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颜这一身行头并非街头的寻常牌子,所以导购不敢怠慢,亦步亦趋的跟她在后面,但是并不多说话。
一楼转的差不多,宋晓颜拿出手机,没有叶睿宁的电话和信息,又看了看窗外,也没有看到叶睿宁的身影。恰好这时导购说:“我们二楼还有一些款式,女士不妨上去看看。”
宋晓颜并未多想便走向楼梯,反正也无事可做,看看就看看咯。
上了二楼就听到拐角后的说话声,有些耳熟,还没等她辨认清楚,那人已经走出拐角,出现在眼前。
竟然是唐静好。
唐静好看到宋晓颜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不过她很快就收起惊讶,换上热络的微笑:“来逛街吗?”
早就听说唐静好开了一家名品店,看样子,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唐静好了,难怪装潢与设计都都是大手笔。
宋晓颜说:“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
唐静好热情的说:“看上哪件了?我给你打折。小李,好好向宋小姐介绍。”
宋晓颜身后被唤作小李的姑娘清脆答道:“好的。”
“不必了,我就是随便转转。”
“这样吧,小李,把我们的促销款推过来,”说完,又对宋晓颜说:“你随便挑,我送你。”
宋晓颜莞尔:“不必了,我不穿这些牌子的衣服。”
唐静好原本高高在上的笑容有瞬间僵硬。
把促销打折款送给她?抱歉,这些牌子她根本看不上眼。
宋晓颜听到一串脚步声,忽然觉得有些焦虑,有种冲动想立刻离开这里,可是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看到一张惊讶之极的面孔出现唐静好身后。
正是她的母亲,已经七年未见的母亲,高婷。
高婷原本在试衣间试衣服,听到与唐静好在与人说话,她并未在意。等她换好衣服出来,觉得这声音很像她的女儿晓颜。她很激动,又踌躇。一方面她真的很思念女儿,另一方面她又怕见到女儿,怕女儿的冷漠,怕女儿仍然不能原谅她。
高婷快步走到宋晓颜身边,惊喜的红了眼眶,声音微微颤抖:“晓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过的好吗?”
相比于高婷的激动,宋晓颜显得平静的多,“我来出差。”
这简短又敷衍的回答让高婷有些受伤,但她仍不放弃继续问:“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吃顿饭?”
“我挺忙的。”
高婷只能退而求其次,小心询问:“那……你可不可以给我留个电话?”
宋晓颜继续拒绝:“恐怕不方便。”
站在一旁的唐静好说:“晓颜,这么多年阿姨一直很想念你。”
宋晓颜仍然不动声色。你有想我的权利,可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婷认同唐静好的话,不停点头,眼眶湿润,“是的,我……”
“晓颜?你怎么在这里?”
出现在楼梯口的杨少捷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一时搞不清楚其中状况,而他最关心的是,宋晓颜为什么会出现在唐静好的店?
宋晓颜觉得自己拐进这家店简直是年度最差选择,这一会儿功夫,都快凑够一桌麻将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宋晓颜转身径直掠过杨少捷下楼,对于身后的呼唤完全置之不理。
她闷着头走出店门,忽然对叶睿宁有些怨念,如果不是他来的这么晚,她也不会走进这家店,也就不会遇见这些她不想见的人。
她想立刻逃离这里,可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她不知道叶睿宁会从哪个方向过来,而她一秒也不想再多待。
她听到杨少捷在喊她,透过玻璃看到他飞奔而出的身影,她便不管不顾随便找了个方向快步离开。
可是她才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胳膊。
杨少捷抓的很紧,她几经挣扎都没有甩开。
杨少捷眉头紧皱,着急的解释:“晓颜,你不要误会,我和静好真的没什么。”
宋晓颜哭笑不得,“我看误会的是你。请你放开我的手。”
他却仍以为她误会了什么,锲而不舍的解释:“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父母约了她家人吃饭,我和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叶睿宁终于在这时候出现,他大步从马路对面走来,宋晓颜仿佛看到了救星,如释重负。
杨少捷顺着宋晓颜的眼神看过去,紧抿着唇不再说话,但是却仍然没有松开宋晓颜的胳膊。
叶睿宁的神情阴沉的厉害,瞟了一眼被杨少捷握着的胳膊,冷哼:“放开她。”
杨少捷说:“我有话和晓颜说。”
叶睿宁冷声道:“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叶睿宁的语气不容拒绝,眼神也让杨少捷很有压迫感。终于,他稍松力道,宋晓颜瞬间就将胳膊抽走,他再抓就已经空空如也。
叶睿宁将宋晓颜护进怀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冲杨少捷挑了挑眉道:“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杨少捷说:“我要和晓颜单独谈。”
真是得寸进尺。叶睿宁便不再给他机会,揽着宋晓颜的肩膀离开熙熙攘攘的街角。
橱窗里高婷和唐静好站在那里,她们都看到叶睿宁护着宋晓颜离开的场景。高婷努力隐忍着眼泪,却仍然不能阻止眼泪掉落。
唐静好却在一旁凉凉的说:“我早就说过吧,他们一定有问题。”
高婷低头拭去眼泪,沉声警告:“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
唐静好没接话,她看到杨少捷转身走了,急忙追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吃饭时宋晓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叉子在盘子里翻来搅去,偶尔才吃一口,嚼很久才会咽下去。
叶睿宁只知道宋晓颜遇到了杨少捷,并不知道她还在店里遇见高婷。以为她是因为杨少捷才心不在焉,因此他也有些不高兴。
宋晓颜沉默,他也不说话,盘旋在两人中间的气压低到连侍者都不敢靠近。
宋晓颜把玩着叉子,忽然开口问道:“这些年你混迹商场,是不是经常和唐志远接触?”
