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连景面色大变,突然身子颤抖,砰地一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秋鸣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反射性蹿到林砚身前,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倒是林砚一把甩开他,蹲下抓住程连景,“叫太医!”
说完才发现,太医没有跟来,忙又改了口,“叫军医!”
话音刚落,程连景眼珠子一翻,没了动静。守备上前探看鼻息,“死了!”
“服/毒/自/尽?”林砚咬牙,若是活口,必定能问出什么,司徒岳的罪名也便可以洗脱了。可惜……可惜怎么就让他死了呢!
林砚大怒,“带回去!禀报皇上,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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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帐。
“启奏陛下。程连景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乃是服/毒。毒/性猛烈,丸子细小,封了腊藏在牙槽内。大约是被林公子发现了破绽,便咬碎了毒/丸。”
司徒坤一叹,手指敲击在桌上,本以为只是一出谋逆弑父,如今看来,这里头的水不一般。
“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林砚上前,指着司徒坤面前两把看似一模一样的弓/弩,道:“这两者虽然看似一样,却也只是看似。学生虽不敢说自己做的东西天下第一,却自问非是人人能及。
军演之前,此物不出世。军演之后,便是晓得有这东西,学生也敢说,就算把这玩意儿堂堂正正摆在他人面前,任由他们把玩研究。天下只怕也没几人能仿的出来。
倘或真有那等不世出的天才,不说三五年,怕也需得有个一二年。学生乃是占了随着西洋先生学了好几年的便利。若也有同学生一样有从师西洋人经历,偏又极为有天赋的。再如何,也不能这么短的时间造出来。
因此,这东西,他们终究只做了个看似差不多的外型。徒有其表。陛下可拿上手试试!”
司徒坤当真拿起来,还对着瞄准镜看了一番,皱起眉。什么都看不到。这哪里是瞄准镜,分明是个摆设!
林砚又拿起另一把真的,“皇上再请看这里。当初制造之时,学生特意让人在弩身此处内壁刻上编号。每一把的编号都不同。”
司徒坤顺着林砚所指看去,还真有一点痕迹,却并不显眼,又在内壁,若非将瞄准镜拆了还真看不到。
“甲子一三七?”
林砚点头,“正是。学生记得,甲子这一批,从九十到一四零,都是送来此处驻军所用的。”
司徒坤一顿,皱眉,“所以,你一早便知道,刺杀朕所用的弓/弩出自此地军营弓/箭队?”
“之前不知道。可后来在陛下面前接了此事,研究过所有证词和物证之后,发现了。”
“当时为何不说?”
“学生怕说出来打草惊蛇!营地守卫森严,若是没有内应协助,学生不信刺客能在重重围追堵截之下逃出去。学生担心此事说出来,营地那边会出状况,甚至有人会杀人灭口。所以,学生想亲自过去,抓一个人赃并获。可惜,到底失了手。是学生无能,计算错了。”
司徒坤摇头,“这倒怪不得你。以太医所说那毒/药发作的速度,没人阻挡得了。下去吧。”
“是!”
出了圣帐,林砚回了自己的小帐篷。林如海似是早知道他此刻会回来,备好了膳食汤水,“先吃点吧!秋鸣说,你这三日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从小就这般,总不会照顾自己,让人替你担心。”
林砚心头一暖,笑着坐下,“这不也是仗着有人会替我操心吗?”
林如海瞪眼,心头却松了大半。还能同他如此玩笑,看来精神还不错。
“吃完了,好好睡一觉。”
林砚皱眉,想要说时间不够,他只有四日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低应道:“好!”
“你已经查到了那么多东西,此事疑点重重,陛下心底早已信了八九成,不会再如先前那般暴怒冲动。今日一早,他还特意去看了九皇子。你至少可以放一大半的心了。”
可也不过是一大半。
“爹,君无戏言,说了七日便是七日。再则,即便疑点再多,却未能找出真凶。难免会被人倒打一耙。即便不会,但此事没个水落石出,九皇子就要一直背着这个似有若无的污点。三皇子也是。
父亲也说,陛下信了八九成。那还有余下的一二成呢?这一二成看似不多,可对于处在夺嫡风波中不进则退的三皇子来说,却是致命的。”
林如海堵得说不出话来。这些他如何不知道!儿子太聪明了,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砚咬着筷子,忍不住问道:“父亲觉得是谁?”
“你觉得呢?”
