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勤森棱角分明的脸庞肃沉下来:“邹糖糖,你一路给我甩冷脸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你来接送我,只是因为你的纷争给我惹来了麻烦,现在的接送,算是一种等价偿还。我们无怨无仇,等这件事情过去,依然还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邹茵狠狠心,一气呵成。
“呵,”陈勤森听完勾唇讽笑,捻了捻邹茵的下巴:“邹糖糖,无怨无仇,两不相干,那你每天去树下喊我、打我电话做什么?想让老子回来睡你啊!”
他嗓音冷鸷,旁边人不由看过来。
他复又问邹茵:“和老子在一起,很丢你这个三好学生的脸是不是?”
邹茵其实很心怯,但想起上午黄瑶那番刺耳的话,还是硬着头皮不回答。
陈勤森最后就盯着她道:“邹糖糖,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老子堂堂陈家一长孙,是吃饱了闲的,花这么多心思在你这里讨嫌!”
然后蓦地甩开手撤了。那天的邹茵是自己坐车回去的,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看到门口的车改成了黑色宾利,她狐疑走过去,车窗落下来是徐萝卜,有些尴尬的对她解释:“少保哥这两天身体不适,由我代劳两天。”
看徐萝卜这脸色,估计差不多都知道,邹茵就也不打听。
周五放学的时候,邹茵才从何惠娟那里听说,那天下午陈勤森原本是要载她去冠凯华城的。七夕小聚,很多人都带了女朋友来,那天轮到陈勤森做东,为了不使邹茵多想,陈勤森事前都打过招呼,让人来了后别乱说话。
也不知道后来他一个人是怎么去的。
何惠娟问邹茵说:“你和陈勤森闹别扭了?他这几天老喝酒,在娱-乐城里泡吧,一张脸阴得生人勿进。他这个人其实挺自律,做事自己有张谱,郑元城认识他十多年,算是很了解他,已经很久没这样了,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去给他示个软,就什么事也没了。”
邹茵不想什么人都误会,就很干脆的回答何惠娟:“我和他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以后都别再提这事了。”
然后隔天就听说陈勤森和人在K歌房里打架了。
这件事终于就被老太爷发现,知道他这些天都没有去接送邹茵。
老太爷罚他受板子,说男人肩不能担责,何以成家业。说好的仗罚,一块沉朴黝亮的青竹板,在离肩半米高处打下去,空了几天没去送就打几下。打一下,陈太太张氏的眼皮就颤一下。当夜回房两肩处就淤了青,隔天老太爷带上他去城里给那个黑涩会老大请谢罪酒。
听郑元城说,是那个人故意先撞上陈勤森场子的,接着不知道哪方的人先摔了啤酒,然后就打了起来。
这件事应该还是做给老爷子看的,老爷子在Z城也算是座大山。那个混黑的老大这两年势头越来越猛,阿大是他手下受器重的能打的干将,这件事如果只是男人之间打两次架也就算了,偏偏阿大两次都栽在邹茵一个小女人手里,他就不解恨,在黑老大跟前添油加醋。
那个老大便借此机会立威,让人给陈家的孙子找了点麻烦。
老太爷审时度势,能忍能伸,打了陈勤森一顿家法,隔天带去请酒赔罪了。三杯罚酒,陈勤森喝了六杯,阿大原本放话要叫邹茵亲自去赔罪,但陈勤森没让带,自己代罚了三杯。
随后阿大保证再不骚扰村民,老太爷赔偿车的损失,老大摆足了架势后再说几句场面话,老太爷海纳百川,一桩事情就算这么过去。
但陈勤森喝不了白酒,白酒一沾就烧胃,平时都是喝啤酒的。那几天胃和肩膀烧着,在床上愣生生躺了几天。
姑奶奶煲了暖胃的药膳,让邹茵提着去瞧瞧,邹茵也拧着没去看。姑奶奶叹叹气:“你啊,你妈妈和你外婆的心肠要是有这么硬,哪里还来的你哦。”
光阴飞逝,眨眼就九月开学了。河畔的公路修好,祠堂里摆案祭平安,陈老太爷剪彩,嫡长少爷陈勤森在案前点了三根香,双手合十请拜。躺了几天伤后的陈勤森,俊逸的脸庞清减了一些,目光看向邹茵时,又变回那副锐利和森冷了。
12号那天是星期六,何惠娟过18岁生日,郑元城给她在帝豪订了个大包厢,请来不少圈里的朋友庆生。郑元城的家虽不属于几个旺门大姓的村族,但在Z城也是排前三的地产商。
何惠娟比邹茵大半岁,两个人从小幼儿园一起长大,她后妈管得严,因为怕被别人说对继女不好,因此这些年都近乎严苛地要强着。就连何惠娟那么烂的成绩,也一定要给她买上个一中艺术生的名额。每次何惠娟要出去和郑元城约会,都要把邹茵拉着当挡箭牌,她后妈才能够放心。
这次她生日,叫邹茵下午一点半必须要来。
那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邹茵穿了一身黑色的小裙子,搭着同色系小细跟凉鞋,及肩的头发放下来,又在唇上涂了一层哑光的唇彩。
去的时候,好多人都已经到了,何惠娟把她热情的介绍给朋友。陈勤森自然也在,休闲的纯棉T恤长短裤,脖子上挂一条细金链子,吊着个黑色的子弹头水晶,一个人坐在角落,冷萧萧的刁根烟不抽。
看见邹茵过来,似不自禁一瞥,又冷淡地移开眼神,邹茵就也假装没看到他。
郑元城给何惠娟买了个大蛋糕,绘着一层层浪漫的薰衣草,最中心两人的名字。
郑元城说:“何惠娟,我要爱你到同生共死。”
何惠娟指尖落进晶莹的戒指:“不可以,我要在那之后多一天,盯着你先闭上眼才安心。”
围观的起哄,多暖心的爱情,何惠娟笑得甜蜜,然后又抱着邹茵擦眼睛,说:“邹糖糖,你就和陈勤森和好吧,我幸福了,我要你也这样幸福。”
第七章 (修)
邹茵后来想,人与人之间发生一场恋爱,有时也未必就因为真的多么喜欢。或是受当下某个时刻的某种氛围鼓动或渲染,再加上心里本已对对方存有某些情愫,因而也就随波逐流,耳颤心软了。
那会儿何惠娟哭哭笑笑的,像个缺爱的孩子。郑元城爱怜地揽过她肩膀,宽慰道:“好了好了,没过过生日似的,以后年年都陪你过!”
