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沈家还不想早嫁呢。沈家三代就这么一个姑娘,以老师和师兄的意思,是想多留两年的。如此岂不正合了你的意?如今不过是叫你们两个在长辈的看护下先接触着,能不能成,到底还得看沈沅自己愿不愿意。”
在这个时代,有这等开明,能给自家姑娘与男人相处让其自主选择的家长实在少见。可是林砚却没心情点赞,因为他是被相亲,还是单方面被考察的那个。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林砚差点跳脚,“爹,你可是我亲爹,你怎么只想着人家愿不愿意,就不想想我愿不愿意?”
“你见都没见,不去接触,怎么知道自己不愿意?”
嗯,这话说的好有道理,林砚竟然无法反驳。他低着头郁闷地要死。
林如海冷哼,眼含警告,“不许给我耍花样,更不许故意做出丑态来叫人家姑娘厌恶从此脱身。”
林砚皱眉不情不愿应了。
林如海面色稍缓,“不过是相处相处,你也别有压力,端正态度用了心就好。倘或最后你当真不喜欢不愿意,自有我去同老师说。”
林砚抬头,“当真?”
父母命,媒妁言。他虽心里失落却也没想着挑战这个时代的固有思想和权威,可若是有林如海的保证,能谈一场自由恋爱,倒也不错。
双向选择,这就公平多了!
林如海瞧他突然飞扬起来的神采,又气又笑,“你若不愿意,我还能逼你不成?到时候娶回来,你对她不好,不仅我们家日日生事,我也更没法和老师交待。再说,我想你娶妻,自是希望你们举案齐眉。”
林砚一喜,笑嘻嘻应了,连语气都松快了不少。直看得林如海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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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林砚在亲人不舍的目光中与司徒岭一道登上了回京的船只。又十余日,便到了京城。时节刚入了十月,扬州尚且还好,京城却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码头旁搭了两个棚子,一边布施粥食馒头,一边发放粗布衣物。竟还有两个女子带着帷帽分粥。瞧上去似是主仆,衣着打扮是未出阁的姑娘模样。林砚不免多看了两眼。
倒不是说这做法出格,若为善事,旁边有家人仆从看着,帷帽遮面,在大周也并无不可的。但毕竟少数,林砚还是头一回见,自是觉得新奇。
贾府来接的仆从倒是比上回还热情谄媚两分,见得如此,不待林砚开口便说:“这是南安郡王家前两日才设的。那姑娘正是霍县主,因见这几天渐冷了,恐有些百姓家中贫寒受不得,才有了此举。听闻他们在岭南时,也是常做的。”
“这倒是奇了。”
司徒岭走过来,刚巧听到这话题,笑道:“如何奇了?”
“大户人家布施虽然常见,却大多在城外或是贫民区,在有灾情或是时气恶劣的时候。如今不过第一场雪,雪势也不大,若说冷,这最冷的时候还没来呢。此时布施早了点。这倒也并非不可。
只是京都是商船贸易聚集的港口,码头上人来人往,此地布施实在不便。且方才有人领着东西打身边过,我瞧了一眼。粥食浓稠馒头里面还夹了菜,便是衣物虽为粗布,却很够厚实,算是极好。唯有一点,无人统筹。”
林砚随手一指,“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我都瞧见他们排了三次队领了三回东西了。主人家竟没发觉,也不管。再有那边,还有那一堆,瞧他们身上的衣物也可知,都是这码头上做工的。
她们发的东西这样好,多领几回东西带回家去,岂不比这一日的工钱要划得来?如此遇上那等贪小利的,谁还会来给我们做苦工。殿下难道没发觉,今日为我们停船卸货的速度慢了许多,码头上也更挤了吗?”
码头上少了一半的劳力,还有其他地方前来领取物资的。哪能不挤,乱糟糟的,就差没打起来了。
这可不像是在岭南常做的。若是常做,这些因素怎会半点不曾考虑?看来又是沽名钓誉,想博好名声的。
林砚摇头失笑,“这善事做的,若多两日,只怕就要闹出治安问题了。”
司徒岭皱起眉来,朝身边随侍招了招手,附耳吩咐。
林砚却已转过身去,无心再管。见行李卸得差不多了,明/慧师太与妙玉更是轻装简行,早与长公主府派来的人走了,便上前同司徒岭说了一声,拉过缰绳纵身一跃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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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棚后头临时搭建的休息间。
霍灵扯下帷帽往旁边一丢,接过丫头递上的汤婆子坐在火盆旁,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可看见了?”
