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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安全感
作者：宝谷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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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老师，我怀孕了。”
叶欢欢看着眼前这个妆容完整，一身名牌，咋一看比她还成熟的学生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怎么就怀孕了，前几天不是还闹着要分手的吗，心里有些后悔今天来赴这个约，随即想说，你怀孕为什么要和我说啊，我也没有本事让你怀啊。
“那他知道吗？”
“我不敢和他说，怕说了就真的分手了，老师，我怎么办啊。”
叶欢欢看着那双汪汪泪眼止不住在心里哀叫，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一个教“古代汉语”的未婚单身女青年，这个问题请教教“女性心理学”的已婚妇女比较靠谱吧。
“那现在事情发生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才大二，生下来是不可能的了，也不能告诉家里，我爸会打死我的，老师，你陪我去流了吧。”
“嗯？”为什么找我？
“老师，我能求的人只有你了，也只有你能帮我了，老师，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害怕，求你了。”
叶欢欢看着她那忽闪忽闪的假睫毛和从眼眶里就要慢慢溢出来的眼泪，一滴眼泪划过下眼睑时晕开的下眼线和被下眼线弄脏的妆。心想，现在的学生都不用防水的化妆品吗？她吸了一口气，说：“可是，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我们都是学生，我没有办法，老师，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女孩哭了起来，哭得已经毫不压抑，眼泪从眼眶里溃堤后直接弄花了那脸完好的妆。
叶欢欢瞬时汗毛直立，她觉得再哭下去，她的背就要被这咖啡店里其他人好奇的眼神看出个洞来了，“好。”
哭声停止，女孩睁着汪汪的泪眼看着自己：“谢谢老师。老师，你能帮我保密吗，毕竟这事挺丢人的。”
知道丢人当初做的时候为什么不考虑清楚呢，我要是你爸也得打死你，不，先打死那孩子的爸再打死你。
“好。”叶欢欢听见有人发出了和自己声音一样的这个字。
叶欢欢和那女孩分手后一直在回想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这个学期以前她都在外系教大学语文，像她这样的新进教师在中文系是不能直接给本系的学生上课的，一般都是先在外系上上大学语文，在外系开个兴趣班性质的选修课，练好了上课仪态、能掌握上课节奏，具备了这些基本素质，让本系资深的老师评分通过了才能在中文系试讲，还得通过了老师们的层层听课等一系列锻炼后才能在中文系正式开课。全校这么多院系，目前她知道的也就只有中文系还保留着这么严格的关于新进教师的上课评审制度，其他的院系老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虚设掉了。
这个学期她才在主任的授意下在开了个“文字学”的选修课，主讲汉字的结构和形体演变，因为甲骨文和金文有很强的图画性，整节课上下来都像在教画画，对于外系的学生不会太脱离才选择开的。当时主任还说这个课目选得不错。
学生选课的时候有三十多个人选了这门课，对于这种非文学的课来说，叶欢欢已经很满意这个人数了。结果叶欢欢上第一节 课的时候学生到席人数13人，她看着那13个人散坐在80人的教室里面的时候，太阳穴上的筋突突地跳了两下，还好选修课没有老师听课，要不然她就丢人丢大发了。十几个人的选修课是开不了的，人数太少，占用教室资源，后来因为主任说新老师要多培养，这门选修课才没有夭折。到现在上了半个多学期，每次课基本上来的人都是第二次课后的那来十个人了。
今天这女孩就是这十分之一，舞蹈系的，叫陈嘉欣。一次课间问叶欢欢要过电话号码，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三不五时地在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时间给叶欢欢发短信倾述她和她男朋友之间的琐碎事情。叶欢欢一开始觉得很奇怪，你和你男友之间的那点□□为什么要和我这个选修课的外系老师倾述，难倒是觉得我长得很“知心姐姐”？叶欢欢开始敷衍地回了几次短信见对方没有领悟还坚持给她发短信之后，她也就放弃了拒绝，任由其发展。后来就习惯有这么一个学生给她发这样的短信，毕竟能记得她是老师的学生真的很有限。有时候闲得无聊又没能睡着的时候叶欢欢也谈一下自己的观点，不过大多都是随口诹的，讲了也就忘了。没想到今天这学生居然约了自己出来，还提了这么个要求，自己还答应了。一个老师竟然陪学生去堕胎，叶欢欢想想就觉得荒唐。