林砚皱眉,“我本以为是大皇子,他占着巡防之便,有策划此事的优势。可又觉得正是因他负责巡防,此事出来后,他难免会背上守卫不严,玩忽职守的罪名。脱不了干系。陛下若是因此迁怒,也是有的。如此按照获利最大方来说,便是五皇子。”
林如海笑了,“你怎么不猜异族?或者逆党余孽?”
“啊?逆党余孽?什么逆党?”林砚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闪过,“爹,你不会是说的义忠亲王吧?他还有余孽党羽?”
“你以为他那么多年的太子是白当的?便是后期先帝与他离心,互相猜测,可此前二三十年,他可谓深得先帝恩宠,无人能及。当初陛下封秦可卿为郡主,提拔贾家的时候,你不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吗?”
林砚睁大眼睛,“那个……我以为……我以为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有党羽,也大概就是贾家这种。心意不定,手段不咋地,还没这个本事!”
林如海冷哼,“倒也不一定。当年的是,他有没有留一手,谁知道呢!皇上也是顾忌着这点,才容下贾家这等臣子,并且抬起昭阳郡主。便是想借昭阳郡主引这些人出来。
可惜,但从这一年的情形来看,皇上怕是没什么收获。却也不知是这些人当真变了心思,还是想着昭阳郡主一介女流,无法扶持。”
林砚想了想,“倘若为异族,或是逆党,恐怕是想着刺杀成功吧?可就派个弓/箭/手来这么一下,会不会太草率了些?我怎么看都觉得刺杀皇上是假,栽赃嫁祸才是真。
毕竟三皇子留京。是福也是祸。皇上遇刺,还是九皇子带来的人,这本身已经足够让人觉得乃是三皇子设计,除掉皇上,自己好把控住京都登位。更遑论,这刺杀之人还出自三皇子府上。这不是嫁祸是什么?”
林如海摇头,“是,也不是。你当皇上是这么好刺杀的?他们怕是没这么机会!你怎么就知道,这次他们不是想着刺杀成功最好,若是不能,也照样利用此事将皇子扯进来,搅乱了时局呢?”
林砚一怔,这……这……
他怎么觉得这水比他想象得更深了!
林如海笑着一巴掌轻轻拍在他脑袋上,“一切未定,总得查了才晓得。或许便如你所说,只是大皇子或是五皇子单纯想要嫁祸罢了。没那么复杂。
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轻易摒弃任何一种可能。一旦你有了这种想法,那么你的思考方向难免会有失偏颇。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林砚肃然起敬,“我知道了!父亲!”
吃了饭,听林如海的话,林砚美美得睡了一觉。爬起来接着看卷宗,然后再次面圣。
“学生斗胆,请陛下派人挨个验伤。倘若元达不是真凶,那么他身上的伤便是有人故意为之,这般一来,真凶身上应该还有伤。我们只需把所有人都查一遍,看谁对的上这些伤,就能知道,当夜刺杀的是谁!”
事关司徒坤自身安危,遇刺的人是他自己,他自是更想抓出凶手,不会不应。
可惜,整整两天,所有人都查了个遍,便是丫头太监都没放过,偏偏没有人身上有伤。
林砚一时陷入僵局。而因为此,就更难完全摆脱元达的罪名了。毕竟唯独他身上的伤对的上。即便他身上确实有诸多疑点。
林砚觉得自己验伤之举,好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来陛下疑心已只有一二成,如今可就要变成二三成了。
“嗷嗷呜呜~”
突然一个小东西蹿出来,林砚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看清楚才发现,是只小老虎。
有一人急急忙忙追上去,穿着太监服侍,个子不高,年岁也不大,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他把小老虎逮住,抱在怀里,对着林砚连连哈腰:“对不起,对不起!奴才看管不利,让这小家伙顽皮惊了贵人。”
林砚摇头,“这可是宁王殿下带回来的那对小老虎?”
“正是其中一只。”
司徒岳自己都被圈了,小老虎却还活蹦乱跳的,真是……讽刺!
小老虎在那奴才的怀里也不老实,猛兽动物,即便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也是有烈性的。直起身子就往林砚身上扑。那奴才似乎有几分本事,双手一圈,就将它又降了回来!
之前那奴才一直低着头,这忽然一抬头,林砚才发现,他有一双蓝白色的眼睛,与汉人不同。可要说西洋人,林砚前世也见过不少,似乎又浅了些。
林砚脑子里忽地一闪,出现了前世的一条新闻。男孩天生猫眼。
突然,他就有了一个主意!
