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薇僵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忽然发疯一般朝着白媚儿扑了过来,葛菀眼疾手快挡在她家主子之前被白媚儿用手拂开。
纤细的手指紧紧撕扯着她的宫衣,骨节泛白,那神情不是仇视而是宛若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一般“这不是真的,你骗我,你骗我的是不是?”
“今晚宫宴皇上大宴百官犒劳凯旋而归的司马将军,司马云朗护送灵柩入京,想必秦谦的灵柩已经停在秦府了,妹妹你说本宫有无欺骗与你啊?”
白媚儿一点一点从她手中抽出宫衣,宫衣上发丝般的金线被她手上的护甲一缕缕挑出。
她丝毫不在意宛若看着一株卑贱的白茅野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狭长的丹凤眼闪过玩弄与轻蔑,冷哼了几声笑得狂妄娇艳,仿佛有什么极为让她愉悦的事情一般“妹妹,皇上若瞧见你为了旁的男人哭可会不高兴的。”
林清薇仿佛一瞬间被掏空了所有灵魂,如一潭死水万念俱灰的寂灭,身子也没有了支撑直直往后倒去。
扶黎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扶住了她,她顺着扶黎的身子慢慢逶迤在石路之上,扶黎忙蹲下来支撑着她不至于倒下,她那样轻就像一片羽毛一般,碧色的衣裙渐渐湿透,恍若未觉。
碧纹小心翼翼的上前自扶黎怀中接过林清薇,敢怒不敢言,心疼之色溢于言表“娘娘,您要保重身子才好,咱回去吧!”
状似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眉目之间盈满未散的笑容,莲步轻移,扶黎的目光在淑妃身上停留了许久终是尾随在白媚儿身后小心侍奉“百花争艳也好,一枝独秀也罢,孤芳自赏,枉费心思。”
注视着那抹丽影消失在雨幕中,讥讽自嘲一笑,歇斯底里的大叫几声宛若杜鹃泣血般的凄厉,眼睛睁的很大,伸着脖子想说什么张着口只是没有声音。
后来仿若想到什么极慢的抬起右手,攥紧拳头狠狠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碧纹看两人浑身湿透索性丢了油纸伞,用力拽着她的右手“娘娘,使不得。”
鲜血自嘴角一缕一缕的渗出,芦苇易折,苍白的极尽透明的肌肤,血肉模糊的齿痕,几乎要把整块皮肉撕扯下来“呵呵,何其不公!为什么?为什么?”
未时一刻,白媚儿自国色天香御园回转之后心情一直不错,午膳之后与白芩儿一道挑选司珍坊呈上的钗环图样,恰好此时高祥送来一些上好的御赐血燕,眼见近日阴雨连绵,湿潮冷闷,于是吩咐扶黎把宸华殿的银炭与血燕一道送去梨花落。
绕道缻铃轩,一片芭蕉掩映,金丝海棠开的较晚红艳艳一片,花团锦簇,因着大雨残了不少,花落无人扫,零落入微尘。
“小姐,她恐怕要消停几日了。”
“白媚儿放任她飞扬跋扈也不过看上她心思单纯不成气候,如今她触碰到白媚儿的逆鳞,不过小惩大诫一番并未不留余地可见留着她做个摆设还有些用处,只是萧玦对林清薇并未达到宠爱的地步,为何所有人都针对她?白媚儿更是恨之入骨直欲杀之而后快。”
“林清薇入宫之前与秦家二公子秦谦指腹为婚,两人据闻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月神灯节还是睿王的萧玦初见林清薇一见倾心,后登基为帝一直对其念念不忘。
后为制衡后宫势力保护林府秦府两门,林清薇入宫选秀,不到一年就位于四妃之列,萧玦虽对她不冷不热但所有人明镜似的对她这位皇帝可是护到了心里。”
“情深缘浅,宫中多薄情,帝王恩宠,几多真假。”
“你不要这般多思多虑,此次新伤旧患,亏损严重,你又不肯好生调养,剑阁内力心法不受控恐会走火入魔。”
“我自会注意,姐姐她……”
“大宫主闭关修养,已无大碍。”
当年急于求成,魔根深种,时间愈久一身武功反而成了负累,姐姐杀戮极重,功力反噬,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恰逢阁主亲至玉女宫,亲自制衡,废其一半功法,方使其免遭经脉逆流,暴毙而亡之祸。
她摊开掌心,浅淡的纹路,白皙的手指,她以为她身上的魔根被很好的掩饰住了,可此次追魂令发,一夜暗杀数百顶尖高手,血洗山庄,而后千里单骑,诛杀了最后一名遗留孩童。
清醒如常的时候那些杀戮似泡沫一般支离破碎,模糊不清,她甚至不知道被内力震断两根肋骨,折了右臂,插入腹部半截断剑的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剑阁,是不是真的会有一日她会成为自己最厌恶的杀人魔鬼?
