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直直地望着她。
初晓并不是很喜欢孩子。
安安7岁还是个孩子,可初晓打从心里就很喜欢他,喜欢他叫她姐姐。
大概是血液的缘故吧。
印象里7岁的孩子应该还不是特别懂事,还会惹是生非,会给家里人带来无尽的麻烦和苦恼。初晓以前很乖巧,大多是家庭影响,没想到这个弟弟也这么乖巧。
江雯柯对安安的心疼并不假,甚至还为安安来找她帮忙,不然初晓也会以为安安是第二个她,又是家庭悲剧中衍生出来的牺牲品。
多半还是和他的病痛有关吧。
那边的男人站起身,朝她走过来,笑呵呵道:“你就是晓晓啊,我是胡叔叔,很高兴见到你。”
初晓面对他有些不知所措,态度有些冷淡地说了一句,“我是来帮安安的。”
这个男人让她很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就像动物对周围事物与生俱来的天性。看着眼前自称姓胡的男人,嘴上叫得亲切,可是眼神里不是那么回事,看着她只当她是救命稻草并没有将她当做一个陌生的家人那样看待。
未免太奇怪了!
而且,这男人散发出来的气息也很不好,身上还有浓郁的烟酒味和油腻味。自己的儿子生病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在外面吃喝,这样的人会是一个慈父吗?
气氛有些冷,江雯柯在一边圆场,“我们先出去,让晓晓和她弟弟说说话。”说完拉着胡老爸出去了。
初晓想走近和安安说话,但安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她定在原地。
他神情陡变,阴阳怪调说:“我知道妈妈找你来是配型骨髓,我其实不想你来。”
原来刚刚是他装出来的。
安安不像其他同龄孩子,反而极为成熟,说话的语气也有些老气横秋,娃娃音又配上冷淡的语调倒一点也不滑稽。
安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偏过头不再理会她。
初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没想到初晓会察觉他的心情,安安愣了一下。这个家一点也不像家,自己的父母也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今天才知道一件很可笑的事,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本来以为这个姐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但真正见过面,着实令他有些吃惊,初晓和他的那对父母并不一样,她虽然也很不屑父亲,但对他的关心是真的。就因为这样,他更不希望连累初晓。
可话说回来更可笑不是吗?一手养大的儿女都跟自己的父母不像,都不知该让人说什么好才是。
安安脸上浮现怨恨,“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什么可开心的。”
唉,看来这个弟弟也跟她一样不幸,也不知道妈妈知不知道,等手术完了,有必要找时间好好跟她聊聊。初晓掉转脚步,走到床尾拿起安安的病历,“白血病必须要骨髓才能治疗。”
“你不一定会配对成功。”
他的话让初晓有些奇怪,初晓迟疑地试探道:“你应该希望配对成功才对吧?”
初晓心里有些气愤,不知是不是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爱装深沉。她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的确不一定会配对成功。”
说完,她走出病房了。
安安的主治医生告诉她,安安有些抵触自己的父母,这些情绪都容易影响他的病情。初晓自知自己没能力去开导他,敷衍了医生一会儿后,就和医生进去比对骨髓了。
结果,那25%的机率真被初晓碰上了。
江雯柯告诉安安这件事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谁都以为他很开心,但初晓看得出他的笑容并不是发自真心的,她知道安安藏了许多秘密。
只是她不愿去探究。
这个想法维持到三天后,就投降了。
那天是手术的前一天,胡老爸是初晓给他的称呼,直到现在她也没有问过他的名字。胡老爸和江雯柯一直陪在安安病床前,初晓静静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没发言。
安安那天异常兴奋说了许多话,平时挺安静的人突然变得话多只能说明他在掩饰什么。单独面对初晓时,他还是会摆出一张臭脸。他却不知他的紧张、惶恐全部暴露在初晓眼前。
“能活下来是一件好事,对不对?”
这是安安问的,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手术结束后。
“你那女儿还不错,前几天这附近有人想抱被遗弃的女婴回去当媳妇,刚好我们这有现成的……”胡老爸一脸猥琐,脑子里正打着坏主意。
还没等他说完,江雯柯变大惊失色地大呼出声:“初晓?!你要卖我女儿?!”