丫头轻笑,“看见了,不仅看见了,林公子还瞧了县主好一会儿呢。”
霍灵眼珠儿一转,心里喜滋滋地,总算她这两日的功夫没有白费。早前从贾家套了话,得闻林砚今日到京,她便准备着。若不然这天寒地冻的,谁耐烦和这些下三滥的穷人呆一处。还有这简陋的临时屋,便是加了火盆,冷风也能灌进来。
她踢了踢一旁的帷帽,嫌弃地跺了跺脚,“既然见到了,那便回府吧!”
丫头自是求之不得,不料此时外头却吵嚷起来,一个小管事急匆匆闯进来禀报:“姑娘,京兆府衙门带了人来,说要收了咱们的善棚。”
“京兆府尹?”霍灵冷笑,“你没告诉他,这是我南安王府的善棚?”
“说了,可他们说咱们不宜在码头设棚,会坏了码头的秩序,说不得还引起骚乱。他们还说,这是康郡王的意思。”
霍灵一愣,旁边的丫头已是急了,“主子,不如就算了吧。王爷王妃虽答应你设善棚,却也说了要注意着些。康郡王是陛下第三子,也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几位人物之一。咱们总不好对上。何况,姑娘在此处设棚本也只是为了……”
丫头觑了那管事一眼,悄悄靠近霍灵耳语,“左右林公子也见到了,必然晓得县主是乐善好施的好心人,对县主有了印象。县主的目的也达到了,这善棚还设不设又有什么打紧?”
霍灵心头不忿,再次感叹在这京中畏手畏脚,不如岭南一方独大来得自在,可心底也明白丫头说得都对,一甩袖,上车回府,不再管了。
这边,林砚已经至了贾府。
因已不是第一次,这回倒是熟门熟路,却不想,一进去便见仆从们乱糟糟的。
林砚一头雾水,就算阵势不如上回进府,可也不至于这样子对待他吧?这沿路走过的丫头小厮都没瞧他一眼。
林砚扭头去看来接他的管事,却也是摇头,不明就里。
林砚无奈,在二门口抓了个人来问。
那丫头好似才瞧见林砚,慌忙行了礼,言道:“二奶奶本是陪在老太太身边一起等林大爷。也不知是不是坐得久了,猛一起身只觉得头昏得厉害,竟是晕了过去。老太太急得什么似得,命人请了太医来,正瞧着呢!”
紧接着,内里又传来丫头的喜报。
“二奶奶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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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怀孕,几家欢喜几家愁。贾琏手舞足蹈,拉着林砚说要请他吃酒。
这头,王夫人却是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
周瑞家的一下下给她揉着头,“太太不必着急,这才刚怀,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确实不一定。可万一是男丁呢?
贾琏有了沈家帮衬,还有了好差事,若再生下子嗣,过得几年有了根基,待宝玉长大,别说爵位,整个府里只怕都不剩什么能留给她的宝玉了。
可惜,元姐儿……
哎,倘或元姐儿上位,宝玉有宠妃胞姐撑腰,还怕贾琏什么!
偏偏元姐儿出了宫,宝玉又还小,便是出息,也得再有个十来年。到时只怕贾琏连儿子都培养出来了!
王夫人疏忽站了起来,举止突然,周瑞家的吓了一跳,提着心询问:“太太?”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金丝燕窝。你去取了来。凤哥儿有了这样的喜事,我这又是做婶母又是做姑母的,总得去看看。”
这模样倒不像是去看看。周瑞家的心知肚明,嘴上应了,不一会儿提了东西过来,二人往王熙凤院里去。
院门口便看到安儿和平儿两个丫头在置气。
安儿性子泼辣,叉着腰怒骂:“不就是仗着奶奶看重你嘛?这就做张做乔,摆起姨娘的谱来了。当奶奶现在有了喜不便伺候爷,想着自己能开脸了吗?
我告诉你平儿,你便是做了姨娘,也别想指使我。我们是一起伺候奶奶长大的,你拿的一等大丫头的分例,我也拿的一等大丫头的分例,谁也没高过谁。”
平儿被她一番话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说什么浑话,我何时有过这心思。奶奶嘴里没味想吃点燕窝盅,我不过是叫你去厨房看看弄好了没有,如何就是指使你呢!”
“有没有这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夫人瞧着这情形,走上前去,“这是在做什么?”
平儿和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跳,回头瞧见王夫人,更是吓得三魂去了两魂,扑通跪了下来,连声音都开始哆嗦,“太……太太……”
王夫人凝眉,“吵嚷什么,你们奶奶还歇着呢,你们就这样闹,也不怕把她吵醒了!”
安儿身子一抖,眼泪便落了下来,“太太,奴婢该死。”
王夫人眼珠儿一转,瞧了周瑞家的一眼。周瑞家的到底跟了王夫人许多年,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上前将安儿扶起来,叫去了一边。
王夫人又让随后跟着的丫头将提着的燕窝交给平儿,“就知道凤哥儿喜欢这个,如今怀了身子更该好好补补,她既嘴里没味,便让厨房做着便是。若是吃完了,只管来寻我,我们家难道还能缺了这东西?”
