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邻——雅寐

　　林婧见顾徵不以为然，轻轻说：“其实并不多，就是三处房产和一些存款。商铺的价值高，相当于两套房的总价，商铺是顾徵的，两套房给小溪。不过因为其中一套房是1602号，我们还住着，不能动，所以我打算卖的是商铺和另一套房。这一次，顾徵会比较吃亏。但我向你们承诺，这是暂时借用，以后我会还上。”其实嫁给顾廷川之后，她名下的东西已经远远不止这些，但对于林婧来说，只有婚前的这些财产，她才用得最心安理得。

　　安溪小手一挥，很大方说：“不用还，本来就是妈妈您的东西。”她还小，日后的时间长着呢，她不觉得自己会赚不到钱，所以完全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顾徵，顾徵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很想抹脸。

　　然而，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甚至还控制不住从心底升起的那抹动容。他想，即使他没有喜欢上安溪，对这个后妈，他应该也会接受的。不然，这么傻，这么蠢，不多花点心思看着，她怎么在顾家生存啊？想想他亲妈，多精明！一再婚，对继子立刻比对亲生儿子好。哪像林婧，明明更爱安溪，在要紧的环节，却努力对他们一碗水端平。

　　还有安小溪，简直是一脉相承的天真无邪……

　　简直没眼看。

　　“这一点你们小孩子不用管。只要你们同意，我就能卖。”林婧无意和女儿争辩还不还的问题。

　　“那我能问问，为什么要卖吗？”安溪好奇问。虽然没有放在心上，但她一直知道林婧把这些东西攥着准备留给她。如果没有发生很严重的事，林婧绝不会动用。

　　林婧沉吟片刻，忍不住看向顾廷川。顾廷川对她微微点头。

　　林婧说：“好吧，你们有权利知道。是华韵出事了，确切一点说，是你们大表哥……”

　　林琳上门说过华韵的事后，不但她本人悄悄和于光转移财产，无声无息的没惊动任何人，对外大家只知道她正专注于帮于小盛准备高考，林栋那边更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他们把一切都按在暗地里做，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但林婧听到顾廷川帮她查到的消息，立刻明白，这个窟窿，光凭他们捂不住，迟早要爆发出来。

　　因为，林德磊实在太大胆了！

　　当年华韵出现的险至破产的资金缺口，林德磊的解决办法是通过担保公司进行二次贷款。因为林栋这一辈人对负债的谨慎，华韵在贷款方面没有到达极限，林德磊却用了一点手段，在这方面走到极限，先解决燃眉之急，再徐徐图之。

　　林德磊接掌华韵的这几年，他确实在公司里进行了大刀阔斧又卓有成效的改革，让华韵这间开始变得暮气沉沉的公司重新焕发生机。他在拓展业务方面成绩斐然，不是另外寻找新客户，而是引导国际旧客户走进国内的市场，从单纯的贴牌加工变成深度合作，形成良性循环。

　　林德磊选择的方向和努力没有白费，华韵的资金状况很快得到明显的好转。但他并没有致力于偿还债务，而是把资金用来扩大生产线，以接收更多的订单。

　　他的想法不能说不正确。如果他的计划能顺利地多持续几年，不但能顺利解决华韵的债务问题，还能令公司实现从中型公司向大型公司的转型。

　　但在去年年底，负责操作华韵贷款事宜的其中一家担保公司破产，银行立刻勒令华韵清偿部分本金和利息。可是很不凑巧的，林德磊正在全力配合一个大客户，生产他所需要的订单。这个订单的金额高达五千万，订金却只有区区百分之十。林德磊承诺春节前完成一半订单，该客户要把余款付清，再支付百分之十的订金，另一半的订单会在春节之后生产。双方签订了合同，互相承诺得好好的。这个客户和华韵合作了快十年，关系非常好，所以林德磊才会放手与其合作。

　　林德磊光是购买这个订单的材料就用了两千多万。收到银行的催款令，他亲自过去沟通，承诺春节前会还上。最后，银行要求他先还上利息。林德磊拿自己的积蓄垫上了，想着只要能在春节前回款就没有问题。

　　偏偏，一半的订单完成了，货也发了一部分，客户那边的余款却迟迟不打过来，甚至音信全无。

　　林德磊立刻飞到国外找人，被告知客户所属的公司正在申请破产，需要打官司的相关公司正在排队，什么时候能轮到华韵，是一个未知数。

　　晴天霹雳！

　　林德磊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试图找到解决办法，无果。回国后，因为还款逾期，公司账户被冻结，银行直接从账户扣除应还部分，发现余额不足，催款命令进一步升级，从追讨部分本金和利息，转为追讨全部本金和利息。