胡老爸急忙拿手捂住她的嘴,“想死是不是,这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啊?!”还好这是在楼道,没人经过听见。
江雯柯挣脱他的手,“你都要卖我女儿了,我怎么不能吼?我警告你不许动晓晓一根汗毛,否则……”
“否则怎样?”胡老爸恶狠狠问道,真是反了天了,这老女人敢当面危险他。不过他们撕破脸也不好,想着他之前的计划,他摆出一副讨好江雯柯的模样对她嬉皮笑脸道:“价钱很不错的,我也和别人谈好了,卖了她,我们就有钱了。”
他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比划,“这个数,够我们生活一阵子了。”
“不行!”
见江雯柯一根筋不转弯,气得胡老爸直想揍人,还好他忍住了。江雯柯这时候母爱泛滥像护小鸡的母鸡让他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没办法只好拿出杀手锏让她作选择。
“你是要和你那野女儿在一起,还是跟我和儿子走,你选一个!”
“你……?!”这话的意思……他想丢下她自己和儿子走?没想到胡老爸这时候又摆出一副痞子相,为了钱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甚至连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都要拿来利用。
江雯柯又惊又怒,又气又痛。
“你不要这样子,初晓是我生的,你不能这么对她。”
“你不想害她那就会害我们儿子,儿子的命不重要了?他现在躺在床上连像样的营养品都没有。”
江雯柯想起一件事,她掏出卡,“这里有几万块,可以买很多营养品。”
胡老爸瞧见,立马眼睛发亮抢了过去,嘴里还抱怨道:“你不早说。”
“你不会再打初晓的注意了吧?”
谁知胡老爸却说:“这么点哪够,万一儿子有后遗症怎么办?”
江雯柯算是看清他的嘴脸了,说白了他就是揪住初晓不放了,他说的这些全是借口,他就是想拿初晓换钱!
胡老爸见江雯柯扑上来要打他,反手一巴掌抽过去,“你造反了敢打我!老子打醒你让你想想清楚!你要么别管,要么你叫你那宝贝女儿养活你怎么样?老子那些家产你一分别想得到!”
江雯柯一个单身女人又上了年纪,能有人肯娶她养她就算不错了,如果她这是脑子不清醒选错了边,丈夫和儿子都丢下她,那她一辈子都完了。
“不、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早已料到江雯柯会这么选的胡老爸得意洋洋,“那我要卖初晓,你没意见了吧?”
江雯柯低下头去,努力忽视内心的愧疚不安,怯弱道:“……没、没有。”
在病床上一直躺着,身上麻药还没完全退散,初晓躺在床上百般无聊心里还惦念着安安现在好不好。
突然,头顶上的白炽灯光亮起。
她转头一看,门口站着江雯柯。
“妈,你怎么来了?”她吃力地坐起来,动作很小心生怕牵动伤口。
江雯柯把一杯水递给她,温柔地摸着她的脸蛋,“我担心你会口渴所以给你送杯水来。”
初晓喝了一口,然后抱着杯子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好。
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呼啸声,然后是许多往楼下奔去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房间里古怪的寂静。
江雯柯突然开口问道:“晓晓,你还恨妈妈吗?”
初晓愣了几秒,缓缓摇了摇头。“妈,我不怪你,我现在知道你这些年过的很辛苦。”
江雯柯顿时心如刀绞,又生怕被初晓看见她流眼泪,一把搂住初晓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初晓身体有些僵硬,随即放松下来,脸一侧温顺地贴在江雯柯肩膀上听她说。
“我年轻的时候就想着今天要是有个美满的家庭,有温柔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就知足了,可是最后丈夫跟别的女人走了,从此家也没了。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对你……晓晓,妈妈是真的错了,你别恨妈妈啊!”
初晓听的迷迷糊糊,她正想开口想安慰说“不恨妈妈”几个字却偏偏说不出来,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的。
是麻药的缘故吗?
她感觉不对劲,心里顿时紧张不已,江雯柯好像什么也没察觉到还在继续说着:“我知道我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你从小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我就算再没文化没见识也该知道作为一个母亲应该如何照顾疼爱自己孩子,可我却没有,我把心里的不甘愤恨全发泄在你身上,每天打你骂你,甚至到最后都成了习惯,眼里看见的是拖油瓶都不记得你是我身上的肉了。我这么可恶,没资格奢求你原谅啊!”
“晓晓,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你别恨妈妈!我求你了!”
妈,我不恨你了。
她想告诉她,可是却做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感觉这么困呢?
