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诊疗费为什么要你出?”
唇角微抿,楚新颖抬手倒了杯水:“楚先生将存款投入了传销,易女士说家里没有一分余钱,
那日从医院离开,若非警察打电话给她,她竟不知有人会荒唐至此。
“如果不是我在医院出钱垫付,楚毅恐怕早已上了西天。”
楚先生……易女士……楚毅……
这话听得有些别扭,重新过了一遍,易夏才注意到她口中的称呼已经全变,嘴唇动了动,本想问些什么,可又怕将话问出后,会不小心戳到她的痛脚。
思索间,只听楚新颖又再次开口:“易女士答应,只要我能使楚毅清醒过来,她就同意跟我去民政部门进行关系解除。”
顿了顿,又补充:“我是被领养的。”
对面的语气云淡风轻,易夏未从她神色中瞧出些什么情绪。
隔了片刻,疑惑道:“请人公证了吗?”
“嗯。”楚新颖笑了笑:“我不会再给自己挖坑的。”
这次的闹僵,使她完全知晓了‘母亲’的想法。在‘母亲’心中,只有楚毅是她的孩子,她这个被收养的,不过是一个能为‘弟弟’赚彩礼的摇钱树。
为了回避与‘母亲’的接触,她不仅关闭了手机,还放弃了再回楚家的打算,然则今日被班主任叫出后,她才得知‘母亲’竟将电话打到了学校。
难听的话语没有减少,她却如获免疫一般,不再感到难过。
没人甘心被这样对待,‘生恩’她不用回报,但‘养恩’她却决定依循对方要求进行补偿。
拌面上桌,对面的易夏已经开始搅拌,将杯中之水饮尽,楚新颖再次将话题转向初始:“你知道楚毅得的是什么病吗?”
手边的动作顿住,易夏思索般望了对面一眼。
楚毅的事她早有考量,其间的因果虽非她的本意,可‘灵鸡’却是从她手上流出。
目光下垂,半响,她低声道:“先吃饭吧,吃完我将东西给你。”
——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行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楚新颖的脚步有些蹒跚。
手边的符篆略显粗硬,细细摩挲之下,还能感应到其上印着的墨迹。
“只要将这符篆贴于他的前胸,一夜过后,他就应该能够清醒。”
印象之中,表妹虽说寡言少语,可这样不靠谱的话,却是鲜少会从她嘴边说出。
踌躇间,病房便到了。
滴滴答答的声音与消毒水味道拌在一起,瞥向床畔上楚毅的稚嫩面孔,不知不觉中,楚新颖的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许久,终是握着符篆探进了他的衣间。
竖日。
天边刚露鱼肚白,楚新颖就觉察到微微痛感。
睁眼一看,楚毅那张有些放大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再看他手边握着的细软发丝,眸光暗了暗,楚新颖钳住了他那只正在作乱的手腕。
“疼疼疼,你要死啊!”
公鸭嗓的尖叫之下,室内不少正在休息的病患都睁开了眼,病房有挂帘相隔,一时之间,多道不满的声音开始接连传出。
“吵什么吵,这才几点?”
“是谁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公德心呀。”
“啧啧,素质!”
面色忽白忽红,楚毅怒瞪了对面一眼。
怕引起众怒,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楚新颖,怎么这就你一个,爸妈呢?”
脑中一时蹦出多种想法,楚新颖只盯着他不说话。
“你聋了?”
对面仍旧不语,楚毅的心中一时有些上下打鼓。
脑中最后的一段记忆是喝了碗鸡汤,再睁眼时就是这满是静白的病房,房里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让他不由想起了曾看过的诡怪漫画,他不会……死了吧?
恐惧加身,他咽了口唾沫:“你真是我姐吗?”