　　又因为时间到了年终，员工工资、供货商货款、其他客户的订单出货等等，一股脑儿涌上来。就像骨牌效应，能出的问题几乎全部都出了。

　　帮华韵渡过这个春节的是华韵的另一个国内大客户。他预付了一千万的货款，帮林德磊支付了员工工资和部分供货商的货款。否则，付不出工人工资，林德磊都要去警察局住几天。

　　这个大客户姓施，膝下只有施敏这个独生女。他很欣赏林德磊，还言明如果两家能成为亲家，他可以无偿给华韵注资。

　　此言一出，林栋意动，温桂芳更是态度积极，但林德磊不愿意。

　　这半年里，他一直努力寻求解决办法，可是华韵的现金流不足，银行贷款金额高，即使他能卖地、卖房、卖楼、卖车，依然要凑两千万才能保住华韵。否则，华韵只能宣告破产。

　　令林婧感到心疼又心酸的是，直到现在，林德磊仍旧不打算向其他家人求助。他不找林婧，也让林琳这个小股东自保，不要牵扯进去。

　　实事求是地讲，这件事，不能全怪林德磊，但也不能说他不用负责任。他是个年轻人，有能力有冲劲，却太大胆，缺乏风险意识，以至于有点风吹草动，大好的局面便迅速被掀翻。

　　他需要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对着顾徵和安溪，林婧自然不会说得那么详细，只说林德磊做了个不太正确的决策，令华韵暂时出了一点问题。

　　“我不能袖手旁观，先借点钱让他渡过难关。以你们大表哥的为人，以后他会还清的。”

　　安溪一向喜欢崇拜大表哥林德磊，也信任他的人品，听到林婧需要凑钱是因为他和华韵，再无异议，还问：“钱够吗？我这里还有十二万……”连续两年到燕市过春节，她收红包收到手软，那些红包还个个份量十足，让她大大赚了一笔。

　　林婧想了想，说：“不够。到时你亲自给大表哥，好不好？”如果说她的钱能令林德磊不好意思，那安溪的钱更加能令他大受打击。

　　安溪没有多想，清脆说：“好！”

　　顾徵皱着眉问：“到底需要多少钱？”一边看顾廷川。听林婧的语气，似乎情况并不严重。那为什么连安溪的钱也要呢？她很宝贝她的小金库的，平时都不怎么花钱。

　　林婧说：“不是钱的问题。”

　　安溪和顾徵眼里闪过困惑。怎么又不是钱的问题？

　　林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想让林德磊吸取教训是一回事，在安溪和顾徵面前损害他的形象又是另一回事。事实上，如果不是缺乏风险意识，华韵内部的那些问题，林德磊已经处理得相当好。

　　顾廷川说：“具体的资金缺口是六千万，林德磊一家能承担三千五百万到四千万，剩下的都需要想办法。你们妈妈打算出售的两个物业，价值大概在八百万左右。”

　　顾徵说：“那还差不少。爸，为什么您不能帮帮忙？以大表哥的能力，只要给他时间，他能连本带利地还清。”

　　顾廷川说：“如果你犯了一个错，我轻轻松松帮你摆平了，你会放在心上吗？”

　　顾徵立刻明白了。

　　安溪听得似懂非懂，问：“总之，问题最终能解决，大表哥不会有事的，对吧？”

　　林婧说：“我会尽力的。”

　　安溪很乐观：“不怕啦，除了我们，还有二舅舅、三姨，呃……四姨？”他们亲戚一大堆，只要群策群力，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林婧笑着颔首。

　　正如安溪所说的，林栋一家出事，其他林家人不会袖手旁观，甚至有人因此而用力过猛，引起令人意想不到的纷争。

 

 

第153章 

　　“我能怎么办？叫我怎么办？从小到大，他看起来也聪明能干，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来培养他，谁知道他这么不争气，把我们辛苦了一辈子才攥起来的东西全部折腾没了……”温桂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当真是肝肠寸断。

　　林婧本来就打算等林德磊，不，以他的脾性，肯定拉不下脸来问她借钱，林栋同样丢不起这个人，所以最终会上门的，应该是温桂芳。林婧便是等温桂芳开口。

　　但顾徵和安溪要参加《我们的声音》这个节目，林婧打定主意要陪着他们，那么，华韵这边，她想快点开始处理。林德磊应该快撑不下去了。

　　林婧和林琳商量了一下，由林琳去旁敲侧击。温桂芳很快来了。

　　她不知道林婧已经查清楚了华韵现在的状况，又把事情事无巨细跟她说了一遍。基于林婧一直以来的表现，林栋一家对她还是相当信任的。都上门求助了，温桂芳也无意隐瞒。说着说着，她自己倒先埋怨起来。

　　没儿子的时候觉得必须有儿子，生命才算完满。林德磊有出息，温桂芳的脑袋也恨不得仰上天。但现在她深深觉得还是生女儿好。至少，女儿再会折腾，也不会把家里折腾到倾家荡产。