叶睿宁不解她为何会忽然提到唐志远,这个她小时候亲切的称呼为“唐叔叔”的人,在她父亲去世后娶了她的妈妈,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了她最大的伤害。同在商海,他们自然有不少见面的机会,而唐志远作为传统制造企业的董事长,为了寻求企业的转型与发展,更是多次主动与他联系,都被他以借口回绝。
叶睿宁细细打量着她的微表情,小心回答:“偶尔会有接触,不多。”
“那你见过高婷吗?”
叶睿宁眉心微拧,“见过几次。”
宋晓颜继续追问:“你是怎么称呼她的?”
叶睿宁停了片刻才答道:“唐太太。”
唐太太。宋晓颜冷笑一声。
宋晓颜的反常让叶睿宁很担心,她忽然问起高婷,难道是见过面了?
宋晓颜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街角那家是唐静好的店,你知道的吧?我在店里遇到高婷了。感觉她还是多年前的老样子,头发一丝不乱的盘着,画着精致的妆,没有发胖,连眼角的皱纹都没有增加。这些年她好像过的很好,并没有被我影响。”
叶睿宁眉心紧蹙:“你也过得很好,没有被她影响。”
宋晓颜苦涩的笑:“对,痛苦的只有爷爷和奶奶。真是不公平。”
叶睿宁握着她的手重新拿起刀叉,“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最重要。我约了人,我们必须9点前赶到。”
宋晓颜依言继续吃饭,“赶去哪里?去做什么?”
“去取爷爷的生日礼物。”
“你准备了什么?”
叶睿宁不答,反问道:“你呢?准备了什么?”
宋晓颜纠结了一会儿,才说:“羊毛衫。”
许久没有给爷爷过过生日,她不知道该给爷爷准备什么,犹豫了很久,最后选择了她认为最温暖最实用的。可是,似乎有些拿不出手。
叶睿宁笑着说:“很温暖,爷爷一定喜欢。”
但是,当她看到叶睿宁为爷爷准备的礼物时,严重怀疑他刚刚只是再敷衍她,说不定内心已经嘲笑她八百遍了。他竟然请了国内著名的画家给爷爷画了一幅画像,这位画家的画上个月在欧洲被拍卖了两千多万人民币,她虽然见识少,但是新闻还是会看的。
画家的工作室在后海的一处院子,门口是长长的胡同,他们的车停在胡同外进不来,于是工作人员推着车,将画送到他们车上。
宋晓颜有些闷闷不乐。叶睿宁问她怎么了,她也没有避讳的说:“不高兴,感觉瞬间被你秒杀了。”
叶睿宁说:“礼物不在贵贱,只在心意。今年你能回来,对二老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宋晓颜皱了皱鼻子,心情并没没有好一点。
宋晓颜闷着头往前走,叶睿宁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她被迫停下来,与他面对面站着。
工作人员走在前面,寂静的夜色中,只有小推车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偶尔有猫懒洋洋的叫声。胡同的一边相隔数十米有一盏路灯,将他们两个的影子在地上拉的长长的,因为站的比较近,地上的影子也纠缠在一起。
她比叶睿宁低许多,此刻他低着头看她,夜色深浓,她看不清他看她的眼神,但是能感受到灼热,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垂着头不敢看他。
他抚开她额前的碎发,指腹轻轻扫过她的脸,犹如羽毛划过心房,让她心轻颤。
他浅笑着说:“对这个家来说,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且迷人,他低诉说着她是最好的礼物,那亲昵的态度几乎让她迷失方向。
有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大声说: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不要多想,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她向后退一步,头埋得更低,指着前方的工作人员说:“人家在等着咱们呢,快走吧。”说罢,脚步有些凌乱的快步逃走。
叶睿宁低头笑,望着她急忙离开自己的背影,神情有些许无奈。他长长的吐了口气,三两步跟上她。
叶睿宁今天特意开了越野车出来,他将后排的座椅放倒,连同后备箱的空间,那副画刚好放进去。
回去的路上宋晓颜很想和画一起坐在后备箱,可是叶睿宁却说她会把画压坏。
不得已,她又坐回副驾驶,可是心情却和来时截然不同。她在副驾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路况,就像是新上路的司机,紧张,又有些胆怯。