话音落毕,对面的楚新颖终于开口:“爸死了,妈在看守所。”
说着,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我也不是你姐,血缘上不是,关系上更不是。”
嗤笑一声,楚毅撇了撇嘴;“你神经病吧,说什么胡话?”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不算什么小孩子。
不欲再听他带有侮辱性的话语,抿了抿唇,楚新颖勉强扯出个笑脸:“随你便吧。”
反正她早已不奢望从这家人中感受到亲情。
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走至拐角,楚新颖拨通了一个电话。
“谢谢你,楚毅已经醒了。”
易夏正在刷牙,听到这话,忙含起口中的泡沫 ‘嗯’了两声。
猜出了对面在做什么,楚新颖的声音微有放松:“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一顿饭。”
“不惹……不惹……”
刚拒绝了两声,就听筒内传出‘噗嗤’一道笑声。
反应过来后,易夏略感尴尬,快速将泡沫漱尽,她再次开口道:“我周末要去外地。”
“那下周一晚上?”
明白她想还这个人情,考虑片刻,易夏终于点头答应。
——
接连几日未遇到什么状况,易夏过起了‘家——学校——家’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
其间,易妈妈每日都在寻找工作。
因着手边有差不多二十余万的款项,易夏想让她开店做一门小生意,可不知为何,易妈妈却始终倔强不答应,问她原因,也只是被回以微笑。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
早间到达教室后,周围的同学纷纷有些兴奋。
捞了手边最近的一个人询问,易夏才得知有人看到了班主任梁老师。
师德这样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然而有的老师不见了学生会怀念,有的老师不见了学生却会庆幸。
梁红敏无疑是被学生怀念的那位。
自她三日前请假之后,易夏就时常听见同学议论她的去向,此刻忽然归来,也不知是重新开始教学,还是直接请产假开始休息。
一上午的复习,直至最后一节课时,谜底才于众人眼前揭晓。
“高三的最后两个月,我可能无法再陪大家一起了。”
摸了摸微扁的小腹,梁红敏缓缓道:“冲刺高考74天,老师会和宝宝一起看着你们的。”
‘宝宝’二字一出,教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度过了一节略有喧闹的语文课,下课铃响,易夏正打算收拾东西往校外走去,就察觉手腕被人拉住。
目光对向梁老师,易夏眨了眨眼。
“您有事吗?”
第044章
梁红敏的心中充满了感谢。
年纪已高, 再加上她的身子有些虚寒,这一胎坐得并不算很稳, 若不是易夏提醒她怀孕,按照平日的生活习惯,不知不觉中, 可能胎儿就会从肚中滑掉。
将手松开, 她由衷的展露了个笑容:“夏夏, 谢谢你。”
视线自梁老师的腹部上移, 易夏将目光对准她的面颊。
前几日所见, 梁老师的人中生有一道细纹, 今日所见,这道细纹却变淡了许多。
轻轻摇头,她利落的把文具盒塞入抽屉:“老师, 误会解除了吧?”
梁红敏的面上笑容加深, “嗯。”
察觉时有学生将目光扫向这里,微微抿唇,她低声道:“咱们出去说?”
易夏并无不可。
跟在她的身后, 依旧是走到那日谈话的拐角。
脚步顿住,梁红敏郑重道:“谢谢你救了宝宝, 也谢谢你挽救了我的婚姻。”
不孕之事困扰他们夫妻许久,约半年前,二人去医院中检查了身体, 然则不是为了生育才选择结合,为了不影响夫妻间的感情, 体检报告被他们各自保存,结果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她的身体不好,一直以为问题才是出在自己这里,若非因宝宝的事而提前摊牌,竟不知丈夫背着她去接受了医疗针灸。
中医文化博大精深,那一道划痕,是针眼密布形成的错觉,而那根女人头发,则是丈夫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与嫌犯撕扯时不小心带于身上的。
举轻避重的将事情叙述一遍,梁红敏连道了多声‘感谢’。
片刻后,想起丈夫的叮嘱,忽然提议道:“中午去老师家里吃顿饭吧。”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
目光与她对视,易夏眉心微蹙。
正想拒绝,就听梁老师又再次开口:“老师家中有历年考题以及资料,不知应如何感谢,索性将那些全送给你练习。”
易夏:……
这样真的是在谢人?
