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蔚飞扑进了白瑞明的怀里。
白瑞明紧紧地抱住了她:“文蔚,和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去欧洲,我查了,那里的病毒控制技术特别好。我查了很久了……文蔚!跟我一起走!我们远走高飞!”
李文蔚心满意足地抱住了白瑞明,在他胸口蹭了好久。
过了好一会儿,她大力地摇头,很惬意地说:“你先走。等等我。等我把这儿的事儿忙完。再有一周,最多十天。我就弄完了。到时候我去找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跟你不分开。”
白瑞明几乎抓住李文蔚的肩膀摇晃她:“你醒醒吧。他们不会让你们弄完的。现在就是你死我活!”
李文蔚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你死我活……我们只是出一批货而已啊……你说什么呢……”
白少爷急得直摇头:“你不明白!江湖险恶!”
李文蔚想了想,双手捧住白少爷的脸:“你别紧张。别紧张。我很本事的。我师哥都跟我说好了,过些日子,这边儿的事儿完了,他补发我的工资,然后安排我去瑞典接替他的研究工作,我们在那边儿成立工作室。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山高皇帝远的,谁也不认识咱们。我养活你!好不好?!你要是,你要是不放心家里,等风声松了,咱们就把你爸妈也接出去。起码先把阿姨接出去。好不好?”
白少爷愣了好一会儿,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女人说,要养他,要养他一家子。说不感动是假的,他甚至有点儿哽咽,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他默默地搂住了李文蔚:“你啊……你这个小傻子……”
李文蔚不满地蠕动了一下儿:“我可是智商一百四的理科女啊。滨海都有字号的李工呢……”
白少爷“呵呵”地笑了出来:“好的。好的。李工。”想了半天,他塞给李文蔚一张名片:“既然你不走,那我把你托付给个人,有事儿的时候可以找他。”
李文蔚晕晕乎乎地看了看:“滨海公安局警卫处林永安……这人干嘛的?名字像个卖坟地的!”
白少爷表情暗淡:“我们家老爷子的铁杆儿。不到万不得已别去找他。我也不知道以后他还会不会卖我们家面子。文蔚啊,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文蔚闷闷地“哦”了一声,更加紧密地搂住了白少爷,喃喃地说:“没关系,没关系,还有我呢。真的,瑞明……”
吴祈宁在二楼的办公室里,倚着窗子看着外面的两个相依相偎的人,竟然羡慕了起来:铅灰色的天气里,他们的身影时而隐没在浓雾中。
她隐约看到:一对小儿女,在互相擦眼泪……
有一瞬间,吴祈宁觉得自己在看《魂断蓝桥》,远景中难分难舍的离别恋人,让人肝肠寸断。
亦或是抄家之后的《红楼梦》,失去庇护的钗玉喁喁而谈,强自镇定且惊慌失措。
对这些口含金汤匙出生的家伙,吴祈宁感觉很复杂。一面觉得他们何德何能?不过是投胎的技术更好。一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从此白玉为堂金为马,就算痴愚蠢笨也有看不见的玻璃地板保着一世衣食无忧。
一面又想,放在二百年前,他们何尝不是矜贵典雅的钗、黛?风流蕴藉的纳兰?谁见芝兰玉树,能生长在蓬荜之屋呢?
尤其在目睹大厦将倾的时候,吴祈宁的心里不禁对这位贵公子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怜惜与感叹。
第127章 丧权
吴祈宁一脑门子官司地坐在办公室旮旯里吸溜吸溜地喝着馄饨汤。馄饨已经成了她们的日常食物,沈大姐的馄饨摊儿成了食堂,也不为了别的。沈大姐说了:“可以月结。”
吴祈宁现在节衣缩食,完全把当初跟着寡妇妈混穷的手段都拾起来了。
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吴祈宁抱着馄饨碗寻思:这才多少年啊?我怎么又河了西了?旋即又觉得自己一个傻大姐儿可惜贾宝玉落难真是吃饱了撑的,人家好歹富贵过啊。
她才吃饱了几天啊,真真忘本。
天儿挺冷,办公用的屋子又高又大,呆的时间长了还真是凉飕飕的,吴祈宁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耸肩缩背地坐在那儿,一脸的惨白萧索,她身体不好,就越发觉得冷。
办公室里家伙也不齐,这些日子中药也没法熬了,好在没有再出血什么的,她就是觉得骨头缝儿里发冷地那么凉。
李文蔚端着一碗馄饨,一屁股坐在了吴祈宁的身边儿,大口大口地咀嚼,鼻子还是红红的,有点儿像圣诞节的麋鹿宝宝。
吴祈宁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不跟他去呢?”
李文蔚把碗一墩,声儿还挺大:“要脸不要啊你?现在我车间滨海一体大拿,出货的节骨眼儿,没了我,您拿什么出货?您把盛欣装集装箱拉出去啊?”
盛欣在一边儿冷哼一声:“装姑奶奶?美得你!你报的了关吗?”
