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的缘分,是否真的这么坚固。
这片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故土对我的意义有些特殊,甚至是隐秘的。陈圭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除了惊讶,我内心更有一点撼动,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天注定,他在一个不可能吻合的时机出现在在我的对面,在我生长的这片土地上走来走去。
尚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我忘了在扶梯的座位上维持平衡。
几秒种后,一声尖叫伴随着对面晒谷场上大叔大妈们的惊呼,我冲破了用铁丝吊住充当围栏的一根细竹竿的围护,伴随着几桶颜料从二楼摔了下来。
房子后面是一小块下坡的土地,所幸没有浇筑水泥,我在泥地里滚了几圈,擦过层层枝叶。滚到了下面一块种了红豆杉的地里。
感谢这棵枝繁叶茂粗细均匀的红豆杉。在我像一团水泥将地面砸出一个坑之前之前还缓了一缓。
身体着地后,我觉得我的灵魂都像弹簧一样在我的躯体内来回震颤。痛得我一动也不能动。
对面晒谷场的大叔大妈已经有人赶过来了。
全身的剧痛让我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是不是要死了?
最后一个映像是对面马路的陈圭跳下田埂踩着秧苗朝我奔来。但我真的没有力气提醒他,不要从田里抄近道,还是沿着马路跑上来比较快。
如果我受伤再严重一点,那么接下去我就会用“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来承上启下。
可能我意志力比较顽强,不到五分钟又醒过来了。
我之所以推断出不到五分钟的理由是,刚才我昏倒的时候倒在我家楼下的田里,等我醒过来之后,我还在村口。
陈圭抱着我,这久违了的怀抱,我甚至有些感慨。我十分细微地调整了一下脸的朝向,透过他薄薄的衬衫,我可以闻到他身体的味道,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我猜是他洗澡后留下来的。
这股味道里,还混杂着一点湿湿热热的感觉,我不用猜也知道,他流汗了,尤其是贴着我的那面胸膛,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他自额头上流下的汗划过鬓角滴在我脖颈上,有些痒痒的。我偷偷斜眼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不料他的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要低头。
我连忙闭上眼,装作自然昏睡的状态,他拖在我身下的两只手动了下,对旁边围观的几个人说:“抱歉,你能帮我把消毒棉按在她这儿吗。”
对方应了一声,一团凉凉的东西就按在了我的额头,我顿时感到一阵刺痛,看来是破皮流血了。
我睁开眼,他低着头,那双我打小就称赞不已的双眼正紧盯着我呢。
四目相对,我觉得有点晕,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救护车叫了没?”
说完就想起来,我们镇上医院是没有救护车的,除非把电话打到县城医院,不过等县城的医院派车来接,可能要等到天黑才能接受治疗。
“现在先给你止血,你感觉怎么样?四肢有没有哪里很痛的?”陈圭的头低下来,检查了一下我额头上的伤口,“血好像已经止住了……,我现在开车送你去镇上医院,你可以吗?”
我乖巧地点点头。
他紧接着:“你手和脚先稍微动下,看看有没有哪里很痛的?”
我动了动胳膊,又弹了弹腿,觉得没有什么不适的,就说:“现在还好,没有哪里特别痛的。”
旁边的大妈大叔都唏嘘不已,说看来还好,说话脑子也灵清,赶紧先送去镇上瞧瞧。
我被运进了一辆车的车后座,陈圭也坐在后座,他的手一直捧着我流血的头,用一块沾了酒精的棉花紧紧按住破皮的那处,我想了想说:“我好像没什么事儿了,你不是还有工作吗,我自己可以开车去医院。”
陈圭压在那处的手狠狠按了一下,痛得我龇牙咧嘴,他冲着前面刚上驾驶座的那人说:“开车吧。”
我又挣扎着建议道:“那开我的车去吧,等下我从医院出来,直接开回A市。”
陈圭:“开车。”
“那把我的包也带上吧,包还在家里呢。””
陈圭按着我的脑袋,低下头狠狠瞪了我一眼,眼神里竟是从未有过的凶悍:“你给我闭嘴!”
