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孙公面对着两难的选择。当日的少年张恒之在为祖母守灵七日后,现在还在戴孝,却前来希望能够拜入孙公门下学医。在孙公拒绝之后,张恒之便希望至少能在医馆中做个小工,帮忙收拾药草等。
“当初,神农尝百草而知药性,为之中毒七十余次。后有扁鹊开创‘望闻问切’四诊法,然而声名太盛被同行记恨,被劫杀而亡。学医需多年进取,积累经验,然而所得甚少,而受苛责甚多。皆因一举一行,关乎生死大事。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孙公看向张恒之,问道:“你真的有这个决心和恒心?”
张恒之见孙公已经有松动之意,道:“孙公,生死大事我已见过。正是因此我更想能够救助病人……”
孙公叹了口气,道:“你有这个心意很不错,可我也要提前告诉你,为医者能治好的病永远没有治不好的病多。”
“我只愿竭尽全力,将能做到的事情尽力做到极致,不给以后留下遗憾。”
孙公犹豫了一下,回道:“既然如此,那你先随着阿缓一起学习吧。只是你日后如何,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只谨记一句话,入我门者,救死扶伤,仁心仁德。”
苏君侯这会也走了进来,笑道:“失礼了,本是想请孙公医治我的友人,却听到两位的对话。当日之事我也听说了,现在看这孩子很有志气。倘若日后孙公真的收徒,我也愿意当个见证人。”
张恒之不认识苏君侯,只有些纳罕地看向他。
孙公已经略微知道苏君侯的身份了,回道:“那么日后劳烦你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张恒之,少年也立刻上前拜谢苏君侯。之后,苏君侯便请了孙公去医治他的朋友。张恒之这就开始给孙公帮忙拎着箱子了,倒是孙缓必须留在医馆,免得病人来时没人应答。
孙公去看了伤情后,妙手回春,果然止住了恶化。苏君侯也放心了,又多待了一会,便回了家。张恒之看着苏君侯的马车上刻了徽记,又听到言谈间说起君侯两字,之后十分惊讶地询问了孙公。
“当初,他来我医馆医治,虽位居君侯,然而温良敛让,遵循医嘱。”孙公说道:“恒之,倘若你日后能入我门下,君侯或许真的会当你的见证人。且看你日后造化了。”
☆、宫中
之后,府上忙着准备苏瑾瑜的婚事,长公主也就很久没带着孩子们进宫。太后颇为想念,特意让长公主带着三个孩子在苏瑾瑜大婚前再进宫一趟。还没进门呢,苏勇毅就看到了郑美人家的小皇子正探头往外看,见到他们来了,就欢呼雀跃地跑回去报信。
“那个丫头肯定又在这里……”苏勇毅撅了撅嘴,不情愿地摸了摸荷包。
“你说郑美人的二女儿吗?”
苏勇毅挠了挠脑袋,哼道:“是啊,都长了这几岁了,还老跟着我。”
苏云蓉扑哧笑了,道:“二哥,你这到底是得意,还是生气啊?”
苏瑾瑜小声道:“说也奇怪,你这个臭小子每次也不怎么说话,她倒是还高兴的很。要我说,被她看到你擦鼻涕的样子,肯定吓跑了。”
苏勇毅涨红了脸,回道:“我就是小时候流鼻涕,我现在都多大了。大哥,你真是烦人。”
这么打量一下,苏勇毅现在个头几乎赶上了苏瑾瑜,而且因习武身形挺拔,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有几分成熟冷峻之感。不过,在多次看到苏勇毅小时候嚎啕大哭后,就连苏云蓉也每每觉得二哥还没长大,而且一听他说话就想笑。
前面,长公主扭头看三人都没跟上来,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过去。苏勇毅的辩驳也就被苏瑾瑜忽略了。等进了殿,郑美人倒是在场,正陪着太后一起逗弄螽斯。只是,这里就只有小皇子,郑美人的两个女儿都不在。苏勇毅颇有些失望的摸了摸荷包。这时,小皇子还扑到长公主身上,长公主也就顺便抱了一下。
“哟,现在都这么重了,再过两年我就抱不动了。”长公主跟郑美人相处的还算可以,也愿意捧场。
郑美人起身接了十皇子,笑道:“这小子最近吃得多,也比以前长高了点。”
小皇子被郑美人接了过去,放到地上后,就又跑去跟苏勇毅玩去了。长公主坐到榻上,也跟着郑美人一起陪着太后开心。太后虽然一边听着螽斯鸣叫,一边也听着苏勇毅逗小皇子笑,也不禁微笑起来。
“瑾瑜,你也要大婚了,日后也是大人了。”太后摆了摆手,招苏瑾瑜上前,道:“你娘之前还说你最近越来越懂事呢。婚后,你便来做个骑都尉如何?”
