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早先李世子就给了钱。老朽这就该走了。”他说着做了个揖,就离开,礼节周到,大约是以前读过书。赵宣叫人讲车推进府。众人才跟着进来。
后头,大家一起说话,李昶也只是远远的坐着。他不笑,整张脸就想蒙上了一层阴霾。连着赵宣每每与他对视都是心里一顿不舒服。
中午,刚刚用过午膳。门房报说是宫里头来人宣旨了。赵宣去迎,瞧见的确实两位熟人。一个是黄德全,一个是曹满。这两个来宣旨,一准是件大事。
“杂家往逸阳伯府没寻着世子爷,可就与郡主在一处呢,也省的跑了,曹公公,咱这就一起宣旨吧。”黄德全抖开圣旨,瞧了瞧曹满,点头两人一同念道:“庄姝郡主,逸阳伯世子听旨!”
众人相互对望这,也没弄清是个什么情况,只纷纷跪下了。
黄德全清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逸阳伯有子,性行均良,佐皇八子有功。祖荫之德,朕甚爱之,赐婚庄姝郡主。愿不苛朕望,鸾凤和鸣,结白头之好,以慰朕心。钦此。”
曹满紧跟在后头讲:“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公有女,郡主庄姝。清流毓婉,德才兼备。正值云英豆蔻之年,朕意擢赏,赐婚逸阳伯世子。愿不苛朕望,鸾凤和鸣,结白头之好,以慰朕心。钦此。”曹满合了旨上前说:“郡主殿下,接旨吧。”
赵宣怔怔的,没有反应。赐婚?她尚未及笄,为何赐婚?赵宣不接旨,众人也不得起来,却议论开来。曹满贴在赵宣耳边催了一句说:“小主子,快接旨吧!”
“我说李世子对初华有意思吧。”王珺娴低着头,小声的对王珺扬说:“你瞧,现在圣旨都下来了。你没指望了!”她跪的笔直,嘴巴尽量保持小幅度的动说:“这事讲来也奇怪,圣上好好的怎么管起小辈们的婚事来了?这旨意来的仓促,先前半点风声也不曾听过…………”她嘀嘀咕咕的念叨,王珺扬只觉得双耳一空,就要站起来。徒然感觉肩上一重,被林昭压住说:“你现在上去,要做什么?”
“我…………”王珺扬顿住,双腿失去力道,颓然瘫跪下身。现在冲上去,又能如何能?这是圣旨,不能抗的。曹满连喊了几声,也不见赵宣有反应。急了,直接塞到她手中说:“郡主,世子,恭喜了。”
赵宣手上松了力道,明黄色的布帛滚落在地,铺散开来。众人霎时鸦雀无声,到吸了一口凉气。染香眼疾手快给捡了起来说:“郡主是不是手上没有力气?”
赵宣点点头,垂下眼睫站起身道:“我今日,怕是有几分不舒服。便不送公公了。染香,你安排各位,都回屋里去罢。”她转身,直愣愣地往卧房走。
昭娘从腰间解下两个荷包,给黄德全和曹满一人塞了一个说:“我家郡主一时不适应,劳二位公公跑一趟了。”
李昶捏紧手中的圣旨看向赵宣的背影。赵宣虽然甩了脸子,但李昶是实打实的高兴。他一路把两位公公送出正门。曹满出了府叫住黄德全说:“德公公,等等。”
“呵。”黄德全笑了一下,站住,等着曹满过来说:“你不用担心,我虽然为皇上办事。但郡主也是杂家看着长大的。今天这事…………”他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接着讲:“杂家谁也不会说。”曹满笑着塞给黄德全几块金条说:“我与公公介是通透。”
染香给女眷安排了东跨院,男子安排在元寿园。隔得远远的,谁也不会坏了名声去。
李昶打外头回来,被王珺扬在仪门截下。两人远远的对视着,谁都没说话。李昶转了方向,不与他相碰。王珺扬却又是上前堵了路道:“李昶难道不该说说今天的事?”
“无话可说。”他淡淡的,想了一会才答。
“那李兄你可知,我对初华有心?”
