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一切都被胡大海这个奸商破坏了,也是因为他的欺诈和逼迫,本来和王记菜行做生意做得好好的村民,才碍于他的威逼只能违背契约。
乡下人哪里上过公堂,在他们心里,上了公堂就是要下大狱的,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听县太爷给他们脱了罪,自然连连称是,一致对外将所有罪名都归咎在胡大海头上。
本来他们就对胡记的恶形恶状生恨,此时不报复更待何时!
胡大海跪在堂下,一身锦服尽数被扒去,只剩了一身白色中衣,模样狼狈不堪。
他自然不是个傻子,见整个案情的走势竟是如此,当即就明白徐县令这是打算拿他杀鸡儆猴,一时间脸色难看至极。
能将生意做到这样,有谁是傻子。胡大海不是不怕事情闹大官府追究,只是他之前砸进去的银子太多,而湖州那边的布匹生意又出了问题,急需银两周转,才会动了多捞一笔的心思。
他只想再做半个月就收手,没想到官府反应竟是如此之快,这么快就查明的事情的原委。亏他之前还故布疑阵,特意在县里几个市集上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料想若是县衙听到动静,必然先去问价,就是想拖延时间,却功亏一篑。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是王记的人,他仿佛淬了毒似的眼神扫向立在一旁的招儿。
之前招儿上了堂,徐县令便有感她是苦主,并未让她像一般上了公堂的人哪样,都是要跪下说话的。所以大家都是跪着,也就她一个人站着。
看来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乡下的泥腿子,她到底有何关系,竟能使动堂堂一县之尊为其出头。
只可惜这个疑惑,并没有人给他解答,而徐县令也很快就下发了对胡大海的处置。
家产抄没,流放五百里。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胡大海浑身瘫软倒在地上,很快就被衙役拖了下去。
围观之人俱是感叹不已,想胡大海也是一富户,竟是说被抄没家产就被抄没家产了。大家感叹世事无常之余,同时对徐县令也是敬意油然而生。
其实很多老百姓来围观这一场官司,除了是对那哄抬菜价的奸商愤恨,更多就是想来看看县太爷是如何处置的。
要知道官字两个口,谁人不喜财。
在老百姓们心里,富户人家犯了王法,都会安然无事,因为有钱可以收买。历来官商勾结,都是老百姓嘴上不说,但心里最是笃信的想法。
此时看来,这徐县令是个好官啊。
老百姓都爱好官,因为好官会替百姓做主。
一时间,公堂外的月台上阵阵夸赞声不绝于耳,都是夸徐县令乃是徐青天,有他当父母官,乃是百姓之福。
在一片赞扬声中,徐县令不由自主挺起胸膛,抚了抚胡子。
他抬手按了按,公堂又恢复了一片安静无声。他这才出言警醒劝导那几个村民,告诉他们做人要以诚信为本,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方是做人的根本。
还打了比方,若是这次不是他们贪财毁诺,又何至于闹出这场风波。几个村民俱是羞愧不已,纷纷对徐县令认错,说是下次再也不敢犯了。
同时,徐县令又夸赞了招儿容忍大度,因为感同身受,所以宁愿自己赔得血本无归,也不忍告这些村民,还是官府的人找上门才愿意上堂。
也教育她以后若真是碰见有人违犯了大昌律法,不该容忍体谅,须知容忍便是纵恶,而是该请父母官做主。毕竟父母官本就是该为民请愿,保一方太平的。
那几个村民对招儿如何愧疚且不提,外面百姓又是一阵夸赞声,想必经过这一次,徐县令是个好官清官的事情,会传遍整个夏县。
当然,招儿陪着演了场戏,也不是没有回报的。
这边下了堂,那边就有人领着她去了县衙的户房。
户房乃是县衙六房之一,掌管全县民政、田土、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宜。
这土地之事,便是户房管辖范围之内,举凡县里有土地售卖易名等,均是他们管辖。
衙役领着招儿来户房,是徐县令安排的。
徐县令还送了招儿一份大礼,那就是夏县下七个乡,在每个乡招儿可择一块儿地。这地自然不能是田地,当然也不会是山地之类不能种作物的地方。不过是荒地一块儿,以极为低廉的价钱出售给她。至于剩下的事,那就需要招儿自己去办了。
这可真是大礼了,要知晓每个乡的地都是有数的,一般在村庄附近的,都是默认为当地村庄的地。村民可以出钱买下,但非本村人不售。
招儿之前也在各处买了几块儿地,但大多都是出高价买的良田。各地村子都比较排外,不是当地村民,要想买地是难之又难。
