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应该感谢卞惊寒?感谢他把握住了分寸,没有让匕首再深一分,给她留了条小命?
卞惊寒和管深进来便看到趴伏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似是睡着了,又似是昏迷未醒,双目阖着,小脸发白。
“聂弦音。”管深唤了唤。
无反应。
主仆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管深正欲再开口,卞惊寒已先出了声:“去将本王的针袋取过来。”
取针袋?
管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王爷这是要给她施针?”
“嗯,这样长时间昏睡并非好事,本王必须得唤醒她,就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痛感唤醒法吧,以银针刺入她双手的十指指尖,所谓十指连心,这样的痛,比背上的痛尤甚,应该能将她刺激醒来。”
管深一脸讶然地看着自家王爷,心道,王爷您是认真的吗?既无性命之忧,也必须时刻醒着?
卞惊寒瞥了他一眼,沉声:“还不快去?”
管深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这就去,这就去”,风一般出了门。
弦音心里真是卧槽卧槽的,妈蛋,是嫌她没被痛死是吗?
以银针刺入十指指尖,还痛感唤醒法,这分明是满清十大酷刑之一好吗?
咬牙切齿,心里将某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她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又懵怔地看着他,一副刚刚醒来,神识还在混沌的样子。
他就在床边,长身玉立,亦是垂目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微微倾身,情绪不明地问了两字:“醒了?”
弦音似是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小脸一冷,扭头将脸转向床里面。
因为动作幅度有些大,一下子牵扯到了背上的伤,痛得她冷汗一冒,在卞惊寒看不到的方向,龇牙咧嘴了好几下,才稍稍平息。
“本王以为你会说谢谢。”转身走到房中的桌边,卞惊寒一撩衣摆坐下。
弦音气结,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冷言道:“谢什么?谢王爷手下留情吗?”
“谢本王救命之恩。”
弦音怔了怔。
又听得他道:“不然,你以为在那样的场合,你那样的失误,父皇会绕得了你?”
正文 第083章 因为本王善良
弦音没做声。
“只有让你受伤,做出并非你失误,而是有人故意害你的样子,你才能保住小命。冯老将军那边,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一世。”
弦音眼帘颤了颤,依旧没说话。
心情是复杂的。
她不是没想过,他如此做法实则是在救她。擅闯禁园那次,她已亲眼见过皇帝一语轻言定人生死,她祈福落水,皇帝要她性命正常得很。只有她付出一些代价,上演一出苦肉计,或许才能保全小命。
只是,平白无故地受这么一下大创,她心里又怎会那么容易就想得开?
“你还小,跟你说这些,你可能也听不懂,总之......”
“那王爷为何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弦音转过小脸。
还小,还小你妹啊,她若是真听不懂,真没想过他刺她的意图,她可能早想着如何逃出三王府了,或者伺机寻他仇了。
“按你的逻辑,本王是不是也要问你,为何落水之前不先跟本王说一声?再说了,你到湖底说句话给本王看看。”
弦音:“......”
潜水貌似的确不能说话。
“王爷为何要救我?”
她只是一个下人,最重要的,这件事可不是拿匕首刺刺她后背那么简单,既然说她是被人陷害,那么这件事就得有个收场。
不仅要费心找个假凶手,而且还是冒着欺君的危险,为何,他为何要救?
“因为......”卞惊寒略略挑了挑眉尖,语气甚是笃定道:“因为本王善良。”
弦音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伏在软枕上咳了起来。
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她痛得不行,却又一时止不住咳,小脸憋得通红。
卞惊寒起身,“俯卧压迫着胸口和肺,自然是难止咳,侧躺!”
虽然对他霸道命令的口气有些不满,但弦音实在咳得厉害,只得依言挪动着小身子,艰难地侧了过来,脸朝外。
卞惊寒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半杯水,走过去,坐于床边,大手执着杯盏递到她的唇边。
弦音有些意外。
他竟然亲自倒水给她,且还亲自喂她?虽然,他的动作真是很不友善,就将杯子往她唇边一递,一副你爱喝不喝的姿态。
弦音就着杯口喝了两口,慢慢止了咳,却还在喘。
“听到说因为本王善良,你做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弦音又想喷了。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自然是觉得这句话是个笑话,才会呛到的。
如此煞有其事、一本正经、笃定自信地说出这句话,寒王爷,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难得这个男人现在心情还不坏的样子,她趁机提了,“就是,我听说啊,那个叫莫亮的小男孩,能得不少赏银。”
卞惊寒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这个时候突然说这个,然后又像是略微思索了片刻,才想起她说的莫亮是谁。
“嗯,”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弦音咬咬唇,缓缓将自己的一只小手伸了过去,“王爷财大气粗,我的那份也定然不会少吧?”
