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会如何?”
仓吉嘉措恢复了住持的威严。
红衣长老声音不自觉弱了一分:“会议论咱们烛光寺的。”
“我烛光寺何惧天下人言?当年臧否大师前往大秦带回来第一任圣女时所经历的议论还少么?”
“可是…”
仓吉嘉措淡淡扫他一眼,“臧否大师带回来的第一任圣女不仅不守荤戒,还曾是风尘女子,有个儿子。”
红衣长老一惊,这是寺中普通僧众绝不知道的秘密。
一直以来关于历代圣女的来历,只有住持才有资格知晓,一时间,他冷汗涔涔而下。
“在我看来,我们这位圣女,将是烛光寺八百年来最伟大的一位。”仓吉嘉措淡淡道。
“还有问题吗?”
“没,没有了。小僧告退。”
红衣长老双手合十,躬身重重一礼,忙不迭离开。
第一四零章 金风玉露
“你是怎么说服那群僧人的?我这些天每日守着烛光寺的规矩,过午不食,还只能吃那些不沾荤腥的素斋,可憋死我了。还是容儿你厉害。”南宫无痕看着令狐容禅房里满桌的佳肴美酒,发自内心佩服道。
“那当然了,我是谁。我才不会怕这些个僧人,他们既然硬要把圣女这个名号安在我头上,我自然要找他们要点利息。就是吃几顿好的而已,还算是便宜他们了。”
令狐容一手抓着一只烧鸡的鸡腿,嘴里刚刚咽下一大口葡萄酒,含糊不清道。
“南宫无痕,你也吃,咱们好好补补。”
“嗯!”南宫无痕重重点了头,抓起一块鸡胸肉开始啃了起来。
二人都没有注意形象,反正当时逃出望京一路逃亡时从大沙漠走来,二人见过彼此太多狼狈的样子,早已习惯了。
很快酒肉告罄,二人心满意足各自躺在一把椅子上,一副满足的样子。
“嗝,吃饱的感觉真好。”
香醇的葡萄酒终于激荡起微醺的酒意,二人脸上皆泛起了红晕。
“不能活的时候,觉得活着真好。活着却忍饥挨饿的时候,觉得吃饱就行,吃饱了,就觉得要吃更为美味的佳肴。人的一生就是这么不满足的,有了好的总想要更好的,真是不知足。”
令狐容舒服地感叹一声。
南宫无痕亦躺在椅子上,红彤彤的脸上带着笑道:“不错,可是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得的吗?人若是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何必活在世上呢?若是轻易便满足于现下所拥有的一切,那么接下来的时光除了等死,似乎就无事可做了。想着反正日后的日子皆是自己满意的这般模样,早死或者晚死又有何益?”
令狐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眉目弯弯,“不错!说得有理!为人便是为人,何必非去做圣贤,想那么多做什么!活着便好好活着吧,若没有那些追求,人生又有何趣味?我自开心的活着,无非被人骂一句庸俗罢了,何须管他人那些口水?”
南宫无痕却听出了些意味。
因为他知道,令狐容自一进宫起,虽被皇上青眼相待,却遭到其他后宫妃嫔的非议与记恨。在朝堂之上,她亦是大臣口中的“祸国妖姬”。其实南宫无痕明白,哪些东西是令狐容根本无意沾染的,哪些事情是她不得不为的,每个人为了自己能够活着,总得付出努力,巨墨门并非一个慈善组织,要想获得回报,必须付出代价。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活着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不收任何人控制,发自本心的活着。
而这些,他虽说不算感同身受,却始终放在心上。
“容儿,你受苦了。”
南宫无痕看着令狐容的醉态,有些动情,觉得鼻子发酸。
“嗯?”
见到南宫无痕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摸着自己圆滚滚肚皮傻笑的令狐容忽然抬起头,有些疑惑。
南宫无痕目光灼灼看着令狐容,“我发誓,以后一定带你离开,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令狐容摇摇晃晃起了身,左拐右拐走到南宫无痕面前,两手捧着他的脸,“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次?”
“我一辈子不会离开你,我要带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南宫无痕与令狐容四目相对,喉结微动,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令狐容笑意止住,眼中忽然有些晶莹。她轻声问:“如果我真的是圣女,如果那些臭僧人要把我强留在这里呢?”
“我带你逃走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逃了。”
令狐容又一次笑了,然后在南宫无痕唇上印下重重一吻,带着葡萄酒的清甜之味传到了南宫无痕的嘴边,他睁大眼睛,心倏地狂跳。
一个绵长的吻,不知过了多久才分开。
“容儿。”南宫无痕开口,胸口一上一下喘着粗气,脸色红得如同火烧一般。
“你喜欢我么?”令狐容将一只手按在南宫无痕的胸膛上,问道。
“我爱你。”
南宫无痕郑重说出这三个字,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被令狐容温柔地抹去。
他轻轻抱起原本就不重的令狐容,闭上眼准确地吻住她的樱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第二日清晨。
“你竟是处子?!”南宫无痕看到令狐容撩开被子以后露出的一抹红痕,不由惊叹。
“怎么?你倒还嫌我经验不足么?”