至于关于和薛庭儴所提及之事,徐县令这边却并没有提过。
不过没有提,但也没有拒,算是默认了吧。
因为这事,招儿再度忙了起来。不光是她,薛青槐等人也一并出动,之前遣散的那些帮工也一一招了回来,没几日生意就再度步入正轨。
不过这次招儿可放聪明了,不光和村民们重新拟了契,还和各处长久合作的商家也定了契书。
招儿做这菜的生意也有一年多了,每个时节是什么菜价,心中都有数。她特意将这些都列了出来,就照着这个菜价来,上下浮动也定了一个标准,甚至拟定了若是违约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对村民们来说是乐意之至,而商家之前吃了亏,也是巴不得如此。
一时间,三方前嫌尽释。
不过现在有了自己的地,招儿可不像之前那样来者不拒,都是挑拣着那些种菜种的好数量又多的村民定契。
有一些村民没定上契,都是悔之晚矣,可这些苦果也只能自己吞下了。只能寄望哪日能搭上话,也好将自家的菜卖给王记。
趁着这势头,招儿也把筹备王记菜行的事提上了日常,更是定下了一系列制度标准,并在薛庭儴的建议下,把各乡的落脚点进行了整顿。
每个乡都有一个王记菜行的分点,因为现在没办法各处都开一处铺子,这个据点都暂定在乡下。同时,也给分管各乡的帮工也确定了职能。
例如每个乡里,账房是要安设一个。收货送货和垦地种菜的人分开管理,每个小队设一个管事的。同时还有个大管事,管着整个分点的所有事务,并定时向总部报账及种种事宜。
招儿只管出了事找管事,另派人不定时下乡核查即可,不用事事亲躬,劳心劳力,还耽误时间。
以前招儿就觉得随着下面的人越来越多,非但没给她减轻负担,自己却越来越忙,下面也十分混乱的感觉。如此一来,倒是耳目一新,负担顿减。
空出了手的她,又忙着四处去看铺子。
薛庭儴陪她看了几日,又托了县衙那边的关系,才在县里最大的那处市集上,找到一处铺子。
铺子的地段虽靠在市集边缘处,位置不太好,但胜在门脸大,后面还带住人的地方和库房。并还有个大院子,停车什么的都很方便。
就是价钱有些贵,买下来需要近二百两银子。
这个价钱还是房主见招儿他们在县衙里有关系,才特意降了价卖的,寻常卖给别人至少也得三百两。
若是之前,二百两对招儿不是什么问题,可最近连着买地,各地设立分点也花了不少钱,一时之间她手里也没这么多。
后来是薛庭儴给凑了一百两,招儿本是不要,这是县里府里奖他的银子。可薛庭儴非要给她,说是就当聘礼了,招儿这才收了下来。
十一月初八这日,第一家‘王记菜行’终于开业了。
开业当日十分热闹,招儿借着势头特意做了降价用来吸引人上门。
所有的菜通通比市集上便宜一文到两文之间不等,另还有一批便宜的鸡蛋出售。本来卖两文钱一个鸡蛋,通通都卖一文。附近一些居民为了抢这些便宜的鸡蛋,差点没把菜行大门给挤破了。
既然来买了鸡蛋,自然要带着买些菜的,老百姓们也是才知道买菜可以不用去市集东奔西走,一处就能买到所有要卖的菜。
还有人感叹为何菜行里不卖肉、鱼,招儿受到启发,又往菜行里加了许多品种,自此来到王记菜行的人们,可以在一家店里买齐自己所需的所有物品,在此就不一一细说了。
开业第一日,整整卖了二十两银子。
这只是毛利,扣除本钱的话,可以赚一半。可即使一半也不错了,一天十两,一个月就是三百两。
一个铺子能月赚二三百两,也算的是生意火爆了。且这些还不是王记菜行主要来钱的路子,菜行主要来钱的路子在外面。
等铺子里一切进入正轨,已经是入了腊月。
按乡下规矩,腊月是不能成亲的,于是薛庭儴和招儿的婚期一拖再拖,改为明年的二月初八,而翻过年薛庭儴就十六了。
对此,薛庭儴心里是有苦不能说,他万分后悔自己出什么开店的馊点子,本来想早点成亲,如今却自作孽还要等那么久。
年关将近,大地被冰雪笼罩。
好不容易雪停了两日,毛八斗等人又上门了。
是的,他们还记着去年卖春联的事,打算今年再来找招儿卖春联。当然来看薛庭儴也是一个。
也是薛庭儴之前太忙,跟着招儿四处奔走,根本没来得及和几人照面。除了抽空去了林家一趟,脚就没沾地过。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又下雪了,只能闷在屋里。
其实卖春联的事,招儿早就在跟薛庭儴说了。这不正说着,就有人自己送上门来。
不同于去年,今年有着了这一道铺遍了整个夏县的网,招儿决定大干一场。
光指着毛八斗几个人可不行,几人商量之后,便回清远学馆了。张罗着把学馆的学生都叫回来,让他们都帮着写春联。
招儿早就准备好了红纸和笔墨,运了几车来到学馆。
早就散了馆正在家里猫冬的学生们,都是满脸茫然,十分不解学馆又叫他们回来做甚。
不过有着薛庭儴这个小三元的案首在,又有毛八斗这几个秀才号召,他们可是极为甘愿与这几个前辈多待上一会儿的,哪怕是沾沾贵气,说不定明年下场也能拿个案首。