李昶抬眸瞧他,八月的天,骤然就下起瓢泼大雨。雨水砸在青石地面上,迸溅开来,湿了两人的靴面。水珠积在檐角,大滴大滴地坠下。泠泠作响。
“我…………知。”李昶定定地看着他,如墨的眸子,蕴出一丝暗芒。对于王珺扬,他那时才从江南回京,是有心结识的。如若不是他引荐,自己也入不了赵岸的眼。李昶侧头瞧瞧外头的天,雨下的更大了。大朵乌云笼罩着天空,不见飞鸟,只有夏蝉,未觉疲倦。
王珺扬没见过这样的李昶,阴沉内敛。李昶在人前从来都是笑着的,未曾生过气。他走近了几步,修长的身板比王珺扬略高一些。
“但,那又如何?圣上的旨意并非有我撺掇。”他眼神锋利地扫向王珺扬道:“你既没有争到,便也就不要来质问于我。”两人擦着肩,李昶径直往主院去。
染香在门口瞧见李昶,上前拦他说:“世子爷还是回吧。郡主这会子怕是不愿意见您。”她把声音放低了,怕赵宣听见。
李昶没说话,站了片刻,里头就传出赵宣的声音说:“染香,叫他进来。”染香一愣神,李昶就已推门进去了。赵宣背对着门坐在圆桌前,回头瞧一眼李昶说:“坐罢,找你商量点事。”李昶在她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等待赵宣说话。
“我…………不知圣上会赐婚。”她的指尖敲击着桌面:“我本……没想过嫁作人妇…………或许听起来有些离经叛道了。如今想想我若不成家,母亲也会担心。”她叹气:“我只同你说清楚了。嫁与你,咱们依旧互不干涉。你爱抬几房妾室就抬几房。叫她们少来惹我就好,而我帮着你,入仕升官,扬李家门楣。但是,在人前还是少不得要装一装夫妻样子,免得落人口舌。”说了一长串话,赵宣浅浅抿了一口茶。
李昶四处瞧了瞧房间的摆设,点头道:“一切听郡主的。李昶自当当牛做马在所不辞!”赵宣瞧他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说:“哪里有这样严重?”她这辈子,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婚事这样解决也好。省的日后心烦,李昶…………倒也是个值的。
赵宣笑上几声又歇住,捧着手里的茶,细细打量。青窑的冰裂纹,还是十岁那年承安帝赏的。这一用就是五年之久,十三岁时碎了两个杯子,原想叫人重寻了花色相似的来补上,但终究不好看,后也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两人一时沉默,外头的风吹着哨子李昶瞧了一眼她发间的红玉。只要先将赵宣名义上揽在自己眼前,总有一天会好的。哪怕就是这样互不干涉的过一辈子,她的生命里自己也足够重要了不是?他转过头来问了赵宣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点事情,没更新不好意思啦亲们。
今天赐婚了,有没有人在评去道喜啊~~~
哈哈,作者君日常卖萌结束。
撒花花~~~~~~
☆、第37章 权谋
三十七、权谋
“方才宣旨时,我见郡主脸上青白交接的,你…………”
“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世子罢了。”赵宣打断他的话,看看指甲上的蔻丹。朱红的颜色,似血一样娇艳。她说:“世子本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正值大好年华,世上姑娘千千万万,现下却要为这一纸赐婚而娶我,难道不是委屈?”
李昶摇头:“郡主何作此想?我倒不觉委屈,此生得娶郡主,是李昶之幸。”他向前探身,微微覆上赵宣的手。
赵宣像触电一般,迅速地缩回去。李昶只是默了片刻,就将空悬着的手收回。赵宣慌忙扯开话题道:“上回我传了字条与你,说有大礼相送。如今,时日便是到了。”她上一世时,承安帝未崩,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八子君怀卿在江南一代自立为王,与朝廷分庭抗礼,很是有一番作为。是以她虽没料到李昶会叫承安帝看中了,作为皇八子的侍读,也有意叫他去跟着皇八子。
毕竟皇八子现在尚未显现出野心,承安帝待他也是爱护有佳。李昶这时候跟着他,两头皆可讨好。至于往后,是作为纯臣一心效忠陛下,还是与皇八子拥兵自立,孰是孰非,命里注定。都是李昶自己的抉择了,她没法帮着定下。
赵宣把手肘支在桌面上托着脸说:“今年的狩猎,依旧在浮生山上举行。你到时候,领一匹马,暗中跟着皇八子。秋狩危险,往年也不乏有王公贵族被野兽所伤之事。皇八子,若是有什么危难,你也可以及时帮上一把。一则加强他对你的信任,二则也可以逃过某些人的暗算。”上一世,君怀卿就是在这一年被山狼咬去了左臂,她没直接说出这是。毕竟若是透出未卜先知之能,大都会被视为妖物。尽管她重生,就已经是出了妖了。
李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想着,就算是八皇子未遇险,他也可以事先做好准备,制造出一场戏,挺身而出,救殿下一名。于是拱拱手道:“谢郡主提点了。”
往年秋狩,众人一入场便是开始狩猎。企图多猎些野物,在承安帝面前长长脸。更有甚者,在园内下手残杀他人,再将猎物据为己有。赵宣今日不说这番话,怕是李昶也想不起来这一茬。他虽心有城府,才思聪慧,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堪堪十八岁的少年郎罢了。
赵宣点头,目光涣散,悠远了起来。像是透过门窗,神游去了什么地方。她问:“当日在大昭寺,我求世子帮忙时,世子怀疑与否?”她左脸的红痕祭祖后半月便消了干净,因着那本是养眼的方子,如今气色也好上不少。面若白玉,肌嫩似雪。
李昶一怔,旋即说:“郡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赵宣气结,随后怅然一笑道:“算了。世子能帮我,我已不胜感激。还追究什么怀不怀疑呢?倒是显得矫情。”
李昶当时说未曾起疑,是不可能的。赵宣一介女流,如何就能料定事件的发展?当日她语出惊人,一头薄汗却还是面沉如水,不慌不乱的同自己周璇。说是求人,其实是在谈判。李昶倒觉得她那会儿,十足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来与自己做一笔交易。
再说,赵宣方才把事情摆上桌来说明,分明就是要成亲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李昶想着,先让赵宣这么以为着,待成了亲,早晚有的是机会相处。进了李家的门,想当甩手掌柜,他李昶头一个不答应。
至于纳妾…………圣上赐婚娶郡主,这也就和驸马差不多了,谁还指望着能纳几房妾室?况且李昶生来也不是个重女色的,女人多了,杂乱且烦,自小在江南祖院里,女人日日吵闹,他也觉厌,这一生只一夫人足矣。
他走去窗边,将窗子开了一道缝隙,风卷进来,空气骤然清新了许多。李昶伸手,接了两滴雨水问:“郡主为何不打算嫁人呢?”