骑都尉便是跟着陛下做侍从禁卫官。这职位从外面选人,也都要的良家子弟善骑射者,且忠心耿耿才行。在陛下身边可不需战场杀敌,而且随天子撵车,仪仗规格不提,别人要恭敬避开的。苏瑾瑜若是做了骑都尉,慢慢的或许能升到中郎将也未可知。但苏瑾瑜志不在此,就算这职位安稳清闲又尊贵可也不是将军。
然而看着太后和长公主都是等着自己同意,他最终也没能说出反对的意思,只是应了这话。长公主看不出他流露出高兴,便拧了拧眉,可到底在太后面前,便也没有多说,喊了苏云蓉过来,陪太后聊天。
苏云蓉本也跟着苏勇毅一起逗小皇子玩,他现在估计也就刚刚开蒙,但是说话间已经颇有条理,而且反应也机敏。苏云蓉起身要走,小皇子还颇为恋恋不舍。苏勇毅却一把拽住他,跟他说起了悄悄话。
“你二姐呢?她怎么今天没来?”
十皇子回道:“二姐今天没起床,她乳母在照顾她。”
苏勇毅心中一顿,猜想她或许是病了,便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块木雕,递给十皇子道:“这个木雕给你二姐送去,但是你不准被别人发现了。”
十皇子困惑的眨了眨眼,然后点头应道:“好,那我到时候悄悄给她。”
那边,苏玉蓉照旧把最近做的好吃的糕点跟太后说了,惹得太后笑称要云蓉留着陪她几天。郑美人在一旁也掩嘴笑了,夸赞苏云蓉心灵手巧。
长公主心中颇为得意,道:“这丫头也不乐意学织娟,也就这一样能拿出手了。”
太后抱住苏云蓉,拍拍她的手臂,乐道:“咱们家的孩子何苦非要学织娟,云蓉喜欢吃食,便让她玩吧。你还是长女呢,当初我不也没让你学织娟。”
长公主不依了,回道:“娘,云蓉虽然是你外孙女,可我也是你亲女儿,你怎么还拿我跟云蓉比。”
太后笑得前仰后合,摇头道:“你呀,这张嘴真是不饶人。”
片刻后,苏勇毅拉着小皇子也凑了过来。太后很是喜欢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倒也不拘着他们。唯有苏瑾瑜默默退到了一旁。等在这边笑闹了一会,太后就有些累了。郑美人便先行退下了。长公主见状便让几个孩子先出门,她扶着太后去歇息了。
三人在外面候着的时候,一旁一个小黄门便悄悄请苏瑾瑜过去。苏云蓉往那边看去,便见到宫门那边站着一个少年。两人说了会话,少年递了一卷书简给苏瑾瑜,就离去了。虽身形有变,但是苏云蓉也认出来那是丽贵妃的二子。
“你们又换竹简看?”
苏瑾瑜笑着摇摇头,道:“他知道我要大婚,送了我这份大礼。这部兵法我寻了很久了。”
苏云蓉点点头,心知他也是看长公主不在才过来,之前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不过,宫中人多眼杂,两人相处不错之事恐怕也有不少人知道。这时,苏云蓉也发现苏勇毅似乎心神不宁,方才他就一直在发呆,根本没注意这边发生什么。
“二哥,出什么事了吗?”
苏勇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没什么……”
苏云蓉心中颇为奇怪,但见二哥恢复了精神,便也没再多问。过了片刻,长公主出来后,几人就一起回了家。另一边,十皇子回去之后,也去找了二姐,将东西悄悄给了她。本来还纳闷这是什么,她接了木雕,看到雕刻的正是自己喜欢的枫叶,便更加奇怪。
十皇子也小声跟着姐姐说悄悄话:“二姐,勇毅表哥说这个不能被别人看到。”
她握住木雕,笑眯了眼,点头道:“嗯,我知道,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
十皇子摸了摸二姐的脑门,担忧道:“二姐,你现在好点了吗?”
她笑着点点头,道:“我现在好多了。”
十皇子也开心起来,还跟二姐又说起悄悄话,道:“二姐,我昨天做了梦,梦到我和云蓉姐他们玩,今天真的跟他们一起玩了。”
“真的?那梦里面还有别人吗?”
