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射着夕阳余晖的甲胄更显耀眼,蜂须贺满意地看着这金光夺目的质感,正想伸手之际,忽见最里面那套盔甲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愣住。
苍白细长的五指从一侧的袖管中探出来,似有所感地往壁橱外招了招。
蜂须贺:“……”
一定是他开衣柜的方式不对。
他猛然摔上壁橱门,望着虚空中镇定了两秒,才再次拉开门。
预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从盔甲一侧穿出的那只手非但没消失,另一边还多了一只。两只手挂在盔甲两边,还轻飘飘地随着他过于激烈的动作晃了晃。
“………………”
这不是他真品的衣服!!
第63章 六十三个怨灵
“你们对我的衣服做了什么?”
听到蜂须贺虎彻气势汹汹的质问,众人无辜地面面相觑。
之于今夜和审神者一起值班的人选,一直争论到现在都没有决定。就在蜂须贺闯进来的前一分钟,还一度有发展到拉到手合场去以胜负决定的趋势——反正有几振灵刀和神刀在,想来也不会有鬼怪敢靠近。
尽管知道这是他们刀剑的本质使然,堀口千里心道这也太夸张,赶紧叫停。
“衣服?”蜂须贺那怒气不似作伪,她也顺着问了一句,“上一次去他房间的是谁?”
“我。”
长谷部立刻回答了主人的问题。
“相信我,主人,”他严肃地说,“我只是去打扫了卫生,没有做任何除了您命令之外的事。”
蜂须贺:“……那我的出阵服是怎么回事?”
乱疑惑道:“蜂须贺先生的出阵服出什么事了吗?”
慌慌张张地把衣柜门再次关上后匆忙在边上找了半天锁头却一无所获的蜂须贺虎彻,最后只能把桌子拖过来挡住壁橱,确认那玩意不会跑出来后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一双苍白无力的手飘在袖子里的境况太过诡异,他一点都不想去回忆当时的情景,可这会儿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复述一遍。
“……冒出,”他咬牙说,“冒出了一双手。”
众刀两两对视一眼。
“果然。”烛台切一副过来人的欣慰口吻。
“果然啊,”大和守安定以一模一样的语气说道,他脸上笑意不减,看了眼窗外,“黄昏真是个好时候呢。”
“什么果然不果然?”
蜂须贺心里的警钟尖叫得越来越大声。
“一看就知道没看那本手册呢,真是太愚蠢了,”宗三带着有些幸灾乐祸的微笑,“对吗,小夜?”
宗三哥自己当时明明一开始也没打算看……
心里这么想着,小夜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将手册上的警告置之不理是不行的呢,蜂须贺殿。”一期一振温和地说。
“就是。”
沉浸在输光了钱的失意中许久,终于看见了比自己还惨的人,和泉守得意地附和。
“什么‘夜间禁止出行’、‘遇到有人问你漂不漂亮先跑再说’,只有照着这些做才能在这本丸里安全地生活下去啊。”
“嗝,”时至黄昏,不动行光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只是一开口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嗝,“没错。”
这些家伙在说什么呢?
笑面青江满脸冷漠地想。
一个个刚来的时候要么压根不看安全守则,要么看了也不当回事,最后出了事才知道“哦原来是真的”跑来找他——他的睡眠时间可不就是这么没的。
现在到底哪来的底气?