刘熙喂盛川吃了一口煮鸡蛋,点了点头:“嚯,还知道报关了。我小姑子竟然也非吴下阿蒙,业务问题也蒙不了她了。”
吴祈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依旧一脸寡淡,她回头跟李文蔚说:“大恩不言谢。您这么帮忙,我感动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字字真心。你知道我也为难,这话说出来显得虚伪,不说我又觉得我简直不是人。”
李文蔚咕咚一声喝了老大的一口汤,叹了口气:“祖宗啊,我老人家的□□都交给您了,身上还有二百六十四块八毛九,别说香港,香河也到不了啊。我拿什么跟人家私奔啊?人家出钱场儿我出人场儿?丢人不丢人啊?”
吴祈宁扭过头,瞬也不瞬地看着李文蔚:“我要是你,我就跟他去。这些年人模狗样,三观尚可的直男也算可遇不可求了。你就不怕失了这个机会,从此和他天各一方?咱都不小了,天下的男人虽然多,歪瓜裂枣也不少,但凡能看的又满地渣,再遇一个可心的不容易。”
李文蔚“呵呵”地笑了出来:“所以你这么拼死拼活地守着我师哥的买卖?”
吴祈宁愣了愣,倒好像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不过也难说,她最近脑子不好使:“也是……也不是吧……”
李文蔚反手握了握吴祈宁的腕子,说:“行啊,别想那么多了。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我挺重要的朋友。你看哈,不论健康还是疾病,不论贫穷还是富有,从头儿不拿我当传染源的,也就你一个。”
吴祈宁一甩手:“别介啊,给你两天好脸儿,你还真预备砸我手里啊!”
李文蔚拍了她一把:“切,不识好人心。还没卸磨呢,你就要杀驴啊。”
吴祈宁理了理头发站了起来:“磨呢早晚得卸,驴我得给人家白少爷留着。您啊让他等着你,十五天之后,无论这边儿怎么样,你都去找他。咱有嫁妆,没钱我去卖血。”
李文蔚一把薅住吴祈宁:“别啊!小宁,这事儿咱俩从长计议。不行让白瑞明给我掏机票钱也不算丢人,凭什么他撩妹就出张嘴啊。我能从他身上榨出钱来你相信我,哪怕你配合我仙人跳呢。”
吴祈宁锤了她一把:“撒开我!谁有心思跟你干这违法犯罪的事儿啊。本人良民大大的。我去梳头洗脸去,今天得后把定钱交给乔总。丧权辱国的条约也得有人签不是?”
这话一说,屋子里就安静了。
都知道吴祈宁今天去见乔总他们,都知道吴祈宁不想看见她一颗堵心丸。
所以大家很有默契地不提这码事,深恐给吴祈宁添别扭。
可是那是不说就不存在的吗?
吴祈宁拍了拍手,站起来,捏了捏盛川的嘴巴子:“好好念书,听见没?看见了吧,这世道,没后台就得舍脸面。你阿姨我就是榜样啊。”
盛川怯怯地点了点头:“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不当你这样的人。”
吴祈宁登时噎住:“你们家人随便说句话都能把人噎死,这也是遗传了吧?你爹老精百怪的就不说了,难为你小小年纪一脸忠厚的也是如此。”
盛川很迷茫地看着吴祈宁:“我爸爸……我爸爸……”
刘熙咳嗽了一声,岔开了话头儿:“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小宁,要不然……我陪着你去?”
看得出来刘熙也怵头去见乔娜,吴祈宁挺仗义地摇了摇头:“这丧权辱国的条约上,就签老夫一个人的字就好。庆王爷,您的路还长。”
刘熙打了吴祈宁一下儿:“怪不吉利的。你当你李鸿章要死啊。”
发昏当不了死,吴祈宁收了收拾,喝了杯咖啡,硬着头皮去见乔娜。她没开沃尔沃,车里没有油了,油卡里也没啥钱了,就剩下这一点儿存项儿不能祸祸在油老虎上,开小捷达吧,能动弹就行了。要啥自行车?
吴祈宁强打精神给自己化了点儿淡妆,知道乔娜颜值碾压的天赋太过凶残,她虽然是去签城下之盟的,也好歹不能完全不做挣扎抵抗。
依旧是约了宝鼎轩。
主角是吴祈宁和乔娜,作陪的是一位开发区负责招商引资的刘副区长。吴祈宁对这一点很是欢迎,这也算是一半的公事,总要有个公家人做个见证。
人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刘副区长开着奔驰越野先乔总一步到了,此君四大白胖,容色随和,正和秀秀品茶聊天。
秀秀这人虽然生张熟魏,跟有钱有势的都打得来交道,但是看得出来也和副区长熟络地很。刘副区长眼活手快,说话功夫就掐上秀秀的脸蛋儿了,眼看就要远观亵玩。秀秀虚与委蛇地搪塞着,说话间隙,回头抛了个媚眼给吴祈宁,意思是:这货姐们儿搞的定。
吴祈宁心里就呵呵了,你看着甜哥哥蜜姐姐的两个人,其实谁心里也没把谁当人看。还对面儿笑得两朵春花儿似的,也真是人生如戏,全拼演技。
乔总照例来迟,今天冷,美人穿了她最爱的ROBERTO CAVALLI系列,不过今天这身仿皮草纯棉印花外套,轻奢华贵,更见品味。不过脸上挂着严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那个破财面免灾的苦主。
吴祈宁看了看这件衣裳,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四万块只怕是有的,换算成ESD原料,导电绸足足可以能置办5000米以上,压死这个美人都有富余了。
吴祈宁今天送钱给绑匪,心情固然不好;乔总也是别扭的,她真没想到吴祈宁还能爪挠出这么多钱来。能上的手段都上了,她现在应该穷得要饭,急的上房啊。怎么看着还是不紧不慢的?这么抗压啊?这灵州科技简直成了二战时候的前苏联了,看着摇摇晃晃,踹一脚不倒,踹一脚不倒,眼看第三帝国这儿都要踹劈裆了,对家儿还离了歪斜地站着呢。这不是诚心挤兑元首么?眼看着天就凉了,真要打莫斯科保卫战啊?呸呸呸!什么比方,晦气不晦气?