一众学生们,小的才十来岁,大的都娶媳妇了,聚在学馆中最大的那处讲堂,每人拿着裁剪好的红纸写着大字。
案首说了,若想下场应试,首先得有一手好字,好字是练出来的,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在此,一定要好生珍惜。
大家苦哈哈地写着春联,春联的模板早就有人给好了,他们只管照着抄就是。抄上几次,自己就能墨背在心,也就省了不少事了。
中午有人管饭,期间还有热茶点心供应,讲堂里烧着炭盆,一点都不冷。有些家中贫困的学生还苦中作乐心想,这待遇倒是不差,浑当是练字了。
一直到临近傍晚,住在镇上的学生该回家了,招儿拿着一包铜板走进来,说是给大伙儿发钱。
这些学生不知,实则他们每写完一副春联,就有人给他们记数。根据所写数量的不等,每人得了不少钱。少则百十文,多则几百文。
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是付给他们的工钱,不是白做工的。
拿着这份工钱,大家俱是喜笑颜开,纷纷问道明天还写不写,若是写还来。招儿自然说还写的。
徐浩是徐县令的儿子,作为县令家的公子,实则就是个小萝卜头。
徐县令有感林邈人品出众,学识渊博,特意将儿子送来了清远。
其实他本身也是想锻炼一下幼子,这孩子是他和徐夫人近了中年才得的,徐浩懂事的时候,徐县令已经做了官。虽这官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可到底是个官,所以徐浩并没有吃过前头兄姐吃过的苦,虽不至于顽劣不堪,也是颇为调皮。
为了锻炼儿子,徐县令让他宿读在清远学馆,只逢了休沐日才能回家。
这次散了馆,徐浩就回了家,此次前来也是来给先生送年礼的,哪知逢上了薛庭儴抓壮丁。
之前说那十来岁的小童就是他,旁人写,他也跟着写,还得了百十个铜板。
拿着钱,徐浩乐滋滋的回了家,徐夫人好奇问他怎么了,他把钱掏给了徐夫人看,还说自己赚的。
徐夫人可不信儿子能挣钱,忙让人把徐县令叫了回来。夫妻二人细细盘问之后,才知道儿子被人当了童工给使唤了。
“这个薛庭儴啊,估计这点子又是他那未婚妻出的。”
“此女倒是脑子活泛。”徐夫人是见过招儿的,之前招儿特意来县衙送吃干红的契书,这契书就是送到了徐夫人的手里。
毕竟官员不能经商乃是规制,可没有说官员的夫人不能做点儿小生意挣点脂粉银子的。这主意就是薛庭儴给招儿出的,结交徐夫人自是由她出头露面,所以两人也算熟识。
“此女堪称奇女子,就是可惜了女儿身。”徐县令感叹道。
“爹,我明天还要去。”徐浩插嘴说。
“去哪儿?”
“写春联挣银子啊。”
徐县令失笑:“家里可不用你挣银子。”
徐浩振振有词:“薛案首说了,不能死读书,要知时务,以后做了官才能懂得民生疾苦。他还说了,书生乃是世上最尴尬的存在,若是能考取功名还好,若是考不上,就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是不能光读死书的,还要懂得时务养家糊口,这样可进可退,心无顾虑,才能考取功名。”
“这是什么道理啊。”见儿子还要痴缠,徐县令忙说:“好好好,你要去便去,我让人送你去。”
这孩子真是中了薛案首的毒!
就这样,待到最终结束,清远学馆的学生们每人都赚了一笔银子。或是用来过个好年,或是用来明年赶考,都足够了。也让他们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做学以致用,什么叫做识时务。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个年大家都过得挺不错。
包括薛老爷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光凭薛庭儴考中的这个秀才,就足够薛老爷子做梦都笑醒了。
唯独不美的是,临近除夕的前一天,薛青山突然上门了。
没人知道他来做什么,不过他还没迈进门,就被人挡出去了。之后赵氏挽着篮子出去了一趟,都知道她去做什么的。
其他人都没有在意这件事,倒是大房的母子三人被坏了心情,以至于之后过年的那些日子中,大房人的笑容似乎都透露着勉强。
二月初八,黄历上写着宜嫁娶。
招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也是昨儿高婶晚上特意来找她,与她说了一些不可言说之事。她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外面鸡都叫了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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