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想起来他说得是我在凡尘时为了挽留他而说的话,而他离开后,我却只活了五年,真正的劫却只用了一年不到,我是应该说我幸运呢还是不幸呢?这记忆可是要永久伴随着我,抹之不去了,也或许只要时间够久,便都会忘了吧。我笑了一笑,“小师叔,当时你走得可真是够坚决的啊。”
他的表情一滞,半天缓了过来,“那是你的劫,我若不离开,便是害了你。”
“你走便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耗损修为为我打开半道仙身,这样做虽说是为我好,可若被发现,你可知道半道仙身死去,我这劫不止白历了,恐怕还要两千年才能恢复,于情于理,你不会让我承受如此大的风险。”
“师父当年见你实在愚钝,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况且不也用了大量仙气为你遮掩吗?”
看他说得恳切,但我总觉得有很多不妥之处,便继续争辩道,“那仙气可是我自己的,你用起来可当真是大方。”
他眼神移向他处,面露难堪,嘀咕了一声,“我怎么就答应了这差事。”我也轻笑,后悔来为我解释了吧,但是现在绝对晚了。
他终于做好了决定要向我坦言一样,转过头来说道,“若要你身上的仙气一直维持,我可是得损耗上万年的修为,可你自己的不同,所以师父最终还是自私了一回,小越,你不会怪师父吧?”
这确实是最合理的做法,若是他当真为我损耗了上万年的修为,我估计就难面对他了。我再次问到,“那我爹娘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急切地要闭关?”
“这两日饬嫠在幽海异境闹腾的厉害,你爹娘损耗了大量修为才将他再次压制住,所以现在不得不潜修。”
怎么什么事都在这个时候发生呢,我现在又不能回天虞,傅央应该还在凡间,不知道琉绛一个人能不能应付。我问到,“天虞现在如何?最近天上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看到他一副轻松的样子,我松下一口气,或许是我多想了,如果真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也不可能有时间来这里照顾我。他说道,“你放心,如果有什么大事你爹娘也不会放任你一人不管。现在你就好好休养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反正你要在天上待上一阵子。”
我想了想,他说得也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想要逃跑的感觉,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我也需要慢慢理一理思绪。
这段时间总觉得小师叔想要逃避我,但是我现在行动不便,他受我爹娘之托必需来照看我,所以每次我问完问题后他都像如释重负一般。我不过是问几个问题,他何至于这般紧张,只能说明一点他在害怕我问道什么他不能回答的问题,他还是有事在瞒着我。可是他不说,我一时也抓不住关键。
他说我爹娘不愿我喊别人爹娘,所以亲自把我送到凡间,而当时幽海异境有异动,他们又不得不返回天虞,只好托他去照顾我。他又是个不靠谱的,在人间寻了我许久未寻到,才返回去问我爹娘我的下落,后来才知道原来我用的是疏忆的模样,他只好再次去寻我。
至于我为何会用疏忆的模样,他说是为了不让我泄露身份,万一我在凡间做了十分丢人的事,不会丢到天虞的脸面。我就问难道不会丢丹穴的脸面吗,他说反正疏忆就一直在为丹穴抹黑,不在乎这一次,为了防止万一被人发现异常,他们居然在我小时候用一件白衣服吓我,那时傅央从未怀疑过我的身份,估计因为我不穿白衣服的缘故。而疏忆在我下凡时也偷偷跟着去了,只是半途被我爹娘逮住关了起来。
我就奇怪他那时为何一会喊我疏忆,一会喊我虞越,想想自己竟然吃了自己几年的醋,着实酸得慌。
“师父赠你的寒玉箫呢?”他问我。
被一个凡人骗走了,我如果说出这句话,估计以后我在天界的完美形象就全部毁了,所以我说道,“送人了。小师叔,你拿着我的箫再赠送于我,是不是得有个说法。”
他眼神闪了一闪,表情十分别扭,“寒玉箫本来就是师父送你的,再给你一次也不为过吧。”
寒玉箫确实是两千年前他想收我为徒时赠予我的,那时为了感激他,我便将箫按他的名字命名,他叫寒玉书,箫便叫做寒玉箫,我说道,“你送过我一次便是我的,当时我也用几首曲子做了回礼,怎么,小师叔还想赖账了?”
“那你说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事被我疏忽了,心里十分郁结,但是一时又抓不住是什么,便说道,“小师叔可否告诉我,你们还瞒了我什么?”