我就不敢说了。
他的对我这么好,还救了我的命,就算对我发下火,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仅仅是理解,我还感谢他,为了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一路上一直没话找话跟他聊天。
做驾驶座开车那哥儿们乐了,说我看这姑娘没事儿嘛,脑子一点儿没磕坏。
陈圭不说话,他似乎有些生气,不论我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回三个字:“头别动。”
而我,似乎因为负了伤,在陈圭面前意外地单子大了起来,于是我问了一个一直藏在心里不敢问出口的问题:“陈圭,你的腿怎么了?”。
从那天去他家,他从超市买酱油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的左腿跛了。
我很想很想知道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七伤拳的一练七伤之故请自行百度。
已经快15万字了好像。哎,得提个醒,快完结了哈
☆、受伤
从那天去他家,他从超市买酱油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的左腿跛了。
我很想很想知道原因。
陈圭只是漠然地看了我一眼。
镇上医院。
我记得这个医院一直以医术平庸,用药大胆而出名。
实在是比较冷清,到这个医院看病的人不太多。以前有个头疼脑热,我们家乡的人要么去诊所,要么直接上县医院。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医院还是屹立不倒。
陈圭挂了个急症,我觉得有些浪费:“挂门诊吧,我觉得我好像没什么事儿。”
但陈圭是一定不会理我的,只是车子把我推进去的时候他要求医生着重检查一下脑部。
白大褂的中年医生伸出一个手掌:“姑娘,看我,这是几?”
我:“六。”
医生又把大拇指按进手掌:“这个呢。”
我:“五。”
那医生掰开我的眼皮上下翻了翻,皱眉:“怎么现在才送来。”
陈圭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踢了一下我坐的椅子:“说实话。”
我:“刚才是五,现在是四。”
我被推进影像科拍了个CT, 完全健康,连个骨裂都没有。
这硬气的身体素质。连个装娇弱的机会都没有。
擦伤倒是有好几处,小手臂上有很长一块擦伤的痕迹,大约是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又滑到田里的时候被嵌在泥土里的石头刮伤了。除此之外,脚踝也有点伤筋。
外科的一个全身烟味儿的青年医生拿碘酒,消毒棉给我包扎。一边包扎一边跟我说话,想确认一下我的脑袋是不是真的正常。
我再三提醒他,千万不能留疤,我这张脸,不是多么千娇百媚国色天香但也正因如此可不能再给毁了。
两人正聊着天,陈圭手里拿的包传出一阵震动的铃声,准确来说,他手里拿的是我的包。
陈圭取出手机,我看了一下来电,是我妈。
考虑到老人家的身体健康,我心想绝不能告诉她我从老家阳台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医院挂急诊呢。
于是我把手机一推:“你接吧,你跟我妈说我被马蜂蛰了,现在在擦红花油呢。”
给我擦药的医生手抖了一下。
陈圭没有伸手:“被马蜂蛰了应该擦食醋。”
“随便,那你就说醋呗。”
陈圭还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结接过手机按了接听的按钮:“嗯,阿姨,我是陈圭……。”
他给我妈的解释是,我般箱子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出了点血正在擦酒精呢。
他一关电话,我就冲他:“你那么说谁信啊,那楼梯都走了多少回了,我又不是白痴,脚也没问题怎么可能磕到!我说我的脑袋被马蜂蛰了你怎么不说呀!啊?”
陈圭知道我故意找他事儿,也不回答,在旁边的拖了一条椅子过来,还顺手拿了一份报纸看起来。
倒是给我缠绷带的青年医生笑了:“姑娘,你那是得被多少马蜂蛰了,才用得上缠绷带。”
这时候陈圭倒是抬头说了一句:“她就那样儿。”一句话,似乎对我的臭脾气了如指掌并且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等小人计较的样子。
我一听很不爽,不依不饶地:“唉你怎么这么说,哪样?我怎样了?”
小青年医生拨了一下我的头按住:“别抬头。小姐,你这脾气哪来的,这么跟你男朋友使小性子可不行。”
我低下头,在下面反驳:“他不是我男朋友。”
“哟呵,不是你男朋友”那青年医生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一样哼笑了声拿剪子剪短了绷带,把尾端塞进缝隙里:“不是你还敢对人家那么横,姑娘你能呀!”
这话真是一针见血。旁观者清,我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我意外地停止了唧唧喳喳,倒是一整沉默的陈圭,低着头笑了一声。那意思分明就是赞同。
有些事明明白白,摆在身后,我只能装瞎子,不回头。
那天我想把车开回市里,遭到陈圭断然拒绝,他说先坐他的车回去,等下他帮我把车弄回去。
出了医院,我又有些别扭,不想欠他人情了。两人再这么掰扯下去,想断都断不了。
陈圭瞪着我,声音极大:“杨欣桃,你能不能别这么跟我犯作?”