　　林婧说：“德磊已经很能干了。”说句公道话，华韵有今天，林栋和温桂芳的责任也不少。只是林德磊接手了，当了替罪羊，他是做儿子的，哪里好意思责怪父母？只能默默承受。

　　“施老板多好的一个人啊，施小姐生得漂亮，性格又大方，对他一往情深。他呢？之前一起吃饭说话，他都没有拒绝。你们什么见他正眼瞧过女人？所以我和他爸都以为他是愿意的。好罗，我把人一带来，他立刻撂担子不干，扭头就走，让施小姐多难堪。我们还欠着人家整整一千万！”温桂芳满腹怨气，“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多招人稀罕哦！难得有桩好姻缘也往外推，打死不肯成家。我怎么生出这么个孽障，存心气死我们的！”

　　林婧觉得，一开始林德磊不拒绝，只是出于礼貌，没想到温桂芳却打蛇随棍上，擅作主张。如果除夕那晚，林德磊认下和施敏的关系，他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德磊一向有主意，他不喜欢，勉强也没用。”林婧说。

　　温桂芳阴沉着脸说：“当我不知道，他就是念着那个……”她对上林婧的眼，先住了口，然后，怔忪片刻，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德磊愿意接受施小姐，真是叫我做什么都行。小妹，德磊一向尊重你，觉得你有见识，不如你劝劝他吧！”

　　林婧说：“大嫂，那施先生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岂会是蠢人？两家想撮合德磊和施小姐，难道施先生就没有条件？”

　　温桂芳顿了顿，说：“他想注资华韵。但现在华韵是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是雪中送炭啊！况且，他只有施小姐一个女儿，以后他的东西还不都是女儿的！等施小姐嫁给了德磊……”施先生的一切就等于成了林德磊的。

　　林婧淡淡说：“大嫂，你和大哥做了多少年的生意。外面那些大老板是什么德性，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你们真的了解那位施先生，了解他的家庭吗？陈家明的前车之鉴，难道你忘了吗？”

　　温桂芳脱口说：“德磊又不是陈家明！”

　　得了。反正她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借助联婚解决问题。这样，就不用动用他们存了许多年的财富。

　　林婧干脆说：“对不起，我没这个能力改变德磊做出的决定。他要是愿意听我们的，不会等到现在。”

　　温桂芳很失望，但没有坚持。她自己生的儿子她也知道，小时候管起来就难管，更何况是现在？如果他不愿意，没有人能勉强他。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温桂芳无奈说。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林婧主动问。

　　“能怎么办？有捷径他不肯走，只能一家人陪着他沉下去。难道真的看着他死吗？”温桂芳气愤说，“你知道吗？他居然准备去借高利贷！那是能打交道的势力吗？那是黑社会！”

　　“天啊！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做！”林婧低呼。

　　温桂芳点头：“他是昏头了！还好他爸马上拉住他。现在我们的房产证全拿出来了，一个接一个卖。”她的眼眶红了红，强忍住，“欠了六千万。卖完了就先还银行，大概能还三千五百万左右。容容转了一百万给她大哥，妮妮转了八十万……”

　　其实林德容给的还不止这些。她还拿出了之前家里给她买的那套婚房的房产证，让他们卖掉，或者抵押给银行，贷款维持华韵的正常运作。毕竟不管赚不赚钱，一家公司要动起来，分分钟都是要钱的。

　　这是林德容在不惊动婆家的前提下能自由动用的全部。她还表示，如果不够，她可以和婆家商量，再借一些。她嫁进夏家没多久就怀孕生子，和丈夫、婆家的关系都处得很好，应该可以说服他们借钱。

　　但温桂芳让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她同样是做人媳妇的，娘家和婆家之间那些弯弯道道，她也知道不少。他们家和夏家本来是门当户对的亲家，平时关系也挺好，但这是建立在双方互助互利的基础上。如今林家遭难，还不知道对方会怎样看他们。如果影响到林德容在夏家的地位和待遇，那就不妙了。温桂芳势利归势利，对儿女还是不错的。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向亲家开口借钱。

　　最让她心疼的是小女儿林菀妮。她还在英国读书，国外开销大，温桂芳却不得不告诉她，家里暂时不能再汇钱给她。或者她可以先休学一段时间，等家里渡过这个难关再继续读书。

　　林菀妮说：“我早就知道家里迟早会出问题。”然后，立刻转了钱回来。

　　八十万，等于两年来家里给她转的学费和生活费的总和。当初她出事，林栋和温桂芳、林婧一起去英国找她，林栋拿学费威胁她，要她听话，她就信誓旦旦说过要靠自己追寻梦想，不会用家里的钱。虽然后来事情不了了之，家里依然如期给她汇钱，但显然，林菀妮说到做到。

　　那时她才十九岁，而现在，她才二十出头！

　　温桂芳都不知道该骂她不看好家里，还是称赞她有危机意识，懂得未雨绸缪，自己早早独立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