正主儿既然到了,刘副区长咳嗽了一声,很公事公办地朝两边儿老总点了点头。很能办事的样子,区长开口也算有水平:“我们开发区的土地置换,本质上来说,是两家企业平等自愿的原则。但是乔总公司的项目,也是区里的重点发展民生工程,所以呢我出面跟一下儿进度问题。既然是两方面对于拆迁时间有纠纷,那么我们还是本着调解的原则,约你们出来聊一聊。如果今天能够解决,那么不是皆大欢喜么?毕竟上面的领导讲话精神咱们也学习了,不能懒政,不能怠政,要有效率么。”
听着是一碗水端平,其实都快把大半碗的珍珠翡翠白玉汤都快歪到乔娜身上了。
吴祈宁叹了口气,心中萧瑟:我未成名我未嫁,长相手腕儿不如人啊。
就这么拉了三七开的偏手儿,人家乔总还不乐意呢:“刘副区长,您也说了,我们公司要拿的这个地块儿,别说区里,那市里、省里也是挂的上号的重点工程啊。这拖拖拉拉的叫什么事儿啊?您这是怎么配合的我们建设啊?眼看再冷就要冻土了您知道不知道?到时候影响了施工进度,实打实都是损失。谁负责?”
刘副区长略微尴尬地呵呵一笑,看了看乔娜,再看看吴祈宁,说话绵里带刚:“我们也只是出一个平台而已么。唱戏得还是你们企业对企业好好谈。人家不搬,我还能强拆吗?”
吴祈宁揉了揉脑门子,图穷匕见,强拆都提上议事日程了哈。
她今天既然是来受气的,就没打算长腰杆子。既然没有后台,就只能不要脸了,跟高冷看不上人的乔娜不一样,吴祈宁露出了一个类似谄媚的笑容:“区长,咱们可是乡里乡亲的。我们灵周科技在咱们区也二十年了,算是金牌纳税企业,这些年抗震救灾,预收预缴的我们可没含糊过区里。现在大领导不是也口口声声复兴实体经济么,我们不是实体经济,谁是实体经济啊?”说到这儿,吴祈宁察言观色地看了看刘副区长的脸色,她本人是神烦说话把大领导的指示顶在脑门子上的,可是无奈现在大伙儿都这么说话,张嘴先戴上这么个大帽子,仿佛如此就算口含天宪了似的,可是有什么用啊?《毛-主--席语录》还是林-----彪帮着编的呢?挡住死了吗?
果然,刘副区长一脸的不以为然。
吴祈宁只好接着说:“您看看,这拆迁也太仓促了,也没和我们谈好了置换地块儿,也没跟我们商量好补偿条款。那我们这么多大的工厂,也不是一家一户对吧?那么多工人要吃要穿要干活儿发工资,闹起来群体事件,大年底的也是给领导添乱不是?就这么着,我们还是响应区里号召的。您看我们也不是不走,就晚一个月么。有情可原,有情可原。”说着朝端茶进来的秀秀递了一个眼色,秀秀会意一笑,不经意地朝着刘副区长的手腕子摸了摸,仿佛是画了个圈儿的样子。
刘副区长一愣,随即笑了:“乔总,你看看,人家吴总说的也有道理啊。毕竟是灵周科技的地,你们还没掏钱买么。 ”
乔娜冷眼看着,哼了一声,二郎腿就翘起来了:“哎,又不是不给钱。那您跟我在省里开会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刘副区长再一次尴尬了一下儿。
尴尬人逢尴尬事儿,屋漏爱遇连阴雨,破船总能碰上顶头风。这年头儿,官不够大,钱不够多,你就尴尬去吧,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吴祈宁几乎有点儿幸灾乐祸。
这一上午,就这么尴尬来尴尬去的,最后乔总不情不愿地收了吴祈宁的抵押款,刘副区长做了中人,定下来20天之内,乔总给吴祈宁出土地购买方案,吴祈宁他们积极预备搬家,争取一个月走人,双方还草签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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