他正想开口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审神者先于他一步站了起来。
“这里闹鬼。”
她面对蜂须贺震惊的神情,没有给他半点消化的时间。
“先去看看是什么妖怪吧。”
早在刚来本丸的时候,她就对蜂须贺那衣柜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在他挪开方桌、准备拉开柜门时,堀口千里早有预感地遮了下眼睛,这才不至于被那满壁橱的金色服饰给晃了眼。
“不、不管什么时候看蜂须贺先生的衣服,”鲶尾视线移到一边,哭笑不得道,“果然都会觉得太……”
他努力寻找着一个合适的词。
“太耀眼了啊。”
“不,”旁边的骨喰摘下墨镜,扯扯他的袖子,“看那里。”
以金色风衣为主体的盔甲挂在那里,一双细细长长、苍白如纸的人手一左一右地从袖子中伸出,摇摇摆摆地招摇着。
然而,除却两只袖口,其余的地方空空荡荡,就像是这双手凭空依附在了这衣服上似的。
这场景乍一看确实令人背后发毛、浑身不适,可在场的付丧神们多多少少都看过些鬼怪,就连粟田口家新来的前田跟秋田都跟人偶混得熟了几分,更何况现在还有审神者跟灵刀们在,这点小场面根本没在怕的。
为什么,脸色仍不大好的蜂须贺狐疑地打量着这些一脸淡然的家伙,为什么你们这么熟练?
堀口千里伸手拿起了衣架。
“你们,”她看着那双手继手指纠在一起后又试图做出各种各样的手势来传达信息,“谁懂手语吗?”
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小夜。”
笑面青江想起跟山童交流百分百无障碍的小夜左文字,侧头问道:“你能看得懂吗?”
小夜困惑地看着它比划来比划去,也是沉默地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
堀口千里想。
“交流不了的话,”她试探道,“就直接净化?”
那双手明显是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拖动着风衣上各式沉甸甸的护甲就生拉硬拽地做出个合掌的姿势,拼命拜托着。
——这倒是能看懂。
“不如……还是放它一马?”
鹤丸看着开口的烛台切,笑嘻嘻地调侃:“光坊心软了?”
“嗯,”烛台切回以不输于他的笑意,“让我想起厨房里的那位呢。”
鹤丸:“……”
对不起,他错了,他一点都不想回忆起那些噩梦。
见他们一点都没有惧意,蜂须贺那紧绷着的情绪也缓和了些。
“它是在我虎彻真品的衣服上,”他强调道,“就算不净化,至少找个办法把它给弄下来吧?”
“那个……蜂须贺。”
药研沉吟。
“恕我直言,现在的问题可能不是这个。”
蜂须贺:“……?”
“可以去看看那本手册,上面也有写。”后藤解释说,“长期不住人的房间可能会有鬼怪趁虚而入,现在既然已经出现了一个,到了晚上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
蜂须贺:“………………”
他笑了一声。
“区区鬼怪,”他扬起下巴,“虎彻的真品怎么可能会怕。”
堀川国广莫名觉得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他下意识看了和泉守兼定一眼,后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烛台切,”蜂须贺扭头问,“我记得你是一个人住?”
“啊、对。”
烛台切不明所以道:“至少现在小贞和小伽罗还没来——”
“那正好,我跟你一间了。”
烛台切沉默了片刻。
“可以是可以,但是……”
说好的不怕呢?!
*
“其实,就算真住原来的房间也没关系,反正今晚主人也是要当班的,有什么事也都能及时解决呢。”
“话是这么说,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堀口千里停下脚步,瞧着正笑得一脸无害的笑面青江。
“比起那个,你一定要跟出来一起,我现在在想我代班的意义是什么。”
仗着自己劳苦功高,最后还是笑面青江抢下了这个名额。堀口千里对此颇有看法,但这确实是本丸里大家勉强达成的一致——里面可能夹了几张执拗的否决票——再加上当事人自己乐意,她拦着好像反而无趣。
“这不就是意义本身了吗?”笑面青江挑挑眉。
“有时候,”他道,“哪怕是再繁杂无趣的工作,如果是跟合适的人一起,也会变得有意思很多——难道主人就没有这种时候吗?”
他这话问出的语气有些轻佻,堀口千里却显然因此深思熟虑了半天才做出了回答。
“好像是有。”她说。
笑面青江闻言险些脚下一滑。
居、居然还真有——
而且根据她的反应,肯定不是说现在。
他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好半天才斟酌出言辞,“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论跟审神者共事时间最长的——加州清光?压切长谷部?
