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说这话的阿尔就在一旁洗衣服,抬头便触到余满山锋利的目光,他只能强撑着同媒婆道:“你看你这什么话,谁敢开你姜媒婆的玩笑,再说漂亮的东西多中看不中用,我们阿尔的婚事还要靠你。”他说着起身,从屋里拿了篮鸡蛋给了媒婆。
那媒婆带着惯有的职业微笑扭捏的接下,不情不愿的勉强答应。
等那媒婆前脚出去,后脚余满山的不满就冒出来,瞪着女儿道:“你爸什么都不懂,就是知道一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把你那花花肠子给我收住,一会儿把那个男的给我赶走。”
阿尔忙解释说:“我没什么花花肠子。”
余满山嗤了一声:“比那个徐晋安还不靠谱!”
阿尔抿了抿唇,冯时正进来,挽着库管,肩上扛着根光溜溜的棍子,后面用草绳串了两条大鱼,眉飞色舞道:“我教了孩子们几个字,乡亲送了我两条鱼,大家可真热情。”
余满山噗的一吹,烧过的烟草从烟嘴喷出来,他眯眯眼,“山里的草鱼可比不上大城市的新鲜玩意儿,晃眼的很,我说啊你还是早点走吧。”
冯时顺手将两条鱼放进门口的破水缸里,一碰水,那两条奄奄一息的鱼瞬间生龙活虎,他擦了檫手道:“不急嘛,这里青山绿水,空气好的很,老伯你不知道城市的空气有时候是粉色,全是毒气,会得肺癌。”
余满山回:“你在这里呆着倒是不介意。”他指指阿尔,“我闺女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你在这里毁她名声。”
冯时跟他理论:“老伯,婚姻是大事,要慢慢找,天天喂猪的生活不是好生活。再说朗朗乾坤,明月高悬,天地为证,我跟阿尔的关系比河水还清,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想多了。”
余满山对不上话来,恼羞成怒,眼睛到处扫棍子在哪儿,阿尔及时把冯时拉到一边,“你别跟我爸吵。”
冯时扯回衣服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吵架,我在为你争取权益呢。”
余满山没找到武器,便吹胡子瞪眼冲过去道:“无论如何都赶紧给我滚,走了个徐晋安,又来个你,你这张倒霉脸祸害我家干嘛!”
冯时还要回嘴被阿尔拉了下,她小声道:“你别跟我爸吵了,他恼了会打人,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你家里还有公司都需要你。”
冯时道:“这个不用你操心。”
“你妈妈会想你的。”
他莫名的笑了下,阿尔继续道:“你一直住在这里对我名声不好。”
他笑的更盛,“这理由真奇怪,你之前不是要死要活的缠着我吗?说断就断,这利索的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得适应适应。”
“那算是我太心机,用到你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缠着你,不需要的时候就跑得远远的。”
余满山吼道:“还废话什么,把这个人给我赶出去。”
阿尔担心闹的不可收场,慌忙拉着冯时走出了院门,冯时不情不愿的被牵着走,一直到个小山坡处,周围草木茂盛,人迹罕至。
冯时抽手,挽着胳膊道:“带我来这么干嘛,别怪我没提醒你,越是没人的地方越容易引人遐想。”
阿尔看向他,对方反倒得意的扬扬眉,一副拿他没辙的模样。阿尔攥着手指,想了想说:“你为什么来这里啊?”
