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她不喜欢自己,自己还要去喜欢她?
天下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他不再去看胭脂,用了原先的办法,可顾梦里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竟也以为用美色就能迷惑自己,这实在让他恶心不已,他没管住性子一掌就将顾梦里打晕了去。
此后日子看遍花街柳巷,可根本没一个面目不叫他恶心的,就是靠近他三步之内都让他忍受不了。
他到底是天真了,他自来挑剔,十七年时间才出来这么一个胭脂堪堪合他的心意,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又找到一个?
终究还是忍不住找了她,他既然认定了她便也无所谓,只要她能呆在自己身边就好,他可以不在乎所有的东西,哪怕知道她刻意害自己。
他知道她把账本交给了雪梨园的人,按照他往日的性子,他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的。
可他有顾忌了,她不喜欢自己这样,他便收敛一些,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那样厌恶自己?
可惜他再怎么迁就努力也没有用,哪怕散尽家财也没用,她还是走了……
他找了整整三年,毫无指望,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找,他明明多得是选择,却偏偏要这一个。
可等他找到的时候,他才知道别说是三年,便是三十年,他也愿意这样一直找下去。
这世间于他从来没有温暖,这是他唯一抓住的机会。
可惜该来还是会来,他知道会有报应,可没有想到报应会来的这么快?
顾云里死了,她一病不起,这病太耗人了,他甚至不敢告诉她,怕她心思多了便乱想。
那些药太过昂贵,他到那时才知没有钱的可怕,他真的怕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一日日想方设法地捞钱。
方外子说她不能忧心太重,他什么都不敢说,便是嫉妒到死也不敢说,可他心中终究是有埋怨的,怨她为何不能顾及自己……
她有没有想过她要是没了,他该怎么办……
她一日比一日嗜睡,顾梦里却挺着肚子找上了门,那些话跟扎在心头一般,可他又不能否认。
“苏幕,云里是为了她死的,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
“她现在一定恨不得和他一起死,可如果他的血脉还在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我还年轻,云里既然为了她死,那这孩子便给她了养……
我最了解女人了,这个孩子如果是顾云里的,她一定会费尽心思将他养大的,这孩子便是她活下去的支柱。”
他信了,全部都相信,只要能让胭脂活下来,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让他一辈子都活在顾云里的阴影下,他也心甘情愿。
顾云里的儿子真的很像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胭脂见了果然很欢喜,可她显然想起了顾云里,关上门再不想看他一眼。
是,罪魁祸首是他……
他怎么能要求她原谅,他甚至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他不敢再站下去,他怕自己真的疯了一样去逼问她,她究竟要谁。
可再怎么样也没有用,连他的孩子也留不住她。
那日的梨花开得很好看,她问他,梨花是不是都在别离的开?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不想跟她分离,他想和她一道走,这世道无情,从小到大就没人真正爱过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就是因为他的皮相,哪怕是他的娘亲也不过把他当成一个工具。
若是没了她,他也没有活下去的力气,可她不愿意,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她说黄泉路上不要和他一起走……
她……不要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卖肾雷,么么哒~
第四卷 大结局
第161章 执念一朝起,岁岁年年成疯癫(一)
随风扬起的梨花, 悠悠扬扬飘零而下。
怀里的人像是睡得很深,苏幕看了许久,又轻轻叫了一声, “胭脂?”
胭脂双眼闭着,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身子轻得不像话,苏幕一手都能抱起她。
她一定是困了, 才会睡得这般深,连叫她都听不见。
苏幕神情恍惚,将脸颊贴了贴她的额头, 眼里的泪从眼角滑落,低落在她面上。
梨花林里的风渐渐大了,那花瓣如雨落下,片刻间, 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
他忙抱着胭脂回屋去, 这么大的风她一定受不住的, 她身子太弱, 花瓣落下说不定都能砸疼了她。
苏幕才刚抱进屋里就遇到出来的孙婆子,“少奶奶又睡着了?”
