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笑了笑,没有答话。
傅成璧见他不当回事,仰起头来看他,“你不去,倒是有别人去。刑部尚书的夫人昨天带着她侄儿来的,说他相貌堂堂,年少有为,现正在县衙里当官,三四年的也能入京供职了。”
段崇抬眉,一手扣住她的腰,低低重复一遍,“相貌堂堂?”
“是尚书夫人说的,与我没干系。”傅成璧窃笑不已,见他神容却是认真,随即敛下笑意,轻轻捉住他的衣襟,问道,“我晓得,你去过武安侯府。为何在外等了那么久,却不肯进来?”
“京城流言大部分出自这些夫人的口中。”
傅成璧气笑出声,捶了段崇一下。段崇将她松开,重新坐好,背脊挺得板儿正。
听她沉默着,段崇轻咳了一声,耳尖有些发红,小心问道:“尚书夫人真是去说亲的?”
“恩。”她点点头,促狭地看着他,“我还想着,如果你再不来,我就答应了。”
段崇怔愣了一下,继而眉宇见漫上无奈,苦笑道:“你是存心要惹我?”
傅成璧弯起眼睛笑,忙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忙转开话锋道:“不是。我今天来,是想跟先生你取经的。”
段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站起身拿了文房四宝摆到榻上的小方桌上。
她说:“大理寺催得紧,立秋就要审核卷宗。不过关于忍冬夫人的案子,尚有一点不明,滞着笔也不知该写些甚么。”
“说来听听。”段崇肃容,端正坐好,一派正经地看向她。
傅成璧说:“徐有凤曾告诉我,是因忍冬夫人不肯偷了那画来,所以他才会恼羞成怒,将她杀死。我却一时糊涂,不知忍冬究竟在为了谁行事。”
若她是为了睿王,定然不会绣衿带给徐有凤;若她真一心一意为了徐有凤做事,也不会遭到灭口。
段崇想了想,将当日在四君子图后发现的四句诗说予傅成璧听,且道:“忍冬夫人不肯偷盗《宝鹤图》,应当也是为了徐有凤。”
“此话怎样?”
“忍冬夫人颇具才名,对书画研究甚深。倘若她一早就知道睿王手中的《宝鹤图》是赝品,定然是不会偷了。”
傅成璧恍然大悟,笔杆轻叩了一下桌面,道:“是了,不能偷的。交给徐有凤,他早晚会知道《宝鹤图》是假的,他那时将自己复国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张画上,若知道其中根本没有甚么宝藏,他岂非要愿望落空?忍冬怎舍得看他万念俱灰?”
段崇却没想到要这样情绪化地去推断、揣测一个人的心思,傅成璧这样站在对方的角度去分析、入情的思考几乎是出自天性本能。
作者有话要说:
段崇:凤仙花是干甚么的?
傅成璧:下一章你就知道了。)
第73章 来客
傅成璧想着四雅图后的诗句, 兀自喃喃念了一番,却忽地想起段崇刚刚说过的话。
她问道:“你说是在四雅图后发现的?”
段崇点了点头。
傅成璧想起来当初她去忍冬夫人房中勘察之时,曾在其中“竹”的画卷边缘处发现一道小裂口。当时裂口很新, 可以看得出是最近才造成的。
当时忍冬夫人的房间已经封禁, 在她进去之前,甚至都没有官府的人前来察看。忍冬夫人是爱书爱画之人,连早些时候的古籍都好似崭崭新新的, 不大可能会是她所损。
唯一可能之人……李元钧?
傅成璧一蹙眉, 提笔写下单九震、徐有凤以及太子三人名字,分列三方。
段崇眸色沉了沉, 看向她,“想到甚么了?”
假若李元钧通过四雅图一早就知道了忍冬夫人的身份, 可他秘而不发,试图放长线钓大鱼, 故才谎称《宝鹤图》在自己的手中,引徐有凤上钩。
后来徐有凤三番四次来与忍冬接洽, 果真将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出来。
而单九震策反,将徐有凤交给了段崇,也就是说当初她是假意投诚, 一方答应为徐有凤夺得《宝鹤图》, 一方借助他的势力逃出京城。之后, 单九震就入其麾下,为徐有凤出谋划策,才有了之后蒲山叛乱的事。
然蒲山叛乱为表, 徐有凤与太子联手逼宫篡位才是真。
单九震、徐有凤、太子,能将他们三方联系起来的人只有一个——李元钧。忍冬夫人是他的姬妾,单九震是他的师父,而太子则是他的侄儿。
傅成璧曾在睿王府邸见过太子出现,当时太子跪在李元钧面前苦苦哀求,“求王叔帮帮我”……所求之事应当不外乎是为了废后柯氏。
宝鹤宴和蒲山行,不仅彻底剿除前朝余孽,还彻底毁了太子、皇后,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前世,在傅成璧的眼中,李元钧无论是才能还是德行,都是千好、万好。文宣帝去世前,将大周托付给他,傅成璧一直以为是天道使然、大势所趋。
但从最近侦办的几桩案件来看,李元钧指不定窝藏有虎狼之心。他日后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全是靠一点一滴谋划得来。
此事事关重大,傅成璧不敢对任何人说,但她实在害怕,只怕李元钧当真登上皇位后,必定像前世一样,不肯放过段崇。
傅成璧捧住段崇的手,将自己的推断告诉了他,并道:“你与他有旧怨,我怕他、他会算计你。”
但凡傅成璧能推测出的,段崇怎会不知道?