冯时眯眼看向茫茫的大山,他没直接回答阿尔的问题,反倒是问道:“ 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这个词语对于阿尔来说,熟悉的让人陌生,曾经有一张同样的脸告诉了她什么叫理想,在不透风的大山里给她带来一束奇异的光,她怀着虔诚的心背负那道奇异的光日夜兼程,上帝送了她一碗闭门羹,她再次因为同样一张脸,愿意回到这个闭塞的大山,继续父母走过的路,结婚生子,守着一方天地,日复一日的重复每一天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修文……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怎么不说话?”冯时盯着那张沉默的脸。
阿尔微微摇摇头,“理想是你们城里人追求的人,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不是有个故事叫癞□□想吃天鹅肉吗,说的就是。”
“嘿,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成器了,以前的勇气呢。”
“以前是以前,我只想过好当下的生活。”
冯时轻轻一笑,“看来你的成人教育课也没白报,活的越来越有哲理了。”
阿尔别了脸没应,冯时顺手揪了跟草叶塞进嘴里,淡淡的草腥味弥漫在唇齿中,干涩中带着些许鲜味 ,他挽着胳膊道:“说实在,我也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除了因为你走的莫名其妙,绝大部分原因是徐晋安,你就当我在完成他的遗愿吧。”冯时看她,嘴角的草叶转动,勾勒出浅淡的笑意,“给你几天好好想想,这次我没捉弄你的意思。”
他迈开步伐走的决绝,阿尔看着他的背影,白色的衬衣上带着浅浅的露水痕迹,从前那副浪荡模样好像瞬间消失似的。
她盯着冯时消失的方向站了许久,须臾又泄了气似的蹲坐在草地里,随手捡了根小木棍在草丛里胡乱的敲了两下,最后愤然扔掉手里的木棍,气呼呼道:“到底想干嘛,都要烦死我才算数,无辜的人已经没了,还得给你们善后,我图什么!图什么啊到底!”眼底莫名浮现了当初徐晋安教她读书写字的模样,那么近那么远,泪水掉在草叶上,仿佛清晨的露珠。
口袋的手机嗡嗡震动,阿尔吸了口气,老式的手机屏幕显示着熟悉的号码,她心头莫名的厌烦,电话却孜孜不倦的响个不停,结束一段又是一段,仿佛故意提醒她似的。她缓了缓情绪还是接通了电话,那边响起钟管家熟悉的音调。
“孩子啊,是我,老钟。”
她抹了下鼻子,“钟管家好。”
那边传来和善的笑声,客套的询问她最后过的怎么样,然后循序渐进的引出这次电话的主题,“冯少爷去找了你吧。”他说完哈哈的笑了笑,自圆其说似的,“少爷他一直小孩子心性,你别理他。”
阿尔道:“钟管家,冯时的性格你了解,他现在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这样怨我还不如自己跟他说。”
钟管家和气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没谴责你的意思,关于少爷的事情还是麻烦你了,实在对不起你啊孩子。”
阿尔被人说的心软,她揉了揉鼻头收了眼泪,回道:“您知道就行。”
“你要是有什么忙可以跟我说,好了不打搅你了,再见。”
挂了电话,阿尔蹲在地上坐了会儿,她看着自己的手机正出神,坡下有人喊她,一抬头,冯时正站在坡下看着她,对方抬起胳膊摆摆手:“ 你舅舅找你。”
……
阿尔的父母是邻村的,她母亲走的早,那边就有个舅舅跟姥姥,平常没什么事情也不多走动,阿尔本奇怪舅舅怎么来了,她远远的就看到院门口石头上坐着的舅舅刘大壮,一抬头,便露出猩红的眼睛。
阿尔忙上前道:“舅舅怎么不进去坐。”
刘大壮摆摆手道:“舅舅没脸进去坐啊。”他说着一把抓住阿尔的胳膊,哽咽道:“舅舅平时待你不薄你这次可一定要帮舅舅啊。”
阿尔忙扶起他,连连道:“您别这样,先把事情说清楚。”
刘大壮有个儿子叫刘晨,他比阿尔大两岁,打小就去城市打工,吃苦耐劳,踏实本分,而近半年却表现的异常奇怪,赚的钱也不补贴家里说是要自己攒老婆本,可惜老婆本没攒到,这一波一波的要账的倒是上门了,说是柳晨欠了高利贷。
刘大壮说这些时不断的拍打自己的脑门,满脸悔意,“都怪我啊,都怪我没看好儿子。”
阿尔抓住了他的斑驳的手掌问:“刘晨哥呢?”
刘大壮摇摇头,叹气道:“别说了,那混小子根本找不到,你舅妈现在气的瘫在床上,阿尔,舅舅是实在没人借了才找到你。”
余满山正从屋子里出来,他在门框上磕了磕烟袋,斥责道:“刘晨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捅这么大个篓子说跑就跑!”
刘大壮唉声叹气的回应,就跟余满山有一搭没一搭的耗着。
刘大壮一坐就是四个多钟头,余满山不情不愿的借了他五百块,那钱被他在手里数了一遍又一遍,刘大壮感激涕零,然而这五百块钱不过杯水车薪。阿尔心里掂量着要不要把钟管家给的那张卡的钱取出来帮帮舅舅。
但是她又犹豫,要是取出来冯时肯定会知道,到时候秘密也守不住了。
冯时看着阿尔忧心忡忡的模样,挽着胳膊道:“怎么,你准备去跟那群人打架?”