卞惊寒:“......”
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小手心上,“本王没追究你的罪责已是开恩了,你还想要银子!”
正文 第084章 很尖锐的问题
弦音吃痛,将小手收回,鼓了鼓腮帮子,嘀咕道:“落水也不是我想的嘛。”
“那银子也别想!”男人接得也快。
弦音汗。
好吧,真是小气吧啦的,丢弃衣袍的时候怎么不心疼?哦,要点赏银倒像是割肉了一样。
说起丢弃衣袍,她又想到一件事。
“那上午赏花会时王爷身上穿的那件紫色衣袍可以给我吗?”
“做什么?”
“王爷不是说,晒书那日我吊王爷身上,当时的那件袍子王爷后来再未穿过,还有前几日,我背上衣服破了,王爷盖我身上那件不是也没要,所以我想啊,今日王爷救我的时候,抱过我呢,那身上的那件衣袍肯定也是不要的,不如......”
她话没有说完,就侧躺在那里,巴巴望着他,她知道,他懂。
没办法,不像是在现代,她可以写文赚钱,在这里,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那时在县衙,张山对她的确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可提到银子,却是极少给她,大概是怕她有了钱就走人。
所以,她基本上没有积蓄,除了那日卖姐姐跟自己,卞惊澜给的十两银子,她就只剩下他的一件袍子和云妃生辰那日为了进宫表演猴戏,管深让人给她准备的那套衣裙,而且那裙子还在禁卫将她扔出禁园的时候,摔破了。
除了这些,就是婢女服了,不值钱的粗布婢女服她倒是有几套。
她必须做一些长远打算,不论以后是离开三王府,还是做什么其他别的,手头上宽裕些总归是好的。
“那件袍子被你的血污得到处都是,本王早就扔了。”
弦音无语。
污了可以洗嘛!
而且,她不是早就跟他打过招呼了吗?以后丢袍子就丢给她。
敢情压根就没有将她的话放心上,又或者生怕好了别人。
哎,只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件袍子,专门为了赏花会这个盛事定做的,衣料和做工想都不用想,肯定都是一流的。
真是浪费!
“王爷,我突然有个很尖锐的问题,不知能不能问?”
望着卞惊寒精致的侧脸,白璧的肌肤、英气的剑眉、浓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薄削的唇边,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卞惊寒侧首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就是默允了?
“咱先说好哈,这个问题王爷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回答就不回答,但不能生气......”
“废话真多。”卞惊寒不耐地将她的话打断。
“好吧,那我问了。”弦音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是,见这个男人这幅傲娇的德行,她又觉得不问不快。
“王爷您看哈,王爷这般爱干净,只要被别人触碰过的衣袍,哪怕洗了都不要,对吧?那上午在湖底下,王爷不是用嘴给我度气来着,直接嘴对着嘴了,还对了那么久,岂不是比触碰衣袍更甚?衣袍洗了王爷都不要,那想必刷牙洗唇,王爷还是会嫌脏吧?衣袍可以换、可以丢,嘴只有一张怎么办?”
这次轮到卞惊寒一口给呛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正文 第085章 他真的惊悚了
管深正好拿着针袋进门,恰听到这段话,脚在门槛上蓦地一绊,原本会武功的他竟也没能稳住身子,就直直扑栽进房里,摔了个狗啃泥。
世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管深抬头,便看到榻边坐着的、榻上躺着的一大一小主仆二人都看着自己。
再下一瞬,卞惊寒又咳出了声,管深红着脸从地上爬起身,只有弦音没反应,可心里却是快意得很。
卞惊寒,你就尽情傲娇、尽情矫情吧,看姐膈应不死你!
“王......王爷,针......针袋取来了。”
管深话都说不利索了,上前,将手里的一个布袋呈给卞惊寒。
“你看她这个样子,还需要针袋吗?”
卞惊寒没有接,黑着脸起身,将手里的杯盏置在边上的床头柜上,放得有些重,“嘭”的一声。
管深吓得赶紧将针袋收了回去。
弦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王爷这是生气了吗?事先不是说好了不生气吗?”
“你的问题可真多!本王看你是背上的伤还不够痛,信不信本王治你个故意落水破坏赏花会之罪!”
男人冷脸冷语。
弦音再缩了缩,害怕地咬了唇,随后又怯怯嘀咕道:“看来,还是生气了嘛。可是昨日在听雨轩,王爷不是教导我,不懂不可装懂,不懂就要问吗?如果今日王爷在水底先点我的昏穴,再用嘴给我度气,我什么都不知道肯定就不会问,可当时我清醒着,知道发生了这些,此刻想想,心里甚是疑惑,便问了出来......”
弦音的话还未说完,男人已经墨袍一荡,拔腿朝门口走去,然后头也未回、径直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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