在单九震将徐有凤交给他的时候,段崇就已猜了个七七八八,碍于一切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李元钧,不能宣之于口。
只是他没能料到,傅成璧竟也想到了这一步。
傅成璧的手指凉凉的,像是薄冰,眸中的忧惧没有任何掩饰地展露出来。
段崇理了理她鬓边儿的发,眼眸深邃,一字一句地说:“别怕。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永远陪在你身边,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
明明只是一句话,可仿佛只要是段崇承诺的,字字都如千金,能将她悬着的心一点一点压落回原处。
她脸上浮现明艳艳的笑,将脸颊贴到他的掌心当中,口吻有些意气,却很坚定地说:“我要你的。”
段崇促然笑了一声,难得知道得寸进尺一回:“要我甚么?”
傅成璧眼珠儿一转,往前探了探身子,轻俏道:“要你亲我一下。”
她还真顺竿爬,漂亮的眸子里全是促狭和得意。段崇脸上腾地热起来,莫名的邪火从他腹下一路往上窜,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煎熬起来。
从前和傅成璧在一起的时候,他甚少会有如此反应;近来却是越来越频繁,难能控制自己的情欲。段崇比谁都清楚,傅成璧对他不经意的放纵和宽容,会令他变得贪心,越来越不知满足。
傅成璧见他总没有动作,以为他还在害羞,指着脸颊说:“就亲这儿,还不行吗?”
段崇强撑着平淡的面容,飞快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唇触到温软后却不敢做任何停留,段崇从榻上下来,喉咙里略有些哑意,匆忙道:“我去厨房看看。”
傅成璧扬眉,也觉得有些饿了,笑着点头,没发觉出他有甚么异样,目光又落到宣纸上。
段崇大步走出居室,奔到厨房来。他耳根红透,几番压不定旖旎的念想,咕咚咚灌了几口清凉的井水才算恢复些常态。
他不让自己再分神去想旁的,下手调了个素三丝做清口小菜,如意卷开胃,罢手后粉蒸肉也刚刚出了笼,与慧仁米粥一并端上了桌。
傅成璧放下整理一半的卷宗,听话地坐到桌边去。
傅成璧看着桌上飘香的几道菜,眼睛都亮起来,问:“你到底哪里学来这样好的手艺?”
段崇回答说:“以前跟着师父学剑,不想饿死才学的。”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段崇笑了笑没有应答。傅成璧咬了一口粉蒸肉,自然是香极,但肉味却与她平常吃得不太一样,于是又问道:“这是甚么肉?”
段崇沉默片刻,终是实诚地回答道:“兔肉。”
傅成璧手一滞。
段崇口吻有些犹疑,“早朝去述职的时候,碰上了七皇子,他给了我两只兔子,让我带出宫去。”
傅成璧:“……你就给蒸了?”
段崇说:“不好吃吗?”
“……”
太好吃了!
段崇一本满足地看着傅成璧高高兴兴地尝过每一道菜,好似现在他才发觉了一件比做菜更令人愉悦的事。
两人用过膳后,傅成璧主动请缨去洗碗。
段崇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似乎当这事是好顽儿的,也没作阻拦,只怕傅成璧凉着,就在水盆当中添上些许热水。
傅成璧见他总在一旁守着不走,一副怕她刷不干净的样子,就拿着手肘推了他一下,嗔道:“哎呀,你不许盯着。”
段崇失笑:“那我该做甚么?”