在大祁,女子唯一的宿命便是嫁人。婚事甚至比出身更为重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也不在少数。且女儿家大了还未嫁是要招人笑话的,连带着娘家也抬不起头。赵宣这样的想法,李昶第一次听闻时也觉得她天生反骨。
赵宣叹了口气讲:“古来‘情’字多伤人,我不愿意沾染。女既嫁,则依夫而活,这实实不是我所想要的。”她走过去,心里想着:天阴了,母亲的旧疾又该发作。好在有了一个佛珠,可以缓解病痛。不过,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西边告急,父亲与兄长很快就要奉旨离京了。
她闭了闭眼,几缕碎发垂到胸前,闷闷地问:“你觉得皇六子如何?”李昶关上窗,坐回去想了片刻,才答道:“身份、宠爱他都有。我在皇子所也曾与其打过照面,他…………是个有野心的人。”
“可我倒是觉得,他不够稳重,成事过于急躁,难成气候。”赵宣感觉她在李昶面前露的马脚太多,索性也不掩瞒,直接与他说起朝政来:“他想谋反!几年前就想了。”
李昶的手指一僵,四周环顾了一圈道:“郡主当心。”赵宣笑了,她这话拉出去便是蔑视宗亲皇族,大不敬之罪。可郡主府的人都是经她手里过的。还记得,买奴才那日被剔下去的二十几个人,其中就有三四个是有心人安插.进来的。只怕叫人窥见了什么端倪,才又混了十几号人,一同剔下去。
那几人的眼神时不时瞟向自己,且前一夜叫染香派人查过了,这几个都是父母双亡,查不出身份的。
“所以我不希望珺娴表姐嫁与他。谋反这事,我不想珺娴表姐跟着他,日后出什么差错!”赵宣思索了一会儿说:“还希望改日,世子同大哥,珺扬表哥一处时,能暗中提一提。”
李昶偏头看她,问:“郡主何不亲自去说?”
赵宣默了默,抬头看他。一双杏眼猛然撞进他的眸子里说:“我本一介女子,只有世子信我,而我信世子。”她掷地有声的说完,李昶觉得,这无疑是今天听到的最熨帖的一句话了。整个心里头都暖暖的。仅管这只是一场交易上建立的信任。那又如何?信便是信了。
两人正谈着,外头忽而传来染香的声音:“表少爷,您进不得!”她拦着王珺扬道:“郡主吩咐的,谁也不许打搅,您真的进不得啊!”
王珺扬愤愤道:“如何进不得?!我知道李昶在里头!”他隔着门喊话说:“初华,我知道你心里对赐婚一定有诸多不愿。只要你点头,我王家立刻叫上媒人下聘,过六礼,娶你回府!”
赵宣讶然,李昶补上一句说:“昌武侯世子对你有心。”
她两世为人,都只把王珺扬当做兄长。如今也唯有狠下心来,将他的念头断更干净才好。
赵宣从内拉开门,推开拦在身前的染香,与王珺扬对立着,他一身的雨,好不狼狈。
琅琅雨声,在两人耳边回响。心乱如麻。
赵宣双手交叠置于腹前,端庄又疏离。她十五了,出落得十分好看。杏眼中夹杂着沉郁,俏挺的笔尖洁白晶莹。一张菱唇张合说着:“没有不愿,我与世子…………是情投意合,所以圣上才赐的婚。你知道的,圣上与太后娘娘不会逼迫于我。”
“初华,你不要骗我!就算是圣旨,只要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为你抗一回旨。”他伸手握住赵宣的双肩说:“你同李昶都没有说过什么话,哪里来的情分?且你依旧唤他‘李世子’,半点不亲厚的样子。”
赵宣的眉跳了几下,怒不可解道:“抗旨?!你有几条命来为我抗旨?你以为,你是一个人吗?珺娴表姐呢?整个王家呢?你的理智与责任呢?!抗旨是如何下场?处事丝毫不会顾全大局,为人考虑。愚人!真是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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