“你想知道的师父可都告诉你了,至于还有什么,我一时也想不到,等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
这态度明显就是敷衍我,他就算想到什么关键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告诉我,所以我也不为难他,便说道,“我在这天上待了多久了?”
“除去你昏迷的四天,你也已经待了半个月了,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也就是说我都快回来二十天了,而天上的二十天,凡间不知道会发生多大的变化,有一些人我需要去见上一见的。我站起身说道,“除了被你耗损的修为,其他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现在需要去人间看看,顺便把寒玉箫拿回来。”
“小越,人间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你留下的痕迹早已没有了,你现在还去做什么?那些前尘恩怨便都放下吧。”
“小师叔,我已经放下了,只是有些朋友还是要见上一见的”,我说道,也不管他的态度,身影一闪便离开了。
☆、第八十六章 再见销誓
燕都,曲府门前,我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退不去,我想进去看一看那个人,但是脚抬不起半分,虞越,何时你也有胆怯的一面了呢?
罢了,看了又怎么样呢?难道让他知道我是个神仙而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吗?如果他后悔了,这样的人我却再也看不上,可如果他仍旧对我漠不相视,那我不过是在为自己徒增烦恼。
人与仙本就不该在一起,更何况他不过是我命里的一个劫,而我只是他命里的一个过客。
匆匆一见,错过的再也难以弥补,我转身离去,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如果有那么一天陌路相逢时,我们依旧只是陌路。
我寻遍整个逸君侯府,不见销誓的影子,难道他已经去世了吗?这不过才过了二十年,他那样淡然脱俗的态度应该不致于这么短命。可我该去哪里找他呢,他是一个凡人,身上连一丝仙气都没有。
我在河畔走了走,看着拂柳青青,脑中浮现出他站在冬梅树下吹箫的身姿。袅袅的箫声穿过记忆飘入耳中,如他般,静谧美好。对了,寒玉箫在他手中,我可以根据寒玉箫寻到他。
果然……
一处深山内,我站在一个简陋的篱墙外,看到里面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我只觉得眼眶微热,还好我现在不是曲悦,什么都能看得豁然。
我走上前去敲门,不一会门便开了。里面的人一身白衣,风采依旧,除了看起来更加沉稳外,其他并未发生什么变化,时间似乎将他遗忘了般。他见到我时先是怔了片刻,我还以为他认出了我,但是想想也不可能,我变化的不止是样貌,还有性别。随后他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一如当年。
见到他,我微露出一丝惊讶,问道,“阁下可是传闻中的七羽公子?”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若说是虞越,他定然会问关于曲悦的事,我便说道,“在下虞天,被仇人追杀逃脱至此,不知可否向公子讨一杯清水。”
他轻笑着引我进去,我们坐在园中,他为我煮茶,举止间皆优雅淡然,茶水沸过,他缓缓倒出一杯送到我面前,我笑着接过,之后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曲悦,竟然还在理所当然地接受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看向他,问道,“公子为何独自一人隐居于此?”
他眼神清亮,“等人。”
曲悦已死,相信他早就知道,那么现在他等的人应该另有其人,我问道,“不知公子所等何人?”我这样冒然问他,以他的聪慧,估计会有所多疑,我只好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是在下冒犯了。”
他无所谓地看着我,笑得从容,“不知虞公子可有空留下陪销誓两日?”
他居然愿意主动接近别人?我暗暗惊了一下,随即又想到他当年确实是主动接近曲赭汐和曲悦的,那么现在应该是我能入得了他的眼吧,可我还是不放心,试探道,“公子难道不怀疑在下的身份?”
“在下只是觉得公子眼熟,”他这句话着实让我的手抖了一下,他却像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说道,“恍若看到了年轻时的销誓,若公子会对销誓不利,那么陪伴我几日之后,无论公子做什么,销誓都不会有怨。”
“正好我连续赶了几日路后也有些许疲劳,便叨扰七羽公子几日了。”
他眼中笑意更胜,我看着这样的他总忍不住想喊他一声消失,我忍住心中所有的涌动,故作好奇,“能得七羽公子如此惦念,真想知道那位姑娘是何人?”
“你怎么我等之人是位姑娘?”
