝颜知己都对不起我这老祖宗的身份嘛。你说是吧。”
某人:“……”说她胖就喘起来了。
“过来。”叶长安招招手,对方一跃而至,不偏不倚落到她身后。
她本来盘腿而坐,顺势往后一靠找了个舒服姿势,倚着男人的腿懒懒道,“你给我酿的桃华酒要喝完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挽起她一缕黑发,凑近唇边吻了吻,声若呢喃,“我再给你酿。”
松开手,发丝被夜风扬起仿佛恋恋不舍缠绕在他指尖,男人索性弯指扣紧,再不放开。
叶长安静静望着夜空,繁星闪烁银河如炼,感叹道,“两千年前的夜空是否如今夜这般好看?”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夜晚的景色,而现在心境不一样了,她也懂得欣赏人间的美了。
漫天星辰落入她眼中,光华流转熠熠生辉,男人低头凝望着她,薄唇轻启,“十万璀璨星河也不及你一笑。”
叶长安稍怔,意外这样缠绵缱绻的话居然是从他口中说出,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肩膀颤抖,笑得快要撒手人寰了。
男人僵立着,“……”这反应似乎不对?
“你是从哪里看来的台词,电视剧吗?”叶长安眼泪都笑出来了,扯着男人的袖子擦眼角。
小黑特别爱看那些狗血的八点档电视剧,每次趴在小僵膝盖上看的津津有味,她理所当然认为对方是被电视剧影响了。
“……”简直是对牛弹琴。这一刻,男人觉得自己顺利结缘道侣的目标,任重而道远。
道侣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等着她了。
--两千年都等过了,也不着急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下,温柔梳理着女子迤逦曳地的黑发,男人宛如一面坚不可摧的墙壁,既当靠枕又挡风,陪她看了一晚上的夜空。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人也在廊下坐了一晚上。
白衣孱弱的青年坐在轮椅上,宛如凝固一般静静仰望着他们。
忽然,他如梦初醒似的恍然回神,手掌掩住嘴唇生生压下咳嗽唯恐惊扰到屋顶上的人,任由喉咙火烧火燎的痛楚。
师父果然对大师兄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而大师兄隐忍了那么久,也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君琅面色怆然,转着轮椅慢慢进屋,想起很多年前看到的画面--
师父久别归来,抓着大师兄让他陪她对弈到了大半夜。
男人掂棋思量着,久久不曾落下,“你太慢啦”女子抱怨,索性手肘一曲偏头趴在棋桌上,闭眼小憩。
得知师父回来消息的君琅匆匆结束闭关来寻她,就见到这一幕。
白玉束冠的男子一手掂着棋子顿在棋盘之上,静静凝望着女子的侧颜,平时冷峻的眉眼此刻如冰雪融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一丝温柔满得像是要溢出来。
他顿在半空的手向前微微一探,似要小心触碰女子披散在肩上绸缎般的乌发,她却忽然动了动,慢慢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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