苏幕闻言点了点头,又轻轻笑起, 那笑容太过苍白虚弱, 仿佛强撑着一口气一般。
孙婆子看了眼胭脂,手无力地垂直,面上一点生气都没有, 胸口没有起伏,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苏幕将胭脂放在床榻上,便躺在她身旁将她抱在怀里,胭脂的身上还有一点体温,只这点体温很快就会消失了。
他抱着她时不时理理她的发丝,又轻声叫唤她,可惜没有一点回应。
苏幕发怔许久,终究落了泪下来,那低泣声叫人听在耳里都觉心头在滴血。
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孩童低声喃喃,苏幕恍若未闻,孙婆子抱着孩子站在外间,“公子,您还有小少爷呢,千万要保重身子呀……”
苏幕紧紧抱着胭脂,沙哑着声音道:“让苏寿抱回去罢,往后没人管他了。”
孙婆子闻言忙道:“公子爷,这是您的孩子呀,您少时吃了这么多的亏,如何还能叫自己的孩子也吃这亏?”见苏幕没有动静,孙婆子忙抱着孩子往前走,将孩子递到苏幕眼前,“瞧瞧这孩子长得和您多像,连少奶奶都说像,她时常看着这个孩子想您,您舍得吗?”
苏幕闻言眼里慢慢有了焦距,他看向孩子,“像我?”
孙婆子见他有反应,忙抱着孩子点了点头。
苏幕看了孩子半响,忽想起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灰衣人,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去问问院里的人,这个孩子究竟像谁?”
孙婆子一愣,不解道:“公子爷?”
苏幕神情都有些癫狂起来,突然厉声喝道:“去问!”
孙婆子抱着孩子问遍了府里所有的人,都说这个孩子像苏幕。
苏幕请了十来个画师将他们看到的孩子模样画出来,皆是自己的眉眼。
苏幕平平静静看着画上的孩子,确实像他,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他。
顾云里的孩子像他,苏幕拿着那些纸轻轻道:“好像,真的太像我了……”言罢又突然笑了起,看上去就好像疯了一般。
众人纷纷后退,都不敢靠近他。
苏幕笑了许久又突然止了笑,拿着手中的纸平平静静地往屋里去,一进屋见床榻上没了胭脂,这可真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幕瞳孔不住收缩,冲出屋外便拉着外面的奴仆歇斯底里道:“人呢,你把人弄哪里去了!”
“公子……奴才不知道啊……!”奴仆被他这般要吃人的模样吓得连脚都站不住,院里奴仆接四散开来,避之不及。
苏幕双目赤红,彻底疯了,几人合力拉着皆被打伤,那模样真跟要杀人似的,众人皆不敢再来,纷纷逃命而去。
苏安一时失声痛哭出来,自家公子从来形容整洁,举止端方,如今这般发丝披散,神志不清,模样可怜疯癫。
少奶奶又没了,偌大的府邸根本没人能做主,苏安束手无策只能先跟着众人躲避出去,赶出府去追刚头离开的方外子。
苏幕在院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胭脂,面上神情越来越狰狞可怖。
突然,他看向屋里一动不动,里头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一身及地的灰色衣袍,偌大的帽檐,遮住了半边脸。
灰衣人看着他,将手中的木簪递到苏幕面前,“您亲手雕的木簪可还记得?”
苏幕看着木簪,一点反应也无,灰衣人但笑不语,“您可是跟了这木簪三世了……”
说话间,手中的木簪便化作一缕烟云,四下散开,片刻后又突然聚到一起,一下冲回苏幕体里,像是骨血归回,魂魄得聚。
悠悠远远的声音似从天际传来,交错层叠却又听的清清楚楚。
“吾此下凡尝恶人之劫,以渡恶人之心,若不能悟得道心所在,便永生入轮回,万劫不复。”
“阿容,此后一别,望善自珍重。”
“连最基本的正直良善都没有,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弟子。”
“多行不义必自毙,公子若是不想自食恶果,还是多加收敛为好,免得……将来遭了业报。”
“阿侧,咱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那些声音如念咒一般传入耳里,一张张清晰的画面一下挤入苏幕本就失了清明的脑中。
周遭仙力大散,空气中气流波动极大,压抑地生不如死。
苏幕一时闭眼只觉头痛欲裂,嘴角微微溢出血来,面色苍白,额角汗湿。
灰衣人被压制地背脊微微汗湿,不住后退几步,强忍着伸出双手作揖,“本座恭迎帝仙历劫归来,不知您可曾尝遍恶人之心,悟得渡法高深?”说着,面上透着讽笑,“帝仙末过的人都能得偿福报,自有您的福泽庇佑,可惜了那小小阴物,不知帝仙历劫之意,白受千刀万剐之苦……
那一刀刀生受,还真以为替您去了大过,可叹帝仙一遭悟道,便没了她什么事,可真是可怜可惜。
您还修什么道,渡什么人啊?”