十皇子用力点头道:“真的!梦里面我也玩的可开心了,跟刚才一模一样。不过,梦里二姐你也一起去了。”
“是吗?”二姐微笑道:“那看来我要赶快好起来。”
一旁,乳母刚刚回来,见两姐弟笑得一样开心,也柔声道:“公主,该喝药了。”
“嗯,我要赶快喝药好起来。”
乳母扶着小公主坐起来,看到她手中攥着的木雕,也不点破。十皇子也在一旁敬佩的看着二姐一口气喝了药,黑黢黢的药看着就很苦。那边,长公主几人回程途中正遇上穆君侯入宫,毕竟也算是表哥,长公主也掀开帘子攀谈片刻。穆君侯也笑着跟几个孩子打了招呼,还说等大婚的时候也喝杯喜酒。
看着长公主走远,穆君侯也沉吟片刻,最近陛下频繁去长公主府上,玩乐过度终究还是伤身。毕竟,陛下登基前身体就不算健硕,只是这种事也就只有太后才能劝说陛下了。摇了摇头,穆君侯继续前往宫中。如今身为太子太傅,他也期盼着能够培养出一代明君,并且成为能够影响帝王决策的恩师。
☆、新婚
晚夏季节,魏王再次入朝,太后自然是高兴无比。这次入朝,他要等到苏瑾瑜大婚后,再回到封地。做客长公主府上,他就把带来的礼物送给了三个孩子。看着苏勇毅现在都这么高了,魏王也颇为感慨。
“一眨眼间,瑾瑜都要大婚了,就连勇毅也快要考虑亲事了。”见孩子们都出去了,魏王也不再端坐着,而是躺卧在榻上,跟长公主聊起天来,道:“感觉一闭眼睛,咱们还是在代国封地那里一起玩耍。”
长公主见不得幼弟这般懒散的模样,推了他一下,道:“你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想跟孩子们一样闹着玩?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魏王没有动,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听长姐你这么说话,还真像小时候。在代国的时候,母亲也不过是美人,爹也只是代王,咱们姐弟三个也没那么多拘束……”
“好好的,怎么又说起来旧事?那时候你也还小,还能记得什么。”长公主也回忆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后来,爹从早逝的兄弟那里继承了王位,咱们一家也就来到了长安。娘被封为皇后,你哥哥那时候也就被封了太子。”
“这么看,时间过得也很快。”魏王回忆起当初长姐出嫁的情况,也笑道:“又过了几年,大姐你要嫁人的时候,我还哭了。当时,我不想让长姐你跟着姐夫去封地,没想到后来我也去了封地。除了规定的入朝时间,咱们姐弟两人能够在长安重聚也不过是近几年的时间。何况,你现在能够在长安待着,我却还是要按照觐见的入朝时间。”
长公主也笑了起来,道:“是啊,我还记得呢。你小的时候可不喜欢哭鼻子,那次我要出嫁,你大哭一场,弄的爹也惊讶不已。”
两人笑了许久,魏王才道:“长姐,我真不想离开长安。”
长公主挑了挑眉,嗔怪道:“行啦行啦,又不是一年一次,每次你也待那么久。听说,魏王府现在你又大修了一次,你还舍得白修了?”
魏王坐起身来,道:“好吧,那就不说这件事了。姐,上次我着人给你送过来的珍珠粉好用吗?”
长公主摸了摸脸,道:“我上次还想说呢,我都这个岁数了,你还给我送这种东西。”
“那有什么。”魏王笑道:“云蓉年岁还小,要不然我给她也送一份。”
“那也是上好的珍珠,你也不心疼。”
魏王瞅了眼长公主,笑道:“看姐姐笑得这么开心,可见还是有效果的。那花费几颗珍珠也不算什么。”
闲聊片刻,魏王便也回了府,长公主送他到门口,之后回到房间静静坐下。她拨动两下首饰盒中的珍珠,也垂眸回想起过去。当年高祖在世的时候,爹不过是个小小庶子,并不受宠,所以被封为代王后就自行去了代国。不过,当年的代王妃也照样是高祖的皇后安排的自家侄女。
当年高祖的皇后在嫡子即位后大肆诛杀其他庶子,也幸亏爹之前不受宠,安静待在代国也没人记起。他带着生母一起到了代国,本想着就在代国做个闲散诸侯王。谁承想,即位的嫡子因病早逝,而高祖的庶子几乎被屠戮殆尽,其余的要么病弱,要么德行有亏,只剩下他一人还算合适,便被推举即位。
说起来,当今陛下也不是长子,原本的代王妃有四个儿子。只是,即位前后,代王妃病逝,而即位后四个儿子也在短短三个月相继病死,所以陛下便成了长子,被封为太子。太后当年不过是个小小宫女,因生了两二一女,又颇受宠爱,在代国时才封了美人。后来,太后在先帝即位后也被封了皇后,也才终于找到家贫时失散多年的兄弟。
只能说此一时彼一时了。穆家显贵起来也没有多长时间,太后的两个兄弟不过穷苦出身,就算得了名儒指导,目的也只是举止得体。还是从穆明这一辈子侄开始有人踏上仕途。尤其是穆明,既是太后侄子,又确实才能出众。现在,他也是太子太傅,朝廷中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平乱有功的周岩而已。
到了大婚前几天,长安城中却下了暴雨,还连着下了两天。因婚事早就定了时间,现在只能期盼当天是个好天。苏君侯这些日子准备长子婚事,也是颇有感慨。眼看着次子也要定亲了,苏君侯也想起自家女儿,总有一日苏云蓉也是要嫁人的。不过,她现在还有几年的时间,到时候可要好好相看。
正想着此事,苏云蓉也到书房来找苏君侯,问道:“爹,你最近还去上次那片桃花林吗?我还想着现在也是季节去吃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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