无奈的在她面上扫了扫,半响,易夏点了点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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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步车缓缓驶入一座小区,左拐右拐后,终于安全停在了地下车库。
从车中出来后,易夏忍不住掩了掩鼻。
梁老师的开车技术一言难尽,这里的车库空气也是一言难尽。
直至进入电梯,这股难受才稍有好转。
余光瞥见易夏的神色,梁红敏轻抚起她的脊背:“一会到家喝点冰水,应该能好一点。”
说着,心中不由升起了愧疚。
一声‘叮’响,目标楼层终于到达。
快走到自家门前,钥匙刚插入门孔,就听内部传来一声轻响,抬眸一看,丈夫的面庞清晰出现在眼前。
“敏敏?”
上下端视了妻子一眼,康博彦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日的急救事件虽是一场虚惊,可妻子那面色惨白的情况,却是永远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再看向她身边站着的人时,眸光一凝,康博彦忙招呼道:“大师来了,您快请进。”
点了点头,易夏跟在了梁老师的后面。
康家的布置异常温馨,随着视线浏览了一遍,易夏落座于沙发之上,未过多久,就觉察到对面两人的灼灼目光。
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她疑惑道:“我脸上有花吗?”
语气轻悄,仿佛是在认真询问着这个问题。
一句话使得两夫妻无法往下接。
正在思索如何引出话题,就听对面又再次开口。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玻璃杯放下,易夏收起了之前的玩笑之色,“是关于被拐妇女的事吧?”
愣了愣,康博彦有些讶然。
识趣的没有询问大师是如何得知,自包中取出文件,他将一沓A4纸朝前递去。
Y市的妇女拐卖案牵扯出一系列犯罪团伙,盘根在大山深处,这些‘畜生’做着比百年前黑奴贸易还要黑心的买卖。
拐骗妇女,卖给穷山沟寨传宗接代;
拐骗儿童,人为致残使其沿街乞讨,更有甚者……直接做起了器官贩卖的买卖。
“狡兔三窟,犯罪分子有多个藏人窝点,我们只捣毁了不足三分之一。”
说这话时,康博彦面有尴尬。
出动那么多的警力,他们却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虽说有地势原因在中间横亘,但无法解救出那些受害妇女儿童,便就是他们的无能。
耽误一天,不知有多少人会命丧賊窟,别无他发,他只能拜托妻子将大师请来。
叹了口气,他哀切道:“求您帮帮这些人吧。”
随着他的声音落毕,易夏终于将最后一页翻完。
眼睛闭合,面前出现的全是刚刚所看的那些注解图片。
双眼麻木的妇人、缺胳膊少腿的孩童、血腥遍地的犯罪现场……
良久,她缓缓撑眸:“康耀华那日给我看的照片中的女人,你们救出来了吗?”
她需要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无用功,才能坚定接下来的打算。
康博彦点了点头:“葛红梅回了户籍所在地,她与父母已经团聚。”
时隔几十年的再相见,葛家夫妇直接哭晕在了认亲现场,葛红梅也哭哭笑笑,不断冲着警方下跪道谢,去往Y市执行任务的同伴将画面返还过来时,局内所有在职警员都忍不住落下了泪。
那一刻,他似乎找到了戴这顶警帽的初衷。
瞧了眼对面的神色,易夏凝神在他的面上细看。
半响,沉声开口道:“我再帮你们一次。”
康博彦回过了神。
“那……”
易夏接话:“去警局吧。”
第045章
开往警局的车上。
红灯路口, 康博彦看向坐于副驾驶位的大师。
良久,不好意思道:“请您来家中吃饭, 最后却用快餐招待,真是抱歉了。”
闻言,易夏瞥他一眼。
视线再对向怀中装的满溢的‘M记’袋子时, 不由有些无奈。
“千百年前, 普通百姓能吃上白米饭都觉得是极大地幸事, 千百年后, 这样精心制作的肉类却被当做是怠慢之物。”
语气带着些感慨, 咬了一口手中的汉堡, 她继续道:“这些东西很好吃,我也很满意。”
愣了愣,康博彦连忙点头, 与此同时, 心中也升起了感慨。
不愧是大师,思想觉悟就是与旁人不同!
忽然想到了什么,斟酌两秒, 康博彦小心询问:“大师,您神机妙算, 看出了我舅舅身体抱恙,所以我想问问,您知道他具体得的是什么病吗?”
眉眼间满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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