“看上去很冷漠的人。”
笑面青江一怔。
原来不是本丸的吗……
“有时候会很严厉地训斥受伤的学生,但处理伤口时动作比谁都温柔。”堀口千里的脸上带着回忆般的神色,“大概算是外冷内热吧,所以我才时不时连课余时间都要往医务室跑去帮忙。”
“不过……”
“那种感情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以及会有这种感情的原因……已经全部忘了。”她回头瞥了眼还愣在原地的笑面青江,“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
笑面青江视线游移。
倒不如说……还真是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弄清楚这矛盾心情的来源,堀口千里已然又开了口。
“快点把这一趟巡视完,”她心算着剩余的路程,“一会儿还要回去提前处理下明天的工作,其他的——”
她的视线落在走廊的尽头,其中一扇房门前。
那里聚集着一团团黑影。
那里,堀口千里皱起眉,应该是三条家的部屋?
*
“今天也不行吗?”
“肯定啊,谁敢进去啊?”
“太可惜了……我还想跟小天狗玩的……”
“要发挥我们天狗同好会坚持不懈的精神,”其中一只妖怪鼓劲道,“等等,再等等,齐心协力,坐断钢筋。也许我们再攒攒力量能一起直接做掉那个家伙——”
“哪个家伙?”
突兀响起的陌生女声并未使它起疑,不在意地挥了挥爪并回过头,“还能有哪个家伙,不就是那把神——”
扭头时,它看见了鬼生中最恐怖的景象。
神情稀松平常却无一处不透露着危险的黑发少女,和站在她旁边言笑晏晏的斩妖刀。
“……刀。”
第64章 六十四个怨灵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堀口千里不紧不慢地走进转角,看着被围堵在角落的妖怪,略一歪头,嘴角上挑,露出个在滚箩匾眼里无异于恶魔的笑容。至于将它堵到这里的笑面青江,在它看来早已跟仇人没什么区别了。
最气的是它还不敢也没法报复。
滚箩匾瑟瑟发抖,它绝望地、小心翼翼地扭头瞄了一眼后面紧闭的窗户,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短手有没有可能在这两人反应过来前拧开拴锁逃走。
它在心里比划了下长度。
可能性为零。
长叹一口气,滚箩匾想起那群口口声声说要建立天狗同好会的家伙们。
革命同僚?兄弟情义?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大家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小麻雀。早在发现审神者和斩妖刀齐齐出现的三秒之内,最外围的鬼怪们就撒丫子溜了个精光,这紧要关头也顾不上其他人谁往哪儿跑了,总之自己能逃得越远越好。
作为一只圆圆扁扁的箩匾,滚箩匾天生生了双短手短脚,跑是肯定跑不动的,平时就全靠滚来滚去。它自己时常引以为豪,觉得别的妖怪都没有它这么有个性的移动方式,可这会儿才真是吃了苦头——恐惧跟惊惶双重交加,它滚起来根本顾不上方向,简直是两步一撞墙,撞得那叫一个头晕目眩两眼昏花。
然后?
然后就被堵在了这里。
手太短,委屈的滚箩匾还摸不到自己的后脑勺,它敢打赌那里起了满头包。
“鲶尾说得对,我速度确实差一点。”堀口千里打量着这妖怪,它的原身似乎是一只竹枝编制的容器,一双眼睛是跟身体不符的细长,她继续说道,“这种情况下,多出一个人是必要的,至少你能追得上。”
站在一旁抱着双臂的笑面青江听到这话,自动将其理解为夸奖。
他唇边的笑意一如既往地妖冶,“该说是幸不辱命吗?”
“嗯,辛苦了——话说回来。”
堀口千里再度看向滚箩匾。
“我记得,就是你说要做掉石切丸的吧?”
一阵寒意陡然升起。
“没有!”滚箩匾矢口否认,“你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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