我低着头坚持:“你别管我了,自己开车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陈圭狠狠冷笑了一声,怒急了的样子快步拦住我:“哼,杨欣桃,你真行啊,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刚救了你的命,你现在活蹦乱跳了装得跟个没事儿人又想跟我划清界限了是吧?!”
“没有啊,”我装傻狡辩:“我不是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你吗?”
“你想理我就喋喋不休,不想理我就一脚踢开?在我面前你是有多随便?”陈圭显然是真生气“你假就假,能不能别装客气,一看到你这样儿我就生气。”
“不是假客气啊,”我低头小声说:“刚才来医院我不就说自己开车来嘛。”
陈圭的胸膛在我面前不住起伏,似乎在努力压抑的样子。夜色朦胧,我们面对面对峙了不久, 他忽然对着地面说了句什么话,挺短的。
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陈圭就抬起手在我脑袋的额头伤口处隔着绷带狠狠按了一下。
“哎哟。”我捂着头怒视:“你干嘛?”
陈圭阴着脸:“你要是想这副样子上高速,我现在就先掐死你。”
不等我回答,陈圭就两手抄我腰拖住一瘸一拐的我,一使劲儿把我扽去了车位旁边,打开车门把我塞了进去。然后他上了驾驶座,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看来他去德国留学一趟,把德意志人民的硬汉作派学了个全。
发动车子的时候,他还警告我:“你要是再说什么自己开车回去这种话,我立刻就打电话给阿姨告诉她你从阳台摔下来还自力更生想要开车回城!”
打蛇打七寸,陈圭这一耙,打得真是地方。
上高速前,我们在加油站附近找了个饭馆吃饭。也许正是吃晚饭的点儿,饭馆里和人满为患。陈圭找了一凳子让我先坐着等,也许是我头上厚重的纱布和绷带太抢眼了,许多人纷纷侧目望向我们这边。
没一会儿,就有一桌的小青年站起来冲陈圭说:“我们快吃好了,你跟你妈妈做这儿吧。”
陈圭一听这话,强忍着笑意回了那青年一句:“那太谢谢你了。”
对方不好意思笑了笑:“嗨,我们年轻人照顾一下老人是应该的嘛!”
我一脸麻木,内心奔腾地在陈圭的搀扶下入了座。
虽然没有必要,但我还是要申明一下,我这张脸,真的是不显老的。那天画画为了不把衣服弄脏,我在老家屋里找了一件我妈的外褂,那件衣服别说我,我妈都几十年没穿了,所以才留在老家。
除了罩衫有些老,我要还得问责一下给我缠绷带的医生,技法太不娴熟,这绷带缠得跟块裹脚布似地,而且没有把我的头发捋顺了再动手,全然不顾病人形象问题。
面条上来了之后偶,陈圭还在偷偷乐,他也不是偷偷,就是玩一会儿手机就忍不住。我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他勉强忍住。过一会儿看他,他准是又合不拢嘴。
我看不下去,嘲讽他:“免费给我当了回大儿子,你还这么乐。”
陈圭:“那你占了我这么大便宜,你怎么不乐?”
我瞪他。
陈圭还是乐呵。看着我乐。
一个半小时的高速,我在车上睡得死去活来。陈圭是对的,我要是上了高速,不定惹出什么乱子来,虽然我再三跟他强调过我的开车技术不错,但要是真是我一个人上高速,晚饭前吃的药带出的副作用估计能让我开到将杭大运河去。
车子稳稳停在我们家小区下后,陈圭叫醒了我,我随口应了一声说到了啊那我走了啊,就解开安全带要下车。
陈圭叫住我,从中控台上把药取下来递给我,沉默了一下又说:“按时吃药。”
我应了一声打开车门。下车之后突然意识到我今天又欠了陈圭不止一个人情。
我犹犹豫豫地弯下腰:“要不,你上来我们家坐坐喝杯茶?”
陈圭斜了我一眼:“不用了,反正你也只是说说而已。”
这话不假,可他非要说出来。说完这话也不停歇,车轮一动倒出小区大门,三两下掉了个头,蓝色的捷豹飞快地驶向马路,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他对我太真,也容不得我对他假。如果陈圭开口说他还肯要我,不管千难万难,我总会对他再说一句假话。我会说,陈圭对不起,我不愿意。
可是陈圭不会开口,他看透我这人,因此没给我机会走近一步,或者退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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