又对那边跟蒿草一样枯坐的陈勤森说:“自己的自己看好,人都把你叫来了,有话不能好好讲?”
彼时邹茵站在人群里,皮肤白皙,穿着黑色的裙子,双腿直长。陈勤森斜倚在沙发上,睨着她潋滟的红红唇瓣,操,他又联想到“春风化雨”。
咬了咬精致的嘴角,最后还是一脸阴郁地站了起来。
何惠娟正在切蛋糕,三角的蛋糕块上,有的嵌着蓝莓的水果,有的是草莓或樱桃,陈勤森向后问:“想吃怎样的?”
他的眼睛里不看人,英俊脸庞上有些伤病初愈的死灰气。
邹茵不想招惹他,就说:“随便,我自己拿好了。”
看她此刻的唇,若要再含下樱桃,简直是毒-药。陈勤森就给她取了最小的蓝莓,低哂道:“嘴涂得跟什么似的,是准备勾引男人?”
其实涂得很淡,因为事前何惠娟有过嘱咐,说最好的姐妹必须不能薄了她的面,至少小打扮一下。
邹茵没接他的茬,她后来想想也觉得自己那天的话可能太重,便问他:“你肩膀的伤和胃怎样了?”
陈勤森往嘴里叼了一根烟,轻扣打火机点燃:“伤筋动骨一百天,反正老子自找的!”
烟雾弥散开,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低头幽怨地看了邹茵一眼。邹茵瞥过脸不晓得该怎么表达。好像拒绝他都像一种歉责。
聚会庆生在四点半过后结束,何惠娟后妈管得严,剩下的时间要留给郑元城和她单独相处了。
帝豪的对面就是万象,何惠娟给了邹茵两张电影券,叮嘱她一定要等她一起回去。
何惠娟性格爽辣大方,在朋友堆里很混得开,郑元城从初三起就开始追她,一直追到了高二,中间两个人忽近忽离分分合合,直到去年底才算正式答应了在一起。后来就经常叫邹茵出去给她当挡箭牌。
邹茵其实猜到她去和郑元城干什么,私下也提醒过她要小心点,何惠娟总是嘻嘻笑:“不知者无过,等你也……,你就知道了。”
邹茵拿她没办法,只能叫她快点回来。何惠娟贴着她耳朵,瞥陈勤森:“看,冰山化了吧,明眼的都知道他喜欢你。”
又转向陈勤森,叫他好好陪邹茵等着,实在无聊就去看场电影,电影院最好打发时间了。
下午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陈勤森因为胃伤初愈没喝,郑元城叫他留下来,一会帮送何惠娟她们两个回去。
周末万象的人流挺多,一楼正在搞活动,熙熙攘攘的,两个人挤在里头无话,时不时被谁挤一下,手就碰在了一起,挺尴尬的。邹茵就说不然还是看电影吧。
那天的电影有三场,一个是机甲科幻片,一个儿童动画,还有一个是泰坦尼克号的重映。这部电影1998年上映的时候邹茵才十岁,她没有看过,但听说口碑很不错,因而便要兑换影券。
陈勤森在旁边提醒:“你确定要看这?”