周遭仙力越发缠紧,如巨蟒缠绕死物,碾压地周遭扭曲变化。
灰衣人暗暗咬牙死死撑着,这九重天上高山仰止的仙上仙能否一朝入得堕仙门,魔道又能否再生臂助,全在今日这一遭。
不过几息之间,空气里的气流骤停,噬骨压力一下松开,仙力醇厚绵长,丝丝缕缕若春日轻风,无形无影却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苏幕慢慢睁开眼,眼眸清澈不着半染寒意,亦无情无欲无所以求,心如止水清净寂灭,声若清乐蕴藉禅意,“姑嵩,你到魔界也没有半点长进,还在这蝇头小事上计较钻研。”
姑嵩最恨他这般高高在上视他如孩童玩闹的模样,不想这般费尽心思乱他道心,竟半点不为所动,便越发不甘,沙哑着声缓缓道:“那小阴物受了那么多年剐刑,那时可是哭着叫您呢,那一声声可真是天可怜见……
您可要听一听?”
眼前的人一如千万年前那样仙风道骨,不沾俗欲,不惹纤尘,“既回己身,往日种种皆不是我,他们非我,我所求之道亘古不变。”
胭脂下了地府,慢悠悠走过黄泉路,身后鬼差一叠声絮叨着,“你这一遭死得倒是干净,一点血腥都没见,白叫我打了三百余场,苦争去接你的名头,结果半点热闹也没瞧着……”
胭脂:“……”
“罢了,一会儿也是有大热闹瞧的,你在凡间把龙子给杀了,他到现下都没有醒,龙王每日在地府游来游去,就等着你呢,一会儿必得生撕活剥了去……”
胭脂平平淡淡“哦。”了一声。
鬼差见她半点不怕,不由飞到她面前,怒道:“还哦!你知不知道龙王嘴里有多少水,快把地府淹了,阎王爷和判官每天都在排河治水,忘川河里的都快漫出来了!”
说话间胭脂已经远远看见了忘川河,河里的水溢出来,里头那些玩意儿也跟着出来,一叠叠的鬼差正忙着把爬出来的往里头打。
半空中巨龙游来荡去,时不时电闪雷鸣磅礴大雨,连胭脂这头都淋湿了,场面颇为壮观热闹。
阎王爷站在忘川河畔愁眉苦脸,判官在下头劝道:“龙王爷,那阴物命数已至,不多时就到了,您先息息怒,喝口水歇一歇。”
判官说话间便被龙王呸了一身口水,连站在一旁的阎王爷也被波及。
阎王爷抬手抹了一把脸,看着龙王恨不得把这老匹夫弄成串串烤了吃,丫忒是能闹,没完没了!
正想着龙王已经“嗖”地一下往前飞去,不见踪影。
胭脂看着眼前的龙王,嘴一下张成了圆形,真的好大一只,这眼珠子跟灯笼似的,比她脑袋还大。
由于胭脂比较小只,龙王离得又近,这眼睛就不由自主对了起来,成了斗鸡眼。
胭脂便也没觉得可怕,反正到头来还是一个死字,倒不如临死前摸一摸从来没见过的龙头。
她想着便伸出手摸了摸龙王。
龙王:“???”
龙王:“……”
龙王看着放在自己鼻尖的小手,气得须都竖了起来。
阎王爷和判官不防胭脂这般作死,龙王这厢已经怒吼出声,整个地府硬生生震了一震,忘川河里的玩意儿跟锅里的菜似的被掂了掂锅,个个昏头转向,晕晕糊糊。
胭脂觉得自己耳朵彻底聋了,龙王又开口说话了,声如雷鸣,“我儿被你所害,昏迷不醒,余下几世无法历劫,我已上报九重天,如今便是等你投那泯灭道,还我儿一个公道!”
阎王爷闻言气得想去拔龙须,这龙王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一事得了上头许可,许他掌上龙子养好伤再去历劫,那养伤便自然是个无限期,再加上龙王送点礼讨好些许,旁的又怎么可能会去管这事。
胭脂闻言默然不语,判官已然到了跟前,看着她终是叹道:“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胭脂垂下眼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便轻轻摇了摇头。
判官默站了许久,直到龙王在一旁游来荡去哼哼哼,才开口道:“走罢,送你去泯灭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卖肾雷,么么哒~
第162章 执念一朝起,岁岁年年成疯癫(二)
阎王爷见状转身回了阎王殿, 虽说这是阴物本就注定的结局,可到末了,终还是看不下去那灰飞烟灭的可怜场面。
胭脂默不作声跟着, 泯灭道是一道漫无边际的鸿沟,站在边缘如站在山崖巅峰,底下深不见底如临深渊,其中数千万道煞气相互交错, 如显刀剑锋利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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