“你的眼睛……”
那奴才忙跪了下来,将头埋得更低了,“奴才不是故意吓着贵人,奴才……奴才知错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奴才名唤阿扎克。”
林砚一愣,“你不是汉人?”
“奴才母亲是汉人。父亲是胡人。”
“你的眼睛生来便是如此吗?”
“是!”
林砚笑了,“十日前,当天晚上子时左右,你可有带着小老虎出来玩?”
“没有!奴才素来睡得早。小老虎入了夜便关着。白日大多时候也关着,偶尔让他们出来放放风。”
林砚摇头,“不!你有出来!那也小老虎闹脾气,撞开了笼子,你出来追它!”
说着,林砚嘴角上扬,露出欣喜的笑容。
第77章 引蛇出洞
“今日林公子一直带着个小太监去刺客现场绕来绕去,比比划划的,这是在干嘛?”
“你不知道吧?咯,瞧见那小太监没有?看他的眼睛!”
“呀!他那眼睛……是西洋人?”
“似乎不是!西洋人我前几年见过一次,眼睛比这好看,没这么瘆人。据说是天生的,从小到大不知吓坏了多少人。被当做怪物赶出了村子,住在山上。后来辗转被人拐了卖进皇宫。可就他这一双眼睛,哪个主子喜欢。只能在冷宫里头打杂。
后来,十七殿下可怜他,带了出来。这不是前阵子宁王殿下抓了只老虎,还带了两只小老虎回来吗?十七殿下听说他从小在山里长大,同猛兽打过交道,会养这些。就让他专门看管老虎了。”
“竟是这样!那林公子怎地找上他?”
先前那位“百事通”更神秘了些,“你可别到处传,我好容易打听到的。皇上遇刺那天晚上,小老虎发脾气冲了出来,他跟着寻,找到小老虎的时候,刚巧遇上逃窜的刺客。好在刺客没见到他,他躲在暗处逃过一条命。
就他那对眼睛。那是天生猫眼。和猫儿一样,夜里看东西犹如白天。他是将那凶手的面容看得真真的。这不,林公子晓得了。带着他见了元达的尸体。可他说不是元达!”
听者突然面色一白,“不……不是元达?刺客当真另有其人?”
“只怕是的。若不然,林公子哪能寻到那么多疑点。这不摆明了事有蹊跷吗?喽,瞧,这不,林公子领着他去看当日藏身的地点,让他描述当天晚上的情况呢!就希望从他嘴里再问出别的线索来!”
“不应该啊!皇上遇刺都多少日了。他既然瞧见了,怎地不早些时日去禀报?”
“这么大的事,谁不慌了。他自然也呆了。何况他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就那双眼睛,往皇上面前一站,吓着皇上,让人给砍了怎么办?
再说,他看到了刺客,却又不认得刺客是谁。能有什么用?不如就当自己不知道,免得惹事!一个小太监,冷宫里讨生活的,活着不容易。谁想往这掉脑袋的事情上去钻。
据说是今日小老虎又跑出来了,偏还往刺客现场去,这家伙鼻子倒是挺灵。一直在转悠。林公子发现不对,让人找了那小太监来,三言两语,套了他的话,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个人证。”
听者神色一动,嘴角抽搐,扯出一丝笑意,“这也好。如此一来,有了人证物证,宁王殿下便能洗脱冤屈,恢复清白了。因着这事,陛下这些时日心情不好,不说我们,便是那些王公大臣,也都战战兢兢的。”
“是呢!只希望此事快点有个结果。大家都能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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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帐。
“你是说,那小太监当日晚上根本不曾出门?”司徒坤面色铁青。
林砚却是不慌不忙,“是!但是学生问过了。他因自己眼睛长得异于常人,怕吓着别人,等闲不出来走动。营地里,只怕除了十七殿下和宁王殿下,认识他的人没几个。
他自打领了看管老虎的差事,便同老虎住在一处。在东头边上角落里,周遭没有别的人。因此他是否出来过,自是没人晓得的。”
“他的眼睛也只是颜色有异,没有那等夜间视物的本事?”
“比寻常人稍微好那么一点,却没说的那么厉害。黑漆漆的夜里,又是那般混乱的场合,就是真在现场,刺客的面容,恐也是瞧不见的。”
司徒坤冷哼,“就这样,你还让朕下旨,命营地各处的人按批前来,一一让这小太监辨认?”
“陛下息怒!陛下,这些情况只有您我连同阿扎克自己知晓。如今外头怕是人人都知有这么一个目击者。事实如何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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