邹茵不解,只当他没兴趣,答他:“你可以选你爱看的,一会看完了我们在门口等。”
陈勤森便对柜台吩咐:“两张。”又似怕她讨厌,转而轻哼:“老子进去睡觉,不和你靠着坐。”
影院里人影稀疏,可能因为已经是重映的尾场,看的人不多,大多是情侣。邹茵坐在第六排,旁边座位空空的,陈勤森慵懒地坐在她斜上方的第九排。
她们邹家的女人真是一个样,对衣着啊,装扮啊,电影啊,这些小资小调的都爱讲追求。她看电影很认真,潭水一样的眼睛盯着屏幕,情绪渐自代入。看到女主角露丝脱下衣裙,戴上卡尔送她的项链,让杰克画-裸-像的时候,脸颊微微赧红,到后面男女主角做-爱,巨轮撞到冰山遇难后,又开始隔一会儿眨一下眼睛。
电影院光线朦胧,陈勤森盯着盯着,他就很想把她扣在怀里用劲地揉捻。
然后他就走下去,坐到位置旁,揽她的肩说:“自己要看的。小丑怪,把老子气死了也不见你掉两滴泪!”
邹茵转头看是他,便推攮:“你过来干什么了?像你这样沾花惹草、风流成性的人,根本不会理解什么叫作-爱情。”
陈勤森兀自不松开,抓起她手来咬了一口:“你没跟老子好过,知道我不懂?我不懂,那个空间上锁的小白脸他就懂了?”
他的牙齿整洁如贝,邹茵被他咬得疼痒。她那段时间的企鹅密码试过十几次都不对。但在上次看到林彦那个意味不明的签名“我们”后,她其实就已默然释然了。
只是诧意质问:“陈勤森,你盗我的号?那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你别乱来。”
呵,不相干的人,能一上网就点开他的号看他的空间?
陈勤森嘴角一哂,有些吃味:“邹糖糖,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烂?”
“六位数的Q我都不稀罕,盗你那九位数的干嘛?不过看你傻了吧唧在那等什么,点开看一眼罢。你不就是嫌我跟人睡过觉么?可老子除了那一次,多少年没有过了,你要不信,现在就剥了裤-头给你检验。”一双长眸灼灼地盯着邹茵,说着便就势抓过她的手往裤腰里塞。
周围没什么人,邹茵只觉得五指瞬间隔到一股潮热的森林,紧忙拧着要抽回来:“陈勤森,你干嘛,怎么能这样无耻!
一下子脸都刷得红了。
陈勤森看她咬着唇,却忽而又泄了气,干脆把她拖进怀里:“屌都被你抓过了,做我女朋友会叫你死是不是?三个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喜欢我。”
对面的大屏幕上,影片已进入尾声,刺骨的寒冷渗透着男主角的骨髓,从他的呼吸中冒出发白的雾气。他哆嗦地抚着木块上的露丝,带着深沉的不舍叮咛着她,渐渐支撑不住沉入了无尽的海水。
——“你一定会脱险的,你要活下去,生很多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你会安享晚年,安息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今晚在这里,不是像这样的死去。”
——“我永不食言,永不食言,杰克。”
不少座位上传来低微的唏嘘,陈勤森长臂兜着邹茵。一米七九的他虽不像林彦那般清扬,但肩展脊直,肌骨健实,显得十分的隽挺,用英气的脸庞蹭着邹茵的额头。在邹茵看完电影的悲伤的下午,大抵是这样的氛围下,他所散发出的炽烈是给过她温暖与依附的。
邹茵也不知道该答可与不可,这之后两个人就开始了不正不式的交往。
陈勤森这个人,性格是极阴狭与敏感的,占有欲强得叫人受不了,一点就燃。用陈太太张氏的话说,也就是邹茵一个能吃得下他。
但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他对她是纵容和宠惯的。
那会儿,周一到周五邹茵都住学校,陈勤森时有进城来找她。在中午或者傍晚下课的时候,等在校门口前的一个路口,两个人一起吃顿饭,然后又送她回来。
放学之际,学校附近都是人,起初邹茵攀着他肩膀坐上他后座时,还有些瞻前顾后,生怕被哪个熟悉的同学又撞到。陈勤森每每这时总是冷眼看着她作态,也不说话。
直到过段时间,他们亲过嘴了——
那个周末陈勤森带她去东圃路的桌球厅,里头的人看见她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叫她说:“阿茵嫂你要常来啊,你不来那几天少保哥的脸冷到零下200度,我们除了输球输钱,还要受他的冰冻三尺,日子不好过。”
旁边围桌看球的女孩子就酸了:“呀,哪来茵不茵嫂的,人家少保哥还没张口说话,太猫你瞎唤个什么?”
说话的女的是黄瑶的女伴,那些天这个女伴天天来,想想都知道是盯场子的传话筒。陈勤森打完球下桌,敛眉睨了她一眼,回他们道:“球技不如人就多练练,怪我女朋友做什么。”
然后走到邹茵跟前,掂起她的唇瓣就咬了一口。他口中有清甘味道,诧然如蛇一般从邹茵嘴上滑过,邹茵的大脑就一瞬空白。
陈少保身边女人从来不断,三五天换一个是常事,可从来没人有这样的待遇。一时群人不由起哄:“女朋友诶,少保哥今天大囍,要不要请客?”
陈勤森就从吧台里取了几包中华扔过去,又对他们说:“酒水随便喝,都算在我账上。”说完就兜过邹茵的肩膀,把她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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