江雯柯嘴唇一张一合还不停念叨着,冰凉的泪水滑下来砸在初晓的脸上,初晓终究抵不住困意昏睡过去。
江雯柯给她换下病服,然后把从胡老爸那里拿回来的银行卡和手机放进她大衣口袋里,就出去叫胡老爸进来了。胡老爸扛起初晓,趁夜间护士去病房巡逻,立刻飞奔下楼把人交给了一个在后门等候已久的中年男人。
☆、出卖
风从窗缝中挤进来,也吹不去初晓梦里浓浓黑暗……
初晓醒来看见这陌生的环境,异常惊恐地翻身坐起。这好像是一个小旅馆,很是破旧,墙壁都有点泛黄,还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
她怎么会在这里?记得之前还在和妈妈说话后来好像睡着了,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这种地方?
还有……身上的衣服怎么换了?是妈妈给她换的吗?
她有睡得这么沉吗?被移动都没有醒。身上的麻药已经完全褪去,缝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初晓想起睡着前忘问妈妈了,她想知道安安现在的状况是怎么样了?
“妈,妈。”
初晓朝门口唤了两声,可是进来的不是江雯柯也不是胡老爸,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五大三粗的丑陋男人,年纪几乎都可以当她爸了。这人嘴里喊着“媳妇”,行为举止很不老实一副色眯眯的表情盯着她看,像是恨不得把她吃进肚一般。这人一举一动都令她极不舒服。
初晓心里疑窦顿生,慌忙大叫,“你是谁?”
那人“嘿嘿”一笑,露出黄口大牙,回答说:“胡先生把你卖给我了。”他嘴里说着浑话,还动手动脚,甚至还想亲初晓。
初晓大怒,抬手一巴掌打过去。男人挨了打,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露出凶狠的表情,大手一张打向初晓。“臭女人,你敢打我?!”
卖给他?自己卖给他?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怎么可能?!
初晓又惊又怒,摸见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因为卡和手机是给江雯柯保管的,如今却出现在自己的口袋里,至少说明把她交给这个男人的不正是江雯柯吗。
信了的同时,心也凉了一大截。她真的被卖了,还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外人一起把自己卖了。
趁她走神,那男人一下子跳上床想对她不轨,初晓慌乱之下拿台灯砸中他脑袋,一下子血流如注。
男人气急了,又接连几个巴掌左右开弓胡乱打在初晓的脸上,初晓的脸颊立刻肿得老高。
“你是我买回来的,如果你敢跑我打断你腿!”说着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男人嘴里“哎哟”的叫着出门去了医院,初晓想跑,可门从外面锁着,手机又没电了,这楼层有高得很。
没想到,上一刻还在天堂,下一刻就到了地狱。
现在也不是悲伤的时候,得先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于是这一整夜,初晓都睁大了眼睛坐在床上不敢睡过去,她在想如果那个男人再回来的话,她该怎么应付他。
第二天,那男人在初晓的轻声细语中,没有再对她怎么样了。只是坚持要带她回他村子里,无奈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路上一共转了好几趟车,直到车子没油在加油站停了下来。
初晓趁那男人去洗手间的时候,偷偷溜走往荒山上跑去。她不敢停,生怕会被找到,果然男人很快追了过来,她躲了起来。
那男人骂骂咧咧地破口大骂了很久,吼着如果找到她要怎么收拾她之类的话,初晓战战兢兢地躲在树后的草丛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发现。直到车快开走了,男人再三犹豫放弃找她离开后,她才敢出来。
望着笔直的公路,初晓无力地坐倒在地,她在想:除了刚刚那辆车,该不会再没有其他车经过这里吧?
这地方偏僻,初晓走了很久,果然一辆经过的车子都没有。
天色黑到完全伸手不见五指时,初晓不敢再走了,于是她摸索着靠在路边睡觉,山间常常会有野狗叫,吓得她一夜没睡好。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完整条高速路,到了有人的地方。
她急忙跑到超市买了点吃的,付钱时才发现身上没有现金,只好把衣服拿去抵钱,寻问过好心的店员才知道,往东走就能走回Z市。
超市前停着的货车,正好是去Z市的车子。
12月24日,平安夜。
苏舒在家里窝在舒适的长毛绒沙发上看电视,初晓一定会打电话回来的。
他等了一天,天全黑了。
手机上短信一条又一条,节日快乐的电话一个又一个,可没一个是初晓打来的。
电话打不通,也不知她这些天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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