她发觉,自己偶尔会对叶睿宁的某些话产生非分之想,这太不应该了,也太危险了,必须制止。
她承认自己在很多时候很依赖叶睿宁,不管遇到任何困难,工作上或是生活中,只要想到有叶睿宁在,她就会觉得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有迈步过去的坎。
虽然在外人看来,她离家多年,独自在外求学、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可是仔细想想,她始终没有离开叶睿宁的保护伞,她蜷曲在他的保护伞下,煞有其事的说着独立,的确是有点可笑。
“明天还是老时间出发?”
听到叶睿宁的声音,宋晓颜看窗外才发现竟然已经到家门口。她想了想说:“明天我自己去吧,打车也挺快的。”
叶睿宁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的她头皮发麻,心里毛毛的。隔了许久,他终于发话:“好。”
宋晓颜心中的大石头放下,动手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进了门就直奔二楼,连奶奶特地准备的宵夜都没有吃。
这么多年来,他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她变得不骄不躁,遇事会理性的冷静分析,她看他喜欢看的书、听他喜欢的音乐、选他所学的专业,学习打高球,在他的影响下进入金融圈,她一直在努力与他站的更近。叶睿宁已经成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对她的影响力已经超过血缘的牵绊。
从她一出生开始,他就是她的叔叔,年长她几岁,是她的长辈,又是她的朋友,呵护她、照顾她,陪着她长大。
小时候还会称呼他一声“三叔”,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开始直呼他的名字。父亲还因此呵斥过她,不许她这样没有礼貌。但是她丝毫不在意,继续我行我素。
而叶睿宁总是笑意浓浓的看着她,不管是她闯祸让他收拾烂摊子,还是临近考试抱佛脚求他辅导,他都会帮她摆平,仿佛在他眼中,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因此她和宋翼遥自小都很崇拜他,一边感慨着有叶睿宁真好,一边想不通怎么会有他这样的长辈?能睿智的解决任何事情,又没有长辈的姿态,从不会高高在上的责怪犯错的他们。
宋晓颜努力学习叶睿宁身上的优秀品质,还曾拍着没有自己高的宋翼遥的头说:“以后你再闯祸,姐姐也不吵不骂你了。”
自那年他受伤、她生病,他们在疗养所相依为命开始,这些年来他承担她的痛苦,分享她的快乐,带她走出迷茫,尊重她的所有选择。生活上照顾有加,人生路上指点迷津,他已经在她的人生中留下最浓重的色彩,成为她生命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而他注定是属于别人的。
这样好的叶睿宁,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女子与他相配。
至少她这二十多年中,没见过有谁能配得上他。但是他迟早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携手走过生命中剩下的时光。他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花许多精力在她身上,而她必须学着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因为未来,终究需要她独自闯荡。
若是真的有那一天,她一定衷心祝福,但是她应该会很失落吧,甚至,会觉得伤心。
真的像爷爷曾经担心的那样,他把她给宠坏了,她已经越来越依赖他。
这一晚宋晓颜彻夜辗转反侧,梦醒之间,反复在思考同一个问题,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学着不再依赖他呢?可是她,终究是不舍得。
第二十七章
第二日清晨,宋晓颜下了楼,看到奶奶在看报纸,往常叶睿宁会坐在客厅等她吃早饭,顺便陪奶奶说说话,可是今天没了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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