阿尔没应,垂着脑袋摇头,转身去了厨房。
冯时嗤了声,低声咕哝,“你不求我,求我分分钟的事儿,德行!”
刘晨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各个村子,追债的人轮番上门 ,舅舅家里没一刻消停,即便是报警这件事情依旧未能平息,对方扬言要拿刘晨的命抵债。舅舅来了两次差点跪下,但是阿尔家里确实拿不出更多的钱,钟管家给的□□阿尔不想被冯时发现,但是等了两天阿尔见冯时还没走的意思。
她去舅舅家里看了看,本就破败的房子里面家具都被砸烂了,舅妈躺在床上,看到她就哭诉。追债的人回去了,说是过几天再来,至于刘晨,家里如何都联系不到对方。
阿尔回家的时候冯时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巴拉见她回来抬头道:“想的怎么样了?”
阿尔此刻并无心情思考其它,便应付道:“没怎么样。”
“准备一直呆在村子里?”
阿尔应了一声。
冯时点点头,面上明了,顺手扔掉小木棍,“那随你,我明天走。”
阿尔看着他转身离开,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又悻然回屋了。
阿尔这一夜辗转难眠,既然冯时要走也没心思管自己,第二天她起了大早,用水泼了把脸就往镇子上赶,那里有取款机,她想取一些钱帮衬舅舅家。
阿尔沿着记忆里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探,半路下了雨,还没等到太阳的天气被压得更低。雨水击打的路面变得格外泥泞,隔着湍急的河流,阿尔抬着脚试了试,从前露出水面的石头现在已经被河水淹没了,且比她想象中要深。
雨越下越大,阿尔在水里踩了两下,找准了重心,身体一跃,在她走过大半的时候,脚下忽然一闪,整个人坠入了冰凉的河水里。
湍急的河流 再加上上涨的水线,这条不起眼的小河一瞬间变成了猛兽,阿尔奋力挣扎,她挣扎着四肢竭力想抓住个东西,脑子里到底灌了雨水还是河水她都分不清了。直到有人大喊她的名字,她的意识才模糊反应过来,奋力呼喊救命。
男人健壮的身体噗通跳入水中,他奋力的朝着阿尔的方向游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面前的人奄奄一息,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男人低声道:“你再忍一会儿 。”说完他朝着水流平缓的方向游去。
阿尔的背部被人狠狠的敲击,她又吐了两口水才觉得肚子舒服一些。
“怎么样了?”男人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
阿尔抬头,冯时正看着她。
两人现在正位于灌木自然形成的小洞穴里,头顶是滴答的雨水声,天空颜色不辨时间。
“找不到地方,先在这里避会儿雨。”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尔点了点头。
空气忽然凝滞,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水声。余光中她可以看到冯时的神情,被雨水洗刷过的头发根根分明,他□□着上身,他的目光仿佛刀刃一般锋利,姿态闲散中藏着淡淡的危险,他以一种完全陌生的状态出现在自己眼前,阿尔从未见过的状态。
许久,他拿出一部老式的手机道:“你手机泡坏了。”
阿尔接过,摁了下电源键,毫无反应,确实是坏了。
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她穿着浑身湿透的衣服坐在那里极其尴尬,便缩着身子往旁边躲了躲,低声咕哝了句:“确实坏了。”
冯时凝神看着外面的雨,淡淡道:“我姐姐怀孕了,很快我就要当舅舅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阿尔兴奋不已。
冯时反倒过于平静,他看向阿尔又问:“你……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有多喜欢徐晋安?”
阿尔不明白冯时话里的意思,便道:“为什么这样问?”
他望着远处自行评价:“其实你们这不叫爱情,是一种执念,也不能算是执念,哎,怎么说呢?比如你渴望从山里跳出来,他是你唯一的跳板,而他又渴望亲情,你们互补,极其容易惺惺相惜 。就像现在,我虽然有亲人有朋友,可是我现在见不到他们也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所以才会选择跟你坐在这里聊天。”
阿尔点点头:“我懂,你以前一直很嫌弃我,现在也是,不过是因为晋安的关系所以才帮我。”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帮你也不纯粹是因为徐晋安,因为我忽然发现我是个孤儿,这让我觉得很害怕,你能理解吗?徐晋安应该跟你说过。”
阿尔没读懂冯时的意思,目光澄澈的摇摇头:“不,晋安他从来没说自己孤独,也不觉得自己是孤儿跟别人有什么区别。”
冯时没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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