傅成璧想了想,说:“你帮我将凤仙花摘好,将花瓣混着些盐捣碎去。”
段崇很是疑惑,不知她要做这些干甚么,但也没有多问。
天色渐渐黯下来。烈烈橘红色的晚霞黄昏渐褪下颜色,像是在染缸里浸了一回,云都与夜溶在一起,化作深如墨的靛蓝。
明月高升,四四方方的小院中盈满了柔白的月光。
傅成璧净了手回到居室中,一入门就闻见凤仙花的蜜色清香,似袭人袖。她见段崇正用石臼子捣得认真,好似他做甚么事都会如此认真,也不管是多么微小琐碎的事。
傅成璧将捣碎的凤仙花捧到榻上的小方桌上,又同段崇要了一团棉线,脱了绣鞋斜坐上去。
段崇则坐在了另一侧,看她究竟要作甚么怪。
他见傅成璧用细长的小勺取了碾碎的凤仙花堆在莹白的指甲上,又用撕下一块柔软的野苘麻叶子包起来。她一只手不方便,就将棉线推给段崇,说:“你帮我缠上。”
棉线是黑色,缠在翠绿的叶子上,如同捆粽子一般,很快,十个“小粽子”就全捆好了。
傅成璧扬起双手转了转,问道:“怎么样?”
段崇抿着唇,望向别处,轻揉了揉眉心。她羞恼着问:“怎么了?”
“好……”段崇没忍住,朗朗地笑出声,“好傻。”
傅成璧隔着小方桌轻轻踢了他一下,“不许笑。等明天拆了就好看了呀。”
段崇捉住她的脚踝,忍了忍笑意说:“恩。不笑。”
教他捉住脚,傅成璧才想起来,看着已经包成小粽子的手指发起愁,“哎呀,忘了,应该先从脚趾开始的。”她犹豫了一会儿,脚乱腾几下将罗袜褪去,对段崇说:“你帮我一下。”
段崇怔住,低头见她已将脚伸到他的腿上来。
他攥起手指看向傅成璧,她犹然笑着,目光灼灼,如从前在狱中、府衙花台上一样娇俏动人。
往前她不在身边时,段崇偶想起与她亲昵的时候,尚还能忍耐下来;今日她就在眼前,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挑弄他的底线……
段崇将小方桌移了下去,傅成璧正想抱膝而坐,却教他牢牢握住了脚踝。
灼热的手指碰着微微凉的脚背,些许凤仙花汁子染了上,衬得骨致玲珑的小脚愈发莹白如玉。段崇握在掌心当中,牵着修长的腿分开些许,趁势探上去将她整个人轻轻欺在身下。
傅成璧明晰地感受到他覆压下来的欲望,脸上红红的,只得装糊涂:“怎、怎么了?”
炙热又温柔的吻落在傅成璧的耳畔,她耳朵本就敏感,禁受不住这般舐弄,不一会儿就细细喘息起来。段崇觉出身下近乎娇怯的轻颤,犹不知足,非得听她轻吟一声才松开。
他轻轻捏住她的下颌,低哑地说:“你真不该来的……”
她想要回答的话又教柔情的吻堵在口中。
傅成璧能听见他的呼吸越发浑浊粗重起来,偶尔看向她的时候,眸色亮得如火在焚,又浑浊得似没有一丝神智,他难能自抑地在能触及的每一处轻咬吮噬,雪白的脖子上、胸前很快浮现些红梅似的痕迹。
她看见透过窗的月色,眼前也渐渐朦胧起来,浑身烫得似快要融化,软在段崇身下,每一处都不听使唤的,只能任其摆布。
“寄愁啊——!”
段崇猛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将傅成璧拢在臂弯间。
随着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大咧咧步飒沓地走进来一个大裳宽袍的老头。他正将手中长剑往桌上一扣,转头四下寻人时,正对上段崇沉郁的眼睛。
只见他脸上发红,气息紊乱不定,神色慌乱中带着一丝近乎窘迫的恼怒。齐禅仔细一打量,见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姑娘。
“你!”齐禅一瞪眼,也没继续问,调转方向就往外跑。
段崇将榻上一旁的薄毯子扯开盖到傅成璧身上,起来追了上出去。
齐禅还没奔出院,就教段崇拦住了前路。
他本要摸剑,可剑教他搁在屋里桌子上了,顿时灰目瞪了个圆,喝道:“你、你别拦着我!”
“去哪儿?”
齐禅声音气足洪亮,“去哪儿?我、我去报官!你这个狗崽子一把年纪,还诱拐良家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傅成璧:……恨不能自己是长在墙缝里的蘑菇。
段崇:生无可恋。
齐禅:喂!110嘛!!我这里有点情况!!
————
明天开下卷:金鳞恨。我们的剑圣师父和小侯爷都要陆续出场了!
金鳞出自“金鳞岂是池中物”——《风云雄霸天下》。
第四卷 金鳞恨
第74章 旧恩
段崇无奈地轻叹一声:“我就是官。”
“你是官, 你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师父……她……”段崇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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