令狐容揉着腰起床,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很快用被子将自己肩部以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南宫无痕,开始不紧不慢穿衣服。
南宫无痕连忙道,“我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敢嫌弃你的,是我高攀你。可...你曾是晋帝的容佳贵妃。”
想到昨晚的种种,南宫无痕那张白皙的脸一点一点涨红。
“我也是当今阵道的第一天才令狐容。”
令狐容给自己披上一件长袍,坐在窗前的梳妆台上开始梳头,理所当然道。
这个梳妆台还是令狐容来烛光寺住下后的第三天,强行要求年迈僧人找人给她买的。
南宫无痕低着头,寻着自己的衣物穿起来。
“你曾经服侍晋帝五年,都是用九天幻境让他沉睡吗?”南宫无痕还是红着脸问了出来。
“不然呢?难道日日给他灌酒下药不成?”
令狐容给自己带上一对玳瑁耳环,这是前几日化装去集市买的,今日才第一次戴,看着镜中面色若桃花的自己,令狐容露出满意的笑容。
“收拾好了没?今日你陪我去一趟藏书阁。”
“藏书阁?那是何处?”南宫无痕将将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疑惑问道。
“等一下去了你就知道了。”
令狐容开了窗,清冷的空气透进来,将禅房内酒肉与其他的气味冲散了些。
窗台前那颗小绿苗又多了一片叶子,绿意依旧喜人。
令狐容笑着用手触了触那片新叶,神色温柔,“小树苗,娘亲与你父亲要好好努力练功了,你也要努力长大!”
南宫无痕看到令狐容难得恬静的样子,也不自觉勾起温柔笑意。
他虽莫名其妙多了个树苗儿子,却依然因为“孩子他娘”而开心。
令狐容推开门,原本负责给她每日送斋菜的灰衣小沙弥已经站在门口,脸色极为难看。
第一四一章 北戎风沙
令狐容见灰衣小沙弥苦着一张脸,似乎自己欠了他多少钱一般,心情更是莫名舒爽,于是笑嘻嘻道:“师父久等了,请进来吧。”
灰衣小沙弥拿着手中的食盒进了禅房,见到正坐在床上给自己穿靴的南宫无痕,抖了一抖。
南宫无痕瞧了灰衣小沙弥一眼,眉毛一皱将脸瞥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灰衣小沙弥低着头,收拾装上的残羹剩饭,无意中余光瞟过床上凌乱的铺盖,心中疯狂地默念“善哉阿难陀佛善哉阿难陀佛”,耳根却渐渐红了起来。
令狐容饶有兴致看着灰衣小沙弥手忙脚乱的收拾好昨晚桌上的狼藉,又摆上新的食盒。
她走进自己禅房,笑意嫣然说了一句:“辛苦师父了。”
灰衣小沙弥不懂晋语,依然脸色瞬间涨红,甚至忘了对她双手合十一礼,直接落荒而逃,出门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令狐容哈哈大笑,笑得张扬放肆。
“一个单纯的小沙弥,你何必逗他。”南宫无痕亦觉得有趣,笑了。
“这群人真可悲,花花世界不去享受,非要来当撞钟念经的出家人。若是那些勘破人海浮沉世态炎凉的老人也就罢了,一个个年轻的俊俏小郎君,何必这么想不开,强求什么六根清净。”
“这话可说不得!”南宫无痕连忙道,还双手合十念了句,“善哉阿难陀佛,佛祖莫怪。”
令狐容翻了个白眼,跟着补了一句,“佛祖若要怪罪,便请让我当不得这个圣女吧!”
“收拾好了吧,吃完早膳,我们便去藏书阁。”
令狐容拉了南宫无痕的手,二人一起坐在桌前。
灰衣小沙弥送来的早膳是青菜豆腐汤,配了两个肉包子,还算不错。
二人一同吃饭,其乐融融。
烛光寺,敬修堂。
“住持,送饭的小沙弥说昨日南宫施主与圣女独处一夜。这...”
红衣长老还是忍不住找来了,一张脸铁青着,愤愤不平。
仓吉嘉措面容祥和,一手拨着念珠,一手敲着木鱼,端正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
默念完《杂阿难陀》最后一句,仓吉嘉措才不紧不慢开口,“圣女还年轻,很有活力嘛。”
“可寺内皆是清修僧众,圣女如此行为有伤教化,对修行之人影响不好。还请住持对圣女进行约束!”
红衣长老急急道。
“既是清修,修的是心。若轻易为红尘事所扰,必须借以外物才能保持内心清明不惹尘埃,算不得修行。”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然有些严厉。
另外一名红衣僧人入内,对仓吉嘉措恭敬道:“住持,大圆塔寺住持摩云来访。”
仓吉嘉措点了点头道:“我随后就到。”
然后回头红衣长老道,“圆达,你要记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圣女既是上天所定的圣女,那么上天自有他的道理。机缘到或未到,自有因果,无需强求。”
红衣长老明显没有被说服,却又语塞无处反驳,双手合十一礼退了下去。
出了敬修堂,红衣长老回了自己的禅房,灰衣小沙弥依然静候。之前便是他将此事禀告给了红衣长老,红衣长老立即去敬修堂找了住持,如今红衣长老回来了,小沙弥自然要问问处置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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