平儿应了。王夫人倒也无心再呆,回了荣禧堂。
不到半个时辰,周瑞家的便回来了。
“奴婢问过了。安儿虽说的好听,可奴婢活了这么多年,耍心眼的丫头没少见,她那心思哪里瞒得过我。想来是二奶奶有了身子,眼下恐是打算替二爷选人。若说二奶奶身边的四个丫头,平安富贵,打头就是平儿,这位子也非她莫属。安儿不甘心想上位呢!”
王夫人嗯了一声,周瑞家的抬头看了眼她的面色,起身为其倒了杯茶,这才接着道:“平安都为王家家生子,富贵乃是外头买的。二奶奶在闺中便更为器重平安二女。
后来嫁入府里,平儿一家作为陪房跟了过来。二奶奶替太太协理管家的时候,被安置在后厨做了个小采买。不同太太提携的人争,却也可以跟着分一杯羹。后厨油水多,便是只分的一份,也不少了。
大约是平儿一家都在,二奶奶便偏了心,这几个月来越发看重平儿。安儿便退了一步,这心里头自是不好受,却不能找二奶奶说,只能拿平儿撒气。”
王夫人闭着眼,却也能瞧见眼珠动了动,“你觉得安儿可能用?”
“安儿跟着二奶奶日久,虽不如平儿却也是很有情分,得倚重的。平儿如今正得意,恐怕拉拢不来。安儿现在心思活跃,我们给点甜头,未必不可行。”
王夫人点头,只是有一样,需得握着些她的命脉才行,否则怕到头来就养了一条白眼狼,说不定还反咬自己一口。
“安儿的家人呢?”
“留在了王家。”
“二房还是大房?做的什么差事?”
“大老爷早没了,大太太几年前也跟着去了。二奶奶和仁大爷一直是二老爷带着身边养着,仁大爷去年才在二老爷的帮衬下成了家立了府,可脚跟还没站稳呢。二奶奶出嫁的时候都是在二老爷府上,这丫头们自然也是。”
这在王夫人的意料之中,王家的情形她再清楚不过。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办了。若是在大房,仁儿的性子我还能掌控几分。要过来便是。可若在二哥府里。以往还好,我的打算他尽知道,也是支持的。自打凤哥儿不知发了什么疯,回去了两趟,他便有些动摇。这次元姐儿打宫里出来,我回家,他态度更是不定了。”
王夫人大是为难,心头对王熙凤也更为光火。
贾元春打了帘子进来,正好听到这一幕,笑说:“这有什么打紧。安儿只怕比我们更想父母兄弟能一同过来府上。一来谁不想一家团聚,二来平儿正是一家人在,凤哥儿更好掌控,才得了器重。
不如叫她去同凤哥儿说。她跟了凤哥儿这么些年,凤哥儿总不会不为她想半分。再有,凤哥儿只怕也想自己手头能多几个得用的人。二舅舅既然如今正是动摇之时,那便是说,他想稳着我们也想稳着凤哥儿,又或者说,他想再看看,我们这大房与二房谁对他最有利。
若是如此,凤哥儿开口,他自不会过多阻拦。若再有太太从中帮衬,便更妥当了。只要安儿父母兄弟来了府上,怎么安排,不还是太太一句话的事。说到底,凤哥儿嫁进来才几个月,而太太掌管荣国府却已十几年。”
王夫人心下大喜,搂过贾元春,“我的儿,正是你说的这个理。还是你有法子,就按你说的办。”
贾元春抿嘴轻笑,眼睫微微颤动。
父亲这些年再升不上去,大哥也没了。宝玉还小。她又……
二房如今这等情形,绝不能叫大房得了势。
做荣国府的正经大小姐,怎么都比做荣国府的侄小姐要来得有身份。去了荣国府,他们二房在这个满是达官贵胄的京城,什么也不是。
所以,他们不能离了荣国府,甚至更要把荣国府揽入怀中。
否则,失了荣国府,二房如何立足?
想到此,贾元春自王夫人处出来,便去了荣庆堂。如今,宝玉还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得想个法子叫他搬出来才好。他已有六岁多,早该进学了,可如今却仍只知与房里丫头玩闹,成什么样子。
他若不成器,她同太太此番费心费力便都只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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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
几杯酒灌下去,贾琏已有些微醺,话也多了起来。但来来去去也不过那么几句,尽是欢喜之情。
即将为人父,还是头一回,哪能不高兴?
林砚却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表哥还是小心些的好。毕竟你高兴,期待这个孩子出世,不代表别人也高兴,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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