“猜的。”
他从袖中抽出两支箫,一支是我的寒玉箫,另一支是他送我的玉箫,他将玉箫递给我,目光柔软,眼中的光彩比箫上反射的光芒还要惹眼,他见我接过,才轻抚着寒玉箫说道,“等这支箫的主人。”
寒玉箫的主人现在不是他了吗?难道他骗走寒玉箫的真正目的不是箫本身,而是今日要为我留下迷惑?这显然不可能,而我又不能直言问起,只好把玩着手中的玉箫装作不知情地说道,“那么这支箫才是公子的?”
他轻笑摇头,“不,这支箫的主人也是她。公子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我正了正身子,表现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说道,“想必七羽公子的故事定然十分精彩。”
随后的两天他果然只是和我讲述一个故事,却是以第三人的身份,讲述着一个有我有他还有许多人的故事,即便是初次相见,进入妖族,生死离别之际他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让我一度认为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口中的那个人。直到最后,他才惋惜地叹道,“我本想在最后一天告诉她,即便她不爱,有个人也愿意为她执着一生。”
我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你最后那二十三天为何不在她身边呢?”
“我在想如果我从她生命中消失了,她会不会在意,会不会想念我这个人,会不会在最后一天发现我的重要性而不愿让我离开,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问过我究竟去了哪里。”
那时的我确实也好奇过,本来以为他厌倦我了,所以从来不问,没有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样无聊的小心思,如果我在最后一天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吧,不知道这样聪明如他会不会想到这一层呢,我说道,“如果真的给你最后一天的时间,你有什么把握让她为你动心呢?”
他看向我,缓缓说出四个字,“英雄救美。”
难道他要安排一场刺杀,再在我遇到困境时挺身而出吗?可是当年他已经为我做过了,再做一次会有用吗?或者说是想让我命悬一线,他最后告诉我他永远不会嫌弃我短命?这样的话,我倒真可能在最后仅有的日子里陪着他。
不过他的心思我永远猜不透,他又说道,“如果我死在她面前,她必然会应了我所有的请求。”
看来他的英雄救美不是让我死,而是他自己,或许他也不会死,只是骗一骗我,那时我的命本来就不长了,也确实会留下来陪他共度余生,想起他对我的各种算计,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虽也知道他不会害我,但总有一个人在你身边耍心思,更可恨的是隔一段时间之后还会让你发现,相信是个人都会郁闷,所以我说道,“公子难道想要欺骗她?”
他收了脸上的笑,认真道,“如果不是骗呢?”
他不会真想死在我面前吧,光想到那样的画面我就受不了,我挥去心头所有的伤感,说道,“可那只是感动,却不是心动,你不会连这一点都分不清吧?”
他笑了,不知是不是被刚刚他的话感染,我总觉得他那笑中有一丝诀别的韵味。
他说道,“那有什么要紧,她那么傻的一个人,只要能在刹那的错觉间答应我便足够了。”
如果他知道我的来世不可能陪着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的承诺付出自己的性命,到最后却是连这一世的希望都没有了,我叹息道,“那样的话,你却是死了啊。”
“比起她的拒绝,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一愣,难道他真的这么喜欢当年的曲悦吗?可是他喜欢她什么呢?如果他现在见到我和疏忆一同站在这里,不知道他会选择谁?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考虑这许多又怎么样呢?我问道,“可她已经不在了,公子还能等到她吗?”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高山,似乎那个人会从那个地方笑着出现,他问道,“公子可知当年我为何向她要了这支寒玉箫?”见我不解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道,“我说我要她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其实不是这支箫,而是她的心。不过这支箫对她也很重要,我只要拿着这支箫,她就不会让我离开她。”
“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何不直接告诉她呢?”
“我说了,可她从来不肯相信我。”
我想起他说过的话,从初见一直到最后,他说,“卖身学艺啊”,
“为什么不试试呢,说不定我可以为你倾家荡产呢”,
“只要是你,入赘都可以”,
“要不我入赘吧”……
原来我以为的这些玩笑话,其实都是他用着真心说出来的。
他继续说道,“她说她最讨厌等待了,如果等到心都死了而人却还活着,那将是一种怎样的痛苦,而我只是在体验这种痛苦,那样的话,下次见到她时我就可以告诉她了。或许是心中还没有等到绝望吧,这种痛苦也不过如此。”
我想起进入妖族时怕他们将我一个人丢在外面所以说的那句话,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怎么会不感动他为我做的这一切呢,只是我却还不了他啊,我说道,“如果你等不到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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