“百花案可有新的线索?”
白翎摇了摇头“小姐择日可去趟清影山庄,沐公子来了。”
“他怎么会来?”
“何人在此。”一声冷喝透过芭蕉疏影传了过来,白翎收了油纸伞闪进金丝海棠掩盖的侧门。
☆、棋差一招
“参见王爷,裕王爷。”撑着一把丁香色的油纸伞娉娉婷婷微施一礼。
惯有的白衣,素银面具覆面,温文尔雅,眸光温和示意她起身。
萧瑀八宝赤金冠束发,赤红箭袖锦袍,猩红披风底端绣满了金银丝相错的窃曲纹,往扶黎身后瞧了一眼,方长长舒了一口气。
“芩儿。”她平静的望着萧瑀身后的方向面露诧异之色。
下意识的转头,花木深深,了无人迹,气急败坏道“每次入宫她都像鬼魅一般如影随形阴魂不散,小爷我好容易清静两日,刚刚差点让你吓得丢了三魂七魄,以下犯上,忤逆主子,你……你该当何罪?”
萧辞上前一步不着痕迹挡在扶黎身前,冷然道“芩儿待你情真意切,事事以你为先,在外逢场作戏倒也罢了,莫要引火上身,失了分寸。”
老老实实隐在萧辞身后,看着萧瑀不情不愿又不敢发作的模样,好笑的弯了弯眉眼,细雨朦胧,把油纸伞撑在萧辞上方,只着了一件单袍,这样阴冷的天气不知道会不会染了风寒。
斜睨她一眼怒目而视,偷瞄了一眼萧辞,无可奈何甩了甩衣袖冷哼道“二哥,你就护着吧!她……她……算了,小爷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子曰,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皇上昨日寻了一本乐府古曲,言之足抵万金,赠予大祭司。”清清淡淡一句话适时转移了话题,成功吸引了萧瑀的注意。
“天胤?他清心寡欲冷心冷面怎会懂得乐理的奥妙,府里别说舞女了连个侍奉的丫头都没有,如此枯木不化之人赠予他无疑对暴殄天物,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稀世珍品怎么着也要赠予闻曲知意之人,这……”
他扫兴的皱着眉头不断的嘟囔,不时瞥萧辞几眼就差对着萧辞直接表达,明明我才是乐府古曲的主人嘛!
“皇上确实有欠考量,依我看此物非你莫属。”
“二哥!二哥!你也是这般想的?”他兴奋的跳了起来,眸光熠熠一扫刚刚抑郁不快之态,扬着下巴道“如小爷这般风雅之人岂能让天胤捷足先登,未免夜长梦多,我这便去腾龙阁找皇兄讨过来。”
草木深深,雨已经停了,收了油纸伞低首垂眸跟在他的身后,微风拂过,点滴水珠沾湿了他洁净的衣袍“何事?”