陈嘉欣今天来的时候没有化妆，看起来很小，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写满了不安和无助。听到医生好像看尽人世沧桑面无表情地问“这是第几次”的时候，陈嘉欣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那医生见她这样就说：“哭什么，我们这来的都是你们这种的小年轻，玩的时候不管不顾，出了事了才知道来这里哭。”又对着叶欢欢说：“你是她姐吧，拿着单子去交钱吧，交了钱排队就可以做了。”
叶欢欢走到陈嘉欣旁边，拍了拍她的背。大概是见病人还没止住眼泪，那医生喝了口茶，换了一种居委会大妈拉家常的语气说：“你算好的了，还有个姐陪你，前两天有个女孩子也是大学生，和你差不多大，自己一个人来的，从头哭到尾，最后做完的时候哭得晕了过去，醒了之后还得自己一个人走，你们这些小年轻啊，以后真是得注意点。”
叶欢欢搀着陈嘉欣出小诊所门口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刽子手，最起码也是个帮凶。虽然还没有成型，可那也是条生命啊，活生生的在自己手里消失掉了。室外那么暖的太阳光照到脸上，可是身体还是感到阴风阵阵，她忍不住地抖了两下，叶欢欢知道自己这是做了件蠢事。
“老师，你回学校吗？”
“嗯？你不回吗？”叶欢欢还沉浸在又懊悔又伤感的情绪里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我先不回学校了，我这样子回去不方便，我在酒店订了房间，先住一个星期再回学校。”
“那学校呢？”
“请了事假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
“老师，谢谢你。”
“嗯。”
看着陈嘉欣招手上了计程车，这一秒叶欢欢觉得自己蠢毙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小诊所，心里说，这么可怕的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叶欢欢走到公车站搭公车回学校，从这回学校还要倒趟车，帮人帮到这地步实在太悲催了。
第2章
到学校的路正在修地铁，到处都在挖地，本来就塞车的路况现在塞得更严重了。好不容易上了公车摇摇晃晃到了倒车的站还想着要赶回学校吃晚饭，可是这天煞的604路等了四十分钟还没到，天都黑了，十一月的晚上已经很凉了正当叶欢欢只能吹着冷风在公车站饿得前胸贴后背地看着路上的车来来往往。
“喂，妈。”
“你那手机怎么回事？老是打不通，这都打了三次了，是不是得换一个了。”
“是得换一个了，要不您老给点赞助吧。”
“你怎么了，有气无力的？还没吃饭呢？”
“没吃，在外面办事呢，等下回学校吃，母亲大人，不要转移话题啊，给点赞助吧，要不下次您打我电话还的时候是会这样窝火的。”
“你是不是在学校不干活啊？”
“嗯？”
“那为什么不发你工资啊，你要是有工资还要什么赞助。”
“我不是新人嘛，新人。”
“别贫了，我和你说件正事，你还记得你周阿姨吧，你周阿姨的儿子在你们的一家外企当经理呢，比你大两岁，刚刚好，你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吧，最好把事情定下来，一切顺利的话过年放假就刚好能回来见家长了。”
“妈，我又不是大熊猫，这年头还有谁家这样给女儿找下家的啊，还有我哪个周阿姨啊？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个姓周的阿姨啊。”叶欢欢正要对这种拉郎配进行严肃批判的时候，对面车道的一辆白色轿车被后面的一辆黑色宝马给追尾了，接着就看到白色轿车上下来了个年轻男人走到车尾查看被撞的情况，黑色宝马上也下来了个男的，不过是个穿皮衣的秃头中年大叔。两个人讲了几句，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那中年大叔作势要打男白色轿车的男的。这还得了，当街打人是不是得报警呐。
“就是粮食局的周阿姨啊，之前重阳节的时候在居委会活动上认识的，就住在我们后面的那条街，她儿子我见过，挺好的一个小伙……”
“妈，我现在有点忙，回头我再给您电话啊，挂了。”
叶欢欢没有想到今天还有这样一段。
“姓名。”
“叶欢欢。”
“职业。”
“X大老师。”
叶欢欢看到警察叔叔听到自己是X大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就照实说你看到的。”叶欢欢作为追尾事件的唯一在场目击者，很光荣地获得了配合警察同志做笔录的机会。
叶欢欢把看到的说了一遍。
“那黑色车主打到白色车主了吗？ ”
“没有打到。”其实当时应该是想打来着，黑皮衣大叔那气势强得她在对面都感受到了，她还以为那叔是混黑道的呢，没有打到是因为那皮衣大叔身长不够，手稍有些短，打出去了只是没打到。不过这白色车车主的身条真是很正呐。
“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你可以走了。”
“谢谢警察同志啊。”
在做笔录的时候604路车终于到了，叶欢欢看到那两辆车结伴一前一后到的时候，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一口鲜血卡在胸口差点要吐出来。最后为了不饿死街头，叶欢欢一狠心打的回了学校。
第3章
叶欢欢刚在外系上完课，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陈老爽朗的笑声，陈儒正是研究古汉字的大家，虽然退休了也还时不时回系里办公室转转，和老师们聊聊天，有时年轻的老师请教问题，他也是倾囊相授，是位让人敬重的老学者。
叶欢欢一进办公室就看到陈老端着他那老茶盅正好对着她笑，办公室里老师不多，都去上课了，叶欢欢说了声“陈老好”就抱着书坐下了。
“小叶老师现在在系里上课了吗？”陈儒正啖了口茶问。
“还没呢，还在上大学语文。”
“哦，年轻人不着急，基础打牢了才能上好课。是这样，有个认识的人托我去看字，说是新买来的。我年纪大了，不愿意来来回回地倒腾，但是人情面子上抹不开，你能帮我去一趟吗？”
叶欢欢一听，这是挣外快的好事儿啊，陈老这样看得起自己让她有些喜出望外。
“行啊，保证完成任务，不辜负您老信任。”叶欢欢啪地朝陈老行了个礼，逗得陈儒正哈哈大笑。
“那我让他们和你直接联系了啊。”
“好嘞。”
星期五下午没有课，叶欢欢在宿舍里一觉睡到四点多，醒的时候猛地想起今天晚上是要去和那个什么周阿姨的儿子相亲的。约的是七点，从学校进城又是周五晚高峰，起码得提前两个小时出门，那就得五点之前出门，于是赶快起床洗漱换衣服。
等人很无聊，让人等很不礼貌，所以叶欢欢既不喜欢迟到，也不喜欢早到。以前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就是这样。中学的时候经常骑着自行车紧赶慢赶踏着迟到线进校门，钱卫红就不止一次地敲打过她，说当年去学校的时候要是每天都提前十分钟去学校看会儿书，高考可能就能考多几十分，志愿就会不一样，人生就会不一样。到了大学，每次拿到课程表第一件事就是算好时间，然后调好起床的闹钟，几乎每次上课都是踩着铃声进教室，弄得每科老师对她印象都很深。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就会有一个绑马尾的女学生走进教室，以至于她的逃课次数远远低于本班人均逃课的平均值。
叶欢欢不怎么喜欢在外面穿裙子，觉得不如裤子方便，之前在钱卫红女士的强势高压下也相过两次亲，但都以失败告终，钱卫红女士把失败归罪于叶欢欢相亲的时候穿了裤子，她的原话是“现在哪还有女孩子在外面不穿裙子的啊，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本来年纪就没有优势，还整天穿个裤子，也不打扮一下，你还不如直接告诉对方说‘其实我不是很想来见你’得了。”叶欢欢在心里说“对呀对呀，本来就是被你逼的。”
这次钱卫红特地提前一天对叶欢欢进行了裙子的重要性的认识教育，为了不让老妈血压过分蹦高，叶欢欢今天老老实实地穿上了裙子。
叶欢欢洗漱打扮完成后，嗯，四点四十五，还有十五分钟，叶欢欢给自己削了个苹果，吃完苹果洗完手时间刚刚好，拎包出门搭车赴约。
约的地点是男方定的，一个星级酒店的餐厅，地方挺高级的，叶欢欢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太邋遢。
“陈先生？”叶欢欢看到老妈发的信息上面名字那写着“陈晓东”的时候差点笑了出来，你爸要是姓黄，会不会给你取名叫“黄晓明”呐。
“叶小姐。”
眼前的这个陈晓东眼睛虽然没有香港的那位大，但长得其实还不赖，端端正正的，是那种讨父母长辈喜欢的长相。
相亲的开始有些制式，点完菜之后就从双方的工作开始聊起，像作报告一样，把家庭情况、教育背景、兴趣爱好都交代一遍。
“原来叶小姐是传说中的学霸啊。”
“其实我是学渣来的，学霸是不用上那么久的学的。”叶欢欢高考的时候没考好，上了个大专，专升本的时候喜欢上了古汉语，才拼了老命考研读博进了现在的学校的，读得时间很长，吃了很多读书的苦。
“其实读太久的书也不好，容易烦恼。”叶欢欢停下筷子接着说：“同学上学的时候，我在上学。同学毕业了，我在上学。同学上班了，我在上学。同学结婚了，我在上学。同学生娃孩子了，我在上学。同学都离婚了，我还在上学。有时候我都被自己好学的精神深深感动了。”
陈晓东笑了出来。气氛热络之后两人就渐渐聊开来，陈晓东讲了些他工作时候的小故事，叶欢欢不时回应一下。叶欢欢想这应该算得上是一次愉快成功的相亲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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