“贵妃娘娘让我把宸华殿的血燕、银炭送去梨花落。”
点了点头以示应答,比肩而行,离得并不是太近,他身上的白梅墨香若有似无萦绕在鼻尖,舒心平和。
穿过缻铃轩金丝海棠夹道,眼前豁然开朗,平整光滑的青石板经过雨水的冲刷宛若镜面一般,林立的太湖石缝隙中探出些许绿意,两旁皆是繁茂浓密的花树。
隐隐有细碎的说话声音传来,扶黎抬头看了萧辞一眼,二人默契的隐在一块太湖石的凹洞处,空间显得有些狭小,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胸膛微微起伏的动作,充斥而来的白梅墨香把她围绕的严严实实。
透过石洞,疏影摇动之间可看清是一名宫女和一名侍卫,看二人衣着打扮,二人品级皆不高,看不出特别之处。
宫女递给侍卫一个包袱声音有些颤抖“我害怕……事情一旦败露……我们……主子她不会放过我的。”
“此事若成,最不济功过相抵,她不会责罚与你。我定能谋个好前程。”停顿了一会继续道“不然我去向娘娘讨个恩情,放你出宫,待我飞黄腾达早早娶你过门如何?”
“你不要负我。”
“怎么会呢?这都多长时间没见了,我想你可想的紧,我……”
“不行,光天化日的,太羞人了,会被人看到。”
“哪里会有人……恩……”
细碎的呻’吟夹杂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调情话语,这是要上演一场活春宫?行走江湖多年,扶黎看到过的香艳绮丽场景比之更甚,但眼下……
隔着单衣她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刚劲有力的心跳,平和清淡的呼吸,不欲再看转头的刹那脸颊擦过他的胸膛,二人皆身子微怔,扶黎不自在的后退不妨撞在身后的太湖石上,轻嘶了一声。
萧辞的动作快于她的反应,手指轻按了几个脑后的穴位,摩挲着发丝间的肿起皱眉问道“疼吗?”
摇了摇头,挪动了一步与他隔开一段距离,他释然一笑,手掌垫在她身后的太湖石上,宽大的衣摆遮住她大半的身形,看上去几乎把她半圈入怀中。
未免打草惊蛇,二人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静默而立,轻吟低喘充耳而来,轻蹙眉心脸颊发烫瞧着萧辞无动于衷的模样“难不成逍遥王果真如传言所述有断袖之癖?”
平静无波的目光低头静静看着她,缓缓低下头俯在她的颈窝,沙哑轻柔的声音在耳根盘旋“你说呢?”
未有任何逾越之举,风流调笑之语却让她一时恍了神,轻笑道“王爷一向不近女色,坊间传言,空穴来风也是有的。”
手指顺了顺她额间被雨水沁湿的发,低笑反问“不近女色?不然……”
四目相对,柔情似水,温情脉脉,清冷的眸翩然有细碎春波流转,慌忙低头手足无措之间后脑勺抵在他垫在太湖石上的手心中,愈发浓烈的白梅墨香若上好的醇酒令人昏昏欲醉,心下暗恼,又是棋差一招“闲聊之语,王爷不必当真,属下冒犯了。”
她可没有兴趣以身试法去印证坊间的毫无意义的传闻,索性阖目养神,眼不见为净。不知过了多久耳听再无任何动静,萧辞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抽回了右手退后了几步。
风吹叶动,叶间细碎的雨滴垂落,雨丝风片,颈侧初有凉意,再抬头时一把雪白的折扇遮在她的头顶“走吧!”
徐徐而行,绕过芍药圃,一带翠嶂遮住去路,一泓清泉,花影浮荡,梨花落已在眼前“可需暗查二人的底细?”
“暗访即可,后宫之事不便插手。”
看二人所行的方向,缻铃轩,风荷苑,宓妃宁嫔?自古宫中多是非,争宠暗算一刻也不得安宁,思及晚间的庆功宴一股不安萦绕心头徘徊不去“今晚庆功宴怕是不□□稳。”
“风雨欲来,接踵而至,你万事当心,平安就好。”
“我自有自保的能力。”
御清台,琳宫绰约,桂殿巍峨,雕栏玉砌,紫琼华鼎,金窗玉槛,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奢靡繁华处比之腾龙阁有过之而无不及。
淑妃姗姗来迟,巧点胭脂亦不能遮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殿内悬着各色玲珑精巧的八宝琉璃灯,映照着宸贵妃惊鸿髻上的凤凰展翅金步摇流光溢彩,执着珐琅嵌玉牡丹酒盅朝林清薇微微一笑,面若娇花映月“妹妹气色欠佳。”
林清薇恭恭敬敬朝着皇帝太后施礼请罪“朕瞧着脸色不太好,可着太医诊脉了?”
“回皇上,娘娘气虚体弱,太医言并无大碍。”
碧纹扶着淑妃落座只听白媚儿娇嗔着说道“皇上偏心,这眼睛可围着妹妹一个人转了,可是厌倦臣妾了?”
“旁人怎及爱妃万分之一光彩。”萧玦旁若无人的与白媚儿耳鬓厮磨。
太后淡瞥了一眼朗声道“诸位爱卿,权当家宴,不要拘泥。”
百官战战兢兢的举杯谢恩,环顾大殿“司马将军何在?”
“回禀太后娘娘,司马将军一早去京郊迎送秦将军灵柩,许是耽搁了时辰。”
寂静的大殿金杯跌地的脆响煞是刺耳,林清薇呆若木偶,双目无神,白媚儿轻哧一笑执着万宝福寿白瓷汤勺翘着兰花指慢慢品着莲心薄荷汤,萧玦眸色微沉看着淑妃的方向捏着酒盅的右手加重了力道。
碧纹慌忙请罪“皇上,娘娘体虚无力,奴婢未能尽心侍奉惊扰圣驾,请皇上责罚。”
德妃锁紧眉心唯唯诺诺看了一眼太后的方向,竹溪正拿着乌金象牙箸替太后布菜似并未留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小声提醒淑妃道“妹妹身子抱恙也不可御前失仪才是。”
淑妃颔首对着德妃虚弱一笑方朝着上首微施一礼“昨夜风疾许是靥着了,今早德妃姐姐邀妾身与诸位姐妹御园赏花着了凉雨,乍入御清殿只觉香薰暖意,冷热交替,心神不宁,失仪之处,万望皇上恕罪。”
“都起来吧。”萧玦不欲再问但明显刚刚温和多情的眉眼冷淡到骨子里,仰头连饮几杯琼酒方不耐的说道“开宴!”
轻歌曼舞,丝竹笙箫,层层舒卷的碧裙舞衣处一位白衣女子恰若春日不盈一握袅袅豆蔻纤弱含羞,芭蕉卷芯,点滴含愁。
那女子眉间画着梨花花鈿,一身茶白舞衣无一丝装饰袖口裙裾层层叠叠做的异常宽大,转袖之处若白牡丹初放,次第盛开之间绿蕊梨花掩映其间若白云笼月一般,一时之间所有人不由痴了。
舞步回旋越来越急,碧裙次落拂地,众星捧月,而萧玦的面色自看到白衣起舞的一刹那眸色深沉,双拳紧握,戾气慢慢侵蚀他原本清明如常的眸子,杯盏坠地,丝竹皆停,女子怔怔然望了一眼上首的萧玦惊恐的跪在地上。
一舞动京师,鸾凤齐和鸣,丽嫔,萧玦越位晋封今日亦让她出席与四妃并列,宠爱程度可见一斑,她从未看过萧玦这般凌厉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
萧玦青筋暴起,铁青着一张脸,咆哮怒吼“谁